第六十二章 二战潍岛(一)
战斗,或许天生就是一个武者的宿命,不论岁月流逝,只要被战火点燃了心中沉睡已久的那堆柴禾,仍能爆发出和从前同样強大的力量。但是,武者又能否和往常一样,坚守住心底的那份忠义?有的时候,过人的功绩常会使人迷失自我,而迷失的武者,却完全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变化。
清晨,邢定天仍旧依照往常的习惯,带着几个微服的侍卫,在蟾州城里转悠。他很喜欢上集市,或许是爱热闹的性情使然,不过看到城市更加繁华,他感到非常欣慰。没有人知道这个穿着打扮看起来像江湖游侠一样的小伙子就是当朝天子,即使有人知道,也无法理解他⾝为皇帝却偏要每天出宮的想法。
平仁帝邢定邦在位时,蟾州城守卫森严,若是外面有心怀鬼胎的人,根本进不来。可邢定天登基之后,只下令加固海防,对陆上的防御实行的是放松政策,大臣们都不免担心皇帝的全安。然而,只有这位年轻的皇帝自己心里明白,如果不打开每一扇城门,各地的消息绝不可能以最快的速度传到都城,游商、农人、牧民、渔民,他们传播消息有时往往比特别出派的探子更快。
在集市中来回穿梭,邢定天忽然在一个刀具摊前停下了脚步。卖刀的小伙子看来比他小两三岁,正在哼着歌子一个劲磨菜刀,不时还手舞足蹈。但昅引邢定天目光的并不是这些,而是这卖菜刀的人竟然是个穿僧袍、挂念珠的小和尚。
“我说,卖菜刀的,你在这儿摆摊子,就不怕佛祖往你头上降罪?”他好奇地走过去,跟那和尚搭讪。
那和尚咧嘴一笑,双手合十,又指了指自己的胸口。“佛祖爷爷不在小僧头顶上,在这里呢,再说当今圣上也没下旨说出家人不能卖刀吧。小僧卖刀,只为生活,并非要鼓动人都去开杀戒,说到爱好杀生的,不是佛祖爷爷,是从前被捧上天的那尊霓月大神嘛。”
邢定天似笑非笑地望了他两眼,那和尚好像根本没有注意到他的表情,只管在摊子上摆放他的菜刀。不过,这和尚摆放菜刀的动作⼲净利落,似乎有武功底子,他的僧鞋磨破了头,僧袍却⼲净得很,连一点尘土都看不到。他突然生出个怪念头:如果这小子不是出家人,他是否能让他成为自己的得力助手?
正想着,刀具摊旁边传来另一个声音:“这位爷,要不要看看我的花菊?照顾照顾我的生意,买一束送给您心上人吧。”
花菊?邢定天吃了一惊,转眼果然看见一个花农在那里捧着大把大把的花菊叫卖,五⾊缤纷的花束,还造成各种形状的小玩意儿,看起来格外漂亮。那花农年纪似乎更小,顶多只有十七八岁,弯眼睛,薄嘴唇,仿佛天生一副笑嘻嘻的脸,惹得多少人一见他就喜欢。
“现在还没到秋天呢,怎么花菊都出来了?你从哪儿弄的货?”
“爷,蟾州还是夏末,霜华那边已经入了秋,我是跟着兄弟们从河道上过来的,要赶早才能把这些花菊卖个好价钱。”
“那听你这么说,霜华的水患都被治理好了?”
“可不是?以前地方官解决不了的问题,诚武太后一出马,老天都缩回了头呢。”
“我不相信老天,我想一定是诚武太后在堵大河决口的时候,使用了什么特别的方法吧。”
“您还别说,我跟兄弟们有幸亲眼见过那一幕,其实都是因为太后敢尝试别人不能尝试的办法,才治水成功的。从前太守和那些老工人们都是用五十步长的‘龙坠’来堵断,就因为这东西太长,人力根本不能将它庒到水底,弄得决口堵不上,反而牵引龙坠的绳都断掉了。可巧太后亲自在河边察看了三天,跟工人们商量,想试图改变方法,将龙坠分为相等的几段,每两段之间用绳子连接,一段一段依次下到水底。”
“这样吗?但龙坠不够长的话,能堵住决口吗?所耗费的一切似乎都还是原来的几倍,不会造成浪费?”
“本来太守也是这么想,您猜太后怎么说?太后说,龙坠的第一段就算堵不住水流,也能将水势大大减弱。然后第二段沉下去的时候,就能省掉很多力气,到庒第三段时,就变成在平地上施工,人力可以充分使用,前两段就自然而然被泥巴堵上,最后不但不费力,还省力呢。后来一试,成了!您是没瞧见当时那情景,大家嗓子哑了都在欢呼太后千岁千千岁哩!”
听了卖花菊的小伙子这话,邢定天几乎是不假思索地买下了他所有的花菊。望着那些美丽的花朵,他心里暖洋洋的,原本他还甚是担心⺟亲在霜华治水会遇到⿇烦,如今看来,所有都已是多余。不,在冷星桓当年做他代辅的时候,他就开始敬佩甚至崇拜她了,她不是一个普通的女人,若她生为男子,定会是一位能超越平武帝邢震洲的圣君。
当他逛过别处,重新回到集市时,卖花菊的小伙子和卖菜刀的和尚都已不见了踪影,他不觉有点遗憾。也许,他该在当时就留住这二人,从他们⾝上,他似乎能感觉到非凡之气。
带着一分喜悦,加一点惋惜,邢定天回到了皇宮。他正要往皇后殿去,半路却收到一封密函。
奉雪昑正在御花园里品茶,见皇上风风火火地走来,猜想有事,忙遣退了随侍的宮女们,亲自给他端上茶水。邢定天接过茶杯,在石桌旁坐下,头一句话似乎不知该如何对皇后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