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话 天平倾斜在心
“少女的秘密心事…行动急躁的她没有代表着热情,行动迟缓的她也不一定就是代表她谨慎或着习惯沉思…在很多时候,追求不能按部就班,不容想得透彻…当她接受爱情的时候,或许开始只因为想象中的爱情比较浪漫,所以可能带着一种凑兴心情,而需要那个‘他’去带给她惊喜和感动…”
倚靠在窗台前面,工作任务又已提前完成的麦羚津津有味地拿着一份稿子,一边小声念着,一边不时地瞧瞧坐在对面的朱雁。
“喂,你⼲什么一会儿又看着我?”
“通常只有男人喜看这里的美女,怎么我都不知道你也有这种嗜好?”
“什么叫‘少女的秘密心事’?”
麦羚抿着嘴笑着,一面指指那份稿子。
“虽然茵茵说让我们的稿子有点创意,你也不至于弄上这种东西吧,你认为你还是少女吗?我怎么看着这篇稿子,越看越像你在教授读者们初恋攻略似的。”
“如果你不満意,大不了你自己来改。”
朱雁撇起嘴说。
“还说咱们‘风雷太太’是搞先锋文学出⾝的,思想会比谁都前卫,我看不然。让你做这份稿,那一定是少女扮作娇滴滴的古典美人,让男人被那种幽雅倾倒,然后闪电式结成连理,就像你跟你们家远声一样对不对?”
麦羚没有再说话,只是悄悄笑了一笑,掏出小巧的机手,背对着好友按起键钮。
朱雁眨眨眼睛,轻轻撩起额前的发,接着开始补妆。最近几天,她觉得自己有些不可思议,自从和上一个男友分手后,她已经快一周没有接触别的男人,甚至连从前常去的酒吧也不去了。
“Amanda,有人送东西给你,”电话中传来前台文员小蓉的声音。
很快地,朱雁的办公桌上就多了一个一米见方的扁形包裹。
麦羚光速一样直奔而来,迫不及待拆开了包裹在外面的牛⽪纸。
那是一幅工笔画:近处是一湾清浅见底的⽔流,延伸到无尽的远方,景物模糊而离,但是,山那边的一群大雁正排**字形,向北方展翅飞去。领头的一只雁,描绘异常细致,仿佛山⽔与同伴都成了它的陪衬,雁的翅膀像是作画的人故意用了凝重的笔法,显出坚強的劲力,而它的前方是一片明亮的曙光。
麦羚看了看盯着那幅画出神的好友,她深知朱雁不是那种会欣赏书画艺术的人,就是写稿,字迹也是弯弯曲曲的“孩儿体”下一种预感油然而生,这个任的“黑玫瑰”过不了今天就会把画扔到垃圾堆里。在她所知道的朱雁所有的礼物中,除了从前苏志涛送的一块手表,仅存的几乎什么都没有。可是这个,已经看了三分钟,朱雁的目光居然还没有从上面离开。难道她的基因里会增加了会欣赏美丽事物的新密码,懂得了另一种乐趣?
“震洲!震洲!”
终于转移了目光,朱雁口中竟然大声喊出了邢震洲的名字,弄得邢震洲手忙脚地从副主编办公室里跑出来。
“喏,帮我把这个给茵茵。”
邢震洲不解地看着画“给茵茵?这上面明明写着‘送给雁儿’的,你的男朋友送你礼物,叫我转给茵茵做什么?再说,茵茵到冯太太那里去了还没有回来。”
“你不要管那些,反正帮我把画给茵茵就对了。”
朱雁直推着邢震洲走向那边的办公室,似笑非笑地说。
“顺便告诉她一声,说我谢谢送画的人,但是我不会收,请他把画送给别人。”
一头雾⽔的邢震洲终于带着画进办公室去了,朱雁却坐到电脑前面,陷⼊了沉默。
麦羚没有去打扰她,让同事们自己忙自己的事情,或许从那种异样的眼神中,她看到了好友的一丝惘,那是从来没有看见过的,一种朦胧而矛盾的心情,尽显在目光里,不经意的。
外面忽然起了风,不一会儿,天空就下起雨来。蓝⾊透明的窗玻璃就被雨点打得叮咚作响,溅起一团团碎裂的⽔花,痕迹不断从玻璃上向下滑落。办公大厅里只有电脑键盘敲击的零声音,各⾊的显示屏在窗玻璃上投下了各⾊光影,那些玻璃在暗光下,像是被加工过后的缟玛瑙或烟⽔晶,折着融之后的光芒。
中午,大家都去食堂用餐了,只有朱雁一人坐在那显得比上班时空旷得多的大厅里。
脑海里,不自觉浮现出画中的雁,一个温柔的声音随之呼唤着“雁儿”是苏志涛吗?不,是纪朗奇的声音,为什么…为什么他要故作神秘的送自己那种礼物?他不会是…
手里握着一杯早已冰冷的果汁,虚渺的眼光落到窗外,室內的幽静得让人心慌,她不噤为那个男人感到害怕,她不敢相信自己的不安,始终不敢相信。
她并不太喜艺术,画,对她来说简直是一种传奇般的东西,太过虚无化,又太具有难懂的的宗教味,即使只是“一行大雁往北飞”然而,她却看出纪朗奇的笔法満载着欧美气息,她从没想过外国到底是什么样,可那幅画似乎也在告诉她,要她冲破一个长久形成的桎梏。尤其是领头雁那有力的翅膀,精练又带点利刃的笔锋,在微妙里诉说着一个思想,一个故事…他几乎是个完美的男人,然在她面前却遥不可及。
把文稿收成一叠,朱雁站起⾝来,踱着颤抖的脚步在大厅里转着圈,一步,再一步,迟迟没有停下。
傍晚六点半,纪如茵开着那辆红⾊的“小奔”带着画离开了杂志社。
对哥哥倾心于朱雁的事,她并不想多加掺和,或许她早已料到,那幅“一行大雁往北飞”迟早会兜个圈子,再转回到纪朗奇手中。也许是因为公路上所有的车都担心擦到了名贵的“奔驰”她每天开车回家,都是异常迅速。
“茵茵今天这么早就回家来了吗?还真少见呢,”一打开家门,韩翠音已经上前来,叫菲佣为女儿接过手里的大包裹。
“妈,哥哥回来了没有?”一进家门,纪如茵便悄悄询问⺟亲。
“他在房间里。”
韩翠音凑到女儿耳边说。
“不过你现在不要去找他,他刚回来就被你爸爸骂了一顿。”
“爸爸为什么又骂他?”纪如茵皱起眉头,似乎在为⽗亲的做法感到不満。
“听说这几天以来,朗奇工作的时候越发心不在焉了,作为天源的总经理,有一次居然因为莫名其妙的魂不守舍而错过了一个大客户的电话,还弄得你爸爸亲自给人家赔礼道歉。还好那家客户比较大方,没有计较太多,否则一笔生意又要付诸东流。唉,朗奇这孩子,不知道他最近都在想些什么,即使你爸爸骂他,他也是一声不吭地挨骂,茵茵,你有没有发现你哥哥什么地方不对啊?”
“我…没有啊。”纪如茵听了这话,不噤愣了一下,然而还是故作镇静。
她深知⽗亲的脾气,如果⽗亲知道纪朗奇是因为一个女子而了阵脚,想必哥哥的总经理位置也从此坐不稳了。尽管⽗亲并不反对已经二十六岁的儿子谈恋爱,但是像朱雁那种思想前卫、行为怪异的女,保守派的⽗亲绝对无法接受。看着放在桌上的画,她心里反而要轻松一些,至少朱雁的做法,能令纪朗奇重新振作精神完成接替⽗亲的任务。
轻手轻脚走到⽗亲的书房门口,门是半掩的,从敞开的地方,纪如茵看见了屋內的情景。
一位五十多岁的老人坐在旋转椅上,一声不响的昅着烟斗里的雪茄,大小不同的烟圈一个接一个,在房间里弥漫成模糊的云雾。
他的鼻梁非常直,虽然是张标准的国字脸,却棱角分明,一双眼睛显露着很多人都没有的炯烁精神。以前就听⺟亲说,⽗亲年轻的时候是个美男子,如今虽然年过五旬,鬓边的花⽩头发需要染黑,但这丝毫没有减少他一分气质。他依然是深圳房产界乃至整个广东省商界的风云人物,纪煌的名字同样不会因为今后的退隐而消沉蔵匿。
纪如茵从一开始就明⽩⽗亲的心思,如果没有纪朗奇,如果她⾝为男子的话,那么天源总经理一定非她莫属,⽗亲可以比对哥哥放心十倍。
“爸,”她低低地唤了一声,菗烟的⽗亲缓慢转过头来。
纪煌淡淡的笑了一笑,一面唤过门外跑过来的小猫,爬満老茧的双手抚着它的绒⽑,一面毫不在意地说。“茵茵,你看,这小东西本来是⽩⾊的,怎么就是那么不爱⼲净,怎么昨天才洗过澡今天又得重新洗呢?”
纪如茵无奈地看了⽗亲一眼,心中暗暗为哥哥叫苦,尽管⽗亲是带着一种恨铁不成钢的心理,但这种明显却不深刻、甚至带点的讽刺的语言,如果她是纪朗奇,一定会受不了和⽗亲大吵一架。可是,正因为纪朗奇天生的好脾气,并且已经习惯⽗亲的责备,所以无论多伤人的话语,他都可以全部忍下去。
“爸,哥哥他…”
“新一期的《虹霓》杂志做得如何了?”
还没等女儿说下去,纪煌已经打断了她的话。
“做传媒这一行,和房产不同,但宗旨都是为了商业上的收⼊以及获取更⾼的利润。你毕竟上任不久,遇到困难是必然的,听你妈妈说,你最大的困扰是地平线杂志的一个女编辑。我很明⽩你的心情,的确,做任何一行并且想要获得成就,没有一个有力的竞争对手就等于没有了动力。”
“可是…我不是想说这个…”
纪煌摘下老花镜,眯起眼睛看着女儿,两道浓眉微蹙了几下,脸上的笑容却消失了。“告诉我,你进了虹霓杂志社以后,你的目标是什么?”
“当然是…让《虹霓》杂志保持深圳第一刊的纪录,然后再把它推向广东省以至国全…”
“但是当一个人失了方向,偏离了达成目标所要遵循的轨道,就算别人再怎么规劝,他也很难回头。”
纪煌菗了口烟,继续说道。
“我何尝不知道阿奇的情?他喜画画我当然了解,可是他太过单纯,只一心追求着什么艺术境界,却忽略了社会现实,和世界脫了节。他不仅是一个男人,更是我纪煌的儿子,我在意的并非是他执意搞艺术,而是他不应该在这个时候被爱情冲昏了头脑,上次那种严重的错误,如果你是我,你能允许他再犯吗?”
“爸爸…”
“行了,茵茵,你去休息吧。”
纪煌摇摇右手,转过头去继续拿起手里的房产杂志。
“如果有一天你哥哥真的发觉自己完全不能胜任总经理的工作,我不会強求他,我的两个儿女当中,只要有一个事业有成,那也就够了。或许我说这种话你会觉得很奇怪,其实那是你妈妈说的,优秀的女儿今后如果嫁得更好,同样两全其美,而朗奇也应该找一个门当户对的好媳妇。你妈妈还闹着要去找些名门望族,给儿子相亲呢。”
“我回去了,爸。”
掩上书房的门,纪如茵无精打采地踱回了自己的卧室。
想起⽗亲的话,她感到异常郁闷,⺟亲要替哥哥相亲?也不知道纪朗奇会不会満意那些名门闺秀,或许,那些娇生惯养的姐小们,会觉得他是一个呆板守旧、提前衰老的落伍者也说不定。只有那只不会向他回头的雁儿,才是他永远的方向,她非常明⽩,哥哥从来没有爱过任何女子,可一旦爱上了某人,就会毫不迟疑的从一而终。
她有种不祥的预感,或许不久以后,家庭里将掀起一场不小的风浪,甚至会和深圳传媒界两大杂志月刊的对撞相提并论。
或者,世事就是难料,人生有遗传也有变异,不是每一种生物的繁衍,都会按照典型的规律。纪如茵自己是个纯粹的国中人,行事作风却更接近欧式风格;哥哥⾝上明明有着德国⾎统,却更像复古类型的纯种华人。
难道是物极必反的原因吗?她思考着哥哥的事,不由得同时想到了邢震洲。那个年轻的男记者,是否也和朱雁一样,从不羁中散发着特殊的昅引力,在拉着自己渐渐靠近?她不敢再想下去,匆匆的拿出了工作⽇志本。忙碌,也许是治疗不安的唯一良药,屋子里静悄悄的,连外面的雨声也听不清了。
渐渐的,孤独迈进了房间,窗边亮着一盏昏⻩的台灯,少女模糊的影子,只能看见一种灰黑⾊,雨⽔在窗前的花盆里堆积,玻璃在被不断的打。忘记了这是什么季节,或者,已经到了令人习惯落寞的时候,只有孤寂和无声,才能使那些不安的灵魂遗忘些什么,比如不该出现的寥落…
“哥…”推开另一间卧室的门,纪如茵咽了咽心底的苦⽔,带着那幅画,探着头走进了房间。
纪朗奇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妹妹走到了他⾝边,此刻的他一脸无精打采的坐在画板前面,那种呆滞的目光,仿佛已经陷⼊了任何人都无法闯进的世界。
画板上空的,没有一个成形的图稿,而隐约可以看到橡⽪和抹布擦过的浅浅痕迹,是人字形?或者他原本又要准备画大雁…
自己该不该现在就把画递到他手里?望着一脸憔悴的哥哥,纪如茵头一次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矛盾心情。
哥哥竟然会为一个只见过两三次面的女人痴到这种程度?这…真是她所悉的哥哥吗?倘若立刻就将画还给他,他会做出什么异常的反应?心跳的速度猛然加快,她不安地站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茵茵,把画放下吧,”低低的声音让她突然一愣,原来纪朗奇并非没有发觉到她已经进来。
“哥,原来你已经知道我来了…”
“是雁儿要你把画还给我的吗?”
纪如茵诧异地点点头,她完全没想到纪朗奇的反应会如此平静。
“在你进我房间之前,是不是去见过爸爸?”
“嗯,我问过他关于你的事。”
“请你明天去告诉爸,在他没有找到适合接任天源总经理的新人才之前,我还是会继续把这个总经理努力做下去。但是雁儿那方面,我希望爸爸不要⼲涉,因为那是我自己的事情。”
“这样吗?”
纪如茵有些疑惑。
“哥,我也知道你喜Amanda,可是你能保证Amanda会对你有意思吗?麦羚亲口告诉过我,Amanda和男人的恋爱只是逢场作戏,不管是哪一个男友,在半个月以后都必然被她抛弃,我只是不希望我的哥哥也遭到这种沉重打击。”
“但我的直觉告诉我,雁儿不是生来就是那样的人。”
纪朗奇轻叹了一口气。
“或许,我希望自己可以改变她,让她恢复到真正的自我。茵茵,因为你没有喜过一个人,现在的你不可能知道那种奇特的味道,爱,应该是要靠感觉的。爱上一个人,你会莫名其妙的关心他、守护他,甚至连自己都没有很快发觉。”
哥哥所说的,真就是所谓的爱情吗?纪如茵心中不由自主的一酸,邢震洲的微笑油然涌上脑海。难道,自己也和哥哥的感觉相同,她爱上那个光记者了吗?不,自己怎么可以爱上他?只因为他天天和自己相对,自己就可以忘记事业而去追求她所谓虚幻的爱情?然而,她不能不承认,在偌大的虹霓杂志社,只有邢震洲能给她最大的关心、帮助和爱护。
“茵茵,你在想什么?”
“哦,没有,明天我替你去告诉爸爸就行了。”纪如茵脸上一热,没有再多说话,转⾝走出了纪朗奇的房间。“什么?你想亲自去采访虹霓杂志社的社长冯太太?你没有在发神经吧?”
地平线杂志社简陋的办公室外面,沈香帆和龙骏彪同时用惊讶的目光对着刚从里面出来的冷星桓发愣。昨天夜里,大家从孟靖儿那里听到类似的消息,本以为是冷星桓在对全社的人开玩笑,然而,现在的她已经整装待发。
她不像记者,编辑和记者给人的感觉,內行人是完全可以看出的。在沈香帆和龙骏彪眼里,冷星桓即使穿上休闲服装,挂上一系列记者专用的照相机、MD型微录音机,也没有那种能够风风火火提起⼲劲的味道。梳成辫子盘在脑后的发型,无法改变她那生就文静秀雅的面容,还是那朵纯⽩⾊的马蹄莲,就算再怎么修饰外在,她依旧是马蹄莲。
“我说星桓,上次我不是已经答应你带着狂蜂队去查那位社长了吗?怎么你现在要突然给她做专访?你认为她会接受你这种唐突的访问?”沈香帆没好气地叉着,她实在不明⽩对方为什么会如此心急,冷星桓那突发奇想的做法,在她看来变相地成为了对她这个朋友的不够信任。
“是啊,星桓。”
龙骏彪也接着说。
“以前你可不是这么冲动的人,虹霓杂志社的社长,真让你有这么大的趣兴吗?自从你去了那里回来以后,连我也觉得你好像变了,可是你为什么不肯告诉我们原因呢?我们不都是好朋友吗?难道我们现在已经不值得你信任了?”
“骏彪,我不是不信任你和香帆,只是有些事情我想单独去解决,每个人都应该有自己的一些隐私,不是吗?”
冷星桓笑着将双手搭上两位好友的肩头。
“或许在这次的专访中,我可以写出一篇更好的稿也说不定。所以,请你们留在这里努力做完今天该做的工作,这一次的专访如果成功,我相信我们的杂志会一炮打红全深圳。”
“凭一篇访问记能让我们超越彩虹吗?”
望着冷星桓远去的背影,龙骏彪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就算她再有信心,人家会不会接受她的采访还不一定,她现在下断言是不是太早了点?她就不怕失望比希望还来得快?”
“彪哥,看来你并不完全了解我姐,”孟靖儿突然出现在他⾝后。
“这话怎么说?”龙骏彪忽的转过头来。
孟靖儿微微一笑,那张天真活泼的脸上显露出罕见的认真。“听说虹霓杂志社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决定,这就是那位姐小精明的天份。但是,我姐恰好就不是那样的人,就算失败了十次,只要可以抓住让《地平线》更加出名的机会,她就会不顾一切去争取回来。她做编辑没有任何特殊的技巧,她能让我真正为之羡慕和敬仰的,就是她的真、她的情。”
龙骏彪和沈香帆听到这话,已然哑口无言。是因为那个不变的信念,冷星桓才会坚持她所有的决定?那个柔弱的姑娘,她到底是为了什么而生活,又是为了什么而工作?在两人心中,仿佛寻到了那朵⽩⾊马蹄莲更多的神秘。
“在我刚进地平线杂志社的时候,我看见这个看来本毫无发展前途的地方,应聘以后就想过要离去。但是,姐把我留了下来,她对我说过一句我永远也忘不了的话…”孟靖儿凝神地望着远空升起的朝,思绪不噤回到了从前,她没有后悔留在这里,便是以后也不会后悔。冷星桓温柔而坚定的语音,已经深深刻在了她的心底。
“靖儿,你知道地平线的含义吗?虽然从来没有人能描绘它的具体形状,但就在⽩昼和黑夜替换的一刹那,它却把天与地分隔得无比清晰。当地平线杂志光大的时候,它就可以让人生变得更美。”急促的脚步声,让坐在办公室里的冯太太顿时惊觉,还没有秘书进来告诉她情况,她已经听出了那个似是陌生而又悉的节奏。
不会错,是她来了,这一次她竟然主动来找自己,她会是怀着什么样的目的?紊的情绪在心里翻腾,像是要把本来就在凝固的⾎块更要弄得凹凸不平。
“您好,冯太太,”⽩⾊的纤细⾝影在门口出现了。
“社长,真是对不起。”
⽩⾊⾝影后紧跟着那位女秘书。
“我问过冷姐小是否跟您预约过,她说没有预约,但是硬要进来,我拦不住…”
“你自己去忙吧,没关系。”
冯太太一面遣走了秘书,一面请冷星桓坐下。
“冷姐小什么时候由编辑转行做记者了?这⾝臃肿的打扮,好像不太适合你的风格吧。”
“既然冯太太已经猜到了我的来意,我也就开门见山好了。”
冷星桓并没有因为那略带讽刺的言语而了分寸。
“不错,我是想就一些事情来给您做个专访。作为深圳传媒界的风云人物,又是全深圳最大的女杂志社社长,尽管现在的《虹霓》杂志转变成了综合版,却也影响不到冯太太的地位,当然了解媒体的您也不会拒绝同行的采访吧。”
“好一个冷星桓,好一张灵巧的嘴,看来我们的副主编纪如茵把你当作強劲对手,的确不是虚言。”
冯太太笑着呷了一口热茶。
“看来,我还真要破例接受你的采访了。”
“我们正在办名人坊专栏,所以想知道冯太太成名前的一些事情。”
冷星桓不慌不忙地说。
“我并不想揭您的隐私,也没有迫的意思,只是想让广大的读者分享您和虹霓杂志社的成功经验。”
“你跟别人的确不一样,你好像完全没有好奇心嘛。”冯太太笑得眯起了眼睛。
“因为我的目标和纪如茵不一样,她是以我为竞争目标,我却从来没想过要把她当作多么可怕的竞争对手,不是我轻敌,只是觉得没有这种必要。现在的传媒非常流行揭露名人隐私来大肆炒作,甚至不断的登八卦新闻,只为昅引读者的目光,赚取更⾼的利润。我只能说,《地平线》并不是一本追求多少金钱的杂志,仅仅是据实报道而已,所以我们也从来没想过要搞那些八卦消息。”
“你越没有好奇心,倒是越惹起我的趣兴了,好,我就跟你说一个故事。”
冯太太放下手里的茶杯,缓缓道出了一段过去:
“曾经有这样一个姑娘,她在一家报社当实习编辑,因为她年轻漂亮、才华出众,受到过报社很多男士的青睐。但是,她爱的人却只有一个,是一位长期来报社投稿的自由撰稿人,或许是很巧的缘故,每一次那个男人来投稿,总是会遇到那位姑娘给他编审。久而久之,两人因此而相爱了,姑娘只因为单纯爱着那个男人而嫁作了他的子,不久,他们生了一可爱的女儿,第二年更添了一个儿子。
“然而,自从孩子出生,家庭问题便随之出现,家里的经济并不宽裕,丈夫的稿费和子的一点微薄薪⽔,只⾜够勉強养活一家人。于是,子想要丈夫转行经商,丈夫却只想自由地搞创作,始终不肯答应子的要求。直到有一天,子从前上班的那家报社因为经济效益问题而关门,她回到家里,和丈夫大吵了一架,看到丈夫仍旧不愿意转行经商,她决定和丈夫离婚。
“抛下了两个孩子,离婚后的她去了沿海地区,嫁给了一个大富商,由于第二任丈夫⾝患绝症,没过多久就去世了。女人继承了大笔遗产,接着全力投资金额开办杂志社,做回她的本行,因为资金雄厚,她很快招募了一批得力人才,做出了特⾊女杂志,她自己也因此而风靡了整个深圳传媒界。”
“钱吗?那种东西果然无所不能。”
冷星桓刚才还带着微笑的脸上,陡然划过一片冰霜。
“那个女人的确够有野心,为了钱和风光,连亲生儿女都可以像快刀斩⿇似的抛弃,甚至可以永远忘记掉曾经拥有过的家庭和爱情。”
“不!”
冯太太忽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脸上露出无比的惶恐,她紧紧抓住了冷星桓的双手。
“她没有,她从来都没有忘记过她的第一任丈夫和两个孩子,只是…只是她觉得自己的良心充満了污浊,她不敢回去见他们,她无时无刻都在为那件事情而忏悔啊!星桓,星桓,我一辈子都无法抹去对秉秋、你和⽇枫的悔,我…”
冷星桓没有说出任何言语,只是无声的沉默了,原本想要流出的泪⽔,却像悬在了⾝体的最⾼点,始终不肯下坠。
眼前浮印出⽗亲临死前的憔悴面容,又显现出那张写着“月明”二字的旧照片,和她的想象接轨了,这个握着她双手的人,她的名字叫温月明——的确是抛弃她的家庭整整二十年的⺟亲!
天花板上的灯光,如酷暑的炎,晒得她头昏得将近要神智不清,不知从什么地方吹来的风,和着一点一点的尘土,把心中的空⽩处也积上了厚厚一层。从重庆来到深圳,她只是为了弟弟,只是为了寻梦,原本跋涉千里路的也会勇往直前的她,此刻却感到异常疲惫。
“星桓,告诉我…你爸爸他…是什么时候去世的?”
冰冷的泪⽔已经模糊了温月明的眼眶,她不敢相信冷秉秋的死,更不敢相信在此时能找到多年没有音讯的女儿。然而,她更加不敢正眼看女儿的目光,她怕接触到那个眼神,它会锋利得像一把磨亮的钢刀,把自己割得体无完肤。
“在我十八岁那年,爸爸的⾝体和虚弱,加上他购买的股票大跌,一直潜伏的病便突然发作,然后过世了。”
冷星桓擦了擦蒙的眼睛,低声说。
“他留下了一张没有写完的手记,名叫‘何处月明’,不过我没有看过內容,⽇枫就把它烧掉了。在⽇枫烧毁⽗亲的手记时,他哭倒在我怀里,他对我说:‘姐,我没有妈妈,在这个世界上,除爸爸和你以外,我没有一个亲人。’不管你对我说自己有多么后悔,但事实终究是事实,二十年的痕迹不是一句简单的后悔就能磨灭,你应该非常清楚。”
“星桓,我不奢望你能叫我一声妈妈,可是…至少请你接受我的道歉和忏悔,我只求这样就已经⾜够了。”
颤抖地松开女儿冰冷的手,温月明无力擦⼲脸上的泪⽔。
“现在在你面前有一个很好的机会,我刚才的话已经被你录了下来,只要你把我二十年前那令人发指的所作所为写到‘地平线’的专栏里,整个深圳传媒界就将会为你们的杂志社喝彩,这也是驳倒虹霓杂志社的有力办法。或许《虹霓》将消沉下去,再也抬不起头来,你可以代替你爸爸还有⽇枫对我报复了吧…”
“不,我跟二十年前的你不一样,用这种方式来报道新闻,甚至写到名人专栏,这不是‘地平线’的作风。”冷星桓摇头摇,转向了办公室门口,一卷被扯坏的录音带“啪”一声落在地上,起碎响般的振动。
温月明呆呆地望着女儿,竟仿佛看到了丈夫当年的影子,还有那个充満正直和坚強的声音、那个坚持原则而不畏一切攻击的面容。
“如果你觉得后悔,就请和你的得力助手纪如茵一起,把《虹霓》杂志办到最好,相信你手下的每一个职员同样不愿意看到你在消沉。”
冷星桓回眸之际,留下一袭冰山中燃烧起火焰般的眼神。
“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座天平,天平的两个托盘上,一边载着理想,一边载着良心。当然,不是任何人都会在天平的两边加上同等重量的砝码,但至少可以试着使它接近平衡。再见了,温月明女士,希望你下次再看到我的时候,不要让我觉得你爱用眼泪来解决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