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三星在天
鸿定眼一看,只见这群小家伙足有十几个,大的不过的走路居然还摇摇晃晃的。一个个穿得球也似,手中还都拿着子子。
只见当先一个小胖子,长得白白胖胖的,见了卢鸿等到了郑府门口,高举手中大,扯开嗓子叫道:“新郎来了,星弟们,打呀!”
只是听他说话却有些漏风漏气,张开的大口中几个豁子,原来正在换牙,怪不得这般声音。
其他一群小家伙听了这话,立时嗷嗷叫着,齐齐挥舞手中,冲了上来,齐声喊打。最小的跑不过其他大的,拖着子在后边还在跌跌撞撞边喊边追,一时很是热闹。
卢鸿虽然研“三礼”也不知道这是哪一出,还是身边的下人清楚,立时便将早备好的一堆小红包掏了出来。
原来这非是古礼,而是当地风俗“打新郎”其意乃是族中兄弟,舍不得姐姐出嫁,要将新郎打跑。郑家虽然世家大户,但唐时风气本来就开放,也不拘泥古礼,结果便是这一群小家伙早早就候在这里了。
当然所谓打跑,也不过虚张声势,做个样子罢了。要真是来一堆小伙子,抡着木上来,那还不把新郎直接打死了。一般都是派些个小孩子前来,抡的子都是裹了红绸的,只是高举大喊,不放新郎过去。只要新郎这边多施贿赂,红包派得足足的,自然就无往而不利了。
当然也有那小气新郎。红包发得小舅子们不满意,挨几下子地笑话。卢九公子虽然不清楚这些,一边人众都是明白的,于是那红包如雨点般落了下去。只见一堆小家伙个个眉开眼笑,领头的小胖子却咧着嘴,着狗牙笑着说:“这就对咧,不过咋有红包,这可不行。”
身边一群小家伙也齐声道:“不行,不行。不能过去!”说罢又把子舞了起来。
还是身边下人早有准备,不慌不忙,将袋中各零食一一拿出来,孝敬给这帮小祖宗。又偷偷给领头的小胖子。特地多了两把。这回小胖子笑得眼睛都不见了,张着狗牙的嘴大乐,一收子,才放卢鸿等人过去。
卢鸿不由心中暗暗称奇。原来地方,这收费站的历史居然这般悠久。
到了门前,早有家人相候,看着小家伙们闹得也都是面上带笑。已经有人上来。将一张红红的彩笺奉上来,乃是要卢鸿题催妆诗。
催妆诗风俗各地皆同,有新郎自作的。也有他人代作的。至于卢鸿娶亲。他便是要别人代作。怕也没什么人敢出这个手了。
卢鸿一笑,看这彩笺。居然是自己家纸坊制地“薛涛笺”便提起笔来,题下四句道:
传闻烛下调红粉,明镜台前别作;
不须面浑妆却,留着双眉待画人。
跟随人众,同声齐唱催妆诗,务要将声传入府中。过不多时,只闻府内哭声隐隐,一路人行将出来。
新娘出嫁虽是喜事,但离别父母,从此是别家之人,自然是要不舍的。因此离别之时,便要哭着送出来。后来更有那等民俗,要新娘子上了花轿一路哭到新郎家的,哭得越响,就说明与父母越亲。
郑府嫁女,虽然也有此风,但自然不会真那般嚎啕大哭,只应个令,便出了府来。唐初时,还没有以花轿亲的习俗,倒是这红盖头,已然兴起。因此郑柔便全副武装,哭别相送地七大姑八大姨,被人搀到了亲的马车上,卢鸿与相送的两位舅哥拱手,吹吹打打,踏上了亲的归程。
折腾半夜,天已然大亮。卢鸿换乘马车,一行人出了城门,直向范行来。郑昭道与卢秀儿送亲车队随后而行,两队人马相距不远,动静着实不小。
一路上免不得风餐宿,还好这些日子虽然已然是深冬,但天气倒是很好,无风无云。何况这一路行来均是大道,倒没吃什么苦头。只是卢鸿待要与郑柔见见,那红袖便防贼一般,看着紧紧地,连个都不肯透。任卢大才子说出万般变化,红袖姑娘自有一定之规,最后仍让卢鸿刹羽而归。
终于到了范,回转了卢府。阖府上下自然是喜气洋洋,尤其是卢祖安夫妇,更是天喜地。
这次卢鸿大婚,影响可着实不小。卢鸿在长安的一众师长朋友,均有贺礼,早已经送到了。范上下,也都因为此事,搞出不少活动来。纸坊、笔坊、墨坊等,都精心制了一批文房出来,以为纪念贺喜之用。这些文房不只卢鸿收到,关系最亲密的几位亲人也都得了,另其他人都眼红不已。最有意思的便奚家印书坊,为着贺卢鸿大婚,暗地搜集了卢鸿诗作,印了一套《卢九诗词集》出来,结果不光在范
,就是长安、洛等地,也被一抢而空,风传一时。
现在卢鸿手上拿地,就是这套《卢九诗词集》,看着对面含笑的奚老大,只是摇头苦笑。
奚老大嘿嘿笑着道:“说是贺公子新喜,结果倒是让书坊挣了一大笔。这样吧,明我着人去为公子再多搜寻佳石,以作贺礼吧。”
卢鸿没好气地说:“算啦,你就成心的,石头我也不少了。其实我倒真是不想再混这个名了,这一年来,真有些倦了。要真有多地钱,再捐两处义学吧。现在咱们郡治虽然义学还好,下边乡村,就差得多了。你要有心,就多花些功夫在上边。”
奚老大唯唯称是,又说几句,道是卢鸿明大婚,不多打扰,告辞而去。
因为吉时是在明,天地没拜,新娘子自然不方便住在卢祖安这里。便如卢鸿在被轰到别府一般,郑柔也被接到了另外地府第内安置。郑昭道夫妇却没有这些讲究,因此便先来见过卢祖安夫,晚上再回转郑柔处。
卢夫人与卢秀儿见策划多年地卢鸿终身大事终于圆,不知有多高兴。娘俩笑得都是极为开心,一起说了半天话。在一边陪同的卢鸿和郑昭道听得昏昏睡,却又不敢出言反对,只得强自忍耐。
直到天色快黑了,总不成把郑柔一人扔在别处没人陪,卢夫人催了卢秀儿夫妇快回去,卢秀儿才收住话匣子,起身告辞。卢鸿送姐夫姐姐出来,到府门口时,卢秀儿忽然神神秘秘地将卢鸿扯到一边,连郑昭道都支开,说是有要事要嘱咐卢鸿。
卢鸿心下奇怪,心想我还有什么是用姐姐你教地。只听卢秀儿笑嘻嘻地道:“真想不到,咱家弟弟也总算是要成家了。嘿嘿,以后少不得要被老婆管,受老婆的气了。”
卢鸿苦着脸道:“姐姐就不要逗我了。”
卢秀儿却嘿嘿笑着道:“那告诉我,想不想知道怎么着,就能不受老婆气,让她被你管得服服帖帖的?”
卢鸿一听心下讶异,不知卢秀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得装作一本正经地道:“还请姐姐指点。”
卢秀儿敲了敲卢鸿的脑袋道:“看你这样子!还一幅不情不愿的架式!我可告诉你,要别的新郎官,哪有命知道这些,都是糊里糊涂就中了招,被老婆一辈子吃得死死的。”
卢鸿眨眨眼,心中更不明白,只得唯唯称是,听卢秀儿为自己细解其中奥妙。
原来卢秀儿传卢鸿这招,说来倒是很简单。便是新婚之夜,为新娘子宽衣解带后,定要将新娘子的金簪,在新郎官的帽子之下。如此一来,今生今世,保证郑柔都要唯卢鸿之话是从,再无违背之理。
卢鸿一听哑然失笑,原来是这等秘技。卢秀儿见卢鸿显是不信,一时又气又急,伸手拧住卢鸿耳朵道:“臭小子,难道我还骗你不成!这都是祖代相传,传女不传男的。姐姐怕你将来受气,拼着破了规矩告诉你,你还敢不信!”说罢,对着一边傻等着的郑昭道一呶嘴,低声道:“看到你姐夫了没有,你猜为什么对我这般听说听道的?便是房时被我用这招搞定的!”
直到回转时,卢鸿脑袋还没转过这个弯来,怎么觉得卢秀儿教的这神神叨叨的招法,不象是什么正大光明的路数。
晚餐时气氛自然是极佳,卢祖安高兴之余又喝了几杯酒。卢鸿告辞准备回房时,却被卢夫人叫住了。
卢夫人将卢鸿叫到榻边,又把卢祖安远远的支开。卢鸿看这场景略有眼,心下疑惑。
只听卢夫人道:“唉,鸿儿,你终是要成家立业,为娘心中高兴。只是娘亲看你这媳妇,人是极好的,就是主意正些,怕你将来管不了她。事到如今,娘也不怕违了规矩,只好把箱底的招数教给你了…”
卢鸿目瞪口呆。这就对了,估计又是姐姐说的那一套,原来还真是祖传的啊?
果然卢夫人又将帽下簪一套详细讲述了一遍,见儿子呆呆的意似没有听进去,又急道:“这等秘法,向来传女不传男,为娘也是怕你受气,才告诉你的。你看你爹,为什么这些年来,对为娘言听计从?…”
卢鸿走在回自己卧室的路上,脑袋还飘忽忽的,想着刚才出来时娘亲殷殷嘱咐自己万万不可忘却时的神情,觉得又是好笑,又是可惧。忽然想起帽子在上,金簪在下,以《易经》象学而论,帽子为布为坤,簪子为饰为乾。坤在乾上,天地泰,正是“泰”卦,安有不睦之理?一时自觉匪夷所思,不由自己也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