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 樱花料理(2)
叶皖溜回房间,没等田蓉说话,伸出食指竖在嘴上嘘了一声,然后又掏出皮夹塞进田蓉手里。
“蓉蓉,你一会儿吃过饭结帐,然后…”
叶皖又掏出波罗车钥匙,说道:“你到车里等我,哥有事,知道吗?”
“哥,什么事啊?”田蓉觉得有点害怕,又感到刺激无比。
“别问了,听话。”叶皖伸臂将田蓉搂在怀里,在头顶吻了一下松开。
“哥半小时左右就能回来,机手调成震动,你在车里可以听音乐,灯不要开。”
叶皖飞快地在几个包间门口查探了一番,发现佟兴昌竟然就在自己隔壁,不过中间却恰恰隔了个单向过道,过道尽头设着一个小佛龛。
明目张胆的偷听肯定不行,听窃工具也没有带。叶皖抬头观察了一下,迅速溜出料理店。一边绕着料理店缓步观察,一边掏出电话。
“臭球,哪几个来?”
“流氓吐、油子,还有李非。”
“你通知下去,所有人到位后潜伏待命,没我的命令不许动。”
“明白,老大!”
挂了电话后,叶皖将机手调成震动,正看到田蓉从店门口走出来,猫着脚跟贼似的贴到了波罗车边,正在用钥匙开门。
这丫头!叶皖立在暗处,看田蓉打开车门钻了进去,这才放下心来。
樱花料理,是一间全曰式的别墅,主体是砖混结构,顶部是玻璃钢的人字天棚,內衬装潢的全是上好木料和塑钢,叶皖跑到后墙跟,退后几步一个直冲,左脚向大锤一般跺在外墙上,⾝子一拔,手已经攀上了玻璃钢构件。
往下一看,离天棚一米处铺着一层隔热防水板,叶皖默默辨识了方位后,往下一扑,整个人象张落叶一般,悄然无声地落在板上。
掏出钥匙,选了一把较尖的捏在手心,用暗劲切在隔热防水板上。
隔热防水板并不像普通木板那样容易切,叶皖手里没有趁手工具,倒是费了不少力气,这才剖开一道细缝。
灯光洒出一丝,叶皖贴下⾝子,往內一看,里面坐着四人,正围着方形矮几。
佟兴昌一脸歉意地看着眼珠子挂在脑门上的佟薇,郑原坐在佟兴昌⾝边,脸上似笑非笑,似乎对于这个比自己仅仅小三岁的“女儿”颇为有趣兴。
窦萌萌却是面如敷朱,低眉顺眼,跟受气小媳妇似的,捧着和自己拳头差不多大的碗,小口小口地吃着东西。心里恨死了佟薇拉自己吃饭,早知道这个局面,打死都不会来的。
“老爸,你们结婚就结婚,跟我有什么关系?”佟薇旁若无人的狼呑虎咽,填饱了肚子,这才开了口。
“小薇!”佟兴昌喝了一声,看着佟薇満不在乎地翻着白眼,心里不由得一软。
“小薇,爸是尊重你!再怎么说,你也是我闺女,我结婚这么大的事,怎么可能不事先征求你的意见?”
“尊重我?”佟薇嗤之以鼻:“那你跟我妈离婚怎么没征求我意见,这是尊重我吗?我那时候才多大?天天想着你和妈妈晚上能回来陪我看卡通片,能在我作业本上签名,能参加家长会,能在周末带我去公园划船坐飞车。”说着说着眼圈红了,接过窦萌萌递过来的一张纸巾擦了擦鼻子,继续说道:“可是你成天在外面挣钱,喝酒,妈妈总是有开不完的会,有时候半夜都会被电话叫走,只留我一个人在被窝里偷偷地哭。”
“你们带给我的是什么?是钱,是数不清的⾼级玩具,是人人叫我‘公主’的虚荣心。我从小就不喜欢穿有着泡泡妙的公主裙,不喜欢红粉⾊的米奇小皮鞋,不喜欢印着大菇蘑的蝴蝶结,那是我态变吗?”
“不是!我也是女孩子,我也喜欢美。我天天和男孩子打架,把新服衣撕烂,踩泥巴玩沙子,就是想让你打我,让你打我…”
佟薇情绪失控,突然大哭起来,窦萌萌红着眼睛,用力搂住佟薇,不停地劝道:“薇薇,别哭了啊,佟叔叔其实是爱你的。”
佟兴昌脸上早已⾊变,忐忑不安地瞄了郑原一眼,发现她的眼睛也红了,这才稍稍安下心来。
“从小到大,你比君子还要君子,无论我闯多大的祸,从来没有动过我一个指头,我妈每次揍我,你都要拦。”
“爸爸,你的女儿是个活生生的人,不是个洋娃娃。”佟薇菗泣着,任由窦萌萌手忙脚乱地为自己擦眼泪:“我需要的是一个家,不是钱,也不是好多玩具好多服衣。一直以来,你和她偷偷摸摸的事,我早就察觉,甚至还在街头撞见,我都装作不知道,总留着一个梦,希望你能够生气,能够打我一巴掌。”
郑原神情复杂地看了佟兴昌一眼,款步上前,手里捏着一方噴香的手绢,递到佟薇面前:“小薇,别怪你爸,好不好?这事…说起来是我对不起你妈妈的。”
“没你什么事!”佟薇一挥手,将手绢打落在地,也没看郑原的尴尬表情。“我知道你算不上狐狸精,我爸只有你一个女人,你也一门心思跟着她。我今天就是难受,不针对你,你别管我。”
郑原神⾊稍霁,回到佟兴昌⾝边,两人双手相扣,默默对视,恩爱之情溢于言表。
“这个梦,在你和我妈离婚的时候就碎了。老爸…”佟薇的脸上现出奋兴的嘲红,看着不动声⾊的郑原,突然拔⾼声音。
“老爸,你不就是打算把公司卖了,卷点钱和她逃到国外去吗?结婚不结婚,对你们来说,不都一样?”
此言一发,不止屋內几人⾊变,就连卧在房顶偷听的叶皖也是大吃一惊。
“呵呵,呵呵!我妈来深圳,当我真不知道?别看她保密,我也不是吃⼲饭的!家里乱放的公开资料,我妈手下鬼鬼祟祟的来,还尽研究深圳地图和相关公司。我也是大生学,我有头脑,我会分析啊!”佟薇面⾊绯红,双目流彩飞扬,似乎在说一个好听的故事:“老爸,你以前做什么,现在做什么,我都知道。别以为你偷偷摸摸走私贩毒开妓院没人知道,那是掩耳盗铃!管伟国是什么东西?他就是刀板上的⾁,早晚要挨枪子,你还跟着他为他卖命,难道你想被他害死吗?”
“我的⺟亲,要抓我的父亲,我们家…还真有趣,偏偏我这当女儿的,还是个傻丫头,两边瞒我。”
佟薇抓起一瓶清酒,仰着脖子灌入口內,喝得太急,呛得剧烈咳嗽起来,佟兴昌心痛地站了起来,手上一紧,又缓缓地坐了下来。
“萌萌,我没事!”佟薇甩开窦萌萌,看着郑原,哈哈一乐:“小妈,您和我爸结婚,我怎么会不同意?真要爱我爸,你们就赶紧到外国去,钱不钱的…我就怕你们迟一天都走不了!”佟薇手一划拉,将几瓶清酒连着几碟菜扫落到榻榻米上,笑声不断,跌跌撞撞推开门,斜着⾝子走了出去。窦萌萌跳起来抓起两人的包,客气话都没说,只是点了点头,登上皮鞋就去追佟薇。
“哗”的一声,窦萌萌出门时用力一撑,把纸拉门反手关上,一股风窜进来,吹得风灯摇晃不休。
室內安静下来,佟兴昌低着脑袋,看着一桌子几乎未动的菜,红着眼睛一言不发。郑原默默地偎在他的怀里,纤细的手指在佟兴昌的胸口划着圈。
“老公,要不…我们过段时间再结婚吧?”
“不行,老婆!”佟兴昌突然一惊,伸出手掌飞快地抹了抹脸。
“我估摸着,那个叶皖恐怕发现了什么情况。物业公司和观澜湖公司,管老蔫开的价很不错,要是动作快点,再个把月就能拿到钱,到时候我俩去国美,去欧洲,总之想去哪就去哪,谁也找不到我俩,嘿嘿!”
佟兴昌说得奋兴,手贴着郑原的胸口就伸了进去,抓住一枚大硕的啂房揉搓起来:“亲爱的,早拿了证,早安心啊!”郑原脸上浮现一抹媚娇的红颜,象没有骨头似的偎在佟兴昌怀里,闭着眼睛,昅着气:“这些我不懂,都听你的。不过我们走了,你女儿怎么办?”
“小薇?”佟兴昌神⾊一黯,停止了动作。“交给她妈就是了!我哪里能管得着那么多?”
“不行的。”郑原挺起⾝子,理了理服衣,伸出双手捧着佟兴昌的脸,柔声道:“老公,我爱你是因为你有才华,有担当,是条汉子,可不是你有钱。”
郑原凑过脸,轻轻地在佟兴昌嘴上啄了一口,悠悠叹了口气:“你和施局长离婚,这事我本来就有点內疚。小薇是判给你的,要是你带着我出国,扔下她不管,我怎么能心安?”
“老婆,我这还不是为你好吗?她妈的收入,比我以前开家小公司挣的都⾼,小薇跟着她过,又受什么苦?”
“不是受苦不受苦的问题,是良心上过不去。”
郑原看着佟兴昌面⾊不豫,心里也觉得说话硬了点,于是换了种口气,又劝道:“兴昌,你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你做的事,开始都很好,后面跟管伟国搅在一起,越来越乱,你难道甘心一辈子做他的手下,挣卖命钱吗?”
“你胡说什么!”佟兴昌脸⾊一黑,厉声道:“我正儿八经做生意,挣的是明白钱。管老板他⾝价比我⾼,地位更比我⾼,跟着他一起做生意,又哪里错了?”
看着佟兴昌一脸激昂的样子,郑原面上浮现出一丝失望之⾊,旋即又隐去。
“兴昌,我是你枕边人啊,你做什么事小薇都猜出来了,我能不知道?你要真的没有走私,没有做那些…事,现在怎么会一门心思想着要卖公司出国?”
郑原本来想说“伤天害理的事”话到口边,临时改了口,即使这样,佟兴昌仍然受不了,怒气渐渐大了起来,说话声音也⾼了。
“你今天怎么回事?是不是被小薇说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弄得脑袋坏掉了?我没有对不起她妈,也没有对不起小薇,她要搬出去和同学住,我又哪里管过她?每个月两万块由着她花,不够还加,我当父亲的做到这点,自问也可以了!”
郑原说的是卖公司,佟兴昌说的却是小薇,明显是不想谈这些,岔开了话题。
两人话不投机,均是默然起来。一时之间,静室无声,叶皖听得倒是心里一动。
这个郑原,是个明白事理的人,应该与佟兴昌⼲的烂事没关系!以后要处理佟兴昌时,郑原愿意做污点证人最好,不愿意做,那就随她吧!
佟兴昌从地上捡起一瓶未启的清酒,拔开瓶塞,对着嘴喝了一口,又操起筷子挟了一口冷菜,感觉气氛有点古怪,勉強笑了笑:“老婆,别生气了。下午崔浩来找你,是什么事?”
“下午他到公司找的是你。”郑原想了想,从口袋里摸出一只黑⾊的袋里,开解袋子,掏出一只机手。
“他来其实就是送这个袋子给我的。说是打电话找不到你,一再叫我转告你,原来的机手不要用了,近期也不要再买机手,就用我的。还说这是屏蔽袋,国安部门查不到机手信号的。”
“哦?”佟兴昌好奇地拿过袋子,在灯下看了一会儿,但见机手袋非布非⾰,也不知道是什么做的,递了回去:“那你以后就用这个袋子吧。”
郑原无声地点点头,把机手装入袋中,抬起头来,已经有点哽咽:“老公,我好怕。”
“怕什么呢?”佟兴昌伸臂将郑原搂在怀里,咬着牙,眼光定定地望着空气:“有我在,你别怕,一个月后,拿到钱我就带你远走⾼飞!”
“可是现在我们都被控监了,察警随时都会把你抓走…”
“想抓我?”佟兴昌原本俊逸的国字脸现出阴狠之⾊,眉间聚起刀锋般的深沟:“你别看电视上把察警吹得神乎其神,我不是笨蛋,管老板手下也有能人,何况还有崔浩在,谁能抓到我?”
看着郑原红红的眼睛,佟兴昌脸上现出一丝柔⾊:“老婆,你别担心。我不到公司,也不在家里住,控监我的人,都被崔浩翻了出来,我实话告诉你,接小薇的时候,就有人跟着我们,结果怎么样?还不是被我甩了,哼!管老蔫怕叶皖怕得要命,一晚上都能腾折几回,遇见我,还不是一样被下了手脚?⼲察警的、⼲特工的,他们也是人,不是神!我佟兴昌…”
“老公,你听我说。”郑原伸手掩住了佟兴昌的嘴,凄声道:“要么我们明天就走,我手里还有200多万,你户头上也还有不少钱,公司咱不要了…”
“你疯啦?”佟兴昌本来被郑原打断了得意洋洋的吹嘘就有点不快,听到郑原的话更是又气又怒。
“原原,你说过听我的,怎么这会儿还在犯糊涂?别人还没拿我们怎么样,现在就跑?自己吓自己呀,这可是2000多万呢!”
郑原心如死灰,泪如雨下,手按在佟兴昌胸口,喃喃道:“你拿主意吧。总之,是死是活,我都跟着你就是。”
其实,她在心里还有一句话没敢说,那就是劝佟兴昌自首。
郑原先是被佟兴昌潇洒俊朗的外形昅引,后又折服于他的智慧和幽默。进一步了解后,知道佟兴昌夫妻关系特别冷,当时还未満20岁的郑原象扑向灯火的飞蛾,不顾一切地爱上了他,甘愿做一名无名无份的情人。
好在,佟兴昌随后和妻子离婚,郑原以为自己终于找到终⾝的幸福,整整几个月,都沉浸在幸福的小女人感觉中。可是,不久后郑原就发现,佟兴昌原本做的好好的正当生意,渐渐的掺上了其他乱七八遭的东西。
协助贩毒、走私、勒索,甚至还在观澜湖开了一家⾼级应召别墅…
郑原是名热情如火,奔放大方的女孩,人长得也妖娆媚娇,举手投足都带着性感和惊人的诱惑力。但是她的骨子里,却是个保守,幻想浪漫的人。
发现问题后,郑原明里暗里,不知道劝了佟兴昌多少回,但是佟兴昌不仅不听,而且还搬出管伟国这尊大佛来说事。
男人主外,自己又能有什么办法呢?大不了一死罢了!
或许,这就是女人的命!红颜薄命,自古已然。
郑原挽着佟兴昌迈出樱花料理的一刹那,回头一瞥,叶皖看得清清楚楚,那眼中的泪光一闪,无限留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