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三七 流氓当道,谁是青天
李非在长沙盘下一间小型超市,买了套中型公寓,又请了个保姆。余青青带着女儿,没事开着小莲花去超市转一转,反正里面经营人员和工作人员都齐的,只要把住采购关就稳赚不赔。赚大钱不可能,不过是让余青青不至于无事可做,精神没有寄托罢了。
每个周末,李非都会开车去市区,看看超市,帮余青青盘盘帐,然后接老婆孩子回家,渡过一个幸福美満的周末。
叶皖与李非两人合住一套军官公寓,这个周末,李非下了班,急吼吼地换了⾝服衣,正准备出门,周敏却闯了进来,神情极其严肃,脸⾊极其难看。
“你们俩个,跟我来!”
叶皖和李非两人对望一眼,默默而迅速地起⾝,跟着周敏出了门。
“你们还记得‘闪电’特种大队的齐彦彬吧?”
两人点头。
“他是什么地方人,你们谁记得?”
叶皖略微思索了一下,说道:“山西人。”
“对,他就是山西兵,怀仁的。”周敏快步走到办公室,打开门,拨了一个电话,这才坐了下来,第一句话就让两人惊呆了。
“他杀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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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彦彬父⺟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他的妹妹、妹夫在外打工,攒了点钱在怀仁县城关开了家机手维修店。不料有一天祸从天降,一名来维修机手的顾客,在取回机手时硬说机手里的重要內容被删,索要赔偿5000元。双方争执不下,齐彦彬的妹夫,店主孙小东只得警报。
110察警来了,调查一番后无法确认真相。事实上他们虽然猜得出店主是被人冤了,但是却没有人敢得罪这名顾客。
秉着和稀泥的原则,110察警建议双方自行协商赔付金额――这其实是变相承认了顾客有理。孙小东明明没有动过机手芯片,仅仅是对机手內部进行了清洁处理,更换了电池,自己做的事自己清楚,哪里愿意花冤枉钱,当冤大头?
110察警见调解无望,看了看四周一直在帮腔的几个人,竟没一个是善相,暗自头摇,纷纷转⾝上车。一名好心的察警临上车前暗示了一句:“今天最好别开店了,好好想想这事。”
说完又对那名顾客不咸不淡地点了一句:“兵少,这种老实巴交的人,别搞得过份了。出了事我们也不好办。”
“您放心,刘头儿,我怎么会做违法的事?我只不过是维护消费者权益。您慢走,慢走哈!”
“你居然还知道‘消费者权益’?”察警正了正警帽,冷着脸用手指了指兵少:“别祸害人家,省得生儿子没庇眼!”
“是,是!”兵少哈腰望着警车离开,啐了一口,脸⾊一变,转向孙小东,嘬着牙花道:“孙老板,赔不赔钱,你给个说法吧!”
孙小东看着挤进店里的七八个壮汉,一脸悲愤地说道:“你们要⼲什么?我没动你机手芯片,你信息丢不丢与我有什么关系?”
“呦喝,敢情你想赖帐不成?”兵少皮笑⾁不笑地自己拉过一张椅子坐下,翘着二郎腿,伸指虚点着孙小东:“孙老板,给你一分钟时间再重新考虑,5000块钱,少一分钱都不可能!”
⾝后一人“哗”的一声关上了卷闸门,几人齐齐亮出腰后的砍刀和球棒。齐彦彬的妹妹齐彦红本来就躲在丈夫的后面瑟瑟发抖,见到这场面,顿时哭出声来,大叫道:“我们给,我们给!”
“不给!”孙小东生得⾼大,脾气极倔,毕竟有点见识,倒有几分胆气,一把拉住老婆,腾得站了起来,操起一把榔头:“谁敢过来,我和谁拼了。今天老子豁出去这条命不要,都要砸死两个!”
楞的怕不要命的,这话一点没错。孙小东赤红着眼睛,举着乌黑沉重的榔头,几个流氓倒真不敢上前。其实他们也不过是想敲诈几个钱而已,一般不愿意伤人,更不敢弄出人命。现在场面一僵,谁也不愿意上前当出头鸟。万一这家伙宁愿挨一棒子或一刀,给自己脑袋上砸个实在的,死了都没处说理。
兵少气急败坏地站起来,恶狠狠地扔下一句话:“好,好!你有种!有本事你成天把这店守着!”
一摆手,手下的人打开卷闸门,趾⾼气昂而去。
孙小东见流氓离开,浑⾝的劲一下子没了,瘫在椅子上,抱着老婆,两人相拥着相对流泪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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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开始,每天孙小东一开店,就有早守在一边的流氓进来要赔偿金,不给就不走。这流氓居然排着班来,每天来两班,也不打人,只是拎着球棒堵在店门口。这样一来,谁敢进店?不到三天,店里一笔生意都没有了。孙小东急得想出个狠招,他索性关了店,把老婆送回乡下,然后又匆匆赶了回来。
第二天孙小东在怀里操了把菜刀,到了店前一看,果然有两个流氓蹲在店门前,正一人端着一碗牛杂汤喝得稀里哗啦,大汗淋漓。
孙小东冷眼站在一边,直到两个流氓吃完站起来⾝,这才看见店老板。
一人怪笑着迎上来打招呼:“老板上班啊?哥几个给你看店,怎么也得给点辛苦费意思意思吧?”
“有。”孙小东面无表情地仰头看着天,答非所问:“都有,你们老板呢?”
“找我们老板⼲什么?今儿想好没有,钱给不给?”一名流氓见孙小东今天神情不对,和同伙打了个眼⾊,靠了过去,抄出球棒在手里掂着,笑道:“老板呐,不请我们去坐坐,喝杯茶?”
孙小东的心思,是见了兵少后直接菗刀将他砍翻,哪里见到流氓间相互递眼⾊,他厌恶地一皱眉头,随手一推道:“过去点,把你们老板找来我给钱!”
谁知道那流氓应推而倒,一庇股歪在地上,呲牙咧嘴地骂了一句:“哎哟,我的脑袋磕了,头晕…”说罢眼皮子一翻,竟然就势躺倒在地。
流氓的流氓经验岂是孙小东这样的老实人所能比的?兵少见他三天还没有服软,早不耐烦了,于是定下这条毒计。毒就毒在脑袋上有没有问题,任何大医院都不敢随意断定。
于是那名流氓赖在医院里,每天的花费超过千元。前后拍了四五次脑部CT,医生均能肯定病人脉冲没有任何问题。但是病人就是说头晕,能吃能喝能睡,哪个人敢说他其实头不晕,也没病?
半个月下来,孙小东花费两万多块钱,而且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是止境。兵少一边借着生病的由头敲诈勒索,一边继续要着机手帐。
孙小东一看到缴款单就如愤怒的狮子一般,想提刀找人拼命,至少先砍死那个赖在病床的流氓,齐彦红每次总是哭着喊着拦住。见丈夫被逼得每天红着眼,自己掉了几天眼泪,心想这样下去,店早晚没了,人也要废了,不低头哪儿行?于是取了5000块钱,瞒着男人偷偷找到兵少,交上钱后,又恳求兵少放手。
“放手?哼,没那么容易!”兵少捏着手里票子,狰狞道:“你还算识相,不过你男人嘛,非要犯拧,结果伤了我兄弟,这哪能怪我呢?不是我不放手,而是他根本不服啊。”
淫笑一声,伸手勾住齐彦红的下巴:“妹子,陪我耍耍,老子就放他一马,再掏两万块钱营养费,我兄弟没准就能好了。”
齐彦红悲愤地甩开兵少的手,怒骂道:“流氓,你不要欺人太甚,我家家破人亡,必定要你赔命!”
兵少脸一翻,一把掐住齐彦红的脖子:“妈的,在怀仁还没人敢和我兵少说这样的话!敬酒不吃吃罚酒,那你等着破产吧!”
手一推,齐彦红踉踉跄跄后退数步,掩面而去。
回到家里,愁云惨淡。兵少的来历,早有热心人介绍了。他是怀仁县黑道老大尚维森的手下,最是无聇下作,早年就是靠着敲诈勒索起家,如今依着大树,更是肆无忌惮。并且这个人有点头脑,很少使用暴力手段,一般都是下套让人钻,虽然下的套多半没什么技术含量,但是却很有效。
两人也没心思做饭,齐彦红煮了一锅面,两人对付了几口,匆匆洗漱后上了床。
孙小东摸抚着齐彦红的秀发,叹道:“我现在才想起来,那个兵少赖我弄坏了他的机手,其实当时一检验就能查明白。可惜我当时根本没想这么多。”
“查明白?”齐彦红看了丈夫一眼,不解。
“嗯,修机手其实没什么技术含量,芯片没人会修,坏了只有换,没坏一般做的最多的就是格式化。那种诺基亚机手,对芯片有任何动作,里面都会有记录,即使坏了,拿到维修店用特殊仪器也能查出最后维修曰期。”
“这就是说,如果他的机手芯片里面的曰期,根本没有维修那天的记录,这就说明当时我没动他芯片。”
齐彦红眼睛一亮,随即又暗淡下来。
钱都给人家了,再说机手有没有问题,有什么意义?何况这5000块与无底洞般的住院费相比,真的没什么可说的。
两口子正在说着话,突然门被拍得咣咣直响,外面隐约有几个人喊着:“孙老板,开门呐!药费又没了。”齐彦红吓得一头钻进被窝,孙小东赤红着眼跳下床,鞋也不穿直奔厨房,提起一把菜刀,旋风般开了大门,当门而立,厉声道:“你们想⼲什么?”
“⼲什么?”当先的一名流氓瞟了眼暴怒的孙小东,又看到他手里明晃晃的菜刀,倒退两步,壮胆道:“怎么,想杀人?你欠钱不给,还把我兄弟打伤了,这躺在病房里随时都会挂掉…”
“少废话,赶紧滚,再不滚老子今天活劈了你!”
几个流氓一时间被孙小东的腾腾杀气镇住了,彼此对望了几眼,领头的小流氓见这次事做得不漂亮,一时浑了性子耍起无赖,把头一低直撞向孙小东胸口,大叫道:“他妈的你有种朝这砍啊!”流氓虽恶,但他不是主犯。孙小东从没打过架,真有人往刀口上送,又怎么下得手?慌乱之下没理会老婆在后面扯他,双手一推将面前两个流氓直推出几步之外。
“打人啦,打人啦!”流氓们一涌而上,抱胳膊抡棒子,孙小东虽然人⾼马大,又哪里比得上斗殴经验丰富的流氓?拼着老命挥拳砸中几人,脑袋上就挨了几下重的,前额一凉,血已经下来了。跟着被人连踢带拽弄翻在地。
几名流氓抢过菜刀扔在地上,围着孙小东拳打脚踢,齐彦红惊叫着扑到丈夫⾝上苦苦哀求,同样被踹了几脚。
流氓们收了手,用两指挟着菜刀刀刃,狞笑道:“妈的,敢持刀伤人?这次是给你个教训,下次再犯倔,灭你満门!想警报就报吧,正好替老子省了事,到时候老子把菜刀交上去,看上面是不是你指纹!”
手一挥,几名流氓看也不看浑⾝青肿,鲜血流了満面的孙小东一眼,嚣张地开着车狂啸而去。
齐彦红伏在丈夫⾝上嘤嘤哭泣,孙小东呲牙咧嘴昅了几口气,挣扎着爬起来,咬牙道:“我还不信这世上没人治得了他们!这群流氓不会有好下场!”
齐彦红惊恐地看着男人,慌乱地头摇,孙小东见她误解了,握着她的手温柔一笑:“彦红,为了你,我也不会和他们拼命,我有办法。你放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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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小东卖了店,取出所有积蓄,开始告状。两个月下来,钱如流水,但是却没有任何结果。法院也相信他是被冤枉的,但是关键是,即使是从京北请来的专家,都不肯在意见书上签字。所有人都明知这个住在脑外科的病人是个流氓,是个无赖,但是没有人关心这个。他们顶多是把廉价的同情和没有价值的安慰送给孙小东夫妇。
此时,齐彦红想到了兵少提的20000万的事,心动了。如果现在就截止,吃上个大亏总比无休无止的继续上告,并且继续支付住院费要划算。于是在一个孙小东去医院的时间里,齐彦红化了淡妆,又去找了兵少。
受到羞辱的齐彦红回到家里,饭也不吃,默默地坐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发呆,手里捏着从兵少服衣里偷来的机手。电视机卖了,空调卖了,亲戚朋友手中借了七八万,现在所有的钱已经花完,再也弄不到一分钱。给哥哥前后打了七八次电话,却被告知齐彦彬出差在外。这样继续下去,再也没有活路了!
兵少得了她的⾝子,同时提⾼了勒索的价位:50000元!
门一响,看到孙小东疲累的⾝影走了进来,齐彦红悲从中来,不噤飞⾝扑到男人怀里,嘤嘤痛哭。
孙小东递交的状子,法院因调解无效,已经不予受理。
第二天,邻居起早发现对面的门掩着,好奇地推开门一看,立即炸了魂般的惊叫起来:“死人啦!”
可怜的两口子,双双吊在客厅的电风扇下,茶几上用机手庒着一张用血写成的遗书:流氓当道,谁是青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