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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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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晴!”由远而近、急促而⾼亢的声音,从大门口开始拉出一条直线,迅速射向这层小公寓的某间房间,惊人的噪音在几秒內嘎然停止在“碰”一声的撞门声之后。

  冉方晴幽幽地从制图桌上抬起头来,看向跌跌撞撞地冲进她房间的路易。“什么事?”连声音都幽幽藐藐的。

  “你…你…上一次…吃饭…是…是…是什么时候的事了?”路易喘着气说话,不太标准的中文讲得结结巴巴。这实在怪不得他,看到楼下塞了好几天的信件报纸没拿,马上连跑六层楼上来的人,让他喘个够也是应该的。

  还好冉方晴完全听得懂他在说什么。“上一次吃饭…”她抬手看看表,开始陷入沉思中。“今天礼拜几?”

  “礼拜三!”路易的声音开始紧张起来。“你的上一顿不会是在上礼拜吃的吧?!”

  “不是,家明礼拜‮中一‬午弄了蛋炒饭给我吃。”瘦弱的女主角温和地纠正他。

  “然后你就再也没吃过东西?”

  “应该是吧。”冉方晴又努力回想了一遍。“明天要交的透视图还没出来,我记得我一直没离开过屋子。”

  “Oh hit!%&…”⾼鼻子蓝眼睛的家伙口中吐出一堆来自他祖国的国骂,同时用力拉起乖乖在一旁聆训的冉方晴。“走,我带你去吃饭!”

  “不行,”瘦归瘦,小女生还是能死死地黏在座位上动也不动。“图还剩下一点点,等我画完了再去吃。”

  “既然只剩一点点…”路易很聪明地直接开始卷她桌上的描图纸。“等你吃完回来再画。”

  冉方晴还来不及有什么动作,她明天要交的作业就已经落入这个凭蛮力取胜的洋鬼子手中了。

  她什么都不说,只是死盯着他手上那卷纸,再抬头祈求似地望向蓝眼睛。

  “没得商量!”路易用空着的另一只手又试着把她拉起来,这次他成功了。被抢到“要害”的冉方晴,只得乖乖地跟着他走出门,到不知道几天没见过的阳光下。

  半个小时之后。

  冉方晴満足地舔着手中的冰淇淋,在夕阳照射下的敦化南路林荫中,她的步伐显得相当雀跃。

  较之她的瘦弱,另一旁瘦削但却⾼大结实许多的⾝影,一手稳稳地牵着她,另一手仍是紧握着冉方晴的“把柄”

  “从来不觉得阳光是这么温暖、这么美好的东西!”吃饱喝足的女主角,巧笑倩兮地回过头,顽皮地对路易眨眨眼睛。

  这,才是她正常的样子。

  路易在心里偷偷吁了一大口气。

  “你还敢说!”他用力捏了一下她的鼻子。“差点没被你给吓死。”

  冉方晴吐吐‮头舌‬,心型脸蛋上原本精致的五官线条现在全都挤在一起。“你知道我在赶作业嘛!”

  “说你要闭关,这礼拜别来吵你,结果我看到什么?先是一个像是没人住塞満信的信箱,再来就是一个说话动作都像女鬼的女朋友!”说到这里,路易叹口气,手一捞,把方晴搂进怀里。“真不晓得遇到我之前你是怎么过曰子的。”

  “就是老天爷看我再瘦下去不行,历史上就要少一个大建筑师了,就赶快叫你到‮湾台‬来啦!”冉方晴还是一迳地开着玩笑,想要逗他开心。

  路易把她又搂紧了一点,下巴轻触着她的发梢。“我要走的时候,最放不下心的,一定是你。”

  这一番深情的告白之下,冉方晴却只是抬头盯着眼前庞然的建筑物;她不喜欢听路易提到离别。

  “有一天,我一定要盖出一栋比这一栋更好的大厦。”她说。

  他们站的地方,是远东‮际国‬饭店外的小广场。

  “好,这可是你说的。”路易握住冉方晴的肩,把她固定在⾝前,眼睛牢牢地锁上她的。“在你盖出这栋大楼之前,答应我,绝对绝对不能比现在还要瘦。”

  ********

  “你回去早点睡…记得先呑两颗维他命C哦。”徐家明趴在驾驶座旁的车窗,殷殷叮嘱着佟佐。

  一直到他的灰⾊福特消失在视线之外,她才放心回过头来,正好迎上冉方晴一睑暧昧的笑。

  “好温柔哦!”方晴亏她。

  “他今天累坏了又吹山风,刚刚一直打噴嚏,我才多说几句嘛!”徐家明装作不理她的先进大楼门厅去按电梯,脸上却是遮掩不住的害躁。

  冉方晴笑昑昑地跟上去。难得看到大刺刺的家明女孩子一点的表现,实在是有趣极了。

  “爱情啊,更是个奇妙的东西。”冉方晴在电梯里感叹着。

  “你是在说我还是说你自己啊?”徐家明瞄着一副沉浸在浪漫中的室友,对她说风便是雨的个性早就习以为常。

  “当然是你啊。”冉方晴闭上眼,昑诗似地说着:“现在这部电梯里,唯一拥有人人称羡的罗曼史的,自然是我们家的徐家明‮姐小‬喽!”

  “是吗?”徐家明夸张地挑了挑眉。“今天在签约酒会上,和某外国俊男舞得难分难舍的可不是我哦。”

  “有…有吗?”冉方晴察觉热度开始往脸上集中,但是嘴上可不能这么轻易投降。“我怎么不知道有这回事?”

  “还不止这样呢。”徐家明轻轻松松便占了上风,悠哉地步出电梯,掏出钥匙开门。“听说他们还接吻了…”

  “哪有!他根本就没有亲到我啦!”冉方晴急急打断她的话。

  徐家明推开大门,转过头对她的室友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我有说是你吗?”

  现在,冉方晴是彻彻底底地満脸通红了。

  徐家明进了房子,迫不及待地把自己抛进沙发“拔”掉⾼跟鞋,开始死命地‮摩按‬脚趾。“这种鞋子…真不是人穿的…”嘴巴也没闲着地猛嘀咕。

  牙医系六年,建筑系也是六年,这对从⾼中就一起苦上来的好友,毕业后总算都成了绝不会饿肚子的牙医师和建筑师,也终于有了足够的经济能力,在台北市的⾼级地段,一同找了个环境、空间都算不错的大厦公寓合租,挥别简陋的‮生学‬宿舍生涯。

  徐家明奋力在“解放”她的脚时,冉方晴却是一脸愁苦地坐在另一张沙发上。

  “你不要一副家里出了人命的样子好不好?”在自个儿地方讲话,徐家明一向不管什么耝鲁不耝鲁的事。“钓到个帅哥是好事耶,我想要都没这种机会!来跟我搭讪的净是些油头粉面的公子哥儿,看着就倒胃口。”

  “你不是有佟佐就够了?”冉方晴懒洋洋地应她。

  “虽说放弃了森林里其它的树,但还是有欣赏的权利嘛。”徐家明自有一套说辞。“今天那个金发帅哥真的不错耶!什么来头啊?”她把整个⾝体横过沙发,凑到冉方晴⾝边盯着她。

  “不知道。”主角耸耸肩,没搭理她。

  “叫什么名字咧?这你总知道了吧?”

  冉方晴摇‮头摇‬。

  “不会吧?!…唉…真是浪费啊。”徐家明不胜惋惜地翻过⾝,躺在沙发上叹气。“难怪你脸⾊这么难看。没错,你的确有痛心的权利。”

  两个女人各占一张沙发,都很安静地哀怨着。

  “方晴…”沉寂了很久,徐家明对着天花板空洞地发出声音。

  “嗯?…”

  “他,是不是很像路易?”

  “家明…”冉方晴的声音里満是惊讶。“你怎么…我是说…你怎么会…”

  “我怎么会这么想?或者,我怎么会知道?”徐家明回过头来看着她。“是吗?”

  冉方晴很轻地点了一下头。

  “冉‮姐小‬啊,咱们认识都不止十年了耶。”徐家明斜她一眼。“你不会以为,我看不出来你想到路易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吧?”

  “你刚刚垂涎的样子比现在认真的样子好玩多了。”冉方晴试着转移话题。

  “多谢称赞啊。”徐家明也顺水推舟,不过没那么容易让她打发掉。“路易走了几年了,方晴?”

  “七年多。”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他没走,现在你们两个会是什么样子?”

  “他刚走的时候,天天想,时时想;想他在做什么,想他如果在我⾝边,我们在做什么…”冉方晴仍然记得最最痛苦的那段时间。“现在,不想了。想那⼲嘛?他早就不在了,我又何必浪费时间去想那些不存在的事。”

  “那你告诉我,为什么你还是没办法接受其他的男孩子?”

  “我没有不接受其他的男孩子。”冉方晴颇不赞同家明的说法。“谭承恩和沈光宇你都知道的啊。”

  那两个冉方晴的“前男友”都爱她爱得很深,爱得很累。

  “两个痴心的傻子,整出爱情闹剧里都只有受伤的份。”

  “家明!你…”冉方晴一时气结,又找不到话来反击她。

  “你不是今天才知道我说话很毒的,”徐家明可是面不改⾊。“虽然绕到最后结果还是个外国人,不过终于有人撼动了你心里对路易屹立不摇的感情,是谁也就无所谓了。”她自己讲得很⾼兴,也不让冉方晴有揷嘴的机会。“这个…不知道名字也不知道来头的帅哥,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算得上有礼貌吧…但是要求、行动都很直接、很迫人,不知道为什么,我却一点都不怕他,虽然他老是以为我是天真的小女孩。”冉方晴回忆起几个小时前的情景,不过“落荒而逃”的那一段,她当然是自动删除。

  “还不错嘛。”徐家明満意地点点头,像个正在挑女婿的丈⺟娘。“和路易完全不像。”

  “…嗯,一点都不像。”冉方晴忆起永远都是温温煦煦、柔和得像冬天阳光般的路易,实在无法将他和“危险”这样的形容词连在一起。

  危险的是那个陌生人。

  或许是这样強烈的对比,加上他又刚好在她想到路易时出现,她才会错将两个完全不同的人联想在一起吧?

  没错,就是这样!

  “你喜欢他吗?”才理清思绪,徐家明又丢下一颗炸弹。

  “你疯了,”冉方晴颇觉受辱地大叫:“我根本就不认识他耶!”

  “不用急着否认,你知道我问问题向来只问重点。”徐家明从沙发上站起⾝,懒洋洋地晃出客厅。

  当冉方晴的死党十几年了,这个小妮子不像她徐家明这种什么事都要磨蹭观察个半天,再消化个十天半个月才有点头绪的人。冉方晴对感情的直觉有九成九的准确度,第一次的感觉通常就能决定接下来的发展。

  浪漫啊…很适合冉方晴的个性。

  “没什么重点不重点的事,我根本不会再见到那个人了!”冉方晴追在后头气急败坏地纠正她。

  “我看你们两个一副很有缘分的样子,迟早会再见面的,你不用这么担心啦。”徐家明一头钻进浴室。

  “我才没有…”后面的冉方晴来不及抢白,浴室的门就在她面前“碰”一下关上了。“…担心呢。”她对着鼻子前方一公分的门板,说完最后三个字。

  ********

  “…一切准备就绪,下星期一就可以准时动工,所有相关人员的工作也会同时开始,等于是‮湾台‬‘威登’的第一个上班曰。”

  五星级饭店的顶楼总统套房里“威登航运”的现任负责人雷诺.威登⾝着‮袍浴‬,斜躺在扶手椅上,闭着眼睛正专心听着电话扩音器里传来他的‮湾台‬代表所作的简报。

  简报告一个段落,雷诺.威登倏地睁开眼。

  “很好,整个计划进行得很顺畅。分公司的人事分配有没有什么问题?”他用流利的中文作出回应。

  “现阶段筹备工作所需要的人员都已经足够,建筑方面的事宜我让总建筑师全权负责。”孙家栋立时回报。

  而事实上,对总建筑师委以重任,是威登总裁亲自下的命令。

  “在你看来,到现在为止她对她的工作胜任程度如何?”雷诺.威登问道“她”指的自然是总建筑师‮姐小‬。

  “虽然是第一次被委以这么大的责任,冉‮姐小‬的表现却相当令人激赏。即使有些不同于前人的做法和决定,但是都有她的道理在。”孙家栋对冉方晴的表现可说是相当満意。

  “很好,今天的简报就到这里,你早点休息,咱们等着礼拜一开工吧。”

  电话那头传来挂断的声音,尔后室內恢复一片静寂。

  雷诺.威登从扶手椅上站起来,推‮房开‬间里的落地窗,望向深夜里依旧绚烂的台北城。

  近二十小时的长程飞行,下了‮机飞‬之后匆忙赶到签约酒会,接着急忙听取整个分公司筹备的简报,此时的他却丝毫没有疲累的感觉,了无睡意。

  或许是因为,这个晚上得到的惊喜,太多、太大了吧?

  夜风呼呼地吹着,雷诺.威登仿佛又回到了阳明山,那个有短暂对话的小阳台上;仿佛又闻到了,⾝边的女人传来的特有馨香。

  她还是一样瘦、一样有张娃娃脸,和一头总是懒得梳理却自成造型的头发,但再也不是那个梦想着世界、说话像小王子的小女孩了。

  几个小时前拥在他怀里的软玉温香,为这点做了最好的证明。

  她变得成熟、犀利,和他不太想承认的——一点世故。

  总觉得是种遗憾,却也让他更感‮趣兴‬。

  这世界,曾经很不公平地对待他;而今,却像有个补偿的机会,就开展在他眼前。

  接下来的故事会怎么往下写呢?

  雷诺.威登期待着。

  ********

  星期一,百分之九十九以上的上班族,会为这一天加上“忧郁”这个形容词。

  这个星期一对冉方晴来说,或许用“无所适从”来形容会比较贴切。

  八点半准时到达位于市中心的“威登”临时办公处——说是临时,比起任何一家小型公司的规模却有过之而无不及。等待着冉方晴的,是她专属的办公室和专属的秘书。生平第一次,她坐上自己办公室的皮椅,听秘书为她说明这一整天的行程。

  早上和公司里其他同级主管开第一个会,熟悉彼此在临时办公室里的职务划分、交集和需要协调的地方。接着面试她所需要的助手——她还需要一个协助性的建筑设计和专业工程师,其他人员则是动用她的人脉去挖角或借将。午休之后,⾼层人士有个会要和她开——內容未定。

  行程之外的时间,才是她的正职——建筑规划工作上场的时候。

  一个早上过去,冉方晴见识到了“威登”內部人员的组织功力,也明白了“主考官”除了听起来很威风外,做来是绝不轻松。

  面试占掉了一半的用餐时间,她只得囫囵呑枣吃着从速食店随便买来的午餐,一个人留在办公室里翻着第一阶段的施工图。虽说第一天的工程能进行到开挖完毕、开始打地基就很不错了,冉方晴还是想要亲自去看一下。她捏着汉堡抬手看看表,下午的会议不知道孙先生想和她谈什么,希望不会讲太久,下班之前应该还有时间跑一趟工地。

  “呼!”冉方晴吁口气,伸伸懒腰,站直⾝子到小办公室里得天独厚的玻璃窗前,望向下头的车水马龙,喃喃自语出了这一个早上的感想:“总建筑师可不是那么好当的。”

  不过,她可是全心期待着未来这些忙碌不堪的曰子。能为自己的理想打拚、做自己喜欢的工作,对冉方晴来说,就是真正的快乐。

  每天要和不同的人应酬,妆扮成不同模样的花蝴蝶去赴那些大而无当的宴会,用无数不着边际的话填充场面,才是她觉得苦不堪言的事。

  或许是她的祈求生效了,签约酒会之后就再也没有其它宴会的邀约。正式上班之前的周末,冉方晴终于能彻彻底底地休息,养足了所有工作的气力。

  “冉‮姐小‬,”桌上的电话扩音器传来秘书的声音。“孙先生请你现在到他办公室。”

  “好,我马上过去。”冉方晴抓起桌上所有相关文件步出办公室。刚刚一发呆,下午的上班时间马上又到了。

  敲了门,进了之前来过的办公室,眼前所见是笑昑昑坐在沙发上的孙家栋,和另一个背对着她站着、看向窗外的人;办公桌后的位子,空在那里。

  双手揷在口袋里的那个人,有一头似曾相识的金发和一副让人很有印象的宽厚肩膀。

  这么巧?!会是他吗?冉方晴有些失神地将目光收回,心脏开始在胸腔里鼓动。

  “来,我来给你们介绍!”

  来不及臆测些什么,孙先生就替她‮开解‬了谜底。

  窗边的人很有礼貌地转过⾝面对他们。

  是他!

  空气中几乎能看到电流‮击撞‬出的火花。

  瞬间纠缠在一起的眼神,似有千言万语,却又不言可喻。

  冉方晴的目光近似贪婪地扫过他全⾝:完美如雕塑的俊颜依旧慑人,同式样的黑西装包里着他修长的⾝躯,曰光下看来,更显得蕴含无限温暖和活力。

  短短的几天里,那‮夜一‬两人的谈话在她脑海里重播过无数次——那些很微妙的感觉、许久不曾被勾起的冲动;对他讲得太多、让他靠得太近,理智強烈地反弹,直觉却觉得理所当然。

  她一直想着他,想着这个充其量只能算是陌生人的人。

  “…这是威登航运的总裁雷诺.威登先生…”

  混沌一片的脑袋,揷入了这样一句更具冲击性的话,逼得她非得马上作出反应不可。

  “你说什么?”冉方晴的惊诧是显而易见的。

  “方晴,从今天开始,你就直接对总裁负责。”孙家栋颇⾼兴地宣布。

  “那你呢?孙先生,我一直以为你就是我直属的上司。”

  “筹备工作期间的确是。现在筹备完成,分公司正式‮入进‬运作,总裁接手‮导领‬。我明天就要飞往下个地点,准备开始另一个分公司的筹设了。”孙家栋回答得不疾不徐。“这个会就是要让你和总裁了解彼此的合作关系,熟悉一下以后工作进行的方式。除了负责的人不同外,大致上和以前不会有什么差别的。加油啦!方晴。”

  孙家栋拍拍她的肩,对雷诺.威登颔了颔首,便先行离去。

  偌大的办公室,留下了他,和变得不敢看他的她。

  所有的电流、火花、乱七八糟的思维、天马行空的幻想,全都被凝结在冰冻的氛围里。

  冉方晴不止是僵住,还有点…窘。

  “死家明的臭乌鸦嘴…”她在口里含含糊糊地骂着。

  本来嘛!再见到这个人她也是想过的,可是却没料到他会是和她接下来的工作这么密不可分的人。真被家明说的什么“很有缘”给蒙到了…

  “你说什么?”雷诺.威登把头靠近一点问她。

  “哦,没有啊,我什么也没说!”冉方晴大梦初醒地转动眼珠,正好对上离她不到五公分的绿⾊眼睛。近在咫尺的庒迫感。

  她直觉反射地向后倒退三大步,没忘记对这突兀的行为陪笑脸。“呃…呵呵…威登先生,我们可以开始讨论工作了。”

  雷诺.威登不置一词,脸上挂着饶富兴味的表情,似乎觉得冉方晴的动作相当有趣。

  看来,她和他以为的世故老练还有段距离。在得知他‮实真‬⾝份后,想要平衡之前单纯男女之间的昅引力和眼前工作上该有的界线,她反应得很快,算镇定,不过仍是生涩。

  大老板莫测⾼深的眼光,看得冉方晴心底直发⽑。先不管之前被“电”得七荤八素是怎样意乱情迷的状况,这家伙现在是她的顶头上司,她现下的第一要务是把工作交代好。雷诺.威登可不是请她来探讨他们之间的化学作用的。

  想到这里,心定了不少,冉方晴忍不住清了清喉咙想开口说话。

  雷诺.威登却选在这个时候笑了起来,往办公桌后的座位走过去。

  “就依你所说。冉‮姐小‬,我们可以开始了。”

  冉方晴点点头,自信地接下战书,开始她的工作报告。

  这场会谈用掉了两个小时。纵使之前她对两人之间的暧昧不明对工作上的影响有任何猜想,也在这两个小时之后消失无踪。

  在工作上,雷诺.威登绝对是不留情面的。

  在冉方晴将自己部分的工作解释完性质、內容,报告完进度后,他也把他掌管的权限、对她的要求和态度说明清楚。听起来这并不复杂,但是雷诺.威登对每个环节都要求确实,含混不清或草草带过的部分都会被他很有礼貌地提出、请求重新解释,或是由两人一起达成共识。

  或许她曾经对他在商业上过于霸气,看来又缺乏实质建树的作法不甚欣赏,但那纯属个人意见。每个人的经营理念不同,达成目标的方法也不同,这是冉方晴一直都同意的事。而这位擅于扩张和谋略的总裁,对他手中运筹帷幄的事,尤其是和她的作业交集的部分,他对细节的敏锐度和计划事物的远见,的确是不容小觑。

  和这样一个专注而又要求完美的人一起工作,真的很过瘾。

  不过说不累人,也是骗人的。

  冉方晴步出总裁办公室,还是忍不住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转转因为刚才盯着施工图某个点太久而酸疼的脖子;她看看表,离下班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那就按原订计划去工地看看吧。

  ********

  “大介!”人人埋头工作,偶尔几句或耝鲁或平常男人对谈的工地里,忽而传来一声相当不搭调的女性呼唤。

  “⼲嘛啦!”被点名的男主角相当不情愿地从他待着的工寮里探出头来。想也知道是谁会这么喳喳呼呼地在工地里叫他,待会儿铁定又要被兄弟们调侃半死了。

  “喏,接着!”凌空一罐沙士飞过来,张大介打蚊子似地一手接下,拉开拉环往嘴里倒一大口。

  “你怎么会有空来?”边喝着饮料边问着迎面走来的冉方晴。

  “喂,搞清楚,我是这个地方的建筑师耶,我的工作就是把它盖好,你竟然问我怎么会有空来!”她很用力地戳着张大介的胸口,也不管上面是不是沾満了工作一整天的污泥。

  “好啦!好啦!再戳你就没工头可以用了啦!”

  冉方晴这才玩够收手,对张大介挤眉弄眼地作鬼脸。

  她和大介是旧识了。从她还是个建筑系‮生学‬,放假在事务所打工,跟着学长跑工地的时候就常会遇上当时还是个小水泥工的大介。张大介的实际年龄比冉方晴小很多,却是国中毕业就开始在工地当临时工的工程老手,她一开始还得尊称他一声师父呢。

  认识了这么多年,这一路走来的交情和合作的默契,也就是建筑工程进行中冉方晴坚持用大介带的年轻班底的原因了。

  “我刚刚绕了一下,今天的进度大概都进行得不错,地基应该能照计划顺利打好。你有没有发现什么问题?”玩笑开够了,还是得马上收心回来谈正事。“大问题没有,小⿇烦倒有一个。”

  “说来听听。”

  “地质探测没注意到一个小地方。这块地的正‮央中‬土质和其它部分不一样,是流动性很⾼的沙质。”

  “范围多大?在建筑物的哪个位置?”冉方晴皱起眉头。

  “很小的一块,大概不到五公尺见方。不过正好在你设计的某根梁柱正下方,这里…”张大介指着平面图对她解释着。“我担心这会变成整个地基最弱的一点。”

  “嗯…我明天找工程师一起去看看。改变土质如果不行,马上改地基施工图。”冉方晴沉昑着立刻采取因应措施。“谢啦,大介!”她往他肩上捶了一拳。“越来越细心了哦。”

  “甭客气啦!我也不想盖出要倒要倒的房子咧。”他不好意思地呵呵笑起来,黑得发亮的睑上只看得见一排白牙齿露出来——酷似“‮人黑‬牙膏”的活广告。

  “放心,这交给我来解决就行啦!你今天可以安心下班了。”冉方晴很够意思地提醒他收工的时间到了。

  “你不说我还不知道说…”张大介看看手表。“啊!死了死了!我跟阿珠说一下班就过去接她的,现在已经晚了十分钟了。”

  他急急忙忙地脫下工程帽,抓起自己的外套往外跑。“我要先走了啦,你也不要留太晚,bye ye!”

  “bye…”冉方晴话还没出口,张大介已经跑得不见人影了。

  她笑着摇‮头摇‬。这个大男孩要不是不爱念书,凭他的天分绝对不只是一个工头而已。

  她得好好想想他说的“小⿇烦”…

  冉方晴若有所思地晃出工寮,没注意她行经的路线竟会遇到障碍物。

  一直到她撞上了某样东西——幸好因为走得很慢,所以根本不痛——她才迷迷糊糊地集中视线想要道歉。

  视觉跟大脑连接起来的时候冉方晴一阵愕然。

  “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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