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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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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偌大的中堂,气氛冷凝严肃,居庸关的守将孛术图,坐在中间的最⾼位置上,⻩胡虬髯,倒八眉不怒而威,一于将领左右分成两排站在底下,目光皆是凶悍无比的打量着站在中堂上的两个男人。站在前面的耝犷野性、⾝形魁梧,相形之下,站在他后面的男人,则是斯文俊秀,瘦小许多。

  怀疑、不信任的眼神不加掩饰的投射在他们⾝上,南昊与言宁相当镇定,盯着明为友、暗为敌的金人,考验他们带来的命令的真伪性。

  “之前主上要我勤练兵士,蓄粮养马,暂时按兵不动,我以为是要一举进攻鬼域,怎么这回带来的命令,却是要我在后曰出兵,歼灭在北方扎营的宋兵?”孛术图从头到尾就很质疑这两人的⾝份,可瞥见前面男人的手臂上头,烙了他们金人会在死士⾝上烙下的火红印记——一枚上弦月里多了一颗十字星,外表和特征是很像他们金国训练出来的死士没错,但这个人他实在觉得眼熟,却忘了在哪里见过面,而后面那一个背着木盒的人,就真的没有印象。

  “主上的心思不是我们可以臆测的,孛术大人只要听命行事便是。”低沉的嗓音一开口,便是连串流利的契丹语。

  站在南昊⾝后,言宁露出其他人察觉不到的笑意,她当然知道说契丹话的用意,是想取得孛术图的信任,让他相信他们就是完颜宗弼派来的。只是没想到,⾝前的男人不只会带兵打仗,懂得倒是比她还多。她不由得打心里佩服起她的男人了。

  孛术图先是一怔,然后朗朗大笑了起来,听到如此熟悉的语言,他的戒心至少减去了一大半,各个将领也同样松了松紧绷很久的手臂、胳膊。

  “的确是如此,主上向来行事低调,怕⾝份被人识破,如今既然派你们前来告知本官发兵一事,我想就算再怎么匆忙,你们应该也有把一样重要的东西带来,是吧?”

  “当然,孛术大人请过目。”

  南昊才说完,言宁便拿出袖子里的锦盒,打开后,直接交给旁边的一名将领,那人随即把锦盒呈给孛术图。

  南昊与言宁仔细注意着孛术图的任何一个表情,他们现在好比老虎利嘴下的一块⾁,一刻都轻忽不得。

  只见孛术图从怀中拿出另一半虎符,将两块缺口嵌合上,审视着桌上完整的虎符,他持髭而笑。

  “没错、没错,果真是王上赐予的虎符,我还有一些事要向主上禀告,你们就在这里休息一晚,等我交给你们书信后再走。”

  “多谢孛术大人。”

  两人向孛术图颔了颔首,接着随一名手下出去后,中堂之上只剩孛术图和他的心腹将领。

  而低垂的帘幕后,走出了一个人,这人不是别人,即是孛术图口中的主上——完颜宗弼,也就是虎符的持有者。

  “主上真是料事如神,白修罗果然拿虎符到这里假传军令。”孛术图恭敬的让出位置给他。

  早在言宁逃走后,完颜宗弼便将兵符遗失的事告知居庸、紫荆、倒马这三关的守将,所以孛术图对今天这场戏早有准备。

  “来得可真快,不亏是掌握军情的三护法,选择的正是如老夫所想。”抚了抚鬓上灰白的胡须,完颜完弼勾了勾唇,在曰修罗和鬼王三子一起失踪后,他便猜到这两人有可能在一块儿,早为今天设下陷阱,就等他们自投罗网。

  “三护法?!莫非那个会说我金国语言的人,就是鬼王的三子?!”孛术图讶然的问。难怪他会觉得眼熟了,因为前几年他曾与南昊交战过一回,而只是那一回,便让他折损掉大半的兵力,这仇至今犹记,恨得他牙庠庠的。

  “只要他手上没有兵,就不足为惧,这两人已经没有留着的必要了。”

  “主上的意思,是要我现在就派人杀了他们?”

  “杀这两人是早晚的事。”完颜宗弼拿起杯盖,沿着杯绿沏着杯子里的茶渣,眼底精明之光迸射,绝不允许任何人来破坏他的大计。

  “先查探他们有没有跟鬼域连络上,今晚再动手。不过是微不足道的两个人,不用费太多心思,解决他们之后,带全所有兵力埋伏在鬼域外围,明白吗?”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谁也不能例外。“是,主上。”孛术图眼睛里的‮奋兴‬是蠢蠢欲动的杀意。

  夜很快降临,泼墨似的染黑了倦归的云朵,夜鸱低呜,透着烛光的西厢房安静无声,纸糊的花窗映出窗台上花瓶的剪影。

  孛术图带着数十名士兵,个个拿着火炬与兵器,步步为营的接近安置这两个假冒死士的房间;待他大手一扬,一伙人立刻将‮立独‬的西厢房给重重包围住。

  一切就绪后后,孛术图这才放心的扯开嗓门对屋內喊

  “白修罗、鬼王三子,你们已经逃不掉了!乖乖的出来束手就擒,否则本官将命人放火将你们烧死在屋中,让你们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连死也死不安稳!”放话喊完,手术图和一⼲属下正等着被困住的两人自动出现求饶,可左等右等,也等不到一丁点的声音,惹得孛术图不耐的再度出言恫吓——

  “你们别以为不出声,本官就会怕你们,今晚你们是注定要死在这里了!哈哈哈…”又是一阵长长的沉默,气得孛术图涨红了脖子,満脸胡子也都快卷起来了。

  这两个人竟然敢不把他放在眼里,反正他们也无路可逃,那他还客气什么?!

  “够胆识!那么你们也会知道,本官是个说到做到的人,来啊!给我放火烧了他们!”

  “是!”士兵们即刻点燃在屋子四面墙壁上的⼲稻草,火舌一引即发,很快的沿着⼲稻草窜升,火势在夜风的助长下,无远弗届的蔓延开来。

  眼看整栋小屋快速烧毁中,孛术图心里纳闷着,不相信就要火烧庇股了,这两人还不逃出来。

  “你们几个,拿长枪去把门给我弄开。”

  “是!”三名士兵奋力将还未着火的房门撞开,待两片门板尽毁,烧废的窗扇残骸也掉下时,手术图和所有在场的属下,都愕然瞪着空无一人的屋子;在放火之前,没有人会想到这间屋子是空的,现在就连只老鼠也没发现。火如是烧着,发出哗啵声,众人的嘴也如是张着,直到孛术图怒骂出声——

  “人呢?!我不是要你们好好看住这两个人?现在人到哪儿去了?”

  一连串的炮火轰向在场的众士兵,他们个个都低下头,还很有默契的往后退了一步,而傻傻留在原地的,则是被派来看顾这两人的士兵。

  小兵左看看、右瞧瞧,平曰称兄道弟的伙伴,现在逃得比谁都快,哪还会为他讲好话?既然仰仗不了别人,小兵只得忙着替自己澄清:“小的、小的的确没看见有人走出房门啊!”“你的脑袋给我小心一点!还站在这里⼲嘛?快去给我把人找出来!找到后,杀无赦!听到没有?”

  轰!惊破天际的一声巨响盖过孛术图的吼声,那‮炸爆‬声炸得排排站的众人全动作迅速的就地趴倒,两手捂住差点被震破的耳膜。

  之后,众士兵你看我、我看你,脸上尽是莫名其妙,这时又是靠孛术图的狮子吼轰回他们的注意力——

  “都趴在这里不动,是想人头落地是不是?通通给我起来!跟我过去看看!”

  孛术图带着众士兵急忙冲向‮炸爆‬声传来的地方一一赶到,所有人都傻眼了。

  “大、大人…粮仓、粮仓被、被炸了!”站在孛术图旁边的士兵,吓到严重口吃。

  “我又不是瞎了!还要你来告诉我粮仓有没有被炸啊!”孛术图的脸早绿了一半,储存多月准备用来长期战争的粮食,竟在一夕之间全没了,没了…这下他要怎么跟主上交代?

  轰!此刻又是一声巨响,这次不只炸得呆站在这里的众人头昏眼花,还险些炸掉孛术图七上八下的心脏,根本连思考的时间都来不及,就看他火气満天飞的又率领一⼲人马杀向被炸的地方,脚跟才停住,愣看着被夷为平地的兵器库,他当然清楚这是谁⼲的,问题是,那两个人究竟是怎么办到的?!这次真的需要人来扶住他四肢无力的⾝体了。

  “给我——”他上气不接下气的喘了声“给我杀了那两个人!”然后欲振乏力的昏死了过去。

  没人发现到,孛术图官宅一隅的屋瓦上正伫立一条人影,随风飞扬的发辫,在星子闪烁的夜晚漆黑难辨,眼力不好的人,会以为那是一条被风吹起的黑⾊织带,殊不知发辫的主人双手环胸,在看见孛术图昏倒在地时,露出了难得的顽皮笑意。

  言宁仰起脸,寻到満星辰的天空中最璀璨的一颗星子,心头浮现一匹黑⾊骏马。

  总算报仇了,乖马儿,你看见了吗?你的主子真值得我们为他骄傲。

  脚尖点地的声音引起她的注意,一个男人与她伫立在同一块屋檐上,脸上的笑容比她还要灿烂,那一口白牙亮得刺眼,不过这回,她是笑昑昑的接受他的笑容,没半分讨厌的成分存在,伸出手,迎接安然无事的他。

  “这出戏还好看吗?”握住她伸向他的手,南昊笑嘻嘻的问。

  “少了我,没那么精彩。”刚才她在房中退了有始以来的第一步,乖乖在这儿耐心的等他,没让他在引爆火药时有任何顾忌。

  她何尝不怕呢?怕他就这么一去不回,一是被孛术图捉走,一是被买来的火药炸伤,两者她都不愿见到,只要他平安回来牵着她的手。

  这就是所谓的幸福吧。

  “只有这回,下次,我不会再让你看不见我。”手心贴在她冰凉的颊上,他当然知道她的担心,所以他一直很小心的珍惜着自己的性命,就像珍惜她一样。

  “我们回家了。”她对他漾出最美丽的笑靥,如绽放中的芙蓉,娇艳欲滴。

  “是该回家了。”秋意深深,伴着他的深情,是不悔。

  詹廊下的两匹灰马,正等着载他们一起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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