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三章 男儿当我行我素
打家门口被人围堵,李贤就没回过家;自从雍王府挤贤就没在这座王府出现;然而,对于群臣提出重设尚书令一职,他却是拦不住的,总不成他给人家的嘴巴上贴胶布?
一时间,那天在紫宸殿的事情就被无数人有意无意散布了出去,百姓们是津津乐道,全当看戏;大臣们是欣然点头,认为给野马套上了辔头缰绳;王族们暗地嘀嘀咕咕,认为有李家的人当家总好过武后一人掌权。至于李贤自个是否⾼兴,这却不在他们的考虑之中——无论是谁,都认准了一个道理。
不想当元帅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不想掌权的皇子也绝不可能存在。这世界上只听说过有钱无权的,却没听说过有权无钱的,这一朝权在手多风光,李贤会拒绝?
势若骑虎,见过李弘被拆穿心思之后,李贤不得不正视目前的局面,也不得不认为,这时候再维持懒散只怕将来势头不妙,而锋芒毕露更不行。如何把握其中的分寸,就成了需要慎之又慎的问题。可这个时候,要是他真的听了老妈的话老老实实去当什么外相,不管不顾地频频上人家宰相重臣家里去,那绝对不是什么好对策。
于是,家里住不得,他⼲脆住在了老外婆家里。作为“德⾼望重”的大唐第一命妇,武皇后的⺟亲,任是某些员官知道李贤的下落,也不敢公然跑到荣国夫人杨氏家门口去堵人,只有得到某种程度允许的人。才会笑呵呵地从侧门进去串门子。
这其中有原本就是雍王府属官地⾼政和裴炎,有几位国公家才十一二岁的公子,还有李敬业程伯虎薛丁山,此外也就是太平公主和她两个形影不离的闺中姊妹了。而这些人就在荣国夫人眼皮子底下活动,一举一动宮中的武后都会得到汇报。
上官仪和李敬玄来过那么一两次,喝喝酒谈谈天,顺带敞开大门谈谈国事。老上官在前时几乎跌了一个大跟斗之后,人已经变成了弥勒佛,但首席宰相的职责仍在。这次仍不免劝说李贤稍微管一点事;而李敬玄尽管是许敬宗推荐,可宰相也不能白当,同样是那么一句老话——名不正则言不顺。
这两个人上门荣国夫人杨氏毫不犹豫地放行,但其他人则是通过严格审核。得以见到李贤的人寥寥无几。而等到详细总结汇报到武后那里的时候,纵使她心中疑虑并未完全打消,也不得不正视自个亲生⺟亲的提议。
如果她真的不敢随便许出尚书令,那么就先加一个其他地封号以示区别好了。
于是。几天之后,闭门家中安心养病的李绩莫名其妙地收到了一通嘉奖,所谓劳苦功⾼威名赫赫之类的褒扬之辞一大堆,末了则是赏了金银财帛并名贵药材无数。最最重要的是,这位自⾼祖立国到现在最最油滑稳当地定国柱石又升了!
司空英国公李绩擢升司徒!
李绩欣然拜领了司徒一职,金银财帛照收不误。但却退回了药材和奉命前来诊治的太医。原因还是当初对李贤解释的那一套——生死由命富贵在天。他已经安享了那么多年富贵,活得也已经够长了。若再靠名医珍药续命,那就是庸人所为。
对于李绩发出的这么一个信号,武后无疑是深为赞许,又以天子李治地名义行文褒奖。正在人们猜度这李绩无缘无故又受到加封是何用意的时候,接下来某道旨意终于姗姗来迟。
雍王李贤加封司空,知门下尚书省事。
李贤意料到尚书令老妈不肯给,但对于这样一个模棱两可的任命,他还是为之瞠目结舌。要说这司空乃是三公之一,听上去固然是荣耀,但那是对于异姓臣子而言,他这么个亲王等到太子即位之后迟早也会有这样的封号。而知门下尚书省事则更是微妙了,想当初长孙无忌曾经兼领了这么一个职责,可人家好歹是中书令,他算什么?
在中使地面上李贤得客客气气,回过头来也亲自作了一篇花团锦簇的文章坚辞,但面对自己的三个娇妻,他却是毫不客气地伸出手指在那卷轴上连连弹了几手指,耸耸肩道:“得,不愧是⺟后,这下子别人没话说了!”
荣国夫人这几天⾝体很有些不舒服,因此破天荒没有出现在这里,而贺兰烟对这种朝堂大事了解不深,唯一明白地就是李贤又升官了;许嫣虽说明白如今局势很微妙,但夫婿得以荣贵总还是⾼兴地;唯有屈突申若眉头紧皱,几次欲要张口却最终按捺了下来。
她终于迸出了一个问题:“六郎,今儿个地大规模人么回事?”
所谓的大规模人事变动,指地就是中书门下两省除了宰相之外,一下子增补进了无数新锐面孔,同时不少老臣则明升暗降,结果使得今天紫宸殿的朝会有些乱哄哄的。然而,这是武后认可,中书拟定,门下出旨的诏谕,没有驳回的余地,因此不少人虽然不甘心退休,却还是只能強作欢迎接受了这一实情。而裴炎的名字,就出现在此次晋升的第一位。
“还能是怎么回事?老妈嫌某些人太碍事了!”
这句话解释得很明白,屈突申若点了点头,而贺兰烟歪头想了想,终究还是有些迷茫,看到许嫣也在皱眉头,她索性上前拉起了对方,回头对李贤和屈突申若打了个招呼:“这些乱七八糟的大事贤儿你和申若姐姐商量着,我和阿嫣去看看外婆!”
碍事…应该说不明就里的人走了,屈突申若便放下了最后一丝顾虑,笑眯眯地端详了李贤一会,她便意味深长地问道:“六郎,⺟后的意思已经明朗了,你究竟准备怎么做?”
怎么做?李贤的心里一突,头忽然更痛了。对于了解老妈能耐的他来说,其实之前的应对措施最最得当,可目前局势这么一变就有些棘手了。
“你说,⺟后现在是不是在疑我?”
“关心则乱,六郎你⾝处局中,自个心里头顾虑太多了!”屈突申若站起⾝来走到李贤面前,忽然伸手捧住李贤的脸,目光炯炯地紧盯着他的眸子不放,忽然露出了一个媚妩的笑容“我当初看到的李六郎可是豪侠任义,不是这般缩手缩脚的人!想做什么放手去做,不想做什么九头牛也拉不动,似这般畏首畏尾作什么?”
言罢她把额头贴在了李贤额上,犹如蜻蜓点水一般在他的唇上轻啄了一记,旋即眨了眨眼睛:“既为君妇,当从君谋!大事情你拿主意,我什么都听着!就算你说是要造反,我也会帮你整理甲兵联络各家!”
虽说已经成婚大半年,平曰也没少见过大姊头偶尔露出的温柔,但对于此时的亲昵,李贤还是呆了一呆,那话语中发人深省的冲击力仿佛也减弱了许多。可是,这一切都及不上最后一句,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呑了一口唾沫,紧跟着就苦笑道:“你就不怕把整个屈突家搭进去?”
屈突申若却満不在乎地耸肩一笑:“你都敢那么⼲,我又有什么不敢?”
好吧,他承认,这年头的女人比他狂疯!不过看大姊头的模样也就是说说而已!
李贤伸手在屈突申若的肩膀上拍了拍,终于表了态:“恪守孝道,无懈可击。至于其他嘛,不结党,不营私,该认真的时候认真,该偷懒的时候偷懒,劳逸结合是我李贤做人的宗旨,从明天开始,我照常上人家家里去闲逛,照常回家里住着,不想见的人一律不见。至于公事…哼,我一目十行的本事可不是装出来的!”
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他自然而然地站了起来,回京之后常常出现的愁眉苦脸再也不见踪影。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他之前不是混得很滋润么,⼲嘛非得担惊受怕的?该⼲啥⼲啥,别人怎么看关他鸟事!我行我素咋了,你还能咬我一口不成?
“好,要的就是你这个精气神!”
屈突申若终于等到了这么一变,顿时甭提多⾼兴了,竟是凑上前去亲昵地挽住了小丈夫的胳膊:“你回来之后就忙着各式各样的事情,好久没陪我练剑了!这荣国夫人宅子里头也有好大一片演武场,荒废了可惜,今天既然是最后一曰住在这里,陪我去操练操练如何?也让我看看你在场战上的勇气!”
对于大姊头这忽然冒出来的兴致,李贤顿时暗中叫苦——按照李绩的品评,倘若剑术可以分为九品,他现在的水准大约就是七品上,即将突破八品,而他的这位妻子虽是女流却天赋异禀,已经是八品中上级⾼手,所以除非他有格外的奇遇,那么只会被一直躏蹂下去!
“申若,这就不必了吧…”
他正要想方设法避免这么一场大损夫威的比试,却听得外头响起了一声低低的咳嗽。放眼去看时,却只见一个风姿绰约的侍女捧着一个托盘正満脸尴尬站在门外头,看那姿态体貌,不是武惠娘还有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