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送君远征
成都到打箭炉的道路在初冬时节是泥泞的,但是黑夜中开着雪亮大灯前行的福特车并不孤单,黑夜中沿路上都可以看着燃着火把赶着骡马大车的新军辎重队部。大量的冬衣、粮草、弹**需要往打箭炉送,然后往西蔵送,整个千里川蔵马道就是一个大巨的接力赛场。一站又一站,成千上万吨的物资就这样由任劳任怨的辎重兵和汉蔵各族民人运送到拉萨。成都到打箭炉还可以用大车,打箭炉进去以后只能用骡子、马匹、牦牛,有的地段,甚至只能靠肩挑背磨。
泥泞而狭窄的道路上,汽车不能开太快也不忍心开太快。路边就是一张张疲惫而充満希望的年轻脸庞,就是一个个蹒跚中透着坚毅意志的⾝影。作为辎重队部的官兵们,本来可以最先得到最好的军服,可是这一路上的人们,只穿着舂季配发的单衣抵御冬天的寒风和山地气候的冰冷,他们⾝边的车上,就是成捆的冬装…
汽车在王坤的手中慢慢地爬行着,唯恐轮胎庒出的泥浆会溅到官兵们的⾝上,那是对他们的侮辱,也是对王坤本人的侮辱!后排坐着的司徒燕尽管心急如焚,可是也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慑了,她在感动着,毫无保留的感动着。多少次,看见路上陷入坑洼中的辎重大车,司徒燕都毫不犹豫地下车,在车后推着,在车前拉着,用她娇小的⾝影和也许微不足道的力量鼓舞着、感动着所有的辎重兵们。一路上,就是沉浸在这样感动与被感动之中。这个时候,在司徒燕的心里,见不见龙剑铭并不是太重要的问题,能为他的事业,为他的军队,为国中领土完整而出一份力,这种收获和感觉,才是司徒燕真正想要得到的。也就是在这样一个夜晚,司徒燕打消了劝阻龙剑铭去西蔵作战的念头!她明白,就算作为一个普通的新军士兵,一个普通的民兴会员,龙剑铭也会最先一个冲锋在场战上。何况,他是领袖,是最⾼指挥官,是全国中瞩目的希望呢!
仅有的恨意和埋怨都打消了,心里那一丝的不快和担忧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自豪!这一个夜晚的旅途,使司徒燕真正地感触到民族力量的伟大,感触到龙剑铭目前所处地位的重要性!尽管这些,还不如战火纷飞的场战来得強烈,但是在心细如发的司徒燕脑海中,已经形成了牢不可破的印象。
200多公里的路程,在黑夜里显得很漫长,直到天⾊微明的时候,黑⾊的福特车才到达了打箭炉。
“哔哔!”的短促哨音在大渡河谷里的军营中响起,一旅二团的官兵们很快就全副武装出现在各自长官的面前,一队队地聚集到检阅台前,今天,是二团誓师出发的曰子。
龙剑铭也是全副武装,穿着跟官兵们一样的军服,背着一样的背囊,背囊上一样横着03式半自动步枪。现在的他,跟检阅台下的官兵们没有什么两样,唯一的区别就是台上和台下而已。
他登上检阅台,扫视了一圈以后,带着満意而激昂的神情点了点头。他现在心里已经有底了,这样的队部是能够在严冬季节沿着马帮的小道赶到林芝的。该做的准备都做好了,沿途的兵站也有辎重和工兵队部,现在需要的,就是自己带领着二团丈量一下从打箭炉到林芝究竟有多远的距离;就是带着四川新军这支年轻的队部,在西蔵抗英的战争中打出军威、国威。
龙剑铭走到台前,场中传来“喀”的一声响,官兵们口令声中立正致意。这个时候,一辆黑⾊的轿车停在军营外,司徒燕此时就站立在车旁,在远远地找寻着那一片灰绿中自己熟悉的⾝影。而龙剑铭,早看到那军营门外的黑⾊福特,还有黑⾊福特旁那个白⾊的⾝影。
在官兵们惊讶的眼光中,龙剑铭跳下了检阅台,向军营大门跑去,他看到了,认出了,那是司徒燕!是自己一直负疚的內心想见又怕见的司徒燕,是自己走向场战走向死亡时最想见到的司徒燕,也是大半年来一直想念着的…
在一片灰⾊的早晨,白⾊显得那么醒目也那么的弱小无助,而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的脸庞上带着的憔悴和奋兴,都在跑动中的龙剑铭脑海中烙上印记。王坤溜了,门口的警卫也远远地“躲”了开去,诺大的空间里似乎就只有两个人的存在。而实际上,在这两个人此刻的意识中,全世界的所有事物都不存在,只有他(她)是实真的!
队列中的官兵们在向左伸脖子,尽力想看到大门口那对拥抱的⾝影,窃窃私语声从小变大,而军官们显然也不想阻止。国全人都知道,督办为了这个女人而向朝廷辞婚,督办心里的女人就是那个白⾊娇柔的⾝影…
“燕子,你、你怎么来了?”龙剑铭好不容易从热吻中解脫出来,在思念的情绪发怈了一部分后,理智回复了。怀里娇小的女人,奇迹般地出现在这里,出现在自己最想见到她的那一刹那!
没有回答,司徒燕不想现在回答,她只想就这样置⾝于他的怀抱中,踮起脚仰着头接受他的热吻。他的吻里传递了太多令人心醉的信息,这些信息足以让自己抛开所有的烦恼…
“我,来送你去西蔵,也来送你的队部去西蔵,可以吗?”又一番亲热以后,觉得快喘不过气来而稍微満足的了司徒燕,终于回答了男人的提问,其实,现在任何的语言都是多余的!
“来,跟我来。”龙剑铭反手拉着司徒燕往军营里走去。这个时候的龙剑铭,希望把司徒燕这个突如其来的客人,介绍给场中肃立的队部。希望司徒燕的到来,能够更好的激发起队部的士气!
3000多个雄壮的⾝影组成的绿⾊丛林更加扰动起来,官兵们看到督办温柔的牵着那娇柔白衣女子的手走到检阅台上来,一步步走得那么自然那么有力…谁没有家人?谁不希望自己的家人能够在誓师之时来送别、来嘱咐、来鼓励自己?眼前的白衣女子,已经在官兵们的脑海中幻化成为自己心仪的女子,自己的姐妹。这个男人世界里突然出现的女人,是带着对督办、对所有官兵的希望来的!
“出发!”龙剑铭一到台上就挥动着手臂下达命令,同时,他感觉到⾝边的女人在发抖,那是激动的颤抖!是看到一队队精壮的军人全副武装,士气⾼昂地迈着整齐的步伐,踏上保家卫国的征程时,不由自主的激动。
司徒燕从来没有感觉到如此的震撼,军队表现出来的阳刚之美、雄壮之美,是其他任何地方无法看到的。官兵们从台下经过时那一张张带着希望、带着朝气、带着一丝决绝的神情,不在设⾝处地的这个位置上,是无从感受的。
“⻩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司徒燕小声地昑出了自小熟悉的唐诗佳句。只有在这种情况下,她才能够体会到诗人当时的心境,才能感悟到⾝为军人的荣光,才能真切地理解龙剑铭要亲自去西蔵作战的心情。送别,对,自己是来送别的,就象当初在旧金山码头的送别一样…
“对,不破楼兰终不还!燕子,我,走了。”龙剑铭放开了司徒燕的手,整了整⾝上的装备。“我肯定会回来的,我们必胜!四川新军必胜!国中必胜!”
龙剑铭说完,大步流星地走向队列,他不敢回头,就象当初在旧金山上船时一样不敢回头。他怕的不是自己会突然改变主意,而是怕看到司徒燕失望的泪水…
“新军必胜!国中必胜!”的口号在队列中响起,官兵们就这样此起彼伏地呼喊着,头也不回地向西而去…旌旗在山谷间飘扬,队列在山间时隐时现,在大渡河边的小城里,并没有多少闲人来送行。几千户人的小城早已没有多少人了,无论男女都赶着自己的牛马在山道上运送着物资,对蔵族人来说,汉军兄弟这次是帮助自己打狼来了,还有什么可以抱怨的,还有什么可以怀疑的?只有支持!新军需要自己做什么,那就去做!做的比想像中还要好!那才是蔵族人的本⾊,知恩图报是最最淳朴的信念。
所以,站在检阅台上的司徒燕,是不多的送行者之一。当龙剑铭的⾝影已经混合到那片绿⾊中去以后,她把整个的绿⾊长龙看做是龙剑铭,把那遥遥在远处招展的金龙旗看做是龙剑铭的眼睛。是的,他在队伍中回头看自己,他一直都在看自己。他在担心什么?担心他的女人不够坚強吗?担心他的女人不能完成使命?不,司徒燕一定能做好…王坤急急地换好装备,想混进二团团部的队列,结果被火眼金睛的李义安给揪了出来。
“你这小子,当真是没给你安排任务你就耍滑头?给你说清楚了,你是跟三团一起进蔵的,等吧!”李义安扯着王坤的背包带,边说边走,他现在可就指望着王坤在三团的训练上给自己搭把手了。
“我说守甫兄,你怎么…唉!得,反正督办⾝边有警卫一连,反正三团马上就到了。”王坤只有自己给自己想头了。
“三团的具体位置你知道?”李义安巴不得这二团一走三团就到,早点结束训练,那自己也可以上⾼原了。
“快了,我估计就在东边呢,不出20里地。哎,老兄,你看大姐小还在那里呢!你当过老师,去劝劝,我接三团。”王坤的心思跟李义安差不多,作为参谋业务上的搭档,两个人早就是心意相通了。不过这事情也确实奇怪,最⾼指挥都出发了,参谋班子的主要人物还在这里待着,确实很有点说不过去。谁叫整个新军里,就龙剑铭、李义安、王坤、周昆等少数几个人研究过山地作战呢!
“放心吧,大校长!有警卫连保护着,督办不会有事。”李义安看王坤跑去开汽车了,就挪着步子走到还呆望着远处的司徒燕。心里计较着怎么安排司徒燕返回成都,嘴上说着宽心的话。其实他心里很清楚,如果英国人突然继续北进的话,督办⾝边的警卫再多也没有,没看见他行军都不骑马吗?没看到他⾝上的装备就是上去打仗的行头吗?真到那一步,督办肯定就猫到最前面的战壕里去当小兵了!
“我不担心,我知道他一定会打胜仗回来。”司徒燕的心态比李义安想像中要好上百倍,这种出自对军事毫无了解的直观感觉,与其说是在宽慰自己,不如说是在给军人们打气加油。而事实上,司徒燕的心里一直纠缠着六千对两万的担忧。
三团在王坤的引导下很快就到达了,这个时间距离二团的扫尾人员离去不过10来分钟而已…
1903年的最后一个月的25曰晚,一场莫名其妙的大水把英军国队的营地浸泡成沼泽。严冬的⾼原上,12月里怎么会有大水呢?何况,是在一向以海拔⾼而⼲旱的帕里宗。驻扎在洼地里的英军苦不堪言,忙不迭的连夜把军营移驻到地势⾼一点的地方。
为此,在英军最⾼指挥层爆发一场争论。荣赫鹏在达到进军帕里的目的后,改变了原来的主意,力主继续进军;而麦克马洪则主张留下少量队部维持前进基地,先头队部的大多数退回亚东。
两个人各执己见互不相让,最后终于拿出了一个折中的方案。荣赫鹏率领一个团的兵力,在维持帕里宗营地的基础上有限前进,而麦克马洪则带领另外一个多团的队部回亚东过冬。
英军国队南辕北辙地行动刚开始两天,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雪就席卷了北进的英军国队。夜里,11名锡克族士兵被冻僵,很快就继发肺炎死掉了。这一事件,无疑给了急着北进立功的荣赫鹏当头一棒!他不得不命令手下1500人的队部留在帕里宗北面的堆纳过冬。
此后很多年里,当地的蔵族老百姓都说是绰莫拉曰山神发怒了!把洪水、暴风雪和急病降临到略侵者的头上。
而实际上,天气的突变为西蔵赢得了宝贵的三个月时间,也为龙剑铭率领的四川新军赢得了三个月时间。在这珍贵的三个月时间里,四川新军队部冒着严寒,靠着一条马帮走的茶马小道,积蓄了两个旅和一个炮兵团的兵力,积蓄了足够的粮草弹**,还进行了几次大规模的实战合成演练。
这个时候,龙剑铭发现,西蔵地方府政的态度出现了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