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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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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姚静主仆来到西山,远远地便瞧见黑暗的树林里如萤火虫光芒移动的点点火炬光影,又听见隐约传来的打斗声及人声喧哗,急忙加快脚步穿遇密林,越过手拿火把的庄丁,来到打斗现场。

  只见一黑一红两道人影在悬崖处激战,狂飙的掌影及冷热两道掌气让众人无法靠近,只能远远的观望。

  姚静一眼便认出那道红影就是亲娘,也看出她稳稳占了优势,锐利的目光很快扫视全场,一眼就发现她急欲找到的人。

  想都不用想了,只要看一群人小心翼翼的围成一个圈,像是在保护着什么人,便晓得她要找的对象在哪了!

  快步走了过来,擎天庄庄丁一见是向来崇仰的二公子,便自动让出一条路。姚静认出父亲的背影,及他⾝边的谢擎天和查中野,连忙出声打招呼。“爹,义父,查叔,他们…”

  正在检视吕锻金与谢锋鎏伤势的夏孟哲,听见女儿的声音,很快抬起头道:“两人都是外伤比较严重。吕姑娘大概是受到惊吓太深,情绪一时无法负荷而晕过去。”

  姚静上前接手,发现情况就像父亲所说,连忙要木叶拿药出来给两人服用,并为谢锋鎏包扎。只见谢锋鎏俊脸上的肌⾁不断菗动,显然正为伤势所苦,他⾝上的袍服上则沾染了血迹,但仍稳稳的将吕锻金抱在怀中,低头注视她昏睡脸颜的神情,充満万千柔情。

  她放下心来,眼角余光瞄到被众人忽略的暗影。

  丁?君一⾝白衣,神情木然的蹲坐在地上,望着躺在地面的丁?毅。

  她连忙上前检视。

  “他已经死了。”如冰块般的声音掷落,丁?君神情漠然,像一尊没有情绪的石像。

  姚静心里想,怎么你兄长死了,你还可以这么冷静?手下却没有丝毫迟疑,检视着丁?毅。

  “是火云掌!”丁?毅怎会中了他父亲的独门掌力?

  “没错。”丁?君不露情绪的看向她。

  周围的火把将黑暗的树林照耀得有如白昼,也照出了姚静的绝美风采,那份美丽就像一道刺目的光线射过来。她微微蹙起眉,心里有种怪异的情绪升起。

  “他怎会中了火云掌?”

  “他是为吕锻金而死。那时候,我爹一掌拍向谢锋鎏,吕锻金为了救他,连忙挡在他⾝前,我哥又为了救吕锻金,挡在她前面,结果爹的那掌就击中了他。”她幽幽的回答。

  姚静又是一惊,没料到丁?毅会为了吕锻金而死,不由得大受震动。

  “不过能为心爱的人死也是一种幸福吧,我真是羡慕他。”

  夹杂着幽渺叹息的声音,沉甸甸地落向姚静心头。她看进丁?君幽深的潭眸,里面是好深好黑的悲伤,飘着无边丝雨,那雨是越洒越厚,越洒越重,终于从那潭眸里‮滥泛‬出来,滴溜下一滴清泪。

  她被那滴泪所震动,眼睛湿濡了起来,心里烧着同情的火焰。

  “丁姑娘…”

  听见她的呼唤,丁?君僵硬的转开脸,目光投向崖边仍在激战的两道人影。

  姚静发现父亲和义父往交战的现场接近,对丁?君说:“你想不想过去看看?”

  她神情复杂,一时无语。

  “他是你父亲,你不担心吗?”

  听见这样的询问,丁?君只是合起眼睑,娇弱的⾝子在夜风里轻颤。就在姚静以为她不会回答时,却听见她神情凄苦的道:“他是我父亲,也是将我推入地狱的人。他让我生不如死,活在痛苦的深渊。我真希望…”

  她咬咬牙,张开眼睛,迷迷蒙蒙的眼光定定的望着远方打斗中的两道⾝影,停顿了一下后道:“像哥哥一样死了,或许还比较好受…”

  “丁姑娘,你千万不要有这种想法。”姚静赶紧劝道“蝼蚁尚且偷生…”

  “蝼蚁有活下去的目标,我却没有呀!”她痛苦的低喊“李岩死了,把我的心也带走了…”

  亲耳听见情敌出自肺腑的表白,姚静心绪有如嘲涌,分不出是什么滋味来,最后化为一声轻叹。

  “李岩没死。”

  “什么?”蓦地转来的那双眼,仿佛突破灰厚云层的阳光,照亮了她死白的脸庞。

  姚静对她焕发出来的美丽有些惊艳,心中有股酸酸的感觉,暗想着:李岩呀李岩,没想到你比什么灵药还有效,单单你的存在,就能让一名心如槁木死灰的少女重新活了起来。

  “我明明亲眼看见他被我爹打落寒潭…”

  “我正好赶到,及时跳进寒潭里救起他。那时候丁瀚霖正忙着阻止你殉情,没有发现我。”

  “我不是殉情。”丁?君‮头摇‬回答“我是想救他。”

  一抹恍然大悟自姚静眼中升起,丁?君的话正好与她心中所想不谋而合。

  “我想也是。你将李岩约至寒潭相见,便是想到万一令尊使出火云掌对付他时,李岩能借着寒潭的寒气,有一线生机吧。可寒潭水温极低,若不是我练有寒玉功,不怕寒气侵入,还没那么容易救到李岩呢。你…”

  “我没想那么多。就算不能救起他,我也可以跟着他一块去,不必忍受失去他的痛苦…”

  见她痴心若此,姚静实在不晓得该说什么好。既未得到过,如何有失去的痛苦?丁?君太一相情愿了。

  “他…在哪裹?”丁?君忽然急躁的捉住她的肩问。

  姚静露出一抹苦笑,轻声道:“就在擎天庄。”

  想到心上人就在这左近,丁?君一颗心再也静不下来。

  “你不先看看令尊的情况再说吗?”见不惯她一副急于飞奔到李岩⾝边的急躁模样,姚静忍不住出言挖苦。

  丁?君一怔,脸上的表情极为复杂,最后轻点了一下头。

  姚静迅速起⾝,见她仍坐在地上发呆,便朝她伸出一手。

  丁?君犹豫了一下,将手搭上那只羊脂白玉般的洁白柔荑,缓缓起⾝,先前产生的异样情绪在她心湖里扩散。姚静的手冰凉温润,握住时只觉得柔软得像感觉不到骨头,这样的手连养尊处优的千金‮姐小‬都还比不上,怎会生在一名男子⾝上?

  怀着这样的疑虑,两人并肩走近战斗圈,只听见一声大喝,两道交战的人影倏地分开。

  夏孟哲奔到妻子⾝边,见她只是脸⾊稍白,气息急促,并无大碍,忧虑的心情轻松了一半。不远处的丁瀚霖则噴出好几口鲜血,摇摇晃晃的退到悬崖边,黑⾊的袍服被夜风吹鼓,一张脸涨得紫红,箕张的发须如一把赤焰在风中飞扬,狞恶的表情看得人怵目惊心。

  “师弟,果然是你!”谢擎天大叫一声,终于认出他来。一双眼眸充満悲愤,一步步的走向丁瀚霖。

  二十五年来生死茫茫,没料到师兄弟再度重逢会在这种场面,更料不到他会狠毒到不顾兄弟之情,暗施杀手。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厉声大喝。

  丁瀚霖发出刺耳的笑声,令在场的众人不是掩耳,就是眉头大皱。一口鲜血再次狂噴出口,他悍然的抹去,赤焰般的双瞳毫不畏惧的直射向谢擎天。

  “你还有脸问我为什么?”他的眼神充満仇恨“二十五年前你是怎么对我的!?”

  “我问心无愧!”

  “好个问心无愧?”他再次发出狂笑“是谁不念兄弟之情将我打落崖下?”

  “当年若不是你偷取火云掌的秘笈,又強掳师妹逃走,我跟吕师弟不会追上去,在劝你不听的情况下,跟你动手!后来是你自己不愤失足落崖,吕师弟上前想救你,却因山风太大,一个拉不住才让你掉下去。你怎么可以怪我们?”

  “你说得好听!明明是你们嫉妒我跟师妹相爱,假公济私想置我于死地!”

  “笑话!我跟师妹情投意合,又有师父作主,早已是未婚夫妻,何需嫉妒你!倒是你恋爱师妹不成,才以卑鄙的手段想将她从我⾝边偷走!”

  “师妹是迫于父命,才不得已答应婚事,她爱的人是我!”

  “你胡说一通!”谢擎天怒不可遏,摆出上前找他理论清楚的架式。

  夏孟哲不放心的拉住义兄,劝道:“大哥,你跟他说这些做什么?大嫂是不是深爱着你,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明白,何需管旁人怎么说。”

  这一语提醒了谢擎天,嘴角不由得露出一抹自嘲的苦涩笑意。怎么爱妻都去世二十三年,自己也已经是一把年纪,还像个⽑头小子般跟情敌争论她爱的是谁?

  这就好像重演二十三年前吕师弟找上门与他理论的那幕。只是当年吕师弟质问他的是,为何明知师妹⾝体虚弱,还让她‮孕怀‬生子。当时他陷在丧妻的悲痛中,无心解释是妻子坚持要怀下孩子,便与他打了一架,定下了每三年一次的比武之约。

  事后他深深领悟,吕师弟并不是想责怪他。他其实比任何人都要了解他,知道深爱妻子的他必承受不了丧妻之痛,才借故跟他打斗,想要化解他心中的悲痛,激发他活下去的意志,却没想到,这番好意反给了丁瀚霖可乘之机。

  难以言喻的悲愤重新袭上心头,谢擎天怒视着丁瀚霖道:“傲天,你爱怎么想随你,如今师妹已不在人世,我们还有什么好争论的?不管她爱的是谁,都过去了。可是你杀害笑天,我不能原谅你!”

  “没有过去,我也不希罕你原谅!”丁瀚霖听他用以前的名字唤他,旧有的仇恨之火烧得更旺。他提起真气,一掌就要拍向他,蓦地,他惊骇的喘了一口气,感到体內的真气乱窜,如火‮烧焚‬…

  “啊!”他痛苦的大叫,错乱的內息像一条火龙在经脉间流窜,呑吐的火焰似乎要烧融他的血脉、筋骨…

  “你怎么了?”在谢擎天的惊叫声中,众人见丁瀚霖的⾝体以极不自然的方式扭曲着,鲜血自他口鼻涌出。

  姚静锐眼一?,正想上前查个究竟,⾝边的丁?君忽然开口:“火云掌虽然威力惊人,但发掌之人也得随时承受走火入魔的威胁。他先是一掌错杀了哥哥,又遭遇前所未有的敌手,使得他体內的火云掌內力再不受控制。你看他那个样子,分明是火毒反噬…”

  火云掌这么霸道!姚静还想从丁?君口中得知更多內情,却被丁瀚霖凄厉的叫喊昅引了全副心神,只见他整个人缩成一团,朝崖边滚去。

  “傲天!”谢擎天冲上前去,只来得捉住他一手,丁瀚霖的⾝体在山崖下晃荡,情况十分危急。

  这就好像重演了二十五年前的一幕,隔着凛洌山风相视的两人,眼里都升上同样的领悟,一时间前情往事冲击着他俩。

  “放开我!”丁瀚霖咬牙道,破碎的声音几乎被风吹掉。

  “傲天,你不要任性了,让师兄拉你上来!”谢擎天向崖下大声吼着。

  “已经没什么好说了!”在全⾝血气倒流,⾝体饱受烈火‮磨折‬的一刻,他像是领悟到什么。及至滚落崖外,被谢擎天紧紧抓住手,心中更是千头万绪。过往的一切在脑中电闪而过,他不噤要问自己,与生俱来的好強、任性是不是反而害了自己?

  就因为好強,所以不甘心师妹选的是大师兄,而不是自己。就因为任性,他要向全世界证明他们都错了,才会不顾师父的告诚偷取了火云掌的秘笈,并将师妹打昏,強掳她下山。

  后来被两位师兄追上,又不愿认错的跟他们打了一架,才会坠崖,却幸运的被白族公主所救,还蒙她青睐,两人结为夫妻,在白族中享尽荣华。

  如果是个稍微知足的人,大概也就陶然的过完一生,偏偏他不知足、不甘心。知道师妹嫁给大师兄后,不管师父的谆谆告诫,一意孤行的要练火云掌。虽然他体质特殊,然而火云掌实在太霸道了,他又太过急躁,好几次都在走火入魔边缘,若不是凭借着超乎常人的毅力坚持下去,早就撑不过去。

  略有小成后,方知师妹已经过世,大师兄与二师兄因她翻脸成仇,定下每三年的比武之约。

  这消息将他仍在流脓的旧伤口刨开,师妹本来就是他的,现在却任他们两人为她而约战,他如何呑下这口气!

  这股怨念让他忽视了妻子的柔情和儿女的笑语,一心只想找两人报仇。火云掌练得越⾼明,他承受的反噬力也就越大,心性也就越趋火爆、极端,才会在五年前定下计谋,趁两位师兄比试到油尽灯枯之际偷袭他们。

  然而,杀了二师兄,他就快乐吗?

  当这些意念电光石火般的闪过脑海,丁瀚霖蓦地领悟到他从来就没有因此而得到真正的快乐,那不过是杀戮过后得到的‮感快‬,不是足以安抚他心中不平的快乐!

  师妹死了,二师兄死了,如今,他也要死了吗?

  年少时在师门中的无忧岁月,在脑中历历如昨。

  师妹,那两小无嫌猜的嬉戏、游乐,一直活在他心底深处。他一直想要抓住,不让那快乐的时光消失,却始终抓不住,反而越推越远,所以,他不甘心!

  即使是此刻,还是不甘心!

  “放开我!”他大吼一声,忍住全⾝的疼痛,火灼的內息往谢擎天手中窜去,后者勉強承受,仍不肯放手。

  “傲天,你别任性了!”

  “我不是任性!”他吼叫的同时,口、鼻、眼、耳间涌出更多的鲜血。“二师兄比我早走了五年,我再迟就赶不上了!我要去找师妹,这次,我不会再让你们有机会抢走她!”

  “傲天,你在说什么?”

  “放手!”他勉強提气,以另一掌击向两人交握的手掌,谢擎天为了自保,微一缩手,丁瀚霖乘机松脫他的掌握,跌向黑暗的深渊。

  “傲天!”

  凄厉的叫喊也拉不住那往下坠的⾝体,谢擎天被义弟夏孟哲给稳稳抱住,只能瞪视着崖下无边的黑暗默默流泪。

  这是何苦呢?他不断的想着,人世间的这些恩怨情仇究竟是为了什么?

  回望着以坚毅的眼神凝视着他的义弟,他紧紧的握住他的手,从他掌中传来的暖流像一阵及时雨滋润他荒芜的心田,若不是这份兄弟情谊紧系着他不放,他是不是也会像小师弟傲天一样走入极端?

  有时候死亡反而是一种解脫,但活着的责任让他心甘情愿的选择继续活下去。人生其实像一场修练,每个人都有责任走完自己该走的路,即使是走岔了也要设法回头,选择死亡,只是给活着的人制造悲剧罢了。

  这番深彻体悟,旁人自然不知。

  尤其是姚静,她正忙着抱住看到父亲落崖的一幕,承受不住情绪冲击昏过去的丁?君。

  她嘴里虽有怨,还是难以割舍父女间的情分吧。

  望着丁?君‮白雪‬容颜上淌満的泪痕,她不噤要想,这个美丽又倔強的女孩还能承受更多的打击吗?

  兄长死了,父亲死了,心上人也…

  但再多的怜惜和同情也改变不了什么,因为爱情是不能让、也让不得的!

  *****

  “娘,孩儿不是请人送信回谷中吗?您怎么那么迟才来?”回到擎天庄后,姚静赖在⺟亲怀里撒娇。

  许久没见到爱女的姚华,将她圈在怀中,眼中尽是宠溺。

  “静儿,娘不是故意这么迟的。信送回谷中时,我跟你爹不在谷內,等到你外公派人通知,我们才急忙赶回来。一看完信,就立刻出发到擎天庄了,但还是…”

  姚华心中不无遗憾,尤其经由众人口中拼凑出事情的面貌,知道丁?毅为了吕锻金而死,不免想道:如果能早来一步,或许可以挽救一条人命了。

  “女儿没有怪您的意思。”看出⺟亲心里的遗憾,姚静赶紧道。“生死有命,咱们凡人能做的,不过是尽人事罢了,您别放在心上。”

  “娘知道。”生长在医药世家,姚华看多了生老病死,自然明白这个道理。

  见⺟亲没那么难过了,姚静转向神情哀戚的谢擎天。

  “义父,您也是。丁瀚霖的死是他自己造成,您可别把责任揽在⾝上。”

  “我明白。”谢擎天微扯嘴角苦笑。

  姚静这孩子冰雪聪慧,目光锐利,一眼就看出他心中所想。但有些事情道理都明白,就是做不到呀。

  “大哥,你要节哀顺变。”是以,深深了解义兄心情的夏孟哲除了劝他不要太悲伤,不断的给予关怀,并没有多劝什么。

  谢擎天感激地看他一眼,湿润的眸光紧接着转向‮坐静‬一旁的李岩。

  丁瀚霖坠崖后不久,他们便回到擎天庄。将受伤、昏迷的人全都送回房间休息,一行人来到大厅。万总管指挥仆人先送上茶饮,再过不久就准备开饭了。

  李岩在确定师妹吕锻金无碍后,和众人一块坐在厅中,始终不发一语。

  他‮坐静‬的姿态恍如一座山岩,一如五年前给人的印象,只是经过岁月的历练,俊逸的脸庞更显精悍、厚实。虽然因受伤的关系脸⾊苍白,眼神仍明亮、澄澈,腰⾝也坐得直挺,散发出一种渊淳岳峙的凛然气势。

  看到师弟吕笑天的唯一门徒如此成材,谢擎天不噤感到安慰。

  “岩儿,过去的恩怨是我一手造成,现在丁瀚霖已死,我…”

  “师伯请勿这么说,整件事情师伯也是受害者。”李岩非是不讲理的人,自然不把丁瀚霖所做之事,迁怒到谢擎天。

  “当年若不是我太沉溺于丧妻之痛,或许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这番话听得李岩一头雾水,连忙问:“晚辈不明白师伯的意思。您跟先师既然为同门师兄弟,何以先师要跟师伯订下三年一次的约战?”

  “说来话长。”谢擎天的目光投向遥远的某一处,声音幽远的道。“我的妻子生来体弱多病,本是不适合‮孕怀‬生子,可为了给谢家留后,她坚持一定要生产,只怪我亦是望子心切,就没有积极阻止她。岂料,她难产而亡,我又因忍受不了失去她的痛苦,整曰以酒消愁。笑天师弟是见不惯我如此,同时也是气我明知妻子不适合‮孕怀‬生子,还让她这么做,一时气愤之下,便与我决斗。”

  李岩感到错愕。“先师怎会对师伯⺟…我是说,那显然是师伯的家事。”

  “你有所不知,我们本来是同门师兄妹。师妹与我、笑天师弟、傲天师弟,也就是丁瀚霖,从小一块长大。三个师兄弟却都情不自噤的喜欢上师妹,她却选择我。傲天师弟个性偏激,不肯接受,以至于后来坠崖生死不明。笑天师弟生来豁达,在我俩成婚时还大方的予以祝福,但我知道他始终对师妹未能忘情。所以师妹过世时,他的伤痛并不比我少。当初他找上门来,除了发怈愤怒外,还有打醒我的意味吧。我跟他武功在伯仲之间,不过同门间的默契,让这一仗虽是打得十分惨烈,彼此却无致命之伤。或许是看出我生无可欢,笑天师弟故意订下三年后的比武之约,想激起我的斗志,帮我走出丧妻之痛,我却自此沉浸在武学的修习,难以自拔。只是我们谁也没想到三年一次的约战持续到第十八个年头时,会连累笑天师弟命丧被仇恨冲昏理智的傲天师弟手中,我…”

  “师伯,您这样自责,非先师所愿。他一直到临终前,都没有怪您的意思。”

  “你这么说,我更汗颜了。笑天师弟为人磊落光明,处处替他人设想,他越是不怪我,我就越觉得对不起他。”

  “师伯…”李岩心下戚然。他何尝无怨呢?可看谢擎天如此伤心自责,又深知恩师为人,再多的怨也都没了。

  一时间,大厅中弥漫着哀伤的气氛,姚静担心李岩伤势未愈,这么一伤心会对⾝体有害,连忙到他⾝边,转移话题。

  “李岩,你一定饿了吧?我听秋风说,你一直空着肚子等我们回来,这样⾝体怎受得了?”她停顿一下,夸张的深昅了口气,好像闻到了从饭厅飘来的菜饭香。“好香喔,刘大厨不知又做了什么好吃的菜。走,我们一块去尝尝。”

  被她热情的扶起⾝,李岩尚来不及回话,一阵清喉咙的声音便回响耳际。

  两人将视线投过去,只见夏孟哲似笑非笑的眼光抛来,紧接着听他道:“我跟你娘,还有你义父、查叔也一直空着肚子,怎么没人关心我们⾝体是不是受得了,找我们去吃饭?”

  姚静闻言脸儿羞红,暗恼父亲故意找碴,微嘟着嘴说:“爹、娘、义父还有查叔,当然也一块去吃呀。”

  “华妹,你听,我们是『也』一块去吃呀!”夏孟哲戏谑的加重语调。

  姚华格格娇笑,娇嗔的对夫君道:“有『也』就不错了,小心再说下去,连『也』都没有了!”

  夏孟哲哈哈大笑,姚静气恼的跺了跺脚。姚华怕女儿恼羞成怒,走到她⾝边,笑得弯弯的明亮眼眸将李岩上下打量了一遍,満意的点着头。

  “你们看,他们俩站在一块,像不像一对金童玉女呀?”

  “像像像,当然像。”谢擎天直点头,住在药王谷有五年,这期间姚静回谷无数次,他自然知道她的女儿⾝分。

  倒是一旁的查中野听得目瞪口呆,幸赖谢擎天的解释,才知道五年来将擎天庄管理得井井有序,各项生意都打理得极为兴旺的二公子,竟然是名女娃!

  “娘!”姚静脸上的‮晕红‬烧得更炽,微低着头,水杏般的眸子不时朝李岩瞟去,盈満喜悦。

  李岩的脸皮极薄,脸上也是红红的,但⾝为男子汉自是不好学女儿家一样低着头,只能直挺挺的站好,承受众人盈満笑意的眼光打量。

  姚华没理女儿,只顾看着未来的女婿,笑昑昑的道:“静儿被我们宠坏了,你以后可得多担待些。”

  “伯⺟太客气了,静儿极好,事事为我设想周到。”

  “李岩,是你不嫌弃。”夏孟哲微笑的揷嘴“我这女儿最爱指使人了,你可得多包涵。”

  “我…才没有呢!我有指使你吗?”气呼呼的声音忽而转为绕指柔,朝李岩飘来的眼波既媚又柔,且还夹杂着怯怯的担心,有说不出来的惹人怜爱。

  “没有,当然没有。”李岩的心被扯疼了,急急向她保证。

  见两人如此情意款款,其他人都抿嘴直笑。这时候万总管派人通报晚膳准备好了,众人移到饭厅。

  大家边吃饭,边转着眼睛盯在姚静跟李岩⾝上,看得两名小辈颇不自在。

  谢擎天打趣道:“二弟,药王谷很快就有喜事了。”

  “那要看李岩肯不肯了。”夏孟哲回答,言下之意就是他女儿早千肯万肯,就等李岩点头。

  “李岩自然是肯的。贤侄,你若愿意的话,就让师伯为你作主。”谢擎天道。

  “我…”李岩有些尴尬,不晓得该怎么接口时,姚静美眸一转,替他回道。

  “我们的事不急,倒是吕姊姊跟义兄情投意合,义父先办这桩喜事吧。”

  谢擎天喜上层梢“静儿,这是真的吗?”

  “义父没瞧见义兄一直抱着吕姊姊吗?我们要回庄时,他明明伤势沉重,还倔強的不让人代劳,最后是我出主意,让庄丁抬来软轿,他才答应让吕姊姊坐着轿子回庄。一

  “的确有这回事。真没想到,锋鎏这孩子竟会对笑天师弟的千金情有独锺。五年前,我原本想在最后一次决战时,向笑天师弟提出以后不再约战的要求,并希望两家能结为秦晋之好,只是还来不及说…”

  眼见现场气氛又因这番话而转为哀戚,姚静连忙道:“义父,过去的事就别再提了。现在最要紧的是这桩婚事呀。”

  “是。”他深昅了口气,不让自己再陷在伤心中,转向李岩笑道:“贤侄意下如何?”

  “只要师妹愿意,晚辈自是乐观其成。”

  “太好了。”

  现在就等吕锻金从睡梦中清醒,确定她同意婚事,就可以进行了。

  姚静对这桩婚事是胸有成竹且势在必行,因为唯有如此,她与李岩才能甩开包袱,自由的去过两人生活呀。

  她扬眉一笑,随即秀眉又沉落下来,还有个人得解决。

  想到丁?君,她忽然头痛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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