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年轻的朋友们
看到女孩子们都在教官的強令下剪了辫子,所有的男生都感到心中凛然,举止在不由自主之间,也更加令行噤止起来。
教官并没有讲多长时间,只是将军训的注意事项,又重复了一遍。
只是这次,每一个人都认真记在心里,面对这些铁面无私的教官,他们可不敢随便去触犯这些纪律。
或许是看到太阳太大,或许是因为这只是第一天,教官们解说完毕,就让大家回到了营房。
回去并不意味着就可以放松了,军训的要旨就是让生学时时刻刻保持团体行动,让他们在忙碌中,潜移默化地接受集体主义的教育。
大家按照分好的班级聚集在一起,由所在班级的教官教导大家⾰命歌曲,并说好了,当天晚上要进行拉歌比赛。
大生学们都是血气方刚的少男少女,这个时代的人,对⾰命军旅歌曲也是耳熟能详,不多会儿,就听到从各个营房里,传出来一阵阵洪亮的歌声。
军旅拉歌,不是舞台演唱,倡导所有人都放声歌唱,跑调不要紧,但一定要中气十足。
所以,当两千来号大生学同时扯开嗓子,声音震得房顶也嗡嗡作响。
这些生学在来到训练基地以前,大家还只认识各自寝室的几个室友。随着学歌、练歌,一群年轻人们在出了无数的洋相之后,迅速热络起来。大家操着各带地方口音的普通话,勾肩搭背,昂头⾼歌,就像是认识了好多年的老朋友。
萧強也和几个才认识的同学,肩并着肩,毫不吝惜气力的大声歌唱,但怎么听,都像是一群野狼在嚎叫。
“好了,就保持这个劲头,今晚的第一名,必然是我们的。”教官鼓励了大家的热情,看看手表“大家留点力气,这就到吃饭时间了,让我们吃饱了,再用歌声震翻其它班级!”
生学们哄堂大笑。
长途跋涉、太阳暴晒、练歌唱歌,这些大生学虽然还没有开始正式的军训,体力消耗已经很大,许多人早已饿得肚子咕咕直叫,一听吃饭,全都露出了狼一般的眼神,转瞬之间,都变⾝成为一群饿狼。
去吃饭也要排队,每个班级都排着整齐的队伍,来到吃饭的地方。
一个下午的软硬兼施,大生学们尽管还没有学会如何保持争取的军人姿态,但遵守纪律这一条,已经深深地印入了他们的心中。
所谓的食堂,也是露天食堂,两千来名大生学,加上一千多队部士兵,没有这么大的食堂,能够同时容纳这么多人进餐。带队的辅导员们,还能和教官们坐在桌子上吃饭,大生学和战士们,都是挨个用自己的饭盒打了饭菜,拿上馒头,就以派为单位,席地而坐。
生学和军人之间,自然而然地分作了两边。
战士们依然保持着严明的纪律,上千人如同一人,咯地一声,同时将碗和馒头放下,交叉腿双,哗地一下,一起坐在地上,没有发出任何别的声响。
大生学们虽然努力学着战士们的示范,但每个人的动作有快有慢,坐下的时候不是碰了旁人的肩,就是倒了饭菜,就是丢了馒头,放下碗筷的声音也是有前有后,听起来像一群杂乱的交响曲,还有人坐下时被石块硌了一下,叫出声来,显得十分混乱,足足过了两分来钟,才渐渐安静下来。
萧強的动作,仅仅比战士们慢了一拍而已。
他小时候,就经常被老爸带到队部,熟悉军营生活,尽管没有如萧建军的意,也成为一名军人,但对这些流程早已熟记在心,只是锻炼还不够充分,差不多可以达到新兵连的水平,比起正规的野战队部,还是差得多。不过和普通的大生学比起来,那又強得太多了。
他的眼睛盯着白雪的馒头,嘴里的口水都快包不住了。
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饿过,感觉就是给他上一道烤全牛,也能独自把它吃下。
不需要他东张西望,基本上,⾝边的每一个人都和他的表情差不多,要不是还没喊开动,恐怕除了吃饭的声音,就不会再听到别的声响了。
就连那些平时看似若不经风的女孩子,眼里也是露出了绿光,那还有一丝娇柔之⾊。
“笛!”
哨音刚响,萧強一下就把碗端起来,筷子就如一双挖掘机,刷刷几下,就刨了一个大坑,而消失的那部分米饭,已经进了萧強的嘴,简单咀嚼几下,就进了他的肚子。
饭菜无所谓可不可口,这个时代,好多城市也才刚刚脫离贫穷,正准备追求更富裕的生活,大家从小都是吃过苦的孩子。如果不是家里特别有钱的、或是⼲部弟子出⾝,对这些饭菜没有任何不満,都是狼呑虎咽,就如饿死鬼投胎一样。
这军旅吃饭,也是需要锻炼的。
萧強⾝边的同学,虽然看似吃得猛,但大量的饭粒堵在嘴里,又没有汤来帮助下咽,实际吃得很慢。有两个看起来家教比较好的同学,还在细嚼慢咽,等他们才动了没几筷子,萧強已经起⾝,去打第二碗了。
有些人看到萧強吃这么快,心中发急,怕晚了就打不到饭了,连忙往嘴里刨了几口,却噎在嗓子眼,急得直翻白眼。
萧強的动作,和打仗没有什么区别,刚刚吃完第三碗,就听到哨子“笛”的一声响。
他啪一下,迅速将空碗和筷子放在地上,双手放在膝盖,正来得及,用头舌舔去嘴角最后一颗饭粒。
“用餐结束,以班为单位,大家有秩序退出。”教官们不知什么时候,也已经用餐完毕,叉着手下到个班,进行监督。
萧強和战士们以标准的动作同时起⾝,阔步走出露天食堂,那些还在埋头猛吃的同学,当饭碗被收走的时候,还嘴里含着饭,口齿不清地喊着:“再吃一口,教官,让我再吃一口吧!”
和萧強一起出来的同班同学,都用嫉妒地眼睛看着他,今晚要讲吃得最饱的,就属萧強了,三碗白米饭,几勺醋溜白菜,两个思量的大白馒头,怪不得这小子一边走,还一边剔着牙齿打饱嗝,怎么看也像电视里,那些祸害老百姓的白匪军!
“你小子是怎么练的?怎么吃这么快?”同行自动化系的郭守強气愤不平地问道,他才吃了一碗,等他再去打饭,饭盆里已经空空如也,连馒头也没给他留下一个,就被命令退席了,感觉肚子里似乎还是空荡荡的,好像找什么东西往里塞。
“没什么了不起的,多练几天,你比我还吃得快!”萧強満意地摸着肚子,还是吃饱了才有力气啊。就是菜里没什么油腥,不顶饿。
其他几个同学都不相信他的话,一致说道:“谁还能比你这个大饭桶能吃啊!看你吃得最多,晚上的拉歌,全看你的了。”
晚上的拉歌,还是在露天进行。
在教官们的动员下,每个班级都兴⾼采烈地,在外面收集柴火,集中起来,在空地上点起了一个大大的篝火堆。
有的同学不太会挑木柴,把一些湿透的木头也都丢了上去,呛人的浓烟随风飘荡,生学们大声笑骂着,手忙脚乱地把湿木柴从火堆里刨出来,一点也没有气愤地样子,倒显得非常快乐。
不管教官如何強调军训的重要性,但在十多年来,都被沉重的学习负担,庒得喘不过气来的生学们眼中,这是他们难得的放松机会,忘记了最初的劳累,奋兴异常。
教官们只在生学向他们求助的时候,才稍为指点一下,其他时间,都笑嘻嘻袖手旁观,由得他们去自由尝试。
拉歌的重任,实际上也没有全撂在萧強⾝上,只要一个班级发出了拉歌的要求,其他班级的情绪很容易就被挑动起来,大家昂着头,用尽全⾝的力气,用歌声表达着自己的快乐。
每个班级都有一名组织者,他负责动员本班的情绪,带领自己班,演唱最拿手的曲子,向其他班发起挑战。
按说萧強是刘辅导员指定的组织者,可他习惯于站在幕后,将组织者的角⾊,让给了自动化一名叫做王云的同学。
各个班级都使出全⾝解数,有些班把教官们教的歌曲都唱完了以后,內部讨论一下,开始唱其他曲目,好在⾰命歌曲到处流传,会唱的人多,偶有人记错歌词,混在大众之中,也显不出来。渐渐的,拉歌的曲目,就超越了⾰命军旅题材的范围,一些流行歌曲,也被唱了起来,把拉歌会,转换成了各班的才艺大比拼。
到后来,一些流行歌曲会唱的人少,合唱就变成独唱,演唱的水平也越来越⾼,一曲方罢,就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还有人⾼呼:“再来一个!”
教官们也慢慢皱起了眉头,他们最初还不想破坏这些生学的兴致,但看这个形势,再唱下去,那些靡靡之音充斥军营,还像什么话!
一个姓方的教官趁一曲间歇,⾼声叫道:“同学们唱得都很好。不过这是军训,还是唱些慷慨激昂的军营歌曲好些,有没有哪个班的同学出来唱一曲啊!”那些经管学院女生,围在一起讨论了一阵,在一个个子⾼挑的女生带领下,唱起了电影《英雄儿女》的主题曲《英雄赞歌》:烽烟滚滚…
这首歌特别适合女声演唱,经管系也演绎得特别棒,柔美中饱含深沉,充満了对⾰命英雄的深切崇敬。
萧強意外地发现,那个领唱的女生,就是经管系第一个剪去长发的那名女生。
她的演唱非常情动,声音甜美柔润中,又不乏⾼亢,将这首英雄赞歌唱得荡气回肠。此刻,在他脸上看不到长发被剪去以后的悲伤,脸上的神情是那么的专注,写満的,全是对烈士的一腔深情。
歌声渐小,在同学们热烈的鼓掌声中,那领唱的女生没有停歇,忽然唱起了《甜藌藌》,经管系的同学们稍候也跟上来,合音一起。
那些教官正在満心欢喜,一下听到甜藌藌的歌声,顿时脸⾊都变得很难看,盯着那个带头领唱的女生,神⾊不虞。
甜藌藌唱罢,那个女生提声说道:“同学们,这首歌好不好听啊!”“好听!”“你唱得比邓丽君还好听!”生学们七嘴八舌,都对她的歌声表示了赞美。
那个女生又娇声说道:“这首歌,表达了恋人之间的一片深情。大家想一想,如果没有解放军报为我们的家国,英勇牺牲,我们能有机会,和心爱的人相约柳树下吗?”
“不能!”这次的回答十分整齐。
那些教官们脸⾊稍微缓和下来,相互看看,都露出一副苦笑。
现在的大生学,比以前的要复杂多了,他们更有思想,更有主见,再要靠一般的说教,是起不了多少作用了。
萧強暗自喝彩,她这明显是故意对教官的⼲涉不満,才做出这幅挑衅举动,偏偏打一巴掌,又再给颗甜枣,表明了吃水不忘挖井人,决不忘本的态度,让教官们不得不⼲笑着认可,这才叫⾼明!
他笑了起来,这个女生,还真有性格!
那个女生又说道:“有英勇的解放军保卫我们,有我们辛勤的奋斗,相信我们的家国,会越来越美好!作为八十年代的新一辈,未来,必将属于我们!”
欧,欧!
同学们的情绪全部都被点燃,大声欢呼着,有的人索性脫下上衣,在空中来回挥舞。
“年轻的朋友来相会,荡起小船儿暖风轻轻吹…啊年轻的朋友们美妙的舂光属于谁,属于我属于你,属于我们八十年代的新一辈,再过二十看我们重相会,伟大的祖国该有多么美…”
在她的带领下,全场齐声歌唱:“亲爱的朋友们,生活的奇迹要靠谁,要靠你要靠我,要靠我们八十年代的新一辈,但愿到那时我们再相会,举杯赞英雄光荣属于谁…”
慷慨激昂的歌声,回荡在空旷的军营,回荡在群山之中,当最后一句“光荣属于八十年代的新一辈”被齐声唱出来的时候,许多人已经按捺不住心头的激动,泪流満面,神⾊间,充満了对未来的无限向往和追求!
拉歌会,就在这样一种激荡人心的场面中散去,许多班级在离开会场的时候,脚步更加显得有力,动作更加豪迈,那首《年轻的朋友来相会》,也被一直唱到了营房,此起彼伏。
萧強的內心,也自是激动。
再过二十年,我们来相会,到那个时候,祖国又会是什么样子呢?
我,又能创造出怎样的奇迹呢?
他的心情,久久不能平复,索性披衣出门,到外面走走,让凉慡的夜风,为炽烈的情绪降降温。
站在营区,各个寝室都还没有睡歇,有的还在唱歌,有的寝室还在热烈讨论,都在畅想,自己在以后的二十年里,能够做出怎样的贡献,取得怎样的成绩!
年轻的热血,一旦被点燃,就很难平歇!
萧強⼲脆再往外走走,他一直走到山壁尽头,忽然听到一阵庒抑的哭泣声,循声望去,看见一个女生,躲在一块岩石后面,手拿着一样东西,低声饮泣。
他没有去劝慰别人的趣兴,要是林怡哭泣,他自然会不遗余力,但对于旁人,他还没有博爱到这种地步,便迈步离去。
只是,月光将他的背影远远投射出去,惊动了那个女生,她惊问道:“谁?”
萧強没有停下来,而是加快脚步,迅速离开了山壁。
不过,从声音里,他已经知道,那个在山石后面,低声哭泣的女孩子,居然就是今天把大家的情绪都煽动起来的那个女生。
由此,他也推断出她手上的东西,很可能就是她今天下午,被剪断的那根辫子。
一个奇怪的女生。
他心里说道。
刚回到营房,就看到几个同学都望着他,脸⾊很怪异。
萧強摸了摸脸,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问道:“怎么了,见到鬼了?你们用这种眼神看着我⼲什么?”
那个和萧強最熟的郭守強,跳过来,在他胸口用力锤了一拳:“我一直在说,你小子怎么看也不像普通人!哼哼,告诉你,你的秘密已经被发现了!说,你到底是什么人?”
萧強哑然失笑:“我的秘密既然已经被你发现了,你当然就知道我是什么人了?还用我说?”
他心里嘀咕,难道郭守強他们,真的已经发现自己的⾝分了?
郭守強嫉妒地哼哼道:“还不老实?说,你是不是某个⾼⼲的儿子?要不然,为什么郑校官会亲自跑到我们寝室,问你是否回来了,还让你一回来,就到他那里去一趟!”
萧強哈哈大笑:“你们猜对了!不过,我老子到底是什么导领,我可不会告诉你们!你们就可劲地想吧!好好想一想,央中有哪位导领,是姓萧的…”
“姓萧…难道是…”室友们大吃一惊,以敬仰地目光,望着施施然出门而去的萧強,努力在记忆里回忆,那位萧姓大将的具体模样,把他和萧強进行对比。
“狗庇!我们被骗了,萧強明明是西南省人,而萧大将是湖南人,他们八竿子也打不着啊!这个小子,等他回来,一定要收拾收拾他,太可恶了!”猛然间,一个同学跳了起来,怪叫出声。
萧強远远听到他们的鼓噪,笑得肚子都痛了,这些同学太好玩了,思想单纯,这么容易就上当了。
只是,望着教官住宿营房的灯光,他又有些狐疑,这个郑校官,就是那个大校,他会找我做什么呢?一个大校,一个普通大生学,我的表现也不突出,没道理啊,实在是想不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