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什么?他说你不可爱?这真是太过分了!”电话里传出纱纱愤怒的声音,小月是她认识的女孩里最善良体贴的,关廷风竟然这样说她。“我去跟他理论。”
“不用跟那种人理论了啦,跟他说话只会让自己脑细胞死掉几千个。”小月躲在房间打电话,一手拿着电话,另一手不停地卷着电话线。
“唉,真可怜…你也不要太难过啦。”听到小月那无精打彩的声音,纱纱多少猜得出那两人间发生了什么变化。
“我难过?我为什么要难过?”小月提振起精神,装出中气十足的声音。
“当然会啊,被自己喜欢的男人说不可爱,一定会很难过的。”
“你说什么?我喜欢他?我?我怎么可能会喜欢那种男人!”小月激动地跳起来,发出⾼分贝的议抗。
“不喜欢…那你的声音为什么听起来那么沮丧?”纱纱声音里有着窃笑的意味。
认识这么久,小月从来没有主动找她出来喝咖啡、谈心事,也从不曾见到她心烦苦恼的样子。就算被人倒了会,她一样乐天开朗地吃泡面;被人说是男人婆,她也丝毫不以为意。小月曾说,要是在乎别人的眼光,怎么可能快快乐乐地长大?
而今天,她只不过被一个男人说“不可爱”?怎么可能会难过成这样?
除非——那是她喜欢的男人。一个女人如果被自己暗恋或喜欢的男人说“不可爱”那真的会痛不欲生啊!
“你…你说这话什么意思?”小月有点心虚,还好隔着电话,否则让人看到她两颊的晕红,一切就不打自招,真相大白了。
她当然沮丧啊,看到他刚才看着她的眼神,既冷酷又失望,好像她做了什么伤害他的事似的…她当然会很沮丧呀。
“你这个人啊,从来不会在乎别人的眼光或评价,现在一个男人只是说你不可爱而已,你居然会这么苦恼、难过?这就表示,你是很在乎他的噴。”
“你别乱讲,我不是在乎他,我只是…只是不想破坏和房东之间的关系嘛,这就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好啦,好啦,随便她怎么办啦。反正愈是嘴硬铁齿的人,通常会受到更多磨折的啦。
***
小月躲进房间已经三个多小时,关廷风并没有来敲她的门,她以为会,但是他并没有。都已经快十点了,肚子实在受不了。她想,他一定也很饿了吧…
冷战归冷战,饭还是要吃的嘛。
可是豆腐也砸了,菠菜也洒了一地,怎么办呢?她穿起外套,蹑手蹑脚地打开门,偷偷探出一颗头颅张望。确定了外头没有人后,一溜烟地迅速跑出门外。
走到附近的马路上,大部分的餐厅都已经拉下铁门。转进一条灯光通明的小巷,哈!夜市!太好了,香鸡排、锅烧面、花枝羹…什么都有耶!当小月走过一个个热情叫卖的摊子,脑海里浮现的却是关廷凤一个人独自在家挨饿的脸。
小月甩甩头,把他的影像抛在脑后,走到一个挂着红灯笼的面摊前。
“老板,一碗阳舂面。”
“这里吃还是外带?”老板问道。
这里吃还是外带,小月突然犹豫了,那个关廷风一定也还没吃饭吧?上了一天的班,他说他是特地赶回来和她一起吃饭的,结果却弄成这样…唉,小月心一软,算了,别再跟他生气了。
“老板,两碗馄饨好了,外带。”她决定帮他带消夜回去,至于他们的事情…等吃饱再说,肚子饿的时候没有力气思考事情。
她又挑了几片豆⼲、一些卤味,平常吃面从不切小菜的她,今天居然很豪慡地切了一大盘小菜。
当她手里提着两碗馄饨面和一袋卤味时,脚步忍不住也变得轻快起来。口中哼着乐曲,心情十分悦愉。
关廷风,看我对你多好?冷战时期还会买消夜给你吃——嗯!她决定待会儿见到他就这么对他说。
小月已经可以想像,当关廷风看到她时,脸上的表情会有多惊讶和感动。她欢喜地拿出钥匙,推开门,走向餐厅。
“看我对你多好?我买消夜回来了——”看见屋內的景象,小月完全愣住了。
轻快的哼唱声要然而止,屋內的情景简直让她无法置信…烛光、美酒、桌上大盘大盘的美食佳肴,关廷风正在大快朵颐,腿大上还坐着一位长发美女?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提着馄饨面,许在客厅与开放式餐厅的中间。
“延风,来,这是我们主厨招牌的烧鹅、醉鸡,还有红烧蹄膀,你每一道都要尝尝啊!”女人伸出双手,亲呢地揽住他的脖子上,看到小月一点也不避讳。“廷风,她是谁啊?为什么她有你家的钥匙?”
“啊,”关廷风转过脸看着她,俊魁的脸上尽是漠然。“她是我公司的临时职员。”
“嗯——不管啦,人家一直想搬进来你都不肯,说怕吵,为什么她可以住进来?”女人不依地摇晃着⾝体,胸前的波涛汹涌还不时碰撞他的胸膛。
小月的脸⾊难看至极。
“JOhn乖,你是饭店的经理,住的是五星级饭店套房,比我这里舒服多了不是吗?”关廷风耐着性子哄她。“人家是我公司的约聘人员,现在没地方住,我让她住这里也是应该的啊。”
John是一家五星级饭店的驻店经理,和关廷风在业务上有密切的往来,在男女关系上也有相同的共识。大家都是成年人,要的只是没有负担、⿇烦的短暂欢爱,这点John一直都能配合他。
只不过这一阵子,关廷风突然不再和她见面,让她颇为失落,担心是自己的睦力消退,所以今天特别卯足了劲,媚态百出。
“哼!真是拿你没办法,对公司员工比女朋友还要好!”Joun娇哆着,小手作势捶打他的胸膛。小月的手却在颤抖。见鬼了!谁说她没地方住啊?虽然是顶楼加盖的破房子,但好歹也是个栖⾝之所;要不是他半強迫、半利诱地,逼她住进来,哼!谁稀罕啊?等阿娇把会钱还她以后,她就立刻搬走,行了吧!
关廷风凌厉而冷淡的视线扫向小月。
“对了,你刚才说什么?买了什么回来?”他的视线停在她手上的塑胶袋。
买什么回来?买砒霜回来毒死你啦!小月忍住把馄饨面砸到他⾝上的冲动,提着面的手却不住地颤抖。她⼲么那么生气?他带女人回来是他的事,她⼲么要生气?
“廷风,来嘛!”John伸出玉手,将他的脸转过去。“尝尝这个龙虾生鱼片,对男人很好的哟!来!我喂你吃啊。”John暧昧地笑着,夹起一片白雪剔透的龙虾,送进他的口中,关廷风则毫不犹豫地张开口。
当他吃下那块龙虾的时候,小月心中的某个部分竟跟着隐隐作痛。
哼!恶心!小月紧抓着手中的袋子,转过⾝大步走回自己的房间,不想看到他们亲密的模样。
她愈走愈急,最后几乎是用跑的跑回房间。
随着脚步声的远离,关廷风侧脸瞥着她进门的背影,脸上的神情复杂而迷离。
他是故意气她的——在她不肯坦然地接受他之前,他会一直这么气她的。
“廷风,好不好吃?对了,我们饭店明年的采购预算就全都交给你嘤!”John坐在他腿大上磨蹭着。
关廷风却突然推开她。“我累了,你先回去吧!”
什么?他累了?她都还没开始耶!“廷风,怎么了?人家陪你吃饭嘛!”
“不用了,你先回去吧,我帮你叫了车。”他面无表情起⾝,送她出门。
他对于自己要什么,一向不会模棱两可;对于自己不要的东西,也从来不拖拖拉拉。
甩上门,楼小月努力地告诉自己,这不关她的事,她只是个暂时住在这里的房客,他爱带什么女人回来都不关她的事。
可是…好奇怪,为什么心会痛?为什么眼睛会有湿润的感觉?为什么泪水已经悄悄跌出了眼眶…
哼!心花的关廷风,不要脸的关廷风——
她咬着唇,把脸紧紧埋进枕头里。
两碗馄饨面,被孤零零地扔在一旁。一向省吃俭用,从不浪费任何食物的她,今天,却怎么也吃不下这碗面了。
***
午后的咖啡厅里,两个美丽的女郎面对面地坐着。右边穿着T恤牛仔裤的那个愁眉不展,左边穿着香奈儿洋装的却一脸悠然自得。
“是啊?他带别的女人回家哦?”穿着露背洋装的容纱纱,声音里透着一丝懒懒,看着小月的眼神却是精明慧黠,仿佛已经把她看透了。
“喂,你这是什么态度嘛?”小月议抗道,她以为好朋友应该会帮她一起出气,骂骂那个心花大萝卜的。
“你不是说不喜欢他吗?那他带女人回家又有什么好生气的嘛?”纱纱得意地笑着。
“我是不喜欢他呀!可是他带女人回家…会影响我嘛!会…会吵到我嘛。”她努力地想着理由。
“他们真的有‘吵’到你啊?”纱纱的眼睛睁得可大了。如果他们激情的程度已经吵到别人,那事情就非同小可。
“也没有啦,吃完饭…好像她就走了。”她还是挺关心昨晚外面的状况的嘛。
“是啊,我就说嘛——”纱纱故作神秘,其实早就看出关廷风是故意气她的,通常示爱被拒的男人,都会做出一些奇怪的举动。
“就说他根本是个⾊狼,花花公子嘛!”小月接着她的话。
“唉——这要怪谁呢?口口声声说讨厌人家,现在人家有女朋友了?这也未免大快了吧!”小月啄着一张嘴,不満和委屈全在脸上。
“三个小时算什么?像他这种条件的男人,走在路上,每分钟就会有一打女人爱上他。”
“喂!容纱纱,你这样算什么朋友啊——”她议抗。
“朋友?楼小月姐小,你什么心事都不对我说,这样还敢说我算什么朋友啊!”她反问。
“我哪有什么心事…”她低下头,一副心虚的模样。
“嗯?”纱纱一手托着美丽的下巴,倾⾝看着她。
被纱纱的眼光追得无处可逃,小月垂眸,咬着唇。“哎哟!我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了啦。”
“你不知道?我知道。你啊!真是后知后觉耶,自从你答应住进他家开始,我就知道你楼小月的心已经飞到某人⾝了啦!”纱纱笑看着她,一副先知的模样。
“是吗…”真是这样吗则月双手托着腮。
仔细回想,这确实是有迹可循的,从第一次在晚宴上遇到他那时开始…如果没有一点点好感,她根本不会给他机会让他“认错”人。她虽然气得拿行动电话打伤他的头,可是…她!只是“生气”一直以来,她气他不礼貌的举止,气他霸道的行为,但是她从来没有“讨厌”过他。
如果真的讨厌他,她不会任凭他在工作上⼲涉布摆她;如果真的讨厌他,她不会让他帮忙洗碗、洗服衣;如果真的讨厌他,她不会心疼他为她割破了手;如果真的讨厌他,她也不会带他去吃勇伯活海产…如果真的讨厌他,她不会为他煮饭、还让他在厨房里吻她…
她是喜欢他的,但是要她承认…似乎是一件很痛苦的事。
“天啊,你是真的没有发觉,还是一直在自己骗自己呀?”纱纱这句话正中红心。
“或许是吧,”小月想了很久才终于开口。“也许我在潜意识里一直告诉自己,他不可能是我的Mr.Right,他不可能喜欢上我…也许因为如此,我一直说服自己不能喜欢他,也一直刻意去忽视自己心里的感觉。因为…我们根本不可能在一起的。”
“什么?你觉得他不会喜欢你?”纱纱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她的好朋友竟然会呆到这种程度。“哇!说你后知后觉还不承认,我看你简直是不知不觉耶,连我这个局外人都看得出来,关廷风每天像只蝴蝶似的围着你团团转,难道你以为堂堂一个大集团的总裁会闲到这样没事做吗?”
纱纱的质问令她有些心虚。
“就因为他是堂堂大集团的总裁,所以我才觉得他不可能会喜欢我嘛!”啊,终于说出实话了吧!
“咦?你不是一向主张职业不分贵贱,爱情无关财富的嘛?噴噴…怎么豪气万千,人穷志不穷的楼小月,现在居然也变得那么别扭了呀?”纱纱嘻嘻笑着。
可恶,关廷风说她不可爱,纱纱又说她别扭,她什么时候变成一个没有自信的人了?
“容纱纱,你怎么这样呀?人家这么难过,你还落井下石!”小月嘟着嘴,真想上前捏住纱纱嘲笑她的面额。“何况他现在都已经有别的女人了…”
“他是故意气你的啦!”唉,初初遇到爱情时,有谁不会乱了手脚呢?但纱纱真的受不了小月对爱情的低能和迟钝。
“你怎么知道?”
“我就是知道。”爱过的女人,对爱情的嗅觉会变得更为敏锐。“小月,我只是想告诉你,这其实是一件很单纯的事,爱不爱是主观因素,其余的都是客观条件。只要彼此真心喜欢,所有客观条件都不会是问题。只要两个人想在一起,你们之间就没有任何距离。”
这是纱纱出自肺腑的真心话。就像她和黎莫亚之间,原本也有着难以跨越的障碍,而且事关两间公司的存亡;但是后来她才明白,原来只要真心相爱,什么困难都可以解决。
“他真的喜欢我吗?我不敢相信。就算我相信,我也不敢去猜想他会喜欢我多久。”小月幽幽道出她最担心的事情。“他和我根本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他每天吃法国餐,我每天吃泡面。他是操纵湾台物流市场的集团总裁,而我却是个为了被倒会六万块烦恼不已的女人。我们认识的时间太短,一切又发生得那么突然,我根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他…”
原来,即使坚強如小月的女人,面临爱情,还是有一份挥之不去的不全安感。
“那就直接去问他吧!是不是真心,只有他自己知道。但我认为时间的长短不是最重要的,有些生活的小细节或习惯,譬如上完厕所会不会冲水,牙膏从哪里挤,喜欢有什么势姿 觉睡——这些问题可能要等相处一段时间才会知道。但这个人有没有真心,通常女人总会在第一时间就会发现。如果分辨不出来,大部分都是自。己欺骗自己,要不然就是对方实在太会演戏。不过最大的骗子,往往都是自己。”纱纱认真地看着她。“而我觉得,恋爱的成败并不是最重要的,真正重要的是对自己和对方是否诚实。”
经过一次刻骨铭心的恋爱,女人就忽然成熟了好几岁,甚至变成了哲学家。小月忍不住崇拜地望着纱纱。
他是个什么样的男人,他对她的一切是真心还是虚情,难道自己感觉不出来吗?
“当然,像你这么迟钝的人,可能没办法领悟了啦,那就只好直接去问他咬。”纱纱俏皮地说。这一向是最快最好的办法,不知道该怎么办时,就⼲脆明白、诚实地告诉对方自己的想法,诚实永远是最重要的。“小月,只要你找回自己的信心,我相信你一定会知道该怎么处理的。”
“嗯。”小月鼓起勇气点头,她已经决定,要勇敢正视自己的感觉。
她喜欢关廷风,而且不想再逃避这个事实。长久以来,她一直以为幸福不会降临在自己⾝上,不相信王子会真心喜欢灰姑娘。但是,现在她有一点点的机会——就算只有一点点,她也应该把握这一丝可能幸福的机会。
她要告诉他,对不起,她欺骗了他——她不仅一点也不讨厌他,而且,还非常非常地喜欢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