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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飞鸟落尘,涉风波而不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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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华如⽔,万籁俱寂,本来这是个益于睡眠的良夜。可是,在这样明月照人清风拂榻的夜晚,躺在竹上的少年却失眠了。

  直到天亮,醒言仍是半梦半醒。恍惚中,昨夜那明月下、碧竹旁的‮魂销‬事,仍在他脑海中反复回旋,就如屋中那一抹淡淡的余香,怎么也挥之不去。待报晓的雄啼过三遍,幽暗的窗棱渐显⽩亮时,如同醉酒的少年才渐渐清醒过来。这时,那个早就潜蔵在他心底的念头,在这东方晓之时悄悄浮上心头:虽然那四渎神女灵漪,对自己満腔的情意;可他张醒言,真能肆无忌惮的去消受这番柔情?毕竟,她是四渎龙族尊贵的公主,无论如何自己都不能⾼攀。不论其他,光这人神阻隔,就如同天地之别,让他俩几乎不可能有什么共同的将来。

  想到这里,初尝情事的少年便有些哀伤:“…为什么要让我明晰这些事理?为什么让我明理之后,还只能情不自噤,揽她⼊怀?”

  于是那原本甜藌的回忆,现在却渗⼊了一丝苦涩的滋味。等到窗外天光大亮,处处鸟啼之时,‮夜一‬未得好眠的少年,又接着想到自己的终⾝大事:既然自己与龙族神女几乎不可能,那将来自己终⾝大事,倒底会着落在谁家姑娘⾝上?

  想到这传继香火的大事,孝顺的少年就把所有自己认识的女孩子统统梳理一遍。可惜的是,反复思量过后,醒言无奈的发现,最终似乎也只有自家堂中那位清冷的女子,才勉強有可能成为自己将来娶的对象。

  想到此处,头脑已有些昏沉的失眠之人,又接着胡思想:“呣…雪宜倒是不错,人心眼儿好,对我也不错。就是…按世俗人眼光,她却是个妖怪精灵。虽然龙女曾经帮忙搪塞,但到真个要下娶聘书时,恐怕自己教门中的长老便要反对…”

  “不过,就是反对也不管!不让我娶雪宜,难道你们帮我找一个更合适的?”

  正在満脑子昏昏噩噩,想得有些不着边际之时,忽听到门扉轻轻一响,然后传来一阵轻缓的脚步声。

  “谁?”

  听到有人⼊屋,灵觉敏锐的少年立即睁眼,迅疾翻⾝而起——却看到推门⼊房之人,正是刚才自己胡思想的寇雪宜寇姑娘。现在她正端着一盆清⽔轻巧走到案前,轻轻放下,预备给自己盥洗用。

  与往⽇不同,此刻看到这位司空见惯的女孩儿,胆大妄为的少年脸上却有些微微发烫。这时醒言才知道,原来那闭眼胡思想不觉得如何;等到睁开双眼,再看见这青天⽩⽇青天⽩⽇时,才知道有些想法是多么荒唐。

  当然,眼前这位刚被少年郑重考虑过的清俏女子,却不知道中间这许多缘故。见到堂主起⾝,却只管怔怔出神,雪宜也只当是他刚刚起,睡意未消,头脑还未完全清醒。于是,她便朝醒言微微侧⾝一福,然后就蹑着⾜步,又轻轻走出门去。

  看到她这样温柔软款的姿态,头脑已经完全清醒的四海堂主,不噤又是一阵发呆。

  这天上午,在郁平城內转了转,醒言便看到这受灾的县城,果然少了许多生气。怜悯遭难的民众,他便寻到官府设立的粥厂,跟差役捐出自己⾝上所有的银两。一路听人说,郁平县和郡內其他县城一样,官家能动用的赈济库粮都已用光。现在郁平县衙为救济贫民,只能以较⾼的价格去向那些粮商买米。

  听了这些消息,醒言虽然觉得这些粮商有些不义,但同时也強烈感觉到,郁林郡这些属县的县治,显然十分清明。看得出,只要那些商人没有借机哄抬物价,还在正常做生意,官府便不会仗势欺人,还会按市价跟他们采买。

  见过粥厂施粥的场面,再被普济世人的道心一,等醒言走出粥厂,被清风吹得略清醒些,才发现自己⾝上二十多两纹银,不知不觉中已捐得精光。

  捏着空空的钱囊,醒言知道,接下来他必须为三人今后的盘打算。想到赚盘,第一个念头自然便是重旧业,去画些镇宅辟琊符来卖。谁知,一提画符卖钱,小琼肜立即想起自己当初与哥哥相遇的情景,便提议不如大家一起去街头卖艺,这样也好让她知道,为什么哥哥说她那次不该泼⽔戏弄那位卖艺的大叔。

  醒言也正是少年心,听琼肜这样提议,当即一口应允。对他来说,虽然现在法术⾼強,但从小时起,就觉得那些街边卖艺的特别有本事。现在既然琼肜提议,那就来⼲脆亲⾝吃一番,也算了了儿时的一个夙愿。当即,醒言就跟琼肜雪宜待了一些必要事宜,然后领着她俩寻到一处⾼楼大院密集的街道,预备在这处相对繁华的地段拉开把式卖艺。

  要说这位上清堂主,可与其他那些矜持的⾼门弟子不同;⼲这些市井行径,对他来说正是轻车路。到了地头,醒言就在街旁一处茶棚,跟茶棚主人借了一只阔口的铁盘,让雪宜拿着,准备卖艺结束时讨钱用。又寻得街边一个开阔处,胡捡了只破瓦片,在青石地上约略划出个对径两三丈的大圈,然后便仿着那些卖艺走江湖的开场⽩,扯着嗓子一阵吆喝。

  听了他这道力暗凝的吆喝声,很快便聚拢一些人围看。等看看围观者聚得差不多了,醒言便准备开始正式献艺。

  与惯常的走江湖卖艺不同,醒言这回并没准备表演什么蒙面飞刀、口碎大石的把戏。过场话说过,便叫琼肜和自己对打。小女娃儿舞两把小刀片,他拿那把长古剑相,转眼功夫这兄妹俩就斗在一起。

  对醒言来说,自己和琼肜这番打斗,只不过是平常逗她戏耍时常常演练的招式,两人十分默契。但这番争斗真刀实,落在旁人眼中却又是另一番气象:场中那⾝姿灵动的娇娜小⽟娃,着一⾝对襟火红衫,头上左右两朵圆髻角,各系一条粉丝绦;每当她⾜点少年的手臂或者剑尖,借力跳到半空击出自创的“飞鸟斩”长长的发带便左右飘飞,真如一只翎羽飘飘的飞鸟,分花拂柳般在少年左右不停穿梭,直让人眼花缭,目不暇接。

  虽然郁平也是一处大县,但琼肜这样的飞天剑舞绝非一般江湖儿女可比。乍见到这样精彩绝伦的技击,围观人群中立即爆发出喝彩之声;听着叫好声,闲人们从四面八方赶来,场子四周围观的人众越来越多。

  只是,随着场中那对兄妹兵刃‮击撞‬的声音响得越来越快,众人的喝彩声却反而渐渐平息下去。现在所有围观之人,都在为那个憨态可掬的小女娃儿捏一把汗:虽然小姑娘⾝法灵活,但与她对敌的少年显然臂力雄厚。往往他只是随便一挥,就把小女娃连人带刀击得飞上天去。

  “这样可爱小囡,亏他下得了手!”

  落力表演的少年不知道,不少人正对他大为不満。与往⽇观看街头卖艺相反,现在这些围观的郁平居民,看着这场真刀实的表演,竟都只盼着这表演赶紧收场。

  幸好,在“叮令哐啷”一阵响之后,这场让人提心吊胆的对打终于告一段落。看着那小姑娘安然着地,所有围观人众,包括那几个想来勒索钱财的地痞,都不约而同松了口气。而让他们⾼兴的是,接下来这几个外乡年轻人的表演,并没有刚才这般惊险。

  按照预先约好的程式,紧接着是琼肜单独舞她那对朱雀神刃。饶是现在光強烈,众人仍看得分明,那个小丫头只鼓起粉腮吹了两吹,她那两把短刃便突然火苗噴动,红光闪耀,分外鲜明。

  看到这情景,众人倒觉得悉。往⽇那些街头卖艺之人,八成也都会表演这招噴火把戏。只不过现在由这个琼⽟般的小少女表演出来,又别有另一番风味。最后,当小琼肜清叱一声,将一对神刃召唤成两只火羽纷华的朱雀时,人群中顿时爆发出震天介的叫好声。众人皆在心中赞叹:从未见过如此真的戏法!

  而这两只红影缤纷的浴火雀鸟,在小少女左右纷飞嬉闹的情景如此动人,反倒让之后四海堂主货真价实的剑术表演,显得不那么出彩。等他把剑术卖力的耍完,他们三人这筹集盘的卖艺,便告完成。接下来便由雪宜捧着铁盘,去四下收纳围观者自愿给出的赏钱。要知刚才兄妹俩这番卖力表演是否成功,到这收取赏钱时便立见分晓:钱落铁盘声不绝于耳,听得鬓角冒汗的少年如闻天籁,一时笑得合不拢嘴!

  当雪宜正款步四周,捧着铁盘收钱时,人群中那几个惯常勒索外乡人的泼⽪无赖,却又是另一番心思。这几个胆大妄为的地头蛇,现在正口角流涎,満脸贼笑,盘算着自己待会儿勒索钱财时,要不要顺便‮戏调‬一下这位美貌非常的小娘子。

  歪主意还没打完,说话间这位神态温柔的⽩⾐俏女子便走到自己跟前。只是,接下来的事情,却让这几个琊气直冒的泼⽪一辈子难忘:刚一摆出恶形,眼前这位⽩裳女子动作一滞,竟似生出某种感应;还没等他们开口,却只觉着一阵寒气凛然袭来,霎时间冰冷彻骨,彷佛整个人都被冻住!

  骄似火的七月天里,怎会有这样如堕冰窟的感觉?心胆俱寒之际,领头的泼⽪汉子抬眼望去,恰见到一双清寒赛雪的眼眸,正冷冷盯着自己。

  “当啷啷!”

  于是只听得一连声脆响,又是十几枚铜钱,从它吝啬的主人手中乖乖跌落铁盘里。

  直到那个⽩⾊裙裾的⾝影走远,行到对面去讨赏,这几个泼⽪才如梦初醒;略动了动,发现那冻结的⾎筋骨,似乎又恢复了正常。吃了这一场惊吓,这几个破落青⽪如何敢再作他想,相视一眼,便死命退后挤出人群,抱头鼠窜而去!

  “堂主,刚才挣的钱都在这里。”

  才让強人落胆的冰雪梅灵,现在却一脸的温婉,递上盛钱铁盘,轻声请自己的堂主过目。

  接过雪宜递来的铁盘,看着盘中隆起的钱堆,醒言正是眉花眼笑。伸手略拨了拨,觉得不少,正想夸赞时,却突然听到“哇”一阵哭声传来。闻声看去,便见到琼肜立在一位手抱孩童的妇人跟前,不知在说着什么;而妇人手中孩童,正哇哇哭喊。

  原来,见琼肜如此可爱,这位抱着孙子来看热闹的老夫人,正是十分喜爱;唤小丫头来到自己面前特别打赏,又端详一番,便忍不住把自己宝贝孙儿手中那串糖葫芦夺下,送给这位粉⽟般的小女娃吃。不用说,她孙儿应声“哇哇”大哭。

  一看他哭泣,懂事的小琼肜立即把手中糖葫芦,又递还给这位伤心的小弟弟;虽然,琼肜觉得这串糖葫芦一定很好吃。

  等小男孩接过大姐姐归还的糖葫芦,还是有些菗泣,琼肜便踮起脚来,伸手‮摩抚‬这个小孩儿柔软的头发。等她小手一抚上头发,这三四岁大的小男童帘就止住哭泣,开始专心昅起一直舍不得吃的糖葫芦来。

  见他如此,小琼肜十分快,便问道:“老婆婆,这样乖的小弟弟,是您孩儿么?”

  听她相问,老妇人和蔼回答:“他不是我孩儿,而是我宝贝乖孙,是我儿子儿媳生的。”

  “是吗?真可爱呀!”

  望着眼前这个吧嗒吧嗒着糖葫芦的小孩童,琼肜十分羡慕,喃喃自语道:“如果我也有这样一个可爱小弟弟,天天叫我姐姐,能让我照顾就好了…”

  正自言自语时,小丫头忽的心中一动,想起哥哥前天在大街上说的话,顿时心中一喜,仰脸认真问询:“老婆婆,你能告诉琼肜,童养媳、也能生小孩儿吗?”

  ——说时迟那时快,小丫头“童养媳”三字一出,场中立有一人暗叫一声“不好”冷汗涔涔而下,当即把手中物事往⾝前女子手中一递,稍一招呼,便分开人群,御气飞奔而去,一溜烟便跑得无影无踪!

  而当那个天真女娃儿问明⽩,⾼兴的回头找她哥哥时,却发现自己堂主哥哥已突然不见。正慌忙找时,她雪宜姊告诉她,方才堂主有事,已先走一步,去南街之前路过的那家面馆给她们占个座,让她俩随后就去。

  闲言略过,等琼肜雪宜赶到那家面馆,找到她们堂主时,却发现他正是一脸严肃。见着哥哥露出少有的严肃神情,小琼肜不知发生何事,一时倒忘了刚才急切想问之事。

  见她无言,只顾得上一脸惑的看着自己,心怀鬼胎的少年顿时暗暗松了一口气。保持着一本正经的模样,醒言将刚才得来的钱财分成三垛,说这些钱是三人合作挣来,现在理应平分。说完,不待二女反应,他便开始专心数起铜钱来。

  见着堂主这副认真模样,雪宜琼肜正是不知所以,只好静静看着他细数钱两。

  就在这静默无言之时,却忽听得面馆门帘响动,突然奔进几个携刀挎剑的郡兵。瞧他们架势,竟直冲醒言几人而来。感觉出这几位不速之客的汹汹来势,醒言顾不得数钱,赶紧霍然起立,伸手便要拔剑。手刚搭上剑柄,却见眼前这几个健卒,一齐躬⾝说道:“这位少侠,我家主人有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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