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文科状元的自卑感
第7节:文科状元的自卑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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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一辆农用车,是他老子买的人家报废的。
我笑了笑和他一⼲而尽。
吃过大伯⽗的送行宴,别过县⾼的老师们,我该上路了。
这一年,我十八岁,独自一人揣着好不容易凑齐的几千块钱和录取通知书踏上大学之路。坐着村里刘贵生的农用车来到县城,又坐县城的班车到七八十公里外的市里乘火车。
凌晨时分,火车穿过了长长的江汉平原,进⼊华中大都市武汉的南站。
一下火车,滚滚人流从南站噴涌而出。我背着重重的行李箱也走出了南站。站在站口,我感到几分茫然。
与家乡宁静的山村田园相比,这里完全是很陌生的一个大世界。各种形状图案的广告牌、形形⾊⾊的商场店铺、还有那些穿着时髦服装的男男女女。共公汽车在刺耳地鸣响着汽笛,出租车在殷勤地招揽客人。
一辆富康出租车在我⾝边忽然停下,拦住我的去路。我朝司机摆摆手,示意让他开走。我不会把钱浪费在这种通工具上,⺟亲临走给我的两千块钱还带着她的体温。
那个司机,那个武汉人的那种势利马上显现出来:个板板⽇的,乡里来的都应该有钱沙!
我真想骂他两句,可我忍住了。
我一不留神看到一边商店橱窗里的反光了:一个⾜有一米八的傻大个儿,拎着个沉沉的行李箱,穿着件破旧的⽩⾊老头儿汗衫,头剃得短短的。与这里的大街上随便哪个人比,都显得土儿巴叽。真像来打工的民工。
再怎么土,也是堂堂的大生学了,怎么着?还是全县的文科状元!我了杆,看着眼前这繁华喧闹的都市,心里狠狠告诉自己:武汉,老子来了,来上大学的,来换个活法的!
说实话,我是头一次来到省城武汉。
这里比起我们乡里自然不必说了,与县里城关镇来比也完全是两种不同的感觉,就是比起我们那个地级市的繁华城区也明显感觉要大气许多。
如今,我,一个来自最底层的农家弟子,以大生学的⾝份出现在了省城大武汉的街头,感觉是越过了中间好几层,一脚踏进了天堂。
我开始东张西望寻找组织,据说大学里安排了生新接待处。不然我这两眼一抹黑,遇上个敲竹杠的或搞恶作剧的把我卖了都不知道。
好不容易找到了生新接待处,一行横幅上写着那所大学的名字。
我心里一阵温暖:就像当年与组织失散的地下又接上了头,那心情大概差不多吧。
到了接待处,只见几个打扮得洋气十⾜,还染了⻩头发的女孩子在那儿挥着小旗子:B校的生新到这边来报到!
我忙走过去,也不知道她们是老师还是生学,问道:你们是B校的?
几个女孩儿看了我一眼,大概觉得我像个打工仔吧,没怎么理睬。那种不屑一顾的神态深深刺痛了我。
我心里有些愠怒,皱了皱眉头。
喂,是XX级的生新吧?一声脆脆的声音从我⾝后响起。我回头一看,一个样子很活泼的女孩子热情地递给我一杯⽔。
我心里一热:是的,是的。
女孩理了理头发,仰头一笑:你好⾼的个子。
我低头有些不太好意思,她看上去是个武汉本地的小女生。
她个子不⾼,穿着一条苹果绿连⾐裙,一口武汉话讲得很是清脆、地道。
她问道:你是哪里的生新?
我出口就是本地的土话:XX县的。
一边几个女生面面相觑:冒听说过呀。我猜这冒听说过,大概是没有听说的意思。
妈的,连哪个县都冒听说,老子要是说到乡里就更冒听说了!
心里很不慡!
本来,我对这繁华喧闹的大武汉充満了神往,可这些城里女生淡漠和鄙视的目光,让我一下又陷⼊那种乡下人最难堪和最无奈的自卑之中了。
不晓得为什么,我对城里女孩子的傲慢和冷淡格外敏感,比其他城里人的鄙视更容易让我气馁。女孩子的这种态度让我产生双重的自卑:一个是⾝为乡下人的;一个是作为男人的。
是的,我来自贫困县,一个大城市的人们冒听说过的遥远地方。我沉默着,那些优越感十⾜的女孩子让我羞恼和反感。
那个小个子女生却笑了:你呵,我们也都是生新,家在武汉市,所以报道早。校生学会人手有点紧张,就组织我们来接生新。
我这才笑了笑:谢谢你。
这时我发觉那边很拽的女生朝那个小个子漂亮女生笑,相互耳语着。
女生却浑然不在意地对我说:等会儿学校的车就来接的。到那边去坐坐吧。
那边是两排塑料长椅,一些生学都已经在那里集合了。我听见有个男生在喊这个小女生:斯晓虹,车怎么还没来,你跟王老师联系一下子。
斯晓虹脆脆地应了一声:怎么这样急?我来打个电话。
她掏出一个精巧的小机手摁开后就放在耳边听,忽然笑了一下:哦,马上要来?这边的新到的差不多了。好好,我叫他们都等着。
那股子⿇利劲儿很利落⼲脆。
我注意地看了下刚才那个叫女孩儿名字的男生,瘦瘦的。穿了件鲜亮的明⻩⾊T恤,和那些先到的男生们聊着什么,那股侃侃而谈的样子,很有些才子劲儿。一看就是城里见多识广、年少轻狂的那种男孩子。
这时斯晓虹问我:你叫么名字,哪个系的?
我简单地答道:陈刚,中文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