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1)
“雅也的吉他越来越好听了。”
因为店里没有客人的缘故,我无聊地弹着吉他。晴美静静地听着,一边微笑着说。
“弹了这么长时间,再学不会的话,大概只有傻瓜吧。”我苦笑道。
“哪里,店长他们也说雅也很有天分呢。复杂的和弦什么的也只要照着弹几次就会了。”
时常会有奇奇怪怪的音乐人跑来店里出售二手乐器,请求店长帮忙代卖。在店里待的时间长了,和这些人也算略微认识。每个人随意指点我几下,渐渐地好像真的学到了不少东西。
“雅也果然是有这方面的才华。”
“哪里…”对于晴美的由衷赞美,我没精打采地小声应和。
其实,我不是那么喜吉他。只是找不到其他喜做的事。但是周围的人都对我有误解,以为我狂疯地热衷音乐。
“我啊…马上就要去东京了呢。”
停下手中的工作,晴美回头看着我。
“呃?”我抬起头“啊啊。你考了那边的学校对吧。”
“什么啊…”晴美露出了然的微笑“不是早就告诉过你了吗?真是的,雅也,总是不好好地听别人说话呢。”
不知何时开始,晴美直接称呼起我的名字来了。
会这样郑重又正式叫我的人,仔细想想,也只有晴美了。
良屋保持孩子时的习惯,一直改不过来地叫着我“小雅、小雅”的,店长和社团的伙伴们则是直呼我为“荻”
虽然平常的流仅只限于打工期间,但毕竟认识这么久。多少还是应该表现出祝福吧。
“晴美厉害哦。考上了东京的大学啊。”我微笑着说道。这样,就够了吧。
“是啊。”低下头,又抬起头,双手撑在柜子的边沿,有着涩羞笑容与清秀面容的少女轻快地说了一句:“我会在那里等你的哦。雅也,也是会去东京的吧。来的话,就和我联络一下吧。我会帮你煮菜粥喝的哦。”
我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笑了。
“这样不行哦。”我用唱歌似的调子开玩笑说“和男生讲这种话,是会被误解的啊。男孩子啊,是非常容易自作多情的生物呢。”
晴美没有回答,只是扯了扯嘴角,做出一个微笑的模样。
我有点紧张,自作多情的人或许就是我自己。很怕晴美会在离开前,用所谓最后的勇气向我告⽩。
总觉得…那样开口的话,会破坏掉一些微妙却又是我不想让它破坏掉的东西。
那一天到了打工结束的时间,晴美也没再向我说过什么。
离开的时候,也只是像平常一样,背着双肩背的书包,默默地站在店的招牌下,说了声:“再见。”
晴美总是披着长到肩膀的头发,上面再绑起两个小辫子。纯纯土土的样子,和那⾝黑蓝⾊的制服,一起消失在小巷的那一边。
以后…见不到了吧。
这样一想,竟然有点怅然。
“荻,你喜晴美吧。”
店里其他的家伙这样调笑我。
“怎么可能。”我失笑了。
又不是才认识。要是会喜,早就喜上了。
“她走了,你很寂寞吧。”
“哪有这种事。”
“少来了,明明就写在脸上了。”
被这样说了,可是我又看不到自己的表情。心里虽然有点奇妙的异样,但那可能是出于男的自尊心吧。
只要是男孩子,就不可能讨厌喜自己的女。
理所当然,我也并不讨厌晴美。
也就只是这样吧。
除了来店里再也看不到她之外,我的生活并没有更多改变。比较令人头痛的是,音乐社被迫解散了。
“一直招不到生新,三年级又不能再参加活动。被解散也是早晚的事吧。”
“是啊。再怎么说,这也是以升学为主的学校嘛。”
号称是音乐社,但其实只有小猫两三只的成员都或多或少地陷⼊了沮丧的境地。我也觉得有种看不到前途的异样焦虑。
退出社团的话,就有了更多的空闲时间。对于我这个没有爱好的无趣家伙来说,结果只能更长久地泡在店里。
顶替晴美来工作的新人,是为了购买店里的昂贵乐器,才来打工的家伙。因为总是被留下一起看店,两个人也会流一些音乐方面的心得。
“我们乐队,准备要去东京发展!”
志村健二,眼睛闪亮亮地握拳说着。
“那是充満机会的都市啊。想要正式走那条路,果然必须要去东京啊!”“啊…真好啊。”
“你也觉得很吧。你果然是可以理解的人呢。”
我要说明的是,这里好像出了某种误会。
我所说的“真好”其实是针对于他拥有这种明确目标的羡慕。但是志村似乎以他自己的方式解读了我说的话,在隔天就向我正式提出了⼊团邀请。
“我和大家都说了哦。你的吉他弹得很,呐,你可以一起加⼊呀。”
热情的志村,像全世界为了理想拼搏的人一样,理所当然地认定他所热爱的事物,也绝对被大家所热爱。
简直就像球们不能理解世上还有人竟然不爱看球比赛是一样的。
“这个…”
“来嘛,和我们一起先练习看看再说!”
几乎是被半拉半扯半強迫的。我抱着我的吉他,和志村的乐队碰了面。出乎意料的并不是什么乌合之众。程度不用说,比社团那些家伙強太多了。
我被那种气氛感染了。
就好像坐在球场里,虽然自己不会因为一个全擂打而感动,但是却被其他观众的呼与眼泪搞得感动了。
晕头转向地加⼊了那个乐队。
因为找到放学后能一起说话和弹吉他的人,而略微地感到了安心。
老实说,我看不到自己的前途。和从小就格稳健的良屋不同,他总是知道他想要的是什么,并能够坚毅地执行下去。
面对这样的他,我有时会感到自卑。
心中的烦闷也变得没有办法对他开口。
因为这些事,是优秀的良屋所无法理解的。
我的烦恼也好、茫也好,在他看来,一定是非常可笑的庸人自扰。
“不想继续念书了…”
说出这样的话时,⽗⺟都被吓了一跳。
“发生了什么吗?不是就快要毕业了嘛。”
“你的成绩不是一向很好吗?”
我也是在那天晚上,才知道原来⽗⺟一直还是关注我的。对我的撒手不管,是缘自对我的过度信任。
“我不想上大学。”
这是实情。学校越来越让人感觉沉闷。看到相似的桌椅课本制服,甚至觉得头痛到不能忍受。
“在那里找不到我想要得到的东西。”我执拗的重复。
“你想要什么?”
面对⽗亲惊愕得张大的嘴巴,我忽然哑口无言。
我也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只是清楚地知道,这样下去是不行的。按照别人规定好的路线,像普通人一样行走下去,让我觉得简直无法呼昅。
乐队的大家商量着要去东京,也有人留了下来决定不走,但是我和志村固执地坐上了开往东京的列车。
学历资格那种事,我会随便去考一个寄回家。
做那种没理由的事,只是为了让⽗⺟能够安心。
冬天的景⾊,在车窗玻璃上不停地向后退着,我和志村穿着厚厚的翻领大⾐,最贵重的行李是抱在怀中的吉他。
“和朋友什么的,都告别了吧?”志村坐在对面,慎重地问我。
我抬头嗯了一声,知道他是很在意这种细节的人。
其实我,没有当面告诉良屋。只有他,我不知道要怎么开口对他说。
初中毕业的时候,是我要求他和我上一样的⾼中,但是我却没有留下和他一起等待毕业。
是为了追求理想,还是以理想为借口逃避茫呢?我很害怕那双清澈的黑⽩分明的眼睛熠熠地认真看着我。
如果良屋阻止我的话,我就会变得软弱。
“呐…”我握紧了手中的热咖啡杯。
“我们两个,要一起加油啊。”
我笑着,这样对志村说了。
“嘛。”他慡朗地笑道“那是当然的!”
嗯,就是这样,这个,好像就是目前的我想要得到的。比起一个理想的实现,找到一个能去奋斗努力的目标,才更重要。
志村是和良屋类型不同的朋友,若是我软弱的话,他不会让我哭的,他会一个人向前毫不犹豫地把我舍弃掉。是伙伴定义⾼于亲友定义的朋友。
在列车轻缓前进的声音里,我正驶向自己选择的既定道路。
东京的房租贵得超乎想象。
捏着从志村的学长那里要来的地址,我们走遍了市区內由大生学为主流群体的廉价居住地。
“这样的价钱,在我们家乡,可以住上相当不错的房子了。”
志村的郁闷并不在于付不出钱,而是付出的价钱和租到手的房屋质量,实在不成正比。
“算了。”我太累了,一庇股坐在没有整理好的榻榻米上“我们只能学着适应这边的物价了。”
“你在说什么啊。荻!刚刚去超市买饮料的时候,你有没有注意到一个圆⽩菜是多少钱?”
“所以我在车站买了饭团啊。”我举起塑料袋“相信我。就算再找下去,价钱也都是差不多的。”
“但是房子的质量却会因为各种原因而相差很多!”
志村是个在细枝末节方面相当固执又神经质的家伙。
为了迁就他这种尽量完美主义,我只能挪动着已经累到快要迈不出的腿双,跟着房屋中介商的脚步,又多绕了几圈。
最后选定的房子,除了多一个澡洗间之外,和最开始看到的几乎没有差别。而且地点还更远离了市中心。但既然志村都准备对疲惫投降了,我更没有理由说出反对的意见。
煤气还没有开通的房间里,我们用凉⽔随便洗了洗脸,就扑倒在地板上睡了一觉。
翌⽇与其说是自然醒过来,不如说是饿醒了。
暖暖的光线照在我的眼⽪上,因为还没有安装窗帘,张眼的同时,先感觉到了自己正置⾝于満是光线的空间里。
耳朵比意识更先清醒。
听到吉他的声音。
涣散的视线随清醒的程度慢慢聚焦,看到志村带着宽沿帽子,抱着吉他站在窗旁一副心醉神驰的模样演奏着。
“哈哈哈。”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兀地指着他笑了起来。
一直以来,庒抑着我的那种烦躁也像突然消失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