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六一章 修齐治平,公信公义
华夏人早有修⾝、齐家、治国、平天下的传统逻辑。这几件事的次序颠倒不得。修⾝齐家是做事的基础,不论你是位⾼权重还是财雄势大。一室不扫何以扫天下就是这个意思。张德彪⾝上有典型的华夏文人的印痕,对于齐家他从来看的极重。在教育张辅宁的问题上他从未放任自流过,但他毕竟工作繁忙,管束不利的时候在所难免。但无论张辅宁在外做出什么过格的事情,张德彪对他的态度始终是回护的,这跟他平常严谨的政治理念并不相符。这其中的缘由主要来自他的子。
张德彪的子早逝,十年动刚终结不久的年代里,随张德彪下乡劳动过程中死于难产。临终前一句话说不出来,光用手指着襁褓中脐带还在流⾎的婴孩。张德彪的子比张德彪大四岁,是六十年代著名的⻩梅戏花旦,七十年代初跟刚大学毕业的张德彪结识,恋爱,之后顺理成章下嫁给张德彪。这桩婚姻在当时曾经轰动一时,张德彪其貌不扬家境贫寒,他子却是肥城乃至全省都名闻遐迩的⻩梅戏花旦。张德彪对子用情极深,不仅是男女间的情爱,还因为他自幼丧⺟,对长他四岁的子有着深沉的慕濡之情。子的去世跟他有莫大关联。当时张德彪年轻,政治上幼稚但却朝气蓬,在一次单位生产会议上,他指出了单位各类政治活动太多,已经严重影响了⽇常生产工作。结果因此挨了斗,还被下放到农村劳动。他子是当时著名样板戏沙家浜⻩梅戏版的阿庆嫂扮演者,本不必要跟他同去的,但她偏偏选择了跟他同甘共苦。
在乡下的⽇子里他们同甘共苦,还有了爱情的结晶。那段苦难的⽇子里,张德彪一边读书增加修养,一边过着简单⽇做月息的⽇子。子和即将出生的孩子带给他无穷的动力,他如饥似渴的增強着自己,却不知不觉中忽略了对子的照顾。很多时候甚至是孕怀的子在照顾他的生活。而他那时候就像个被⺟亲娇惯坏了的孩子,对这份爱视若不见享受其中。直到子死于难产后大出⾎,张德彪才幡然悔悟,可惜一切全晚了。张德彪看着死也不肯闭眼的子,对天发誓,我一定要将我们的孩子好好带大,无论任何情况下,都会爱护他,不会让他受半点委屈。话音刚落,子终于闭眼。张德彪抱着张辅宁仰天悲号。
从那以后张德彪终⾝未娶,既当爹又当妈拉扯张辅宁成人。凭着在苦难岁月中深厚的积累,他磨练出了外圆內方的处世哲学。他的仕途走的很顺,一路⾼歌猛进终于在五十四岁这一年问鼎一省的省委记书⾼位。尽管仕途上牵扯了他很大的精力,但在他踏上仕途的早期,闲暇时光还多的时候,他对张辅宁的要求还是极其严格的。因此张辅宁的家教基础很好,他的人生观和是非观并未扭曲。
当晚张辅宁回到家之后,张德彪严厉的训斥了他一顿,然后提出来让他退出滨江集团,去叶皓东家拜师。张辅宁果断抗争,甚至不惜以死威胁。张德彪颓然坐到沙发上,让张辅宁将子的遗像拿过来,举着子的遗像,当着张辅宁的面,貌似自言自语对爱说:“宁姐,咱们的儿子长大了,很优秀,但也会经常犯糊涂,这不能全怪他,是我这个做⽗亲的没尽到责任,可是今后我想尽到责任也不可能了,他已经走上一条不归路,我想挽救他,可他并不接受,甚至以死来威胁我,就像戏里唱的那样,我跟你在天愿作比翼鸟,他死了我就去找你。”张辅宁听的心惊⾁跳,大吼:“爸,你为什么要这么我,你宁可我去死也得我放弃滨江集团吗?”
张德彪将子的遗像小心的放在沙发上。猛然站起,动作利落的如一条老龙,一把揪住儿子的⾐领,拎到自己面前吼道:“现在不是我你去死,而是你自己在找死,你不离开滨江集团,不去叶皓东家拜师,就算是以我的能力也保护不了你了,你明不明⽩?现在想找你⿇烦的人不是某一个政⼲部,也不是一个爸爸翻手间就能打落尘埃如周诗万之流的小瘪三,这个人是一怒之下敢杀你赵伯伯的儿子,还有本事一张请柬把你赵伯伯请来给他捧场,脚踩黑⽩两道的大亨!”张辅宁听着有些难以置信,他诺诺的问:“您说的赵伯伯是赵继东伯伯吗?”张辅宁怒其不争,松开手颓然道:“不然你还有那个赵伯伯值得你爸爸拿来做例子。”
张辅宁神⾊中的坚持出现一丝瓦解。他用低低声音说:“今晚我就见到叶皓东了,还跟他发生了点儿擦摩。”张德彪一皱眉,问:“什么情况?”张辅宁没敢撒谎,一五一十的将事情经过讲说一遍。张德彪听罢,立即起⾝直奔书房,拿起电话打给省安公厅⾼明博厅长。指示:“立即拘捕杭城不法商人周诗万,此人今晚在湖畔人家大店酒公然买凶杀人,我这里有人证,动作要快,特事特办,不必走常规的司法程序。”
张辅宁问⽗亲谁是人证?张德彪恨铁不成钢的看他一眼说:“除了你还能是谁?”又说:“儿子,现在是时候结束你那个商业奇才的虚幻梦想了,你就算有一点经营的天赋,也绝没达到能用七年时间创造滨江集团的能力,你也做了这么多年生意了,你听过谁做生意从行银 款贷从来不被拒绝的?你听过谁做生意各级审批连续七年一切从简的?你那个滨江集团的那些个股东哪一个不是看上你省导领公子⾝份的?倒是真有一个,燕龙井,但爸爸告诉你,那是爸爸求了他姐姐燕雨前,把他派到滨江集团监督你的财政账目,避免你在经济上犯罪的!你以为你那几次大手笔的并购重组计划是你自己智慧的结晶,你想过没有,没有燕龙井帮衬你,没有你这个省委记书爸爸在这里戳着,你那蛇呑象的做法能成?”
张辅宁神⾊灰败,颓废的坐在沙发上,静静的听着⽗亲的话。眼前是过往种种,一幕幕晃过。从周正勇到周诗万,以及其他几名股东,他终于长叹一声说道:“爸爸,我错了,我明天就按您说的,去那个叶皓东家,但是今晚我已经把他得罪了,他还肯给我这个机会吗?”张德彪坐到儿子⾝边,语重心长说道:“不给你机会,周诗万还能活过当场吗?他就是不想牵连你,给你也是给我一个表态的机会,看看咱们⽗子对待周诗万的问题上是个什么态度,放心吧,明天早上你也许会受点委屈,但绝不会有任何危险,叶皓东这人虽然年轻,心智慧却都是一等一的,你去他⾝边未必是坏事。”
次⽇晨,叶皓东在家中手上拿着一份资料,正坐在客厅里观看。这是林守一赶大清早送来的关于张辅宁过往的资料。看完后微微一笑,自言自语道:“这家伙跟老子还是同道中人呢,居然养了五个女人。”阿依古丽抱着小彤彤坐在他旁边,娘俩正在跟一条细绳较劲,听他自言自语的话后笑道:“还好意思说呢,什么同道中人,分明就是死不要脸的大⾊狼。”小彤彤才四岁,天真的问:“娘娘,爸爸不是大灰狼吗?怎么又叫大⾊狼?”叶皓东和阿依古丽相互对视一眼,微微一笑。小彤彤已经很久没哭喊着要妈妈了。一方面是阿依古丽待她胜似亲生,填补了她对⺟爱的需要,一方面却因为孩子太小,还没学会感怀和悲伤。
如果按这份资料上说的,张辅宁这人堪称死有余辜,周诗万和周正勇⼲的那些坏事,那些府政职能部门之所以不敢过多⼲涉,甚至还有积极配合的,都是因为他这个省委记书公子跟这两个人之间的特殊关系。但这小子竟然在滨江集团中没有股份?这可真是意料之外的事情。而且叶皓东还发现除了在女人的问题上张辅宁有出格之举,二周⼲的其他的伤天害理之事中,他从未在其中参与或直接获益过。由此叶皓东又想到这位张少还不算坏透了的。他前边的错误倒也不能全怪责到他一人⾝上,那些碍于他⾝份不敢秉公执法的员官们难道就没有罪吗?这是社会和制度之罪,也是人之罪,真要问责起来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张辅宁的奥迪车开到叶皓东家门前。下车后,张辅宁在门口不噤有些犹豫,徘徊良久始终没叫门。一方面放不下心里的骄傲,一方面害怕叶皓东对他不利。还在犹豫着呢,叶宅的门突然开了,叶皓东一⾝运动装扮从里边走出来,看到张辅宁却视而不见没说话,径直来到小广场上活动完筋骨,打了一趟拳,之后又跑到旁边的器械上秀了两体下动作。张辅宁站在原地没动,只静静的看着叶皓东在那运动。叶皓东活动的⾝上微微出汗才停下来,就坐在一个坐推器上招手将张辅宁唤过去。张口便说道:“跪下!”
张辅宁的脸⾊瞬间涨的通红,怒目而视看着叶皓东。叶大官人冷冷的注视着他。张辅宁终于败下阵来,先收回目光。却并没跪下。叶皓东说:“叫你跪下不是让你跪我,而是让你跪我信义堂的规矩,跪一跪天理人寰,我叶皓东今天答应收你,并不代表你以往的作为就一笔勾销了,远的不说,只说昨天晚上的事情,如果不是因为有我在,那个叫邵雯雯的女孩会是个什么结果?你能告诉我,如果被你得手了,她是自愿的吗?还有你后来找周诗万要我的命这件事,如果那几个蹩脚杀手成功了,那我去跟谁喊冤去?你做了这些伤天理失人和的事情,我叫你跪下是让你敬敬天,拜拜地,你有什么不服气的?”
张辅宁被说得面红耳⾚,这红⾚却非刚才的因怒而红。他心底里从小被灌输进去的是非观让他觉得脸红。他作势跪,叶皓东一摆手指向东方“冲那边跪去,我说一句你跟我说一句,我张辅宁谨以虔诚之心对天盟誓,自愿加⼊华夏信义堂,从今起遵守信义堂之堂规,凡我信义堂弟子,不得背叛家国,不得欺师灭祖,不得強奷妇女,不得贩卖品毒,不得拐卖?我信义堂以商立堂,以道立德,以家国民族富強为己任?以上规矩如有违背,让我三刀六眼不得好死,死后地狱油锅不得安宁。”叶皓东说一句,张辅宁重复一句,叶皓东察言观⾊发现张辅宁似乎并不如何抵触这些规矩。
说完了,叶皓东拍拍张辅宁肩头说起来吧。张辅宁起⾝向叶皓东微微一鞠躬叫了声师傅。叶皓东说赶快打住,以后不要这么叫我,叫叶先生就行。张辅宁问需要我做什么?叶皓东想了想说道:“你很喜经商是吧,信义堂就是靠做生意起家的,只要你有本事,信义堂里就有更大的舞台供你施展才华。”
张辅宁最终被林守一带走了,他们前脚走,叶皓东后脚就接到电话,周诗万昨夜被捕了,整个周氏家族夜一之间被抓了十九口。安公厅其实早就掌握了周诗万一些犯罪证据,只是一直碍于张德彪的儿子和周诗万之间的关系,担心牵连到省委记书公子,最终案子破不了再惹自己一⾝。现在有张记书亲自下令抓人,安公机关的导领们再无顾忌,这才雷厉风行的将人抓到。后续的审理取证再到审判,细节不必细表,总之一句话,公诉机关用近似于杀人灭口迫不及待的方式火速将此案敲定。此案从抓人到审理再到最终将四名主要案犯押赴刑场,只用了不到一个月。
周诗万被执行打靶当天,叶皓东和张辅宁一起去现场见证了全过程。尽管这样的举动是不合法的,但正如周诗万横行这么多年才被决一样,不合法的事多了去了,华夏大地上哪那么多铜条铁律?法律的执行者最终还是人,只要是人在管理法,所谓法规在某些时刻就难免成为一纸空文。
行刑地边上的坡地上,叶皓东、杨军虎和张辅宁三个人站在那里。叶皓东指着地上被一打爆脑袋的周诗万的尸体问张辅宁:“如果没有你,这人的尸体早化成灰了,如果没有我,这人依然会逍遥法外,这样的事情之所以发生,错不全在你,功也不全在我,你虽然错了,但权利机制错的更大,我虽然有功,但功劳最大的其实是将信义堂海內外上万兄弟,和将大家聚到一处的公信和公义的精神。”
张辅宁神⾊中流露出钦佩之意,认真聆听着。越是接触叶皓东和信义堂,越是感到⾝边男人深不可测,可敬又可怕。尤其让他倍感眼界大开的是信义堂的生意规模和业务范畴。这些⽇子里他跟在林守一⾝边学习,每天都能亲眼见识到林守一处理信义堂生意上往来的账目,资金调配使用。那些动辄上亿甚至上十亿规模的资金调动业务,几乎每天都有。这让过去自负商业奇才的张辅宁看到了自己过去其实就是个井底的蛤蟆,信义堂正是他大展拳脚的舞台。
“叶先生,我想我能明⽩您今天让我过来的意思。”
叶皓东微笑道:“说说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