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餐厅里一抬头(上)
“署里那帮废物员官。”
怀草诗的心情不怎么悦愉,面前这个叫许乐的联邦军人,和报情里的描述完全不同,坚狠強韧有,但哪里是那个在心中真正死扛道德大旗,迂腐执着至死的圣徒人物?
他本就不信宇宙里有这样的人存在,现在看来果然如此。
如果许乐真是一位怪胎圣徒,或许这几⽇帝国方面的动作真能令对方有所触动——能令联邦近年来最用心打造的战斗英雄叛变,不,哪怕仅仅是让他从內心深处产生某种自我怀疑,对于帝国的宣传,对于这场战争,都必将带来极大的帮助。
可惜吗?有一些,不过也没有什么太可惜的,只不过是帝国领土內又将多一具联邦人的死尸罢了。
“在死亡面前,有很多联邦人会跪下来求饶,但我研究过你,知道可能不大,之所以带你看这些风景,让你听这堂专门安排的历史课,只是想打击一下你们这些联邦虚伪者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道德优越感。”
怀草诗如老人般负手于⾝后,抬步向校园外走去,没有丝毫表情的脸颊,将內心深处那林可惜遮掩的极好。
“道德优越感…确实是很没有趣的东西。”许乐回答道:“不过我对这一段历史真的很感趣兴,在死之前,能不能満⾜我的要求,让我看一下当年相关的档案?如果要打击我们联邦人的道德优越感,这很有必要。”
怀草诗沉默片刻,点了点头,他⾝后人群中伪装成平民的军人下属,马上离开,去安排这件事情。
帝国历史教科书被翻译成联邦语言,消耗了一个小时十七分钟的时间,显示出极⾼的效率。
在一个半小时之后,许乐将目光从电子书屏幕上挪开,了因为虚弱而显得苍⽩的脸,忽然开口问道:“按照你们的逻辑,这是联邦的谋。可事实上前战…也就是你们说的第一次宇宙战争,我们打理办了,如果我们真有谋,怎么显得如此没有准备?”
在帝国历史教科书的记载中,当年最开始的接触,帝国方面一直小心谨慎,更不会想着去攻击联邦的科学考察船。在他们看来,那艘科学考察船的炸爆,绝对是联邦的一次谋,甚至提出了相关的证据,证明那艘飞船只可能是被联邦人自己炸毁的。
“因为在你们联邦人看来,我们就是一群猴子,科技落后的猴子。”怀草诗冷漠回答道:“你们太迫不及待,也太低估猴子的反抗能力了。”
说来很奇妙,许乐此时本应该在帝国黑囚中承受源源不绝的磨折,就像此前数十天痛苦经历的那些一样,然而此刻,他却在离阪星最⾼级的会所內,与一位肯定是帝国最尊贵的大人物共进午餐。
这里一幢模拟成变形桑树⼲形状的⾼层建筑,在⽇光下闪闪光早已清场的顶楼餐厅四周中空,放眼望去,能够清晰地看见脚下似绿⾊毡子般的桑树海。
“关于历史的问题就讨论到这里了,故事的开头并不能决定整个故事的颜⾊。即便是一场只与利益有关的战争,也并不出乎我贫乏的思考范围,可终究在我看来,你们是一群杀屠平民妇女婴儿的野兽,这一点无法改变。”
许乐拿起刀叉开始切割盘中的牛⾁,颤抖握刀的右手,显示他此刻的虚弱无力。
他低头问道:“因为某些原因,你们暂时不杀我,我能明⽩,可我还是不明⽩,为什么你愿意赐予我这样的享受。”
“报情中的你,在某些事件中确实显得有些愚笨荒唐,不…能研出mx机甲的人,想必有⾜够的智慧明⽩某个事实。”
怀草诗轻轻擦拭角,淡漠说道:“只要你不能全心全意为帝国工作,那么无论如何,无论迟早,你终究是要死的。”
说到这里时,这位⾝份持殊的年轻帝**官加重了语气:“但你只需要就两件事情给我満意的答案,我可以保证你会极有尊严的死去。”
“而且我想这个答案,应诿不会损害到你们政丄府的利益。”
“什么事?”
“第一个问题:你不是李匹夫的私生子,为什么能够练成八稻真气?”怀草诗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凛冽。
八稻真气?许乐确认自己是第一次听说这个古怪的词语,八稻是什么?真气又是什么?难道是席勒大师某出戏剧中的奇妙设置?不过,似手体內的灼热好像与大师戏剧设置很像…”
怀草诗没有在意他的沉默,继续平静说道:“第二个问题,此次你穿越空间通道,突袭幽灵舰队,无限接近成功,甚至可以说已经成功。我无法理解,你控一艘轻型三翼舰,是怎样在我帝国星域中跟住我们?”
说到这里,他挥了挥手,一直守候在远处的下属员官急忙跑了过来,在餐桌旁安置好相关的装置,随着嘀嘀轻响,无数道细微光束从装置中出,在空气中汇聚成密集光点,构置成帝国边境星域的三维星图。
“就算你手里有联邦当年绘制的星图,一个人也做不到这些事情。”
怀草诗细长的手指在空气中虚构的三维星图上一划了,指着那道显眼的航行轨迹,皱眉说道:“你的航行路线选择的过于完美,哪怕我设想的再充分一些,假设你在这次狂疯复仇行动之前,获得了宪章局授权,有宪章电脑的远程支持,也不⾜以完成这些海量运算。更何况你这艘三翼飞船每一次加或者隐匿,都刚好避开了舰队的探测范围。”
“你是怎么做到的?”他看着许乐的眼睛,沉声问道:“在报情中,你本不会驾驶飞船。”
许乐沉默。
第一个问题牵涉到大叔,那个被称为联邦头号叛国贼的大叔,谁知道与帝国方面有什么样的牵扯,而且这段故事涉及到联邦宪章光辉的漏洞,以及他死里求生的最后那丝希望,自然不可能告诉对方。
至于第二个问题,则事关他最大的秘密,更是不能说。
所以他只有沉默。
怀草诗仰起那张普通至极脸庞,淡然说道:“我不会要求你吐露联郏最新的技术秘密,只是需要一个大概的答案。”
片刻后,许乐回答道:“我不能告诉你什么,只能说,这个看上去冲动无比的复仇计划,其实并不冲动,只不过我没有想到你会在那艘旗舰上。如果没有遇到你,我现在已经成功地回到了联邦。”
依旧没有得到答案,怀草诗的眼睛眯了起来,危险的气息渐渐笼罩餐桌。
“有一个好消息,帝国已经研成功大功率转向信号输出仪,在上次的实验中,已经成功连结你方的民用网络。”
怀草诗眯眼望着许乐,缓缓说道:“羞辱联邦战斗英雄的频视,大概会是我们传过去的第一份文件。”
许乐握刀的右手骤然一紧,他知道对方所说的羞辱肯定是常人难以忍受的羞辱,而真正令他感到紧张的是帝国人接下来的安排。
他不是自恋的人,可是必须承认,现在的自己已经重要到能够影响更多的人和事,更大的范围。
联邦政丄府花费巨资拍摄播放纪录片《七组》,加上覆盖一切的媒体宣传,才将他和他的队部塑造成为全新的队部偶像,如果那份还没有出现的频视文件通过民用网络被广为传播,对于联邦公众来说,对于军方的士气而言,毫无疑问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如果真出现这样的局面,联邦政丄府一定更希望他这个联邦英雄⼲脆在战斗中死去,而不是被帝国人俘虏羞辱。
许乐也是这样想的。
“这很有趣,就像是在打牌。我们杀死钟瘦虎,这是一张王牌,你追过来杀死卡顿,算是回了一张硬牌,紧接着…我又俘虏了你这位军神接班人,我很好奇,联邦还能回什么牌。”
怀草诗的语气里没有刻意嘲弄,他举起精美的银叉送了块嫰牛⾁⼊,缓缓咀嚼。
“为什么不是杀死我的现场直播?”
“让整个宇宙看着你死去,除了联邦人的战斗**,平息你们的內部矛盾,对帝国又有什么好处?”
“我可以让自己死去。”许乐语气并真说道。
“我所在的部门有很多物药可以使用。”怀草诗蹙了蹙眉,拈起精巧的⽩瓷小盐罐,在牛排上轻轻播洒颗粒。
“而且我很了解你这种人。你不怕死,但在死亡真正到来之前,你会极顽固地想活下去,你有強大的自信能活下去,所以,除了确认自己必死无疑,你永远不会杀自。”
许乐贬了贬眼睛,觉得眼眶有些⼲燥生涩,此刻他才现,面前这名看上去普通的帝国年轻军官,不仅拥有強悍莫名的战斗力,而且在识辩人心,以势迫人方面更有极強的能力。
餐桌上一片沉默,只有银制刀叉与瓷盘轻轻碰触,多汁鲜嫰牛⾁与⾆齿接触的声音。
怀草诗在等待许乐做出决定,给出答案。
许乐知道自己不会给出任何答案,他就像是在一口深不见底的枯井中,望着那林或许并不存在的天光,不甘就此永堕黑暗,却找不到任何办法。
就在这个时候,一名帝**官表情凝重地走进餐厅,手里拿着一本电子谱频记录册。
怀草诗眯眼头摇。
许乐眯眼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