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震太后
永宁殿,众臣退下。
花夕颜手里磨着墨块,也不知道是在磨什么东西,反正就那样磨着,好过吧,好过和这个狗皇帝面对面,又不知他想说她些什么。
李顺德取来一条⼲净的手帕,黎子墨擦了擦手,道:“朕多久没写过字了?”
“回圣上,您上回给太后娘娘祝寿写了幅字,是去年的事了吧。”李顺德答。
“颜尚书,你说朕如何褒奖你呢?”
银两,金子,在花夕颜脑海里蹦了出来。
“朕给你写幅字吧。”
磨得如鱼得⽔的墨块猛地一停,秀眉绞了绞:她要他的字做什么?对了,皇帝的字应该很值钱,改明儿出宮卖了也有钱,或许放到拍卖会一卖,又可以拿个⾼价,以后和儿子不缺钱了。
“民妇谢主隆恩。”
“谢朕?”瞧她又是那副低眉顺眼的样儿,他看着就觉刺眼,云眉和角都斜勾着。
“圣上要赐民妇字画,这是民妇的荣幸。”
“然后你转过⾝,立即拿朕的字画卖了。”
…这狗皇帝的眼睛是针,竟能洞察她的小算盘。
“朕告诉你,如果你敢把朕赐的字画卖给他人或送给他人,一旦不在你手里了,朕割了你脑袋。”
贝齿在娇上咬了两口:不卖你的字,我拿它做什么!挂在自己墙头每天对着瞧吗?能瞧出金子吗?有钱人才有余力做文玩的事儿,姐儿不是有钱人,姐儿需要养儿子的。
宣纸铺好,⽑笔着墨,在纸上挥洒,不需片刻,几个大字龙飞凤舞雀跃于⽩纸之上。笔锋⼲净,锐利,尽显峰姿,一如他的人,美归美,掠夺是本质。
“把字装裱,再给颜尚书。”潇洒写完四个大字,停笔,让李顺德收拾。
⽑笔搁到砚台上,看着她头也不抬的,好像对他写的字一点趣兴都没有。多強的自尊心都能被她蹋糟到一无是处。
眉峰之处皱了皱,手故作样子挽了挽袖口:“朕的字很难看吗?”
“民妇才学疏浅,其实不懂欣赏字画。圣上的字自是天下最好的。”
“应该说最值钱的是朕的落款吧。”
李顺德听着龙颜咬牙的语气,満头大汗,直向花夕颜使眼⾊:姑,你没事儿得罪皇上做什么?难道不知道咱的命都在这男人手里捏着吗?
花夕颜也不想,可她不是夸过他了吗?要说问题,是他劲使儿纠她和较劲好不好?
“李顺德,愣着做什么?”
李顺德额头汗落的更大,当奴才的可是容易,人家龙颜一旦怒了不拿美人开刀,只会拿奴才开刀。赶紧收拾了东西,双手捧着圣上的字画,退了出去。
花夕颜手中的墨块不紧不慢地磨着,做这种活儿可以颐养。她耳畔边,却是不断刮过一股股风,⾐袂擦擦的响声不绝耳。
看着她纹风不动,不愠不火的子,把人疯的念头都能有了。
是由于他太久没有碰过女子了吗?以至于现在见到一个面上有疤的丑女,都能心猿意马。
花夕颜只觉间突然从后头绕过来一只手,她未及挣扎,⾝子便是被扳了回去。
深幽如潭的墨眸,咄咄人地对着她。
“朕的字你看不懂?在朕面前振振有词拆穿朕臣子的假学问,你颜尚书才⾼八斗,胜过朕,胜过太傅,敢称自己只是个乡下妇人?”
眉小垂:“民妇只是略懂刚好圣上和圣上的臣子所不知的。”
他凉薄的指尖抓住她的下巴颌,又是用力按出了痕迹:“把你体內的易容丹解了!”
既然她自己都不知道孩子的爹是谁,那就先把他心里另一个疑问给解了。只要解了她体內的易容丹,露出她的庐山真面目,马上,他可以做出决定。
“易容丹,民妇解不了。”花夕颜被迫挤出这句话,心里一丝感慨。
那⽇拿了花家匣子里留存的易容丹服用,她本想着这玩意儿能自动解除的。因为匣子里都不见这丸子的解药。哪里知道,到今时今⽇,都未见有开解易容的迹象。只是她自己,都有了儿子了,对自己的外貌,向来不怎么在意。古代美女多遭劫难,让她內心里其实对美好的娇颜有排斥感。为了她和她儿子的全安也好,丑胜过美。
可她这话,在那狗皇帝听来,肯定先是不相信的,好像她说的话在他耳朵里句句就是谎。
“解不了?”
头顶的寒气一阵阵噴过来,拂着她门面。
“你以为朕办不了你吗?!”
牙齿咬了咬,花夕颜心底也给闷的:“圣上,民妇为何要骗你?若真是要骗你,何必跟你回宮?”
心神一个恍惚,眼看她脸上的神不像作假。不,她或许还在演戏,还在骗着他,是个再⾼明不过的骗子。如果真是如此,他该把她扔进大牢里,让宮相如审问她。可是,他没有这么做。尤其是想到自己儿子,曾经两眼泪汪汪地求他救她。只是由于他儿子吗?不能不说,刚她在他面前说得朱尔康一脸垂败众臣心服口服的时候,他內心那个震动,不亚于当年,他在凉亭前望着某人弹奏那一曲朱砂的惊。
指尖,探向她领口的瞬间,她⾝体猛地一凛。
“圣上?”
“你以为朕留个女子在⾝边做什么?”低沉的带点琊恶的笑声掠过她耳畔。
好吧,是她⾼估这狗皇帝的智商了。还以为他只是想磨折她拿她当个下人使唤。
只见她低眉顺眼,又是顺服的模样儿,让他云眉锁了十分的紧,手指,自然而然地松开了她。他没这个兴致,強迫一个女子。
花夕颜摸住领口,轻轻地呼出口气。
那边,他一记目光来,似乎抓住了她这口呼气,墨眸微微紧涩,出来的流光,像是不放过她脸上丝毫表。
花夕颜秀眸微转,道:“民妇在市井里,有幸听闻,圣上曾放于天下,此生只眷宠一个女子。”
本是想拿这话将他的军的。说了这话后,他一定会然大怒,大雷霆。毕竟那是他心头一刺。
可是,龙心难测,指的,就是她眼前这个男人。只觉他对着她的目光,让她周⾝感觉被脫溜了⾐服似的,全⾝上下被他看了个⼲⼲净净,他自己倒好,一双眼睛犹若深海,没人能看得清。
良久,只听他一声不咸不淡的:“朕这辈子,是只爱一个女子。”
君子一驷马难追,何况是天子之。
晃眼间,他已拂袖出门。
秀眉微微一紧,也不知为何心因他这一招,竟是有些起伏。
李顺德从外头进来,擦着额头的汗和她说:“颜尚书,咱圣上的脾气是这样的。您不能和圣上顶嘴,吃亏的是你自己。”
花夕颜也觉得自己该反省:“谢谢公公提醒。”
李顺德眯着眼看着她会儿。
“公公?”
“没事。以后颜尚书若是要去哪儿,记得和杂家说一声。像颜尚书这样学识广博的女子,杂家真是前所未见。”
杏眸眯了眯,清楚对方这是好意。今儿她露这一手,在这云起风涌的朝廷里许多人看来,或许变成了刺。
黎子墨走着走着,有些漫无目的,突然折头对后面跟着的小太监说:“朕要去太子宮殿,不要惊扰到太子。”
近来太子,都只在太子宮殿念书。今⽇起,多了个能到太子宮殿陪太子念书的小伴读。这可以说几乎历朝历代都没有过的。
张明先在永宁殿面圣之后,来到太子宮殿,准备给小太子讲些新课。尤其今⽇在永宁殿的所见所闻,让他內心突然大有触动,感觉这帝皇教育,不能只读伦理道德,要教一些民间常识。
进到广殿,两个小⾝影,一个坐着,一个站着。从背影看,几乎是一个模子出来的。
小木木早上起来,不见了娘,正堵着一肚子气。最气的是,娘竟然让人传话给他,要他在这里好好念书。那个讨厌的男人,连他娘都拐了,诓着他念书!
黎东钰翻了翻边上的书,温润如⽟的小嗓子说:“坐吧。站着不累吗?”
“不坐!”小木木只要瞧他一眼,就会想到他的爹,然后会想到他的爹诓自己的娘。
“你为什么生气?”英气稳重的小眉宇微微一挑“因为让你念书吗?”
这小子明知故问。小木木一庇股坐了下来,在椅子上盘起腿儿,噘起小嘴:“我告诉你,上回,你说让我在这里⽩吃⽩喝,可没有让我在这里帮你念书。结果,害得我差点儿被那老头子打。”
“老头子?你说的是张太傅吗?”
“我管你是什么太傅不太傅的?我在乡下,那乡下的学塾夫子,都管不了我。说我是孺子不可教也,怎样都学不会的。”
黎东钰听着他的牢优雅的角忍不住往上扬。这孩子,长得和他像,子却一点都不像他,让他感觉像自己弟弟似的。尤其是想到在花家,这孩子被人口口声声叫做野种,令他对其心生又不少怜悯。当然,更重要的是,小木木一点都不像他之前接触过的任何一个孩子。
他是小太子,自小,能与他相处的孩子,至少都是贵族家的孩子。贵族家的孩子,要么娇生惯养,要么是小小年纪心计颇深。当然,这都是环境所迫,怨不得这些孩子,生在帝皇家的他,同样不例外,所以才有云尘景一直说他不像七岁而像七十岁。
如果他不时时刻刻把自己內心的想法蔵起来,蔵到没人知道,会连累到他所喜的人。这是⽗皇从小教他的,他记得最深的一句话。因为李顺德曾说过,他⺟后,正是因为这样的缘故没了的。
从小到大,第063章。知道什么叫站如松坐如钟吗?”
小木木鼻子顶着⽑笔站了出来,这孩子平衡力好,鼻子顶着的⽑笔一动不动,没有掉下来,小嘴吐道:“我娘教过我,她拿过个碗顶在我头顶上,让我练。”
意思是张老夫想教训他,太小儿科了。他小木木是在娘的魔鬼训练中浴火重生的人。
不意外,张明先坐了下来,一口大气着:“好好好,你这么给我站着。”
“站多久?我娘曾叫我站了几天几夜。”
张公公忙给张明先抚背,怕张明先先翻了⽩眼,同时心里给焦急的,不知如何是好。
黎东钰小眉宇微微向上扬着,一边有趣地看着这场面,另一方面,却也觉得张明先这法子,或许教其他孩子可以,教小木木,那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一瞬间,他倒也有点怕张明先要先被小木木气病了。不过说起来,谁才能制住这孩子呢?不是他太⾼看这孩子,感觉这孩子像团火球,不是什么人都能庒制得住的。
一道悉的感觉,从窗外进来。眼角往外随意地瞟,瞟到龙袍时,心头霎时一惊:爹?
屋內其他人,很快也都留意到了站在窗外往里面望,可能都看到了刚才经过的龙颜。
张明先老脸顿时浮现出惭愧。
没人出去行礼,是由于都知道黎子墨的习惯。来探太子学习,这不是第一次。常有,只是,悄然来悄然去。黎子墨一直认为,不能打扰到老师教自己儿子,因为那会影响到老师在儿子心目中的威信。给儿子聘了老师,更要讲究尊师重道。
好在儿子,从没有让他失望过。短短不就几年间,儿子夺得了天下第一公子的名号。
太乖,太优秀的儿子,都几乎让他忘了教孩子的事。
见着张明先窘迫的老脸,再看着和儿子一样的小背影,云眉微皱之间,几乎是不假思索,第一次迈进了儿子的学堂。
所有人吃了一惊,紧接急忙跪拜:“吾皇万岁。”
“都免礼吧。”
绕到那唯一没有对着他跪拜的孩子面前。
小木木琊琊歪着小嘴角看着他,两只小眸写⽩了两个大字:讨厌!
这孩子和他娘一样的子,却是让他內心一动,决定了——坐在了老师的位置上。
“张太傅,今儿打算给生学讲什么课?”
“回圣上。”张明先道“今儿老夫想给太子殿下讲讲⽔经注,这应该是太子从未接触过的读本。至于这孩子呢,据说从未真正念过书,老夫只能从三字经开始教起。”
“三字经我娘教过。”小木木看着这坑过自己的男人不顺眼,势必要顶着。
“你娘既然教过你,你背背看。”墨眸望着这张倔強到像头小牛的小颜,像是饶有兴致。
这还不简单,随口摘来:“人之初,如猪。”
所有人往额头抹汗:这孩子背的啥?
张明先想晕了。这孩子的都教了好几年,这孩子都只会背这一句,以后他张明先的后果可想。
小木木得意地翘两道小眉头:看谁还敢教他念书?
在自己爹面前垂立的黎东钰心头有些紧张,因为知道自己⽗亲的脾,越是敢顶的,⽗亲越是会较劲。
耳听那男人抓起茶盅往桌上一放,所有人危襟正立。
小木木唬着两只小眸:怎么,这男人想打他吗?
“张公公。”
“哎,圣上。”
“到国库,取一只进贡的猕猴果过来。”
猕猴果?贡品?两只小吃货眼珠子全亮了。小猪妮妮火速从主子怀里钻出猪脑袋。
不需片刻,精美工艺的⽟盘子上放着一颗像是很好吃的果子,端到了黎子墨面前。
两只小吃货口⽔直流。
小木木看着那男人抓起好吃的果子,像是要放在嘴里咬一口时,猛地昅了口自己的口⽔。
“想吃吗?”
那男人看着他,手里的果子,就是钓鱼儿最好的饵。
拿起袖子用力擦嘴角的口⽔痕,小木木狠了心,这回说什么,都不会被这男人坑了,小颜一甩:“谁要!”
龙颜冷冷的角微翘,只是把玩手里的果子:“据闻这猕猴果,来自仙猴山,只要吃过一个,能像仙猴一样长寿。”
好东西啊,小主子!小猪妮妮往自己主子⾝上拱猪鼻。
小木木捏起小猪耳朵:“你傻的,他坑我们呢!”
“坑不坑你,你吃过就知道。这仙猴的果实,吃一口,那滋味,绝对是你平生没有能想到的。”
其余人都看得目呆了:他们这是花眼了吗?他们圣上,在骗小孩子?
不管怎样,两只小吃货是都拼命昅起了口⽔。
“这样吧。”轻松将仙果从左手抛到右手,眼见两个小吃货的眸子紧跟不放,角又是微妙地一勾“如果你背得出三字经,这个果子属于你。如果你背不出来,我给小猪吃。”
小木木突觉一道雷劈过自己小头顶:这男人,怎么坑他的手段,和他娘如出一辙了?
小猪妮妮已经亟不可待地跳下小主子叛逃:它要吃好吃的仙果!
“妮妮!你给我回来!那是我的,不是你的!”两只小手拼命抓住往前跑的小猪。
⾝为小猪的主人,小木木太清楚不过,这仙果要是落⼊妮妮的嘴巴里,那是一口就没了的。
两只小手一把用力抱住小猪,一方面,管那男人是不是坑他,反正,他不能输给自己的猪!
朗朗的童音着急地背了起来:“人之初,本善,相近,习相远。”感觉怀里的小猪随时会挣开他的手,只好越背越快:“三传者,有公羊,有左氏,有⾕梁…勤有功,戏无益,戒之哉,宜勉力…我背完了!猕猴果是我的了!妮妮你给我吐出来!”
张公公感觉自己下巴掉下来了,扶着下巴时,再看看张明先,张明先一张老脸动地像打了⾎。谁说这孩子是孺子不可教也,这孩子分明是有天赋的。
可小吃货哪管得着教书匠现金子似的炯炯目光,小手一伸,抢到那男子手里的猕猴果之后,急急忙忙往自己怀里塞了进去:“妮妮,我告诉你,不准吃。要留给我娘的!”
多有意思的孩子!黎东钰小眉宇一飞:原以为这孩子总给自己娘惹⿇烦,其实这孩子比谁都爱护自己的娘。他喜!
深沉的帝皇目光,同时掠过自己儿子的小颜,黎子墨突然感到心头哪里一热,儿子过于寂寞他是知道的,不然不会和他一样总喜微服出宮。
“张太傅。”
“臣在。”张明先声音动的余韵未平“圣上放心,老臣以后知道了该怎么教导这孩子,必定把这孩子教到和太子一样出⾊。”
听见这话的小木木翘着小鼻头:哼哼,有本事,把你宮里全部好吃的,都拿出来!
花夕颜是很想去看看儿子,但是,想到儿子那子,如果她去到那儿,不小心给儿子住,好不容易有个纠正念书的机会,不能随便放弃。于是决定过两天,儿子收了点子,再去瞧瞧。
当娘的,将儿子辛苦拉扯大的话,有一⽇,怀中的雏鸟都会变成大雁,展翅⾼飞,到时候,她追都追不上,也不可能去追,总是要放手的。这种又苦又涩夹杂着甜藌的滋味,真是只有当娘的能理解。
狗皇帝不知去哪儿溜达了,她留在永宁殿也没事⼲,刚好趁着这机会去探探受伤的绿翠。绿翠是被安排在了掖庭。
和李顺德打了招呼,李顺德安排了个宮女陪她一块去,顺道给她带路。这个宮女刚好是她认得的,是那天她刚进宮时,那位帮她穿过新⾐服的宮女,这会儿听李顺德介绍,才知道此人是永宁殿中宮女们的头头了,人称柳姑姑。
柳姑姑向她揖了揖礼,说:“不知姑娘肩头的伤好些了没?”
感觉这柳姑姑有意和自己套近乎,花夕颜不觉奇怪,想那李顺德不也一样有意讨好她对她示好,宮里的人,哪个看的不是那狗皇帝的态度。
只是她自己和那狗皇帝的关系,不清不楚的,她说不上来。说不定哪天,那狗皇帝突然想把她杀了都有可能。当然,他如果对她起了杀意,她也不犯傻,早逃之夭夭了。
不过现阶段在宮里呆着,她还需要靠这些人,于是搭着对方的热忱说:“有柳姑姑关心,夕颜的伤已是好到差不多了。”
柳姑姑听了她这话自是十分喜悦,带她前往掖庭,一路热络地与她攀着话。
没走到掖庭,路中遇到了几个宮女。柳姑姑突然神刹变,推着她想躲进就旁哪个屋內。但是迟了,对方像是早已安排好,她们转⾝要走的后方又来了几个人,就此将她们两个困在了中间。
“是谁?”花夕颜小声问。事到如今,要先搞清楚对方⾝份,才可以有对策。
柳姑姑却是牙齿踯躅,像是不大想告诉她实。
眼见对方领头的宮女走到了她们两个面前,冲她们笑盈盈道:“柳姑姑,这位姑娘就是圣上钦点的颜尚书吗?”
“奴婢向孙姑姑问好。”柳姑姑向对方躬⾝行礼。
这宮內的宮女也分等级的。无疑这孙姑姑比柳姑姑要⾼上一等。
花夕颜在旁打量孙姑姑。
孙姑姑感觉到她目光,笑了下:“颜尚书,遇上正好,太后娘娘,正想找颜尚书了解点事儿。”
原来是太后跟前的女官。花夕颜心里骂了句:这狗皇帝,果然害得她显眼了。太后突然找她定不是什么好事,当然要推掉,便说:“姑姑,民妇只是挂了个尚书之名,并无实权,刚⼊宮不久,也不了解宮中之事,不知太后找民妇是想了解何事?若不是民妇能知的,民妇怕去到太后面前一问三不知。”
孙姑姑道:“颜尚书谦虚了。太后是得知颜尚书才⾼八斗,想找颜尚书下下棋,没有其它。”
这话让柳姑姑都大出意料,惊疑不定。
“走吧,颜尚书。颜尚书可能不知道我们太后殿下,是最心肠柔软的人了,尤其是关系圣上的,几乎是只听圣上的。”孙姑姑说出的这话,可能只是想让她们心里踏实,这回太后召见,不会吃了她花夕颜。
花夕颜想,若自己是太后,当然是第一次先摸清对方的来路再说,要动手,总得另外找时机。所以,就此会会这宮中权力最大的女人,并没有太大坏处。知此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民妇谢过太后娘娘召见,请孙姑姑带路。”
孙姑姑看了她一眼,像是吃惊,继而笑道:“有请颜尚书随我来。”
花夕颜在前面走着,柳姑姑在后头跟着,前后都有人,防止她们半路逃走。
走到永寿宮,穿过太后的后花园,只听一群女子的嬉笑从花草丛中飞来,莺莺燕燕的⾝影在花木之间隐隐绰绰。
“哎呦,如⽟这把嘴儿,越来越伶俐了,是像鹦鹉似的,把哀家的肠子都笑破了。”一道稍显老迈的女子嗓子,伴随几声咳嗽。
柳姑姑在后面小声提点花夕颜:这位就是太后娘娘了。而太后说的如⽟姑娘,是孙家军,孙将军府的二姐小,深得太后喜。
孙如⽟道:“太后瞧您说的,这是要臣女将刚从大宛商人得到的红嘴鹦鹉进献给太后吗?”
太后眼前的红人即是红人,和太后说话都不需要分寸。花夕颜额头青筋一跳,从这把嗓子,记起了自己与这位孙二姐小,好像在昨天刚结下了孽缘。
孙姑姑先走到了前面向太后报告。花夕颜趁着间隙,透过树丫叶子中间,望到小凉亭里,三个如花似⽟的年轻贵族姐小,围着一个雍容富贵的妇人坐着。柳姑姑又给她介绍另两个人是谁:“右边那个鹅⻩衫的,是户部林尚书大人的千金。左边,隔着穿红杉的孙二姐小坐着的,着绿衫的,是季瑶郡主。季瑶郡主是长公主,圣上的姑妈,膝下唯一的女儿。”
花夕颜记了下名字:孙如⽟,林慕容,黎季瑶。
“太后,颜尚书带到。”
“让她上来给哀家瞧瞧。”
刚还在谈笑的几位姑娘,立马收了声音,几双目光投到了从草木间现⾝的花夕颜。
花夕颜踏上小台阶,走到凉亭,行礼:“太后娘娘金安。”
胡太后望着她抬头,在清楚地见到她左脸上那块显而易见的丑疤时,眸中愣了下。或挟前有听说,依然是被吓了一跳。
两旁的三位姐小,反应更是各异。林慕容瞬间拿起帕子捂住嘴。季瑶郡主睁大惊讶的眼,叫了声:“妈呀!”
只有孙如⽟,由于早前已是见过她,脸上的神⾊,凌到像中风似的。
“郡主。”胡太后回过神来,先是轻斥叫了句妈呀的季瑶郡主。
季瑶郡主倒是个慡快的人,马上站了起来,对着胡太后鞠躬,又冲花夕颜扬眉一笑:“颜尚书,本郡主失礼了。”
花夕颜看她媚的笑颜,在光下像是株美丽的向⽇葵。
或许是见了她这容貌不具任何威胁,胡太后不再打量了,只让人搬来了棋盘棋子。问及谁先对弈,胡太后目光缓慢扫过⾝边三个精心挑选来的女子后,点住了孙如⽟:“如⽟,你和颜尚书先下一盘。老规矩,谁赢了,要什么东西,哀家都赏。”
皇家人出手是阔绰,要什么都赏。花夕颜就此联想到那个狗皇帝,没有他⺟亲大方呢,赐一幅字给她,还不准她卖。
与孙二姐小面对面坐了下来。孙如⽟那双冷得像蛇牙的目光直钉在她颜上,好像在说:你等着!
花夕颜不怕她突然飙,要是真飙起来,捅出她那天在街上自己打人的事,倒霉的是她自己。
从棋盒中抓了把⽩子,放在棋盘上数目。结果孙如⽟的黑子先下。
胡太后和另外两位姐小都在旁边看着。孙姑姑和柳姑姑也都盯着棋盘。胡太后先点孙如⽟是有原因的,因为孙如⽟的棋艺在三人之中,属于中等,刚好可以试探花夕颜的棋艺。如果花夕颜输给了孙如⽟,才⾼八斗的名号不而喻自动可以卸除了。
一盘棋下起来是要时间的。尤其看来对弈的双方棋力相当,竟是一路胶着的状态,从错的棋盘上完全无法预知最后的结果。
胡太后慢悠悠地喝着茶,反正孙如⽟即使输了,输那么一两目,也不⾜为惧,后面还有个強手。
孙如⽟额头一层层的汗,她⾝边的丫鬟想帮她擦汗被她一手推开。不想输给花夕颜是一回事,同时,也是不喜林慕容在胡太后面前显眼比她強。
花夕颜下棋像是老夫子一样,抓棋,下子,都是不紧不慢的。反倒让对方更为着急。
只听黎季瑶突然凑到林慕容耳边叨了句:“我看,孙如⽟要输了。”
孙如⽟冲黎季瑶那儿即瞪了一眼。
胡太后笑着:“季瑶,不知道你如⽟姐姐是火炮桶吗?”
“太后娘娘,她是火炮桶,我是恭桶。不说不说了,我知道自己乌鸦嘴。”黎季瑶吐出小⾆头拿手扇了扇。三个姑娘,她年纪最小,最属调⽪。
到了最后,由于从棋盘看不出胜负,只好数目。数到最后,大家惊异地现,竟然是和棋。
不输不赢,正好。孙如⽟长长吐出口气,鼻孔哼上一声,道:“颜尚书承让了。”
“是孙二姐小承让了。”花夕颜慢条斯理回道。
孙如⽟起⾝离开对弈的位子,朝胡太后行了礼,道:“如⽟棋艺尚浅,不如林姑娘。请太后让林姑娘为太后出征。”
林慕容⾝材细条,斯文⽩净。花夕颜此前并不知道,这位安静从容的林家千金,是京城內最知名的才女。
“你来下吧,慕容。”胡太后道。
“臣女领旨。”林慕容谢完礼,坐在孙如⽟刚坐过的位置上。
花夕颜只要扫过对方一眼,都能看出眼前此人的气质不像孙如⽟,是內里有真材实料的。可惜,今⽇她真不能让任何人赢。若是被哪个人赢了都好,回去必定会被那狗皇帝说,而且,今儿那些在殿內失了面子的大臣,更会恨上她了。
这盘棋杀得比起第一盘,更为烈。双方杀到了最后一颗棋子。林慕容额头也泌出了细汗,自己拿帕子擦了擦,再伸手捡棋,数目。
胡太后的茶⽔已经喝不下去了,只等着棋局结果。孙如⽟在旁,则有了看好戏的姿态。
黑子,⽩子,全部重新摆完棋盘——又是和棋。
胡太后长出口气。孙如⽟暗地里跺了下脚。
林慕容显得一丝虚脫的状态,在丫鬟扶起之后,对着胡太后深深鞠躬道:“臣女这几⽇疏于练习——”
胡太后摆摆手:“胜败乃兵家常事。哀家让你们来下棋,不过是解解闷儿。”
此话是不是下台阶不知道,反正,和棋又不是输。只是不能将她花夕颜一盘棋踹下神台,有点儿抱憾。
“太后,季瑶还下吗?”黎季瑶问。
胡太后怔了下:谁不知道黎季瑶下的是烂棋,让她来,本来的打算是不想让外面的人以为她胡太后专门欺负圣上的人,让花夕颜输两盘赢一盘。可现在,自己出派去的两个⾼手,弄了两盘和棋。再把黎季瑶出派去的话,岂不是砸自己的脚了。
黎季瑶等不到胡太后回话,一庇股坐上了对弈的椅子,天真烂漫地说:“太后您都说了,我们下棋是给太后解解闷,季瑶下盘烂棋给太后解闷好了。”
胡太后一只手扶住额眉,一只手捂住口。若不是这是长公主的千金,早就被她——
花夕颜望着对面坐的郡主,只觉得这小姑娘像极了自己儿子,到底心思单纯的人,总容易让人动了恻隐之心。
感觉到花夕颜望过来的目光,黎季瑶冲她吐了吐⾆头,抱拳:“颜尚书,本郡主下棋很烂,请颜尚书手下留。”
“郡主承认了。没见结局之前,谁都不能定输赢的。”花夕颜回笑道。
眼看这第三盘棋势必是要下了的,胡太后只能拿手挡住眼睛,尽可能不看。可是,随着时间推移,大家又现了异常。黎季瑶下的是烂棋,本应该是很快结束的。但是,这第三盘棋竟是像前两盘一路胶着起来。直看得棋盘边上的人眼睛都直瞪着。
林慕容牙齿咬住的嘴咬出了⾎。孙如⽟的目光是要吃了两个对弈的人。胡太后端坐了起来,眉头一跳一跳的。
等到最后数目时,几乎所有观棋人的心里都已经有了结果。但是结局出来,依旧是,众人被震了下。
“和棋!”黎季瑶跳了起来,秀手一指指住花夕颜“天,你太厉害了!本郡主的烂棋,你竟然能下成和棋!”
花夕颜拂袖起⾝,淡然道:“是郡主承让了,郡主本就棋艺精湛,不亚于⾼手。”
孙如⽟哼了下,觉自己手心不知觉攥成了拳头,再看⾝边的林慕容脸⾊青到掉渣。
突然,一串大笑,让所有人侧目。见是胡太后在笑,所有人立马神紧张地跪了下来。
胡太后眼睛微眯,望到花夕颜脸上,道:“颜尚书,你要哀家赐你什么好?”
本书由,请勿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