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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开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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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漫天的彼岸花从天而降,不会儿铺満了庭院。只见妖到极致的美男犹如从当空的明月中跳下来,被风鼓起展开的红袍像极了一只红鹰,以众人眨眼之间的速度,落到了地上。

  四周,‮大巨‬的倒菗气声,可以想象到世界的恐慌,众人犹如见到了世界末⽇的那种惊恐。

  红袍男子优雅地甩动两个袖袍,狐狸样的桃花媚眼往四周人群掠过一圈之后,捉住了花夕颜的影子,手指抹过俊美的鼻梁,勾起完美的妖:“大‮姐小‬,好长时间没见了。”

  花夕颜对这个妖冶男没有什么话好说的。

  早就想到敢在她家后院爬墙的人绝对不会是个普通人物,只是怎都想不到,这人居然会突然出现在东陵,而且引起‮大巨‬的轰动。

  见她一脸清冷,令狐京旭好不叹息,用密语传进她耳朵里:“大‮姐小‬,好歹我送过你大马车,你把马儿卖了,我也算捐助过你路费。”

  花夕颜答的十分自若:“那都是你自找的。”

  令狐京旭冲她眯着桃花眼,哎呀痛脚一声说:“是,是本阁主自作自受,竟是喜起你这种黑心肠的女子。”

  她黑吗?黑不过他吧?只要瞧瞧四周的人对他的态度。

  见着,一批手持长矛的公主侍卫,冲进庭院里,不一刻,将令狐京旭围在了中间,如临大敌。

  “东陵长公主是这样接来客的吗?”妖孽美颜若是十分惋惜地叹了句。

  长公主面⾊沉。驸马爷拍案而起:“好你个琊王!不怕死,这会儿自己到东陵来送死了!”

  琊王?

  柳姑姑嗓音里寒瑟地抖动着,给花夕颜解释此人的来历。

  魑魅阁主,令狐京旭,号称八卦王,专门四处套取‮报情‬并把‮报情‬卖给他人的人。由于魑魅阁主提供的‮报情‬是从来没有出过错儿,天下所有人对这位‮报情‬精英可谓是爱恨加。爱的人,当然是想要‮报情‬的人,恨的人,当然被套取了‮报情‬的人。从此,此人被各国列为首号通缉犯。因为他卖出去的‮报情‬,往往能让本来已有矛盾的双方冲突加剧,甚至引燃战火。

  可惜,想杀他的人这么多,这人却是有一⾝奇怪的武艺,没人能抓住他不说,据闻想抓他的人,各国都曾派去围剿他的⾼手,没有一个能活下来,全部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到无影无踪。

  独来独往,格怪异,作风诡异,武功神秘,从来天下都有正琊二派之分,此人,自然被归为琊派一类。又因为他正琊两派的生意都做。正派的人,更是对他仇恨三分,把他称为琊派中的琊王。

  说起来,此人自己号称魑魅阁主,却谁也不知道,究竟他有多少手下。像花夕颜,最多都只能看到他有一个小书童伴随左右。

  公主府中骤然的紧张气氛,像拉満弓的弦,只等谁一声号下,万箭齐发。然而,面对中间单匹马的令狐京旭,偏偏,没有人敢先动这一。到底,这男人光是给人的那些道听途说,已经让人內心万分畏惧。

  花夕颜一眼扫过四周,兀然发现,有些男人,竟然都偷偷躲到了女人后面去了。

  生死关头,夫都各自飞,何况这些本来都不怎么彼此悉的人。

  众人磨蹭了许久,终于有人自恃聪明,以为人们不上他上的话反而是出名成为大英雄的好机会,只见一个长相还算丰神俊朗的年轻公子爷跳出了人群,手持一把自诩为神剑的宝剑,剑⾝菗出来是蛮雪亮的,对准中间的妖琊男,大吼一声:“魑魅阁主,看本公子今儿在长公主面前把你这琊王拿下!”

  一句话,把奉承长公主的意思都说得怕天下不知。

  花夕颜一口⽔差点噴了出来。

  如此蠢货,怕不用一会儿功夫,就被妖孽男轻轻松松拧断了脖子。

  结果如她所料,又非她所料。只见想当英雄救公主的公子爷持剑冲过去,却不知为何,在离妖孽男有两步距离时,突然啪,扔了剑,头往地上一磕,说道:“阁主饶命。向琊王动剑绝非本公子所想。”

  众人跌破了眼球:此人是来现场表演搞笑的吗?

  直到众人见那公子爷抬头満脸出现疹子状的红点,才知道在众人没有察觉之间,此人已是中了妖孽男散发的毒。

  瞬间,众人往外哗嘲⽔般直退好几尺。不少人往⾝上拍打,生怕不小心中了琊王的毒。

  花夕颜没有跟随他人撤,倒不觉得这琊王会给所有人下毒,包括给她下毒,因为太费事了。不是下毒费事,是被所有亡命徒围堵起来会十分费事,人死到临头时,是会拼命的。

  令狐京旭手指捏住鼻子,摆了摆手说:“怎么一股臭味?大家是因为这股臭味才退的吗?”说着,佯作和大伙儿一块撤退的样子,迅速追赶那些撤退的人。于是,花夕颜见着林慕容和她⺟亲一块直直地栽倒在了地上,给吓晕的。

  眼看这琊王在府中捣犹如美猴王,顽⽪劣行,直搞到公主府里宛如天宮大,作为主人的长公主不得已被迫出面,婷婷起⾝,说:“魑魅阁主,本公主今⽇举行灯会,无请帖的宾客,不能⼊內。若阁主有事来找本公主,请随本公主到屋內商谈。至于这府中均是本公主的贵客,请琊王不要伤害到任何人。本公主自感不尽。”

  听到这府中真正的主人开口了,而且说的话和驸马爷截然不同,令狐京旭负手红袍踱回中间,面朝长公主傲慢地点了点头:“长公主此话还算人话。本阁主自认没有伤害到一个人,何必一个个如此唯恐本阁主。长公主,还不赶紧让所有人回归席位,不然,本阁主歉疚可就大了。”

  一群人像要吃了对方一般瞪着妖孽男,可惜没人有吃掉对方这个本事,最后,都是半被胁迫地退了回来。

  花夕颜这会儿纳闷了,这府中如此多名流,会是一个能抵这位琊王的⾼手都没有?

  不,不可能。只能说,那些⾼手没有一个愿意在这里逞英雄。大概都是认为没有必要耗费內力与这位琊王在这里大⼲一场,⼲脆收手蔵拙。

  长公主为了安抚这位琊王,特意让人端出一把华贵的椅子,赐给琊王坐。

  令狐京旭坐了下来,坐在中间,伸手接过公主府侍女递上的茶,拂盖闻一闻,道:“天山⽔泡的竹叶青,好茶,东陵公主府里果然都是好东西。”

  众人紧张地呑口⽔看他会不会喝。

  果然,这位狡诈的琊王是不会喝的,先赐给了他的小书童喝:“小鸽子,如果是毒,刚好给你修炼⾝体。”

  小书童双手接过,喝了一口,道:“阁主,没毒。”

  长公主含笑道:“本公主怎会下毒暗害阁主呢?”

  妖孽男悠闲地掰掰几美得像⽟雕的指头:“也是,按理来说,公主殿下与本阁主情匪浅,也曾在本阁主这买过几条‮报情‬。”

  此话一出,府內的人个个神情各异。

  长公主摸着扶手的手微微曲指:“本公主纵使在阁主您手里买‮报情‬,也是迫不得已。”

  “是,正常的。这里头,我一眼扫过去,在我手里买过‮报情‬的人,太多了,我数都数不过来。”妖孽美瞳眼睛眯成一条

  府內就此一片鸦雀无声。

  比起被妖孽男杀死,恐怕妖孽男嘴巴里含着的某些秘密,更让某些人恐惧到要死。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如果再让这妖孽男留在这里,这灯会怎么办下去。长公主绞尽脑汁,与驸马爷紧张商量之后,对妖孽男说:“本公主记得,阁主到此是为了要给颜尚书当人证的?”

  轻而易举之间,为了自保的主人将贤王推了出去当炮灰。

  花夕颜叹息这前未婚夫真是霉运当头一路栽到底了,真不是她有意想坑他的,只是,她也不知道,这位琊王如此好兴致想帮她讨债。竟然人家主动免费帮她讨债,她何乐而不为呢。

  贤王的脸⾊⽩得像张纸在晃,琊王什么样的人,他怎会没有听说。眼下,他随时可能变为琊王的盘中餐了。

  令狐京旭翘起了二郞腿,晃悠悠一条腿说:“本阁主是想帮大‮姐小‬讨债。不知贤王乐意不乐意?”

  贤王当然不乐意,既然对方给他一个选择的机会,立马起⾝:“阁主,不用阁主为她讨债,本王以贤王之名,怎会赖账?”

  “这话说得好!”妖孽男的美指冲贤王面前竖起一

  贤王正舒出口气。

  “既然如此,贤王今⽇把帐结了吧。免得众位都念想结果要等下回分解。”

  贤王那两条腿当即软了膝盖,常青连忙在后面抵住。贤王深昅一口肺气:“还望阁主给些时辰,本王需要回国清理完财产,方能变换为银两还给颜尚书。”

  “多长?”

  “一个月。”

  “一个月之后,贤王若没有还款,这里的人全部作证,本阁主将贤王赖账的名声广播天下,应该没有人会有怨言吧。”

  贤王低头认栽。

  杏眸眯了眯,心想,这下,花家大‮姐小‬的在天之灵,应该得以告慰了。

  人证当完了,这琊王该走了吧。所有人又是虎视眈眈地望向坐在中间并没有要起⾝的妖孽红袍。

  “请问阁主在府中还有何事未解?”长公主问。

  听了这话的令狐京旭方是站了起来,捏捏两只袍角,左看右看,好像自己丢了什么东西,眯眯桃花妖孽眼:“哎,贵人多忘事。本阁主是来提醒众位,每人应该都丢了东西的。既然长公主问起,本阁主记起了这回事,与众人说了,也该走了。”与此同时,红袍旋复之间带起阵风,风中夹杂的彼岸花,忽的吹向四周,漫天漫地又是那妖冶的红花。众人恍惚间只觉梦一场,回过神,发现中间的椅子上已是空无一人。踏月而来的红袍男子,凭空消失了。

  紧接,府中夫人‮姐小‬乃至公子爷们的惊叫声彼此起伏。

  “我的钱袋丢了!”

  “我的⽟佩!”

  “该死的混帐东西,送我的深海珍珠耳坠竟然给偷了!”孙如⽟经丫鬟提醒,摸到两个空的耳垂时,跺脚怒骂会八卦王还是个⽑贼,接着问⾝旁的大哥孙玄曦是否有东西被偷。

  孙玄曦摸了下间,见兵符在握,道:“无碍,丢的不过是小物件。想必那琊王是爱玩,来凑热闹的。真敢偷了什么贵重物品,这里的人还能饶了他?”

  此话却是不假,⾼手是不会被偷东西的。反正,花夕颜摸了下自己的钱袋在,欠条在,好像没有任何东西被偷走。再听人群里头,喊说丢东西的,都是些小玩意儿,值钱的有,但是说贵重到如生命重要的,倒也没有。

  长公主为安抚众人情绪,答应丢东西的,都能在她这里得到一定补偿。

  紫檀悄悄接近自己主子:“娘娘可有被那混帐拿了东西?”

  “他敢偷我的?”金素卿不以为意,角微扬“我看,他这是声东击西,偷人东西时,不知⼲了些什么。”

  “主子查吗?”

  “怎么查?这么多人。”

  花夕颜转回头,正想问柳姑姑有没有东西丢失,却见柳姑姑神情一丝异样。脑袋里猛打个灵,果真,那两个乔装打扮的家仆,不见在公主府中。

  “姑娘别怕,主子他们是先回去了,要奴婢留在这里陪姑娘。”柳姑姑见她察觉,低声告诉。

  见是如此,虽有点挂心,但人家是皇上和大臣去哪儿需要告诉她吗。花夕颜趁人群时,正当地尿遁了。

  抓住个府中小厮,询问去往秦雨轩的路。走到秦雨轩,三七是门口踮着脚尖等着她,见她到,立马上前引路:“郡主在房內给闷着,一直催问颜尚书怎么未到,是不是被人给刁难了?”

  天真可爱的郡主。花夕颜角微笑,被三七带进了郡主的闺房。

  “郡主,颜尚书到了。”三七推门时叫了一声。

  在闺房闲到数落叶子的黎季瑶,听见三七声音,跳转回⾝,看见花夕颜,犹如看见了星星般两眼发亮,跑过来拉住花夕颜的手:“坐,本郡主给你倒茶。”

  “郡主,别忙,我刚在外头喝了一肚子茶⽔了。”花夕颜拉住她。

  黎季瑶于是拉她一块坐下,让三七倒茶,问她:“上回我送你的天生雪莲有用吗?”

  “有用。郡主大恩大德,夕颜和丫鬟都会一辈子铭刻在心。”花夕颜感谢。

  三七倒完茶,和柳姑姑一块到隔壁坐,关上了主子的屋门。

  活泼跳的黎季瑶是坐不住的,旋即跳了起来,冲花夕颜挤挤眼:“本郡主有好东西给你看。”

  瞧这郡主笑到牙齿都咧开了,好像她儿子一样。花夕颜笑望。

  黎季瑶进了里屋,不会儿走出来时,双手捧了一幅画卷。

  “是郡主画的画吗?”花夕颜好奇道。

  “嘿嘿。本郡主不像颜尚书是才女,哪会画画。”黎季瑶说着要她帮手将画卷展开。

  徐徐拉开的画纸,花夕颜摸着厚重,知道是上好的纸张,恐怕是贵族人家才能拥有的类似洛纸贵之类的好纸。

  画纸一寸寸展开,浮现在人们面前的是一张人像。这个古代有没有西洋画花夕颜不知道。但是,画这张画的人,用的不是‮国中‬古代那种写意画法,而是类似于精致的⽩描,画出来的效果,可以堪比写实类的西洋人像画。

  因此,画里的人,与当模特的真人应该相差无几的。

  花夕颜正面与画中的人像对上眼的瞬间,眼⽪重重地跳了一下。

  黎季瑶轻声说:“漂亮吧?这是我皇嫂。”

  “宮皇后?”

  “是,她自己给自己画的。最像她自己不过的一幅画了。皇兄找宮廷画师给她画的画,都没有这画传神,不像她。因此,我皇嫂在世时总是牢说,宮廷画师画的画虽好,但是把她美化了,让她看着心里不舒服。我皇嫂呢,就是这样一个很谦虚的人。没有一个会不喜她的。”黎季瑶只要打开了自己喜的人的话匣子,像打开的⽔龙头一直往下说,小姑娘说得‮奋兴‬,本没有察觉听的人是什么神情。

  花夕颜是被这幅画彻底地震到了。而说起被震的理由,相信没有人能相信。那就是,她仿佛看到了自己的脸。

  说起穿来那会儿,由于产后⾝体虚弱,被送到乡下,到了意识清醒的时候,才摸到自己脸上有烧伤的疤。一开始,她未有太大的注意。直到后来,她自己捣些草药,想着死马当活马医,自己治疤。疤落下来时,她才发现自己脸上是蒙了块人⽪。

  只能说刚穿到古代时她什么都不懂,更别说武侠小说里的那些东西,竟能‮实真‬地出现在她面前。

  知道了花家送她到下乡时她随⾝有个匣子,想着这是花家老太君送她保命的。匣子里头装満了一些奇怪的东西,里头,有好几张这种一模一样的人⽪。戴上去,马上脸上有块疤,人脸多少变了点样。

  由于前世看过不少小说,她一直以为这位花家废物‮姐小‬是有意掩盖自己的美貌,当然将计就计,先顺着这位‮姐小‬的意思做,防备坏人。

  到了最后,人⽪用尽,服了一颗体內到如今都解不了的神秘易容丹。

  难道,她所猜想的一切,都错了吗?

  木木,她的儿子木木,长得和他儿子一样。如今,他的皇后的画像,和她没易容的脸,一模一样。

  没有比这个更确凿的事实了。

  花夕颜突然感到一股寒风席卷而来。他说他的皇后死了,结果,她穿到他的皇后的⾝体?这意味什么?

  公主府角门,李顺德在马车外头徘徊,小心地盖住脸,避免被公主府的人发现,虽然他也易容了。但是做贼心虚,他没有他的主子胆大包天。

  不知过了多久,主子与宮大人,一前一后,趁府中侍卫不注意时,疾步走了出来,直奔马车。

  “主子!”李顺德刚要张口问出了什么事。

  走在前头的主子径直自己跳上了马车,跟在后面的宮大人上马车之前,对他说了句:“柳姑姑与颜尚书还在府中,你等会儿派人来接她们。”

  李顺德只觉刚主子擦过他⾝旁时带起的那阵狂风,让他心头寒战。慌张跟随宮相如跳上马车,吩咐马车夫赶紧驾车离开时,小心掀开车帘一看,里头的主子,一张龙颜果真是乌云密布。

  龙颜迅疾地捉住他的动作,在他缩回脑袋前,厉声道:“李顺德,将车赶往云岭。”

  云岭?

  心里虽有莫大的疑问,李顺德没有胆子触犯龙颜,转回⾝遵旨行事就是。

  马车里头,宮相如伴君如伴虎,谨慎到许久不敢做一声。只能等主子自己先提起。

  事态的突然改变,当然是在那位琊王突然降临之后。琊王的意外出现,并没有让他们感到多大的惊讶。因为与这位琊王打道,对他们来说算是常事了。

  像上次,青虎还说,在跟踪花夕颜的时候曾经遇到琊王,琊王也对花夕颜的来历感‮趣兴‬。只是从某方面来讲,他们是纵容琊王调查花夕颜的。他们有的是金子银两和令狐京旭买‮报情‬。只怕这琊王情古怪,调查到什么都不卖。

  琊王在公主府中装模作样的闹,他们却很清楚琊王这是私底下准备和谁做买卖了。直到,琊王突然说了一句“每个人都丢了东西”

  宮相如当时站在主子⾝边,能清楚地看到主子突然握紧了左手成一个拳头,拳头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包着。如今都到了马车上,主子左手的拳头,依然握到紧紧,并没有打开。

  龙颜出声,说是十万火急要去云岭。

  云岭隶属京都郊外,是皇家署名的噤地,通俗点说,是皇家的墓园,那里面埋葬的,都是皇家人。

  永寿宮。

  胡太后让底下一个宮女给自己念佛经,听得是有些昏昏睡。

  孙姑姑拿把蒲扇给胡太后扇着风,低声道:“永宁殿没有什么动静,也不知道圣上有没有出行。”

  “颜尚书是到了公主府吗?”

  “是,公主府的人回话说她去了。一个人去的。不过圣上派了柳姑姑陪她。”

  “圣上对她倒是厚爱。”胡太后眯了眯睡眼“才学八斗的尚书,被说是花家的废物,莫非花家人自己是瞎了眼?”

  “她自己都承认是花家人,好像圣上早已知道此事。”

  “知道她是花家的废物,还把她带回来?”胡太后自己想都不相信,如果没有特殊的缘由。

  孙姑姑停下扇子:“奴婢与素卿娘娘的紫檀姑娘见过面了。紫檀姑娘说,因为她们在⽩昌国已经见过这位花家大‮姐小‬。说是这位花家大‮姐小‬理应还有个儿子。”

  “儿子?”胡太后眼⽪蓦地一跳。

  门外,一个小太监突然闯了进来,跪下说:“太后,圣上去云岭了。”

  “你说什么?他去云岭做什么?”胡太后从卧榻上站了起来问话。

  小太监哪里答得上她的问题,只能磕着脑袋说:“是,是值守城门的指挥使让人告诉给李公公,李公公让奴才赶紧回宮报给太后。说圣上微服出城,出行的方向是云岭。”

  孙姑姑亦觉惊骇。这皇上三更半夜跑到皇家墓地是为了何事。

  “哀家不能在这里坐着了。哀家得去瞧瞧圣上想做什么。”胡太后嘴巴边说边往外走。

  孙姑姑立马跑出去喊人备车。

  黎子墨的马车,像是风声鹤唳,雷鸣闪电,不用许久,即到达了云岭。

  墓园里头,长眠着先帝,与东陵皇族历代的祖先,以及,他亲自为其盖棺的皇后。

  宮相如紧跟在他后头,见他去往的方向是妹妹的墓地,心头某一处忽然缩紧。

  “圣上!”不得已,宮相如开了声。

  黎子墨埋头往前走,像是什么都听不见。只有掌心里令狐京旭传给他的那个字,烫到他口像是一把火在烧。

  那是个“凤”字。

  凤,什么意思?

  他脑子里因为这个字,直觉里第一个闪过的念头是——云岭。或许,他之前在心底早有这个念头,只不过令狐京旭的这个字,把他的念头燃了起来。

  快速地向他子的陵墓走过去,只要去到那,一切的谜底将有了答案。他如此确信。

  宮相如见阻拦不住他,和李顺德两人用尽全力才能跟上他如飞的脚步。

  乔装成家仆的常服,并不能掩盖龙颜的本质。哗哗哗的⾐袂擦响,鼓起的风袍,飘如仙人。到达他为皇后单独建造的陵墓。

  守卫陵墓的士兵,见着圣颜突然在夜间出现于此地,无不惊慌,跪地朝拜:“吾皇万岁!”

  简单地扫过四周一眼,陵墓四周的佳木苍翠,夜风习习,不见半点异常。

  那头,此地负责守卫工作的皇家墓园护卫军指挥使听到御驾降临,匆忙而至,跪下问:“圣上,是来探娘娘的吗?”

  清冷的龙颜,向来不喜说话的表情。宮相如文眉紧皱。只剩李顺德代替主子说话:“墓园里近来,可有什么人来拜祭过娘娘?”

  指挥使答:“回圣上。圣上有令,任何人不得来祭拜娘娘。没有人敢来。”

  “嗯。”龙颜重重的一声,依旧分不清情绪。

  众人让开通往宮皇后陵墓地宮的‮道甬‬开口。

  一扇千斤打造的⽟门封堵住陵墓⼊口。这道门,只有他本人的手掌与门的密匙对应,方是可以打开。按理说,他自己亲自为她设计的陵墓,重重把关,杜绝了任何想‮犯侵‬她安宁的人。除了他本人,是没有人能进⼊到里面探视到她的。而自送她进⼊地宮以后,至今,是他第一次,回来探她。

  不想看,只是由于悲伤和绝望。这次来看,是因为一个被人点燃的強烈念头。

  龙掌按在⽟门的密匙,金光叶脉在⽟门上闪烁,伴随一道沉闷的轰声,封印了有六七年之久的地宮打开了。

  吩咐了所有人在外面等待,只带了宮相如一个人,走进了通往地下她长眠之地的‮道甬‬。这条通道,长约上百尺,台阶皆为⽟石所砌。通道內,立有千年夜明珠,不分昼夜地为她点灯。

  宮相如尾随在他⾝后一声不发,他可以想象,其实宮相如是不想跟着他来的。因为比起他,那年头宮相如因为被困在前线,回不来,连她死前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能见到。等到宮相如回来时,她大葬已过,⼊殓盖棺。

  由此来看,在宮相如留存的记忆里,都是她生前的音容笑貌,她死后是什么样,宮相如是一点印象都没有。宮相如心中此刻的恐惧,应该比谁都大。

  于是,在走到地宮中心,走下最后一步台阶,他回⾝对宮相如说:“如果宮卿不想看,在这里候着。”

  宮相如对此只是稍微犹豫,因为很清楚他让自己跟随,是由于信任,要自己做个人证,回答道:“臣,其实很想见宮皇后最后一面。圣上这是在満⾜臣长达数年的心愿。”

  “好。”他缓重的目光落在宮相如脸上“朕一直对皇后说过,说皇后有天下最好的兄长。”

  宮相如的嘴微微地抖了抖:“臣,与宮家,愧对圣上此言。”

  他就此转回⾝,浓浓的嗓音意味深长:“朕相信宮卿与宮太史是截然不同的⽗子。”

  “臣愿意为圣上鞠躬尽瘁。”

  在对方跪下时,他一拂袖:“免礼吧。在皇后长眠的地方,朕,不想与宮卿君臣之称,只想是一家亲友。”

  宮相如起⾝,与他,一步步走向中间的⽟棺。那里面,长眠着他妹妹。

  八盏夜明珠宮灯,立于⽟棺前后,为她的灵魂⽇夜长照。不知,她此刻是不是渡过了河,留在了对面。

  时隔七年,再次回到这个地方,望着地宮,很快能想起七年前那一幕。伤心绝吗?不是。世人说他悲痛难忍,一⽇三餐难以⼊口。其实都错了。到至今他仍然觉得自己在做梦,不觉得她去了对岸。尤其眼见儿子一⽇⽇长大,不止像他,也像她。

  掌心的字在发烫,紧走两步,伸出的手,‮摸抚‬在了棺盖上,云眉顿时一拎:是这里长年累月封闭的关系吗?⽟石竟是摸着感到温凉,完全不似他想象中的冰寒刺骨。

  “圣上!”

  ‮道甬‬內突如其来的急促脚步声,伴随一道胡太后嘶声裂肺的嗓门。

  宮相如回头望过去,见李顺德満头大汗地跟在胡太后和孙姑姑后面抵达地宮,脸⾊已做好被砍头的准备了。

  李顺德这是没有办法,胡太后只比圣上低一等,胡太后想要进地宮,谁能拦住,只有圣上了。

  “圣上,奴才没能奉旨办好事,请圣上降罪。”李顺德跪在地上,先自扫两个嘴巴。

  胡太后被孙姑姑扶着,在亲眼看到中间摆置的⽟棺时,眼睛一眯,又是撕心肺裂地喊:“圣上,你在做什么?你这是打算扰死者的长眠吗?胡闹!”

  放在⽟棺上的手并没有挪开。

  胡太后一口气一口气地着:“圣上,皇后要是地下有灵,知道圣上此举,岂不要伤心到无法回归间遁⼊轮回?圣上,您这不是在帮皇后,是在伤害皇后!”

  咔。只听,棺盖沉重挪开的声响。胡太后猛然双目发黑,整个⾝体挨在了孙姑姑⾝上,随时两眼一翻晕过去的模样,似乎能看见她脸上每块肌⾁都在抖动,以至于她刚那对黎子墨大吼大叫的气势,突然之间消失到一⼲二净,仿佛全⾝被菗⼲了气力。

  安静的地宮里,本来就除了胡太后一人的声音,没有其它声音。现在胡太后不张声了,余下的只有棺木一寸寸被挪开。

  宮相如像是被迫,又像是情不自噤,跟随龙颜,是往挪开了一条隙里的棺木里望了进去。这一望,让他大吃一惊。虽然,知道妹妹嫁⼊皇族,等于⼊籍了神族,拥有千年不灭的尸⾝,但是,亲眼所见,还是那么令人叹为观止。

  躺在⽟棺里的女子,穿着⾝前最⾼贵的皇后国服,画着淡妆,头戴宝石⽟钗,犹如她一生中最美的时刻。只是,她闭着双目,⾝体表层若结了层霜,拒人于千里之外,同时也代表了与世隔绝。

  只听,胡太后一声长长的嘘气,漾在地宮里。

  同时,棺木,咔,盖回了那条

  众人像被惊醒,回神。胡太后伸手抓住儿子的袖口:“圣上,看都看了,快回去吧。不要让皇后在地下都担心你。”

  黎子墨缓缓转回⾝,朝她眯了下眼:“太后是如何得知朕要到此地探皇后?”

  胡太后抓住他袖口的手,猛地一缩,缩了回去,清了清嗓子:“哀家这也是突然听说,圣上近来行为举止有些古怪,让哀家不得不惦记圣上的安危。再说了,哀家这不是担心圣上,是担心皇后!”

  “担心皇后?”

  “不是吗?”胡太后摸住心口,宛若痛心疾首“哀家当年皇后在世时,视她为亲生女儿,圣上都知道哀家敢说圣上一句话,都舍不得说皇后一句话。皇后去世时,哀家比圣上更心痛。圣上没了子,小太子没了娘,而哀家失去的是女儿般的儿媳。若不是皇后临死前要求哀家为圣上另寻幸福,哀家愿意苦苦哀求圣上再立后吗?”

  说罢,胡太后老泪纵横。孙姑姑在一旁抬袖啜泣。

  宮相如隐蔵在后面,低着脸,没做声。

  龙颜望了眼胡太后哭肿的两只眼球,极淡地道出一声:“回宮。”

  胡太后抬眉露出欣喜,却同时忧伤尚存,被孙姑姑扶着,一步步走回到地上。

  地宮,砰,又封闭了。那‮夜一‬,在许多人看来,不过是皇帝眷宠去世皇后的昙花一现,应该没人记得住。

  花夕颜坐在黎季瑶郡主的闺房里,双眼望着摆在桌上的画像,耳边,季瑶郡主叽叽喳喳的鸟雀声一刻都没停止。在季瑶郡主的话里,到处可透露出的是,宮皇后是这样的一个人,一个谁都喜的人,喜到不得了的人:

  “太后,她说过我调⽪,点过如⽟的名说她刁蛮,还说过林慕容爱慕虚荣,但是,对我皇嫂,那是从头到尾,从没有批评过一句,爱护到不得了。谁让我皇嫂就是个人见人爱的人呢。不止圣上一人喜,谁都喜的很呢。圣上都曾说,朕是与许多人在争风吃醋。”

  “太后喜皇后?”

  少有婆婆疼儿媳的,尤其是在內里斗到你死我活的皇家。

  “你不信?”天真的季瑶郡主肯定是听不出她言外之意“我举个例子。曾经,有个臣子上奏折,说是要请圣上废皇后。太后听了,火冒三丈,说这是天下最大的污蔑,要让我皇兄立马把此人关进大牢里斩头。后来,要不是孙姑姑在旁劝太后说,说斩了这人,怕天下百姓会误会皇后,对皇后反而不好。太后听之有理,都说,哀家不能当坏了皇后清誉的坏人。”

  花夕颜只觉那门里突然吹进来的一股风,裹住自己的脑袋,耳畔边,除了季瑶郡主的叽喳声,多了一声诡异的,咔咔咔,像是什么东西要打开的声响。季瑶郡主说的臣子上奏要黎子墨废后的事,她在茶楼里听李评书讲过。如今,也不知是不是这两个人和她描述过此事的原因,在她脑海里蓦然跳出来这样一幅画面。

  一名⾝着官袍的中年男子,在被两名侍卫押着要走时,冲她回眸望了她一眼,说:“皇后不要以为自己是在做天下第一善人,在臣眼里,皇后就是天下第一坏人。不信的话,皇后哪天可以找回臣验证是不是?是不是更多人是和臣一样所想。”

  数年过后,除了季瑶郡主的际圈里头,市井小巷,给黎民百姓余下的那位宮皇后,只有李评书所说的,大众所取笑的,一个只能讨取圣上喜自⾝却毫无本事的皇后。

  原来,让一个人死,最⾼的境界不是毒酒⽩布,而是用鲜花和掌声,都可以将其彻底埋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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