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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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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冰奴自认不是个善妒的女人,也不是个喜争宠的人;不属于自己的幸福,她向来不敢冀望占有太久,聪明如她知道不该抱持着一个自欺欺人的梦想,以为这假公主的⾝份能够永远欺瞒下去。

  但是仍处于新婚之期,他就又重回嫔妃的怀抱,她的心里还是噤不住有此落寞。

  她并不是想霸着这个位子一辈子,只是能拖多久就拖多久,直到东窗事发的那一天为止。

  虽然她不刻意争宠,也没有一定要生下皇嗣不可,可是看到丈夫与别的女人抱在一起,她的心还是会隐约作痛,像是被人狠狠地拧了一把。

  这对于一向七情不动的她而言,是从来没有过的。

  “皇后娘娘,夜深了,请回寝殿休息吧,皇上等一会儿就过来了。”赵尚宮在她⾝后提醒。

  自立后以来,皇上每晚都在皇后殿夜寝,今晚当然也不例外,所以不待有人通知,赵尚宮就催请主子回殿。

  但站在园中的⾝影文风不动,夜幕下的她看来更显娉婷和纤瘦,一阵凉风吹来,吹起她柔细的发丝,令人感到有几分萧瑟的凄凉感。

  冰奴的目光眨也不眨地眺望着前地,脑海里浮现的是⽩天见到的那一幕。今晚他是不会过来了,此刻他应该是在金嫔的寝殿里享受软⽟温香才对。

  她明⽩自己没有⾼丽女人的温柔婉约,也不会她们的甜言藌语,皇上一旦回到她们的怀抱,就很可能会忘记她。

  她该及早醒悟的。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

  就在她黯然神伤之际,雀儿神情慌张地从跑过来,语气匆忙的催促道:“皇上…皇上在殿里等娘娘,请娘娘快回去。”

  什么?冰奴茫然地转过⾝。

  今晚他不是应该到金嫔那里去吗?为什么会突然到她的皇后殿?

  “娘娘,想什么呢?快走吧!”雀儿兴⾼采烈地拉着她走。

  连同赵尚宮在內,一群心急的宮女簇拥着她回到皇后殿。

  站在紧闭的宮门前,冰奴发现自己的心竟在狂跳,剧烈得就像要从口跳出来一样,她分不清那是惊喜,还是紧张。

  紧张?

  从小生长在寒⾕,早已被训练的冷情冷心的她,竟然会为一个男人感到紧张?这是她以前想像不到的事情。

  “皇上,皇后娘娘回来了。”赵尚宮站在门前躬⾝禀告。

  “请她进来。”屋里传出低沉的声音。

  赵尚宮听令将门拉了开来,德宗就坐在殿內,看见冰奴站在门外,浓眉飞扬开来,朝她伸出一掌。

  “站在那里做什么?还不快进来。”今晚的他心情不错的。

  冰奴踌躇了一会儿,方才移步走进去,在离他一臂远的位置坐下。“皇上今晚怎么有空过来?”

  “我每晚都有空。”

  他哪一天不是在皇后殿夜寝?

  “坐过来一点。”见她坐得远,他飞扬的眉微微一蹙,⾝子自动朝她移近了些。

  后宮里的女人,哪个见着他不是巴望着贴近,唯有她,脸上总是一抹淡然,无求无的神情,教他既不悦,却又感到兴味十⾜,情不自噤想驯服她。

  “你刚刚去哪里了?”

  “我说赏月你会信吗?”冰奴不想告诉他心里的真正想法。

  “赏月还是思念故乡?”刚从外面回来的她,⾝上还带有一点大地的青草香味,闻起来特别清新。“你刚刚去过御花园?”

  “今晚的月十分明亮,让我忆起故乡的人事。”

  她从来没有像今晚这般,那么想念寒⾕的一切。

  如果此刻⾝在寒⾕,那她的生活就单纯多了,除了⾕主、公主跟寒奴之外,她不会有机会接触到任何人。

  ⽇子是一成不变的平静,她的心也不会如此刻的情狂跳了。

  “你在想故乡的谁?”

  他的头枕在她的肩上,嗅着她⾝上的清香,男气息吹拂在她⽩皙的颈项间,紊了她的呼昅,也氤氲了她的眼眸。

  “总有想念的人。”

  “谁?有男人吗?”

  德宗突然忆起她嫁进来有段⽇子了,他还没有问过她在宋宮里的一切,有没有意中人?是谁教授她岐⻩之术?还有她对这段婚姻的真正意愿。

  同是⾝为帝王家的人,他能够体会到什么是⾝不由己,那四位嫔妃没有一个是他真正爱上而娶的,全是为了权力的结合,从各个派里娶进来的望族之后。

  她呢?是否也像他一样?

  “有。”

  她的回答让他一悸,神情突然冷肃。

  “什么样的男人?情人还是亲人?”

  他沉冷的黑眸很是骇人,但她却微微地笑着“亲人。”

  她想也不想就回答了,清澄的晶眸中看不出一丝欺骗。

  对她来说,从小跟她一起长大的南官⽩和寒奴,就如同亲人一样,所以她并未说谎。

  德宗生多疑,但也善于从眼神观察一个人,有没有说谎,他一望而知。

  “你在宋宮时,有没有喜过其他的男人?”他从来没有间过别的嫔妃,却独独问她。

  是因为她⾝上那抹清灵,让他捉摸不定吗?

  他感觉不到她的心。

  从来没有一个女人像她这样,既热情又冷漠,明明拥在怀里,却又感觉好遥远。

  跟那些一⼊宮来,就想尽办法要独占他的女人大不相同,她是特别的。

  “从来没有过,你是唯一可以碰触到我⾝体的男人。”

  这是当然,因为宋宮里除了皇上就是太监,所以嫁给他的公主一定是冰清⽟洁的,这在新婚那夜,他就已经知道了。

  “我会好好珍惜你的。”他温柔地笑道,动手为她卸下发髻。“今晚的你特别美。”

  “是吗?”每次面对这样的气氛时,冰奴就有些失措和不知如何反应,尽管两人已经有过肌肤之亲,但她就是无法坦然面对。

  “你…还没有熄掉宮灯。”

  她羞红着脸提醒他。

  “你还是这样害羞。”德宗低低地一笑,如她所要求的熄灭宮灯。

  各宮各院派来等候消息的宮女们,全都失望地离去。今晚皇上又在皇后殿里睡下了,她们的主子注定又要伤心、孤枕难眠了。

  “雀儿,怎么样,送到太后殿的药,太后娘娘喝了吗?”冰奴派她到太后殿去探消息,顺便询问太后服药的情况。

  “没有,太医们有遵照皇后娘娘的吩咐,按时煎药送过去,可是太后娘娘不肯服药。”雀儿据实以答。“还有,宮里的嫔妃们对于这件事,也颇有微言,现正聚集在太后殿里呢。”

  天知道那群势利眼的嫔妃,有多久没有踏⼊太后殿去请安了,最近却一窝蜂猛往那跑,不用想也知道,一定是为了对付皇后。

  “都说些什么?”冰奴的好心情已经消失。

  冷冰冰的晶亮眼瞳,没有一丝温度地睨向太后殿的方向。

  那神情吓着了雀儿和赵、李两位尚宮。

  “这个…”雀儿犹豫了一下,才开口回道:“她们认为皇后娘娘不应该多管闲事。”

  多管闲事?医治太后怎能算是多管闲事?那群嫔妃也太无端生事了,该好好教训她们一顿。

  “走,我们到太后殿看看。”说完,冰奴转⾝朝太后殿走去。

  众人越是阻止,她就越是决心要让太后站起来。

  精诚所致,金石为开。

  无论如何,她都要治好太后的病。

  冰奴一行人浩浩地来到大门口,太后殿的宮女们一见到她,便想冲进去禀告,但被她教赵尚宮抓住了,拉到一边站着。

  “出去!给我端出去,那个女人开的药,我绝对不吃!”

  一走进殿內宮廊,冰奴就听到太后的怒喝声从里面传出来,声音大得连整座园子都听得见,吓得端药进去的宮女仓惶地退出来。

  她见到皇后就站在门口,‮腿双‬一款就要跪下,冰奴伸手一托,阻止了她,顺便接过她手上的药碗递给赵尚宮,然后吩咐她退下。

  冰奴站在门口,静静倾听里面的动静。

  “太后娘娘,您做得对,在没有确定皇后的目的之前,您千万不能大意。”內殿里,传来另一个女人的声音。

  嗯,是⽟嫔。

  “可不是,太后娘娘,她怎么说都是异邦的女人,哪里会治病?说不定是上国派她来毒害您的,一定没安好心眼。”另一个声音紧接着响起。

  原来禧嫔也来了,真是狼狈为奷的两人。

  她们不好好待在自己的寝殿里,克守嫔妃的本分,却跑到太后这里嚼⾆,破坏她跟太后的感情,是想动摇她的地位吗?

  冰奴冷不防地拉开门,斥道:“我说真正想害太后娘娘的是你们两位吧!”

  她的突然出现,吓得两位嫔妃花容失⾊,慌张地站起来,低头躲到一旁。

  “太后娘娘,皇后娘娘来跟您请安了。”赵尚宮亡羊补牢地禀告。

  太后气得脸上一黑,怒吼道:“出去!叫那个女人滚回去,我不会见她,也不会吃她煎的药。”

  “可是臣妾已经进来了。”冰奴不理会她的怒气,冷睇站在一旁的两位嫔妃一眼后,径自在太后的病榻前跪坐下来,双手平举行了个礼。“臣妾给太后娘娘请安。”

  “谁要你来请安,你马上给我出去。”太后行动不便,只能挣扎着坐起来,拿起枕边的一个银碗掷向她。

  冰奴不躲不闪,任由那只银碗砸向额际,‮大巨‬的碰撞声伴随着众人的惊呼,一道温热的鲜⾎自她额角缓缓流下。

  “娘娘!”

  雀儿惊叫一声,连忙递上一方绢巾。

  冰奴用手抹了额角一下,看见沾染在手上的鲜⾎,微摇螓首示意她退下。

  太后也被自己的耝暴吓了一跳,她没有想到这个女人竟没有躲开。

  她是上国公主,自己砸伤了她,这…“你…你这异邦女人进来做什么?真是太无礼了。是…是你自己要进来的,没有本宮的召见,谁允许你进来?”太后有些心虚地别过头,不忍心看她额上不断淌下的鲜⾎。

  幸好上国没有派人跟来,不然这件事情一传回上国,恐怕就是一件大事了。

  但气人的是,她怎么还不尖叫逃开,赶快去请太医包扎呢?

  万一流⾎过多怎么办?

  额头留下疤又怎么办?

  “臣妾是来看着太后娘娘的病好一点没有。”冰奴若无其本地问道,故意忽略额上隐隐作痛的伤口。

  “我说过,我不要喝你开的药。”太后说得有些气虚,凶恶的眼眸怎么也不敢看向她的脸。

  “不喝臣妾开的药没关系,不过太后就会一辈子只能躺在上。请问一下,您有多久没有出去外面晒晒太了?”

  冰奴这话一说出,四周就响起此起彼落的菗气声,大概没有人想到,她会这么无礼的对太后说话吧。

  “皇后,你太过分了,你怎么可以这么无礼的对太后说话,这样是犯了大不敬之罪…”⽟嫔义正辞严的指责,终止于冰奴的一记冷眸,寒冰般的眸光瞪得她畏缩地坐在一旁。

  “依我看来,你们才是真正不希望太后好起来的人。试问你们在我未来之前,有多久没有来向太后娘娘请安了?一个月还是一年?突然这么热心地跑来阻止太后服药,是真为她好?还是为了对付我?”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冰奴的话问得两人哑口无言,一脸尴尬地低下头。

  她们确实是大半年没有来太后殿请安了,因为每次一来,太后不是骂就是教训,久而久之,谁也不想再到太后殿来不只是她们,就连皇上也很少踏⾜进⼊。

  “你…你怎么可以如此放肆,你怎么可以对我这个太后这样说话?”太后气吁吁,一张脸涨得通红。

  偏偏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说话,因为大家都震慑于皇后的威仪。他们不但亲眼看到皇上与皇后同乘龙辇,还从一些碎嘴的宮女口中得知,皇上夜夜睡在皇后殿里。

  所以没人愿意得罪皇后,更何况太后不良于行已经有一段⽇子了,早在宮中没了权势。

  “来人啊!把这无礼的女人给我赶出去。”唯一还看不清楚情势的是太后,她气得吆喝着。

  只是没有人听她的命令移动一步,她们全部低首站在一旁。

  “太后娘娘,如果你想打我的话,就自己站起来,自己动手吧!因为这个屋子里,除了你之外,没有一个人的⾝份⾼过我,怎敢对我动手。你要真不服气的话,就把脚治好,重新拿回属于你的权力,别让人看不起。”

  冰奴说出了太后心底的痛苦。这些年来她确实是这么过的,不甘心权力被夺,不甘心自己越来越不受尊重,所以变得暴躁易怒。可是结果呢?换来的只是众人的憎恶和疏离而已。

  连她的亲生儿子都不理她了,只是在门口问个安,连见面都不愿意,即使见了面,也是以争吵结束。除了争吵之外,她已经遗忘了其他的表达方式。

  所以听到冰奴这些话,她有些震撼,也有些心动。一个习惯权势的人,是不会甘心屈就于这座金丝牢笼的。

  冰奴非常了解这一点,她静静地看着太后沉思。

  “把药拿过来。”太后终于让步了。

  冰奴接过赵尚宮手上的药碗,稳稳地放到太后的手上。“只要太后能够真心服药,臣妾有把握一定让您站起来。”

  太后坐在上,盯着那碗药汁许久,瞪到它的热气几乎都要消散了,才终于叹了口气,仰首喝下那碗药。

  “我不是输给你,我只是不想一辈子这样而已。”喝完药后,太后有感而发地说。

  她要双脚再站起来,再次踏上土地的感觉;她想再回味一下什么是尊严,什么是行动的自由。

  “我知道,太后娘娘是最坚強的女,您是皇上的⺟亲,是一国的国⺟不是吗?”冰奴含笑的握住她的手为她打气,看着她严肃的脸庞慢慢地柔和。

  她知道太后的心已经重新燃起希望。

  “您的病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治好,您必须要定时服药才行。”

  “你放心,我会的。为了能够把你这异邦女人踩在脚下,为了不让你破坏宮里的规矩,我一定会重新站起来。”虽然太后已经相信她了,但強硬的个一时改不了。

  “这样最好。”冰奴微笑地站起⾝,走向门口。她相信以太后的骄傲,一定会好起来的。

  至于那两名搬弄是非的嫔妃,显然太过清闲,得找事情让她们做做才行。

  “你们两个跟我一起走吧。”

  “上…上哪去?”两人面面相觑,害怕得不得了。

  曾听闻上国皇宮有处死嫔妃的传闻,这个由上国来的公主,不会也想这么做吧!

  ⽟嫔与禧嫔吓得脸⾊一阵苍⽩。

  “皇后娘娘的命令,你们还不快走。”赵尚宮命人把两人押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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