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人生怎能只如初见
虽说⻩丹青早早将未来和人生全盘托付给钱子项,成为当年苏北政治新星花瓶里那朵⽩玫瑰,也成为其他男人心目中的红玫瑰,久而久之变作了心口上的一颗红痣,但哪怕在今天的慈善晚宴也依然有男人对⻩丹青扼腕叹息,这样一个女人又怎会不谙风花雪月,陈浮生那点伎俩在她法眼中一戳就破。⻩丹青出于对义子的宠溺疼爱,再度打量那个清秀女人,⾼挑而清瘦,北方大家闺秀的骨架加上南方小家碧⽟的脸孔,考虑到陈浮生就读学校的偏僻程度,想必生学时代也是一位首屈一指的十⾜美人胚子,⻩丹青轻轻拍了拍陈浮生略微清凉的手掌,微笑道:“浮生,她是你初恋情人?”
“不是,当年在我们哪所破学校,我这种拼死蹦跶都腾折不出⽔花的癞蛤蟆怎么抓得住她那只天鹅。”
陈浮生终于恢复平静,笑容逐渐安稳淡定。再青涩的愣头青经历过杀人被杀和结婚即将生子的打磨后也不会如当初局促惶恐,那个一见到心仪女孩就战战兢兢魂不守舍的纯真孩子已经成了,再不可能为了一次擦肩而过失眠整个晚上。松开拳头,将一枚硬币悄悄放回袋,咧开嘴露出也许是喝多了额古纳河⽔格外⽩净的牙齿,瞥了眼那张比以前多了点骄傲和幸福的动人素颜,陈浮生笑道:“阿姨,看到她⾝边的男人没有,他叫齐东吴,当初也是我们学校的传奇人物,为了她放弃清华大学的通知书,一起奔赴武汉,当时他的壮举轰动了整座城市,当然,那座城市也不大,就二三十万人口。”
“照这么说来确实般配,你那个时候没戏也属正常。”⻩丹青落井下石打趣道,并没有急着拉陈浮生去坐酒桌位置,她实在觉着那些个朝老头子溜须拍马的蹩脚政客面目可憎,而且对于真正的老饕来说,酒宴上的菜肴非驴非马,⻩丹青不屑下筷,还不如拉着⼲儿子在没有呱噪的僻静角落谈心拉家常舒服。
没有几个人会只是花两万块钱来慈善晚宴吃一顿一桌才3000多的食物,还得跟桌子上其余十几号人物一起分享。虽然行政级别上来说陈舂雷比钱子项低一级,但一场地方省市的慈善宴会能情动半桌子正副省部级已经能量惊人,所以钱子项和陈舂雷坐在一张桌子上,这张桌子位于大厅最靠前最正中的⻩金位置,这是不成文的潜规矩,不知道是不是主办方安排失误还是巧合,钱陈两人座位偏偏就挨边,看得旁人心惊⾁跳,生怕两位大佬⾼手过招殃及池鱼,政治上双方火拿个垫背的当炮灰作为缓冲那是常有的事,可让人雾里看花的是素来自负倨傲的钱老记书竟然主动敬酒,并且老校长陈舂雷也丝毫不避讳,两人说说笑笑,气氛融洽,绝不是表面功夫那么简单,不像是桌上把手言桌下蔵刀捅人,这不亚于在南京投下一颗重磅炸弹,把有心人原本以为看透彻了的江苏政坛搅浑了。
钱子项在与陈舂雷讨论有。关新一轮地方改⾰精简对江苏的深层次影响,按照上头的文件,这次省计划整合公路港口和铁路航空产业管理职责,⾝为校常务副校长的陈舂雷刚从央中校回来,陈舂雷本⾝具备极⾼的专业素养,加上朝中有人,钱子项乐意顺着某个台阶放低⾝姿,以虚心请教的姿态笑问道:“舂雷,你说说看我们这次将港口管理局和通厅等部门职能划⼊新组建的通运输厅,要注意什么?以后大部委改⾰最终会走到哪一步?还要分几个步骤几个阶段?”
精简兼并和组建创立新部门,就。是一个个一刀子下去⾎淋淋的利益博弈,例如这次关于通运输厅,起初陈舂雷和钱子项有关前几把手的人选就意见相悖,本以为又是一场争锋相对,没猜想最后钱子项却作出放在以往本是天方夜谭的妥协退让,面对钱子项的询问,陈舂雷那张古井不波的苍老脸庞露出一丝笑容,道:“钱记书,你问的问题我可不好回答,太大,真要阐述,我就是出一本书都写不完。”
“那不说这个。”钱子项笑了笑,轻。轻咪了一口酒,看似随口问道:“听说山西煤炭工业也在这次精简改⾰范围里?”
略作停顿,夹了一块蔬菜,慢慢咀嚼,陈舂雷小心谨。慎道:“是的。在煤炭工业局基础上把省经委一些相关部门都整合⼊煤炭工业厅,避免互相扯⽪推诿,提⾼效率,也有利于实行行政首长问责制,可以为接下来的重大煤炭改⾰提供強有力保障。”
“那现在主管省经委和煤炭工业厅的副长省是?”钱。子项依旧是漫不经心地闲谈姿态。
“不太清楚。”陈舂雷刻板道。
事实是主抓山西煤炭的副长省与陈舂雷是早。年央中校同一班同一宿舍的同志,当时一个是班长一个是副班长,逢年过节都会打个电话,陈舂雷在央中校进修的时候也有过通话,怎么会不清楚山西的政治格局,别忘了陈舂雷是组织部长,最敏锐最驳杂的便是人事领域。
钱老爷子低下头吃菜,眼神一凛。
陈舂雷也在这。个时机不轻不重补充一句:“山西年初省委班子职能有过变动,我回头帮你问一下。”
钱老爷子笑着拿起酒杯,敬了一杯。
⻩丹青坐在他⾝边,陈浮生断然没有坐在这张桌子上的资格和理由,哪怕他是当下最让府政办公室揣测琢磨的大红大紫人物。他的座位虽然不在核心位置,却也不偏,看来主办方耳朵⾜够灵光,没真把他只当做青禾人力资源部副经理。只是陈浮生一直没有⼊座,因为曹蒹葭打了个电话过来,说张有一家刚走,在她话语引导下终于呑呑吐吐说出他们家的困局,工地上包工头欠了他们三千多块工资,死活讨不回来,张有一个胆小怕事的农民工又没有跳楼自残的魄力,四处碰壁,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曹蒹葭的意思是让陈浮生出面办妥这件事,陈浮生当然没意见,他知道3000对于张有来说不亚于裴戎戎面对3个亿的资金难题,说到底,陈浮生面对大城市里的人,他肯低头肯容忍肯退步,但张家寨已经是他最后的退路,不能再退,再退,难道躲到娘和爷的坟包后面痛哭流涕?所以他很感曹蒹葭今天所做的一切,让张有知道他陈浮生不再是那个张家寨最穷困潦倒的犊子,感谢曹蒹葭把他领到他自己都不曾去过的钟山美庐,对于不管如何隐忍城府都死死庒抑着自尊和虚荣的陈浮生来说,他可以一辈子不住钟山美庐,但他很想整个张家寨都知道他能拥有一栋价格千万的豪宅。
他希望张家寨炕上眼红的窃窃私语能传到娘和疯癫老头耳朵里,让两老安心。
陈浮生趴在走廊窗口,拿着机手,不肯挂掉,觉得跟自己媳妇说谢谢过于矫情,就沉默着。坐在台椅子上安静眺望远方的曹蒹葭笑道:“我还跟他们说富贵在沈区军做了中尉,有叔问中尉是个咋样的官,我就说立即复员后怎么也比乡长大点,把有叔给吓的,估计以前在张家寨没少欺负装傻的富贵。”
陈浮生会心微笑。
“二狗,你还不去看慈善晚会凑热闹?”曹蒹葭柔声道。
“我没什么钱竞拍,不搞这一套,还是把心思放在吴凉的矿上,成功后办所学校才是实事,比在这里砸几万几十万都要有意义。”陈浮生轻声道,不知道为什么他第一次感受到媳妇的孤单,也许是⾝处晚宴她却⾝在空旷钟山美庐的缘故,陈浮生心中愧疚満溢“我就想陪你多说说话,你看我每天在家也就是吃饭觉睡,最多让你教我东西,结婚以后没有陪你逛过街,没有一起看电影,没有走走散心,哪怕买个菜都没机会跟你一起,做老公做到我这个份上,也算狼心狗肺到头了。”
“现在亏欠我多一点,以后多报答,可不许做陈世美,等飞⻩腾达了就不要我这糟糠⻩脸婆。”曹蒹葭似乎不想两人沉浸在寂寥惆怅的情绪中不可自拔,脫掉平底舒适的鞋子,屈膝将脚放在椅子上,将头枕在膝盖上,拿着那只屏保是被画花脸还傻乎乎乐呵的陈浮生的机手,贴在耳朵旁边,听着电话那头陈浮生用悉的声音悉的腔调跟他保证一定替她守⾝如⽟,嘴角勾起一个绝美的人弧度,换个话题问道:“有没有见到有趣的人?”
“有。”
陈浮生在曹蒹葭面前从不撒谎和隐瞒,很憨厚老实道:“碰上童心和齐东吴了,不过他们没认出我。”
“心疼没有?”曹蒹葭问题直指本心。
陈浮生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似乎怕曹蒹葭生气,解释道:“我不是心疼她和齐东吴在一起,这点我在张家寨就开始看开,更别说在海上南京厮混两年以后。”
他心疼的只是她的出现证实了一件事情,每个女人都会嫁作他人妇。
“我知道。”
曹蒹葭感慨道,脑海中浮现那个被系上红绳、內心温暖的女孩,轻声呢喃“人生怎么可能只如初见。”
陈浮生言又止。
曹蒹葭微笑道:“你目前最大的情敌出现了,你有信心在今晚打败他吗?”
陈浮生大笑道:“有信心。”
曹蒹葭略微孩子气地恨恨道:“打败情敌可以,但组织上级要求你不许收取任何战利品,听到没?”
陈浮生点头道:“一定听上级命令。媳妇,完成任务后有额外嘉奖吗?”
曹蒹葭摸了摸肚子,轻声道:“5个月后让你做孩子他爹。”
陈浮生咧开嘴笑得灿烂,了脸,道:“为这个,上级就是让我拿刀子立即进去砍翻齐东吴,我也敢⼲啊。”
同时挂掉电话。
陈浮生深呼昅一口,昂首进⼊大厅。他知道他这辈子比齐东吴更大的情敌也许还在冷眼旁观,在居⾼临下,但陈浮生不信他比老天爷都要蛋,老天爷腾折了18年都没能拿去他这条“狗命”他娘的现在谁都甭想再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