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交易
神坛央中,祭坛之上。
“听说人的耳朵如果无缘无故红,只有两个解释。”罗得夫眼光深沉,紧盯着眼前这个潇洒脫俗的年轻人,仿佛要看穿他的內心世界:“第一,说谎;第二,被人背后骂。这两个原因都不是我所希望的,而作为同盟,我更希望不是第一个。”
“同盟”两字重逾千钧,虽然耳鼓几被震穿,寒城却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笑声中蕴含着几多得意,几多沧桑。得到罗得夫的认可是他走向成功的第一步,曾几何时,他竟有了和倍受伯图亚大6无数信徒尊崇的“圣师”罗得夫平起平坐的地位。他爹地冷师虽贵为威特帝**方第一人,怕也无法轻易获得这份殊荣。
这份荣耀平⽇里绝不敢奢望,想不到得来却这么轻松——尽管,这是份暂时不能公开的荣耀。
“虽然第二个原因让我羞于见人,但是,我必须承认。”为了赢得罗得夫的支持,寒城不得不往自己脸上抹黑。他轻捂烫的耳朵,眼中弥漫雾一样的神采:火凤啊火凤,等我彻底服征你,耳朵便是天天烫又有何憾?
罗得夫轻笑数声:“阁下一表人才,风流倜傥,被佳人背后议论当属常事。不过我想,能让阁下耳红的,恐怕非火凤这等倾国倾城之绝⾊红颜不能。”
寒城心中一惊,早听独臂人说过罗得夫心计过人,想不到见面尤胜闻名,他竟能从自己的神情看出自己的心事。不过,寒城实在不明⽩,除非罗得夫果真力可通神,否则他绝无可能指名道姓地说出火凤的大名来。
“圣师如何断定就是公主殿下呢?”寒城小心试探。
“很简单。”罗得夫得意笑笑:“阁下心仪火凤,帝都皆知,此其一;阁下适才捂着耳朵时眼泛憧憬,心中所想之人必定极受阁下爱慕,此其二;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罗得夫走近寒城,低声耳语:“火凤被人绑架了。”
“那又如何?”寒城心头狂跳。
罗得夫嘿嘿一笑道:“火凤被绑架那天,我凑巧在阿波罗神像下修炼‘心灵视界术’,而更凑巧的是,我把心灵视窗安置在其中一个绑匪⾝上。透过他的眼睛,我看到运载公主殿下的马车仓皇逃窜,一路北行,直奔北城区…”
“够了。”寒城一改优雅的姿态,忽然耝暴地打断罗得夫:“你都知道了?”
罗得夫拉长话音,似乎等待的就是被寒城喝止,待寒城遂他心愿,他却神秘一笑,再无声息。
“心灵视界术”是牧系一个很重要的⾼阶法术,施法者施展法术使自己与受法者建立心灵连接后,就可以通过受法者的眼睛看到受法者所看到的一切。罗得夫是牧系精英中的精英,他在这方面的修为当然可想而知。明知道问得愚蠢,但关心则,即使相同的情况再次生,寒城仍会忍不住出言相问。
“你最好不要把这个消息怈露出去。”话刚出口,寒城就心生后悔。从阿波罗神像到火凤被绑架的地点距离遥远,即便罗得夫力可通神,即便他的“心灵视界术”已经达到最⾼的9段⽔准,也不可能从如此远的距离控制受法者。而且罗得夫自始至终也没有说出一丝一毫特别肯定的消息。
寒城暗呼上当,原来罗得夫只是在试探自己!罗得夫也许已经知道火凤被绑架的消息,但却绝对不知道幕后主使人就是寒城。
罗得夫的⾝份是寒城所期冀的,然而这并不代表寒城同样认可他的实力和智慧,可是两人初次手,却是寒城败了,寒城的自信遭受重大打击,不由得对罗得夫起了警惕之心。
计谋得逞。证实心中的猜想后,罗得夫显得格外轻松,他轻拍寒城肩头,笑道:“怎么会?我们是盟友嘛。而且我要告诉你,正是由于这个原因才促使我下定决心跟你合作。”
有得必有失,寒城咬牙暗自思量:不要以为把柄在手就能迫使我就范。
“寒城心中有一疑问,还请圣师为我解答。”
“请讲。”
“公主殿下的事只能证明寒城胆大妄为,为何却能促成圣师与我结盟?”
“此事说来话长。几年前,我现你的⾝上突然出现一股死亡气息,那必然是修炼黑暗魔法的征兆,当时大为震怒。”罗得夫负手望向阿波罗神像。那虽是一尊雕塑,但他⾝披圣光,浑⾝充満了生命气息。“我本想依光明教义处置你,但因事耽搁无法实施,后来你又外出修行,我更是鞭长莫及。可是,等你一年前归来时,我却改变了想法。”
“为什么?”直觉告诉寒城,罗得夫绝对不是担心他爹地冷师在帝国的影响力。圣师要处死一个修炼黑暗魔法的教廷信徒,本不会顾忌任何人,甚至包括威特。
“因为,”罗得夫突然望向寒城:“你太強大了,強大得乎我的想象。”罗得夫眼中忽然寒光连闪:“你信神吗?”
话到紧要关头,罗得夫却跟一个黑暗魔法的修炼者忽然谈论起神的问题,这着实让寒城难以理解。
犹豫再三,寒城艰难答道:“信。”
“答得好。”罗得夫的笑声在寒城听来,实在分辨不出是欣慰还是嘲讽:“你既然信神,就应该相信神的对立面——魔。”
“魔?”寒城张大了嘴巴,似乎头一次接触这个存在。自小接受的光明教义在寒城心中早已深蒂固,虽然修炼黑暗魔法已达四年,他对黑暗力量的控能力也已相当⾼明,但他却把自己归位于“接近神的境界”在他心中,似乎本没有魔的概念。
“不错,魔。”罗得夫心中轻叹一声,难道走向更为辉煌的光明就必须跟黑暗妥协吗?亿万信徒跪拜的场面在脑海中不断闪现,罗得夫顿时热⾎沸腾。虽然这是条不归路,但却是一条非常值得尝试的道路。
“纵观伯图亚大6历史,一个时代往往只是一个人的时代。这个人或神或魔,却能够成就非凡事业。而我,正是从你⾝上看到了传说中的‘魔’的影子。你,寒城,必将成为伯图亚大6新的王者。”
这才是罗得夫的真正目的吧。寒城脑筋急转,盟友=蒙,大家不过相互利用罢了。寒城定定心神,叹道:“话虽中听,却总要有些令人信服的证明吧?”
“这也正是我说服自己所必需的。”罗得夫取出一张便笺递向寒城:“为了证明自己的看法,一年多前,我远赴灵国拜见伟大的占卜师马易,并请他为你占了一卦。”
寒城:魔。
一眼瞥过这三个字,寒城接过便笺的手立刻颤抖起来,在罗得夫面前差点无法保持镇定。他慌忙将双手背负在后,以掩饰心中的狂喜。
纸是马记上好的宣纸,字是圣灵帝国特制的羊毫书写。
使寒城动的不是这些,而是落款。
——马易。
作为伯图亚大6百年甚至近千年来最伟大的占卜师,马易的预见从来没有失败过。马易已经成为这个时代的神话,他的预言就是未来,是必定要生的未来。
看来自己走的路是对的——修炼黑暗魔法,成为一代剑魔,重新统一伯图亚大6,成为伯图亚大6的新王。
这是命中注定的!寒城中顿时扬起万丈豪情。
“如果未来果真如此,我,寒城,成为伯图亚大6新的王者,你希望得到什么?”寒城气势猛长,仿佛他现在就是伯图亚大6新一代的王者,正在为自己的追随者论功行赏。
“你知道的。”罗得夫无奈苦笑。
“好,一言为定。”寒城和罗得夫击掌为誓:“我登上伯图亚大6新王宝座之⽇便是阁下成为整个大6真正圣师之时。”
“我也有一个问题,”罗得夫突然问道:“阁下又是为什么选择我作为盟友?”
“套圣师一句话,”寒城笑笑:“‘你知道的。’”
罗得夫心中释然“圣师”这个称号在自己看来虽然名不副实,却可以成为野心家们最有力的利用工具。
“当…”神殿內传来悠扬浑厚的钟声。
望着辉煌神殿端顶的阿波罗神像,罗得夫再次无奈苦笑。他又如何能不感慨万千呢,为光明服务了近四十年,却要为获得光明的最⾼荣誉而向黑暗妥协,对他而言,这究竟是命运还是嘲讽呢?
“是忏悔的时间了。”罗得夫喃喃低语,不知是在通知寒城,还是在告诫自己。
“咱们按计划行事吧。”寒城缓缓走下神坛。
“请留步。”罗得夫提醒寒城:“小不忍则大谋,时机未成时,阁下似乎应该把个人感情放置一边。”
火凤。寒城当然明⽩罗得夫的意思。
“受教,我会考虑的。”寒城脚步稍停,又继续前行,其间龙行虎步,忽然多了一股王者气象。
“这样做究竟对或不对?”罗得夫并非真正忏悔,他只是蓦然从寒城的举动中感受到一股异常沉重的庒力。
寒城渐行渐远,罗得夫向他的背影投去重重一瞥,喃喃低语道:“或许,寒城才是我真正的对手。
月照城头乌半飞,霜凄万树风⼊⾐。
舂三月,天气已逐渐转暖,今晚却显得有些萧瑟。傲天紧紧⽪裘,随手取下刚刚烫好的酒轻抿一口,这才缓缓开口:“风冷露重,酒温宜人,陛下痴立十数分钟,缘何不肯上楼与臣弟小酌几杯?”
美酒一壶,小菜数碟,闻着怒放的腊梅清香,古朴中透着几分淡雅。十年未见,傲天仍然保持着无比幽雅的王者风范,而且他喜享受的情也没有丝毫改变,看来荆棘岭艰苦恶劣的环境并没有使他产生丝毫颓废。
只有一个变化。
傲天的眼睛始终半开半合,即使以威特无比敏锐的观察力,也很难透过他恰露一线的眼睛看到他內心实真的想法。
“恭敬不如从命,你我兄弟,原本无需如此客套。”大笑声中威特迈步走上阁楼,与傲天相望而坐,不待傲天有所表示,已经为自己添上一杯酒,自斟自饮起来。
“多年不见,陛下仍如此实在。”
威特一呆,楞在当场,酒杯兀自贴着嘴。傲天话里有话,他当然听得出来。十年了,想不到漫长的三千多个⽇⽇夜夜仍没有将他心中的疙瘩完全抹平。十年来,他抛家舍业,把自己封闭在荆棘岭那片苦寒之地,甚至忍心不见最爱的女儿绿黛儿,如今岂肯为了火凤被绑架的消息巴巴从荆棘岭跑来告诉威特?
猛抬头,杯中酒一饮而尽,威特大声咳嗽起来,不一会儿就面红耳⾚。
“不能喝就不要逞強。”傲天再为自己斟上一杯,端起酒杯盯着威特,眼中寒芒微闪:“你总是这样,对自己的能力认识不够,却勉強自己去做无法胜任的事情,最终难免亲尝苦果。”
来了。威特心中一动,傲天回来绝没有表面看来那么简单,他一定别有用意。
“你知道人生在世从事最多的是什么吗?”不待傲天回答,威特豁然起⾝走近围栏,手握栏杆沉声道:“是尝试。其实人的一生就是不断尝试的一生。任何人都不可能精通每一个领域,在通往成功的路上,他总是需要尝试,只有通过尝试,才能积累经验,最终获得自己望渴得到的东西。”
威特望向傲天,声音慈祥而深沉:“你明⽩吗?”
傲天闭目不语,好半晌才缓缓问道:“十年,多么漫长的尝试,请恕臣弟愚昧,在这么长的尝试中陛下究竟得到了什么?”
威特猛然抬头,眼望苍穹,慨然道:“辉煌帝国覆灭之时,各地诸侯纷纷举兵,強呑弱,大并小,各自趁扩大地盘。辉煌神殿地处艾伦琴城內,本就是万众瞩目的目标,可巧正在我威特帝国辖区,我威特帝国自然当其冲,成为众多诸侯国竟相征讨的对象。其时虽臣弟骁勇,兵精将良,战平息时帝国幅员不过涵盖艾伦琴城为中心方圆数百公里而已。”
往昔的铁⾎岁月再上心头,想到兄弟两人并肩战斗,共同为新帝国的诞生浴⾎奋战,傲天稍稍动容。
“帝国成立后,愚兄兢兢业业,力图振兴帝国,时刻不敢稍忘自己的使命。十年奋斗,贤弟可曾看到这惊人变化?”威特回盯着傲天,神情昂:“天下帝国被我赶出闪光平原,⻳缩北境苦寒之地;小唐国国力渐衰,几为我之附属国;圣灵帝国虽国強民富,却频繁向我示好,不敢稍有不敬;大河帝国主动与我结盟,此举无疑为我帝国在西陲树立一道钢铁屏障,使我免于跟雷霆帝国和太公国正面抗衡。”
“如今,我威特帝国东、北直达大海,西临圣域,南抵暮⾊森林,比之当初,国土扩张何止百倍,更号称大6三大最強帝国。万里河山任驰骋,臣弟起初可曾想象过这等成就?”
这是事实,可傲天心中越不舒服起来:“连年征战,你得到的何止这些?士兵厌战,边境地带民不聊生,经济几乎崩溃,治安混,府政**,教育落后。你⾼⾼在上,看到的只是辉煌的假象,可曾真正为你的帝国,你的子民着想过?”
威特心中一动,自己的担心并不多余,看来傲天也是有心之人,他虽把自己封闭在荆棘岭,对帝国形势却似乎了如指掌。
“你说的都没错。不过…”威特话锋急转:“但凡做事,绝不可奢望一蹴而就。贤弟,你虽看到了混表象,却没有看到它的本质。”
“此话怎讲?”傲天轩眉一仰。
“你所说的情况固然存在,现实却不容我停止征战。”威特轻轻一叹:“天下臣民望渴的是什么?是天下一统。只有天下一统,家国才能繁荣昌盛,民众才可安居乐业。而征战正是完成天下一统的唯一途径。”
“天下一统总要有人来完成。观大6各国君王,天下、雷霆乃虎狼之辈,虽枭雄而不能成贤王之事,其余则非弱即昏。若由他们统一大6,非民之福也。”
“难怪陛下以自己之名命名帝国,又难怪陛下⾼居王座却仍以公爵自称,原来陛下満⾜的不仅仅是眼前的一切,而是整个伯图亚大6。想必陛下认定,大6一统只是时间问题,在你心中,早已把自己当作伯图亚大6的未来新王。”傲天忽然狂笑不止:“想必一统大6之⽇便是陛下称王之时,到那时,整个大6都将成为你威特私产,陛下要风有风,要雨得雨,可谓风光无限啊。”
诸侯混战最后一年,那是最艰苦难熬的一段⽇子。除了艾伦琴城和周边几个比较大的城镇,威特和傲天兄弟几乎失去一切。万幸傲天有万夫不挡之勇,在他的拼死抵抗下,各**队终于止步密密西比河。威特帝国能有今天,傲天可谓功不可没,然而就是威特轻轻一句“恭敬不如从命”却将他的功劳完全抹杀,自己从容登上了帝王宝座。更有甚者,帝国名曰“威特”似乎已完全抹杀掉傲天这个开国功臣的所有丰功伟绩。
厚厚的乌云将月儿重重遮掩,杨柳新芽在笑声中瑟瑟抖,而傲天的心却在滴⾎。
威特听得出笑声中浓浓的伤感,他何尝不知傲天心中的凄楚。傲天心⾼气傲,不屑与人争辩。何况,这个人是他的亲哥哥!
但是,傲天又怎知他內心的凄楚?
“贤弟,所谓人在其位,⾝不由己,大哥承认对你不住,可是…”威特犹豫良久,终无法开口。
“你不用说了。”傲天次直面威特,眼中寒光连闪:“总有一天,我要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十年来,第一次实真地看到傲天的眼神,威特心中狂震。多少次在绿黛儿脸上看到这双眼睛啊,悉而亲切,清澈而深邃,但与绿黛儿不同,傲天眼中跃动着一团火焰,那是愤怒和望渴的混合。威特轻叹一声:“何谓你的,何谓我的?万事如烟⾝前过,既看不到也摸不着。帝国虽名为威特,我⾝在王位却号称公爵,实在不是出自大哥本意。贤弟,我今天拼死拼活,何尝不是在为她人做嫁⾐?”
正在傲天认真咀嚼威特话中涵义时,威特深情凝望傲天,缓缓说道:“贤弟,如果我拥有的一切都实实在在,又为何不能是你的?要知道,我们毕竟是亲兄弟。”
“亲兄弟”三字重重庒在心头,傲天顿时鼻头一酸。兄长如严⽗,如慈⺟,曾经给过他多少教诲和关怀。正因如此,傲天內心越躁动,越不能原谅他这个世上最亲的亲人。
“夜深露重,陛下明⽇尚有国事处理,还请保重⾝子。恕臣弟不能远送了。”
威特一呆,他终无法消弭傲天心中沉积已久的怨恨。蒙蒙月光下,威特蹒跚而去,背影苍老而凄凉,叹道:“绿黛儿和火凤爱上了同一个年轻人,他叫迪亚,我想贤弟也许有趣兴去看看。”
傲天微微动容,兄长不过五十多岁,却已形似垂暮老人,在帝国⽇渐強大的过程中,他究竟得到了什么?傲天忽然有一种冲动,他朝着威特的背影大声疾呼:“威胁陛下必要利器,火凤只是其一,陛下可曾想到臣弟手中有何利器?”
威特闻言脚步稍停,微微一笑后继续前行,⾝后传来傲天声嘶力竭的怒吼。
“总有一天,我要用握在手中利器夺回本属我的一切。”
烟消云散,月儿终于轻探露头。
耳中回着傲天的警告,威特越走越快。他虽⽩染鬓,⾝躯已然福,此刻却步履轻松,仿佛一下年轻了二十岁。
——火凤老师因故外出,骑士学院93届1班的防护训练课暂改为自习课,特此通知。
迪亚呆呆地看着布告栏里的通知,心中百感集。火凤在时,他处处躲避,生怕遭受她的待,如今终于可以不受欺凌却又为何闷闷不乐?极限游戏仍在继续,如今挑战他的只有寒城一人,小⽝、泰泽等人不知何故退避三舍,人数虽少他却每天必死一次,承受着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可怕的打击。他的⾝体早已⿇痹,可是他的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