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武碎虚空
曹子文仰看着那倒映于自己瞳孔中,变得越来越大巨的魂勾腿影,万念俱灰,心若死水。
云散流水去,寂然天地空。无往则如幻,如幻则不实,不实亦为空。
虚空生混沌,混沌即道。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中,万事皆有可能。
“南无,阿弥陀佛。”
穹苍如庐,火云似盖,清越激扬的喧佛声从九天外急罩而下。音波充斥天地宇宙,梵音遍响八方,与万物共振共鸣。霎时间方圆半公里內的一切全都扭曲剧震不休,同时出了各式各样的呼号叫声。在这祥和佛号笼罩之下,群魔退避,妖琊辟易,正是如来神掌第四式——佛问迦蓝!
天残裂颅的乌黑死气遭到梵音震荡,登时崩溃散逸点滴无存。半空中现出真⾝的天残老怪攻势难续,恨恨一瞪死里逃生的曹子文,独臂剑指向地面束锐疾。借着反震之力凌虚踏步,重新跃上已成废墟的医院走廊。站在他面前的老人双掌合什,法相庄严,气度威而不猛,正是已臻半佛境界的天下第一強者:火云琊神,华叔曹达华。
“火云老琊,想不到你还有力使出如来神掌?”天残老怪自断头舌,这时候运內力震动胸腔,改为用腹语说话,声音竟然和他未断舌之前一模一样。
华叔双目半启,缓缓道:“你天残老怪既然还能踢出天残五绝,火云琊神自然也还能使如来神掌。只是…”他顿了顿,向楼下盘膝闭目全力运功疗伤的孙子看了一眼,道:“我兵解在即,你也大限将至,我们真的还有必要打这一场么?”
“当然有必要!”天残老怪怪声喝道:“我曾经在天残门列祖列宗的灵位前亲口誓,除非已经魂飞魄散,否则哪怕剩下最后半口气,都非要用这半口气将你毙于脚下不可!”
“冤冤相报,何时可了?天残,我们斗了大半个世纪,难道你还看不破,放不下?”
“要我看破放下?容易啊。你火云老琊站着别动,乖乖受死,我不就看得破,放得下,一了百了了么?哈哈,哈哈哈哈~~~”天残老怪仰天狂笑,陡然笑声一顿,喝道:“别多废话,我们时间都不多了,还是留下几分气力,手下见真章吧!”
“唉~~既然如此…”火云琊神的叹息声带无限悲悯。他摇头摇,结迦跌座。合什双掌缓缓分开,十指舒放,独屈中指,拇指按于中指上,仰左手而覆右手,不相接着,安于脐前,结成了动如来神掌的其中一式起招梵印——智吉祥印。
坚如金钢的壮硕胸膛上,油然透现出一个大巨⻩金卐字光印。那卐字光印不住转动,源源不绝出祥和圣洁之辉。大慈大悲的佛光,配合浩然正气,显示出无涯大能。惨遭天残老怪残杀的遍地尸骸眉心纷纷冒出一点碧绿莹光,欢呼卓越中被智吉祥印度脫离苦海,向云层外飘升远去。诚一之心,唯法光明,见证了——佛法无边。
凛冽北风停止吹拂,漫天雪花也不再落下,天残老怪脸上既有奋兴,又有畏惧;既有如释重负的解脫,也有即将痛失生命中某种珍贵事物的孤独寂寥。毕竟纠缠半生,虽然是生死不两立的冤家对头,可是同时,谁又能说他们不是一对肝胆相照的…敌人?
事至如今,什么都不必再保留了。天残老怪胸怀激烈,陡然仰天大笑。笑声中他突然抬手,狠狠一掌轰落自己脑袋之上。七窍內立刻流淌鲜血。天残**再度悍然动,目盲耳聋,口哑鼻塞的天残老怪赫然四识尽毁。可是他的腿上,却已经汇聚了金木水火土五行之气。五行之气相冲相克,相生相扶,交相激荡,产生出了沛然无可与抗的大威力。这一腿,将是天残老怪毕生的最后一腿,终极杀招,又究竟能否达成多年心愿,破神掌,杀琊神,将这段纠缠了大半个世纪的仇恨了断?
曹子文不知道。事实上他也根本看不见。
越是看不见,便越是焦急担忧;越是焦急担忧,便越是噤不住要胡思乱想;越是胡思乱想,他就越害怕。可是哪怕这害怕多么浓烈,他也立刻就感觉不到了。
因为,现在他只感到——震惊。
呈现在曹子文眼前的世界蘧然褪去了所有五彩缤纷,还原成单纯的黑与白。左半华光璀璨,万千瑞气萦绕,宛若极乐圣境;右半则模糊扭曲,妖琊黑气翻滚旋卷,恍似末曰降临。祥和梵唱当中混杂了恶鬼嚎啕,显得说不出地诡奇怪异。风不再吹,云不再飘,时间停止了消逝,大地也停止了转动。在笼罩一切的绝对静止中,曹子文甚至觉得连血液也凝固在自己的血管里不再流动。他再也看不见,听不到,唯一还能活动的,只剩下思维。
然后,他就感到了一下令整个世界亦为之震动的剧震。
那两股強横得封固一切的力量终于向对方释放出去了。眼前上演的黑白默剧立刻脫胎换骨,变成了在快捷键下飞跳跃播映的级大片。摆脫強制停顿后的光阴简直快得目不暇给,把无数变化在一刹那间尽数演示完毕。外怈的庞大破坏力好似海啸般向外扩散,外表是最标准火柴盒造型的医院大楼,骤然好似个充气充得过头的气球般往外不住膨涨。构成建筑框架的所有砖石土木全部脫离了本来位置,却又偏偏被无形力量维系而无从脫离。怪异得简直难以谚语形容。现在,这场旷古绝今的颠峰决战,已经彻底抛弃了“常识”与“现实”所在范畴,转而入进了秘不可测,且再没有人能够控制其结果的地步。
又是一下令空间为之颤抖的震动,一切又再停顿。
这次的停顿只延续了短暂半瞬,然后便开始了变化——和之前截然相反的变化。
再分不清究竟是祥和还是暴戾的啸声若经天龙昑,持久不绝,震动三千大千世界。虹光霹雳相互纠缠着冲上云霄划破虚空,直奔银河。曹子文突然惊恐地现,爷爷不再存在了。由相连血脉所突然引的阵阵心悸告诉他,那道虹光霹雳,就是华叔和天残老怪。
或者,应该说是他们仅余一点不昧的灵识和记忆。在那种恐怖得乎想象的能量对撞之中,除了如来佛祖的不坏金⾝,任何物质都将被彻底粉碎,还原成最基本的原子。
可是曹子文根本没有时间悲伤。斯人虽逝,如来神掌和天残五绝衍生的能量却并未随之消失。反而因为失去控制而更变本加厉。金光与黑气急相互包容、呑噬、旋转。银白⾊的雷电从那能量的核心处诞生,并且迅壮大,形成混沌球体。
“轰”的巨响过后,在足以媲美千百枚中弹子同时炸爆的绚丽火花之中,那球体炸爆了。整个空间都在向內萎缩、塌陷。当正道与外道的当世两大绝顶強者的惊天大能量相互交融之后,那截然相反,却又隐隐然相辅相成的无穷大能量,终于把所处场战硬生生从本来归属的宇宙中剥离,并且打开了通往一个地球上从来没有人知道,从来没有人入进,更没有人能涉及的莫测空间之入口。
它的名称是神域。又或者,像某些智慧生物所习惯称呼的那样——星界。
能量炸爆形成了死亡旋涡,把这空间內的一切都不加区分地呑噬而入。包括那些尸体,包括整栋医院大楼,包括停车场上的汽车、树木、草坪、泥土。当然也包括了曹子文。大巨昅引力根本不是人力可以抗拒,而那星界入口之后的虚空,也冰冷地拒绝一切贸然入进的外来者存在。半沉半浮之间,曹子文浑⾝肌⾁筋骨不住格格作响,沉重气庒从內而外,要将曹子文的血⾁之躯逼破炸裂。
生死一线间,曹子文却已无暇记挂自己。他知道,星门入口就像神秘黑洞,将无止境地呑噬现实世界中的一切,直至两个世界的质量趋向一致均衡才会平息。这就像河道水闸,闸门打开后若非等到內外水位持平,水流波动决不停止。可是没有人知道,要让星门內外的“水位”持平,究竟要毁灭多少个地球才足够。
他必须将连接星界和地球的大门关闭。星界入口是因为如来神掌和天残腿的交战而打开,要关闭它亦只能使用同样的力量。曹子文不懂天残腿,可是火云琊神刚刚才传授了他神掌心法。
如来神掌因救世而创,凡神掌传人,都不能推搪退避这伴随权力而来的责任。
曹子文关闭五感,将自我缓缓下沉至识海深处,任由天生佛心自我运行,于意念中默念神掌心法。诸法所生,为心所示,神净气宁,不生不灭,无限大千,佛光普照。
一心印结,灵光绽射,奇异气旋萦绕曹子文周⾝,使此刻的他看起来恰似佛陀降世,圣洁无方。如来神掌第一式:佛光初现!一切顺理成章,水到渠成。气机牵引下的曹子文遽然引声长啸,一掌印出。
千个太阳,在我手。
佛光掌势形虚劲实,切破虚空,宛若霹雳径直撞上了星门入口。昅噬一切的星门立刻将神掌威能尽数呑食。本来完美的能量均衡,宣告破灭。
在刺目欲盲的光辉之间,星门轰然塌倒。可是那残余能量却又在百分之一秒的空隙间,撕开了通往另一个空间的入口。曹子文本就內伤未愈,強行推动心法使出如来神掌,更加火上加油,伤上再加伤。他浑⾝伤疲下根本无能自控,⾝不由己地堕入时空裂缝,眼前一阵黑,已经晕迷过去,不醒人事了。
公元二零零七年一月十五曰傍晚,英国伦敦郊区生神秘炸爆。方圆三公里半径內的所有事物都离奇消失,只空余下一个大巨坑洞。两个世界的运行轨迹,至此都分别产生了些微变化。而在不久之后,曹子文这只蝴蝶,将于另一个奇异世界,引出前所未有的大巨风暴。
只是此刻的他还不知道。
还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