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像高举战利品
可惜那时我不懂。我绑好耳麦,站起来拍股的灰,刘璐也站起来,我进了客厅,她也进客厅,我走回到房间。
她回了自己卧室。我不说一句话,她也就不说话,那时张亮平还住在家里,她轻手关门,怕吵到上的男人。我想就算是我不懂事的时候,我也是爱这小妇人的,但也正因为不懂事,那场母子争吵,让我心生别扭的恨意,她揪我头发时,我心里想着“我恨你”
她孝顺,那时我也晓得,但我希望她也能对我热情,但她只晓得揪我脑袋。臭女人!儿子在心里咒骂,后来很长时间,每次刘璐对我凶煞,我就学会在心里骂她,发心情,直到有一天,发方式都变了,变得让人难以启齿。
我不得不谈谈我爸爸,张亮平。张亮平大刘璐十岁,据说妈妈大学的时候,爸爸是她老师,带过她一段时间。两个年纪相差不小的人,共同语言不多,就算在我这儿子眼里,他们相处上的和睦也别扭。
我见过其他同学的爸妈,也听过寻常的爱情故事。父母在我眼中的“别扭”倒也不是说矛盾,而是他们的相处。
爸妈并没有跨越年龄的爱情,夫俩的观念不太一样,从我懂事开始,我能感觉到他们想法上的差异。逐渐,我发现一家三口,我是一代人,妈妈是一代人,爸爸又是一代人。
三代人架起一个古怪又和睦的家庭。你别说,外公到访以前,我还没见爸妈吵过架,但大旱已久,不代表永世无雨,世事无常,总要下一场的。妈妈在外公前的热情,让我感到一种嫉妒。
那爸爸呢?他就没有过这种小心思?非也。有其父必有其子,逆向推导,也是一种方法。张亮平也是有嫉妒心的。可惜,他的嫉妒不是对外公,是对我的。一天傍晚,我才发现,那天我起夜,摸黑去厕所。
走出房间,我听见客厅远处有动静,来自另一边的卧室。爸妈的房间里,传出异响,像是拍击,又像震动。和许多撞见大人生活的小孩一样。
我家大人也犯了喜闻乐见的错误:十年五年一年三百六十天,总有一天他们忘记关门,那房门虚掩着,惑年轻的看客。我凑到他们卧室门前,心口撞。我往里巴望,不忘告诉自己,我只是在好奇什么声音,好奇两人是否安好。
其实我对男女房事早已门清儿,但还没有把爸爸妈妈代入想过,所以我故意装作纯洁,好安抚自己的罪恶感。卧室里乌漆麻黑。一双翘在空中的腿,我看见这个。震得厉害。家里的垫很旧,嘎吱作响,我听见的噪音就是它。
好,谜题解开了,好奇心也足了,我该去厕所解手,然后回去睡了,但我没动。我眼睛忘了眨,口干舌燥。卧室里,女人的脚趾扣紧了,在空中晃动。嘎吱嘎吱,垫在呻。
“你说,”男人重呼吸“你现在更爱我,还是爱儿子?”我心里咯噔一下,没想到这活宫里的对话,还能扯上我。
我也没想到,爸爸在私底下问这种问题,一时间,我慌了。说实在的,夫鱼水之,说点情趣话又怎么了?但我就是慌了,像是害怕啥,害怕听下去。
这和外公来时一样,我已经撞见爸妈的秘密,我不想再看见他们之中,有谁又是让我陌生的人,说我陌生的话,尤其是她,那双赤的脚,突然从空中放了下去。
“你提他做什么?”小妇人沙哑的声音,她收起双腿,不再配合男人,卧室里窸窸窣窣的。我啥也看不见了。
“我,”爸爸语气尴尬“我就开个玩笑…”“拿儿子开这种玩笑,你恶不恶心?”刘璐冷冷地说“虫上脑了,啥话都说啊?”卧室内安静了,嘈杂的噪声都消失了。
“我就说了,怎么了吧?”张亮平也恼了“他是我在你肚里种的子儿,怎么就不能提他?”啪!刘璐一巴掌扇在男人脸上。“你让我觉着恶心。”“我忍你很久了,刘璐!很久!很久了!”
张亮平想放低声音,但不太成功“当初我就不该听你吵着闹着要生!自从你把张平出来,你他妈就再也没正眼瞧过老子!”
这话听得我心里嗡嗡的,其实我早该发现的,总有家人会让你陌生,总有人会让你失望,但这回不是妈妈,是爸爸。刘璐的呼吸重起来。她可能是真怒了,我只在她当初揪我头发的时候,听过这么沉重的吐息。
“你是我女人,不是他…”话没说完,张亮平被一脚踢出被子,人仰马翻,差点摔下。“你要不听听自己刚刚说的话。”妈妈从上坐起身“张平是你儿子!”
她拿被子裹住自己,因体而畏寒,但我能看出她瘦小的体型,她披头散发,竖起,像一只高度戒备的母猫。
“以前舞蹈团的领导对我动手动脚,我把他揍得自己饭碗都不保了,也不见你吱两声,”她很恶心“你却拿你亲儿子开涮?”爸爸歪歪扭扭地滚下。
在地上摸着,捡了一团线圈,扔了,然后又摸了一个蓝色纸盒在手里。这个老男人支支吾吾的,一幅神智不清的样子。刘璐冷冰冰看他“你最好是喝醉了。”张亮平突然暴起,飞扑上,在小妇人身上。
两人扭打在一起,铺上黑影在翻滚,混乱不堪。爸爸在叫,妈妈也在叫,原来她也是会叫的,她几次把男人踢下,又被他扑上来,那个被我视作“父亲”的男人赤下身,具坚立着,得发红。
张亮平像一头野蛮的野兽,我是第一次恶心他。我站在门口,紧紧看着爸妈争斗,不晓得该不该手。卧室里一片混乱,爸妈扭打在一起,就算我不是起夜,他们现在的动静,也够把我吵醒了,就在我抬手,准备敲他们房门,但争斗结束了。
我听不见爸爸的怒叫,也听不见妈妈的怒叫了,刚刚的争吵像一场梦。混乱走向平息。我伸出去的手,没敲下去。
嘎吱,嘎吱,嘎吱。铺在规律地呻,像我来时那样。张亮平坐直了,我只看见他的上身,他部动着,也不晓得在动什么。
从爸爸问出那个问题,到妈妈恼羞成怒,我转向一种庆幸。我想我一定是被那小妇人的态度打动了,虽然对她而言我不在场,但她也会维护儿子,但现在呢,我又该做什么反应?我也不晓得了。
爸妈争斗要是继续,我一定会打断,但争斗没有继续下去,作为儿子,我反而没了资格去叨扰。我失望了。
我才发现自己是有私心的。被偏袒在先的人是我,我又怎能不偏袒她呢?张亮平手里各抓起一只脚踝,举起两只足,不同于早先,那双脚的脚趾不再紧扣,而是放松地并着,像是被谁走了灵魂。
我看着那两只赤的脚,足弓弯弯的,被男人举在手中,像高举战利品,宣告战场上的胜利。
败者发出了呻,嗓音是我熟悉的沙哑,又黏糊,像是积了许多唾。子凉飕飕的。我低下头,自己裆部撑起一顶帐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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