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杀机
风吹碧⽔,层层漾开去,也扬动了女子的⾐袍,临⽔静立,眼神在天际游走,没有人知道这个女子在想什么。那么完美的魅惑,不该属于人间。羽化和默羽没有说话,只是站在她的⾝后,等待着她的反应。而这一站,⾜有一个时辰,雪花在女子发间、肩头驻留,绝世妖娆的风情因之更盛。
“怕是知秋动了死念吧…”
好半天等来的却是这么一句话,羽化不由得心下忐忑,低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叶老大娶媳妇也不能说是要命的事情吧?”
相思月低头苦笑“你们还不知道的,他的二娘对他向来忌惮,知秋为人外柔內刚,极是有抱负的,而明夏正相反,外刚內柔,做事马虎,如今明夏坐了家主之位,族中上下颇有微词。正因为这个缘故,这主⺟大人早已是对知秋动了杀机的。”
“那她为什么还要给叶老大安排婚事?是要他离开叶家么?”
“不是这么简单…这个女人对待知秋一直不好,如今竟然亲自安排知秋的婚事,大概是想借知秋去⽩⽔城亲的时机杀了知秋吧。”
羽化和默羽同感愕然,简简单单一件事里竟然蔵了这么多的曲折,以他们这般年纪和阅历是万万不能了解的,由此更对这魅灵洞若观火的敏锐心思敬佩不已。
羽化实不知该怎么做,上前一步到了她的⾝边,想说些劝解的话,可是他抿紧了嘴,再说不出什么话来。
两串珠泪潸然滑下,明眸之中⽔光浮泛,相思月正无声而泣。
这是羽化从未见过的脸。在他的心里,这魅灵女子有着超出平常人的睿智与风姿,不知不觉间他已认定这个魅灵是造物的一个奇迹,已不可用正常思维来理解她,然而这一刻的凄伤,与一般女子又有什么区别?活过再多的年月,看遍九州的万象,左不过是情海翻腾之中的一叶扁舟。
“知秋聪慧,哪会不懂这里面的深意…傻瓜…傻瓜…”
芦苇碧⽔,风雪天地,在这一句呢喃中失却了颜⾊,只如此哀伤也添就相思月风情绝世。
“世间佳人大抵是孤寂的”书上的这句话羽化至此才感受在⾝。他想到了⾝边的默羽,没有华丽的姿容,那天生冷定的气质却是万中无一,可那冷定的背后,他也是稍稍觉得孤洁的,像是立于山巅的⽩鹤。而后他想到了书岑,那娇花似的脸、绝美的⾝段自不必说,偶尔流露的愤怒与彷徨却已在他心里扎下去,那时的少女像是无助的兔子,有点可怜。
雪还在飞,言语不得。
红影穿过雪粉,搅起纷。
“查到了,明天上午亲车队出发,随行从人共计六十人。”书岑跳到羽化⾝边,一把扯了他“不准靠这么近!”
羽化无奈头摇,退后了一步。
相思月默默收去了眼泪,转⾝时泪痕犹在,看得人一阵心疼,却见她忽然深深鞠躬“请两位姑娘务必帮我一次,救回知秋!”
少有的沉重语调,罕见的凝重表情,让三个少年大感古怪。
书岑挑起眉⽑“你自己怎么不去?太绝情了吧?”
“不是我绝情,是这次的杀机我也化解不了。”相思月狠咬银牙“叶氏出派这么多人的随从,就是个信号。那主⺟出派这么多人就是盖弥彰,当然是想掩盖她的杀心,而就我猜测,她必定会请出最強大的刺客,宛州境內凌风堂已然瓦解,那么必定是‘归矣山堂’的人。‘踏月’之前,我功力未复,‘踏月’之后,我伤势未解,这个时候能倚仗的便只有你们了。”
书岑坚定头摇“拉倒吧,我不是那个月夜的对手,何况还有个清⽔颜,我们去了也是找死的。”
“在南淮我见过他们,那清⽔颜有伤在⾝,短期內不能与人动手,那个月夜正处在晋升‘襄武者’的关键时刻,更不能与人动手,而归矣山堂內的‘十三朔月’没有他们的实力,至少你们可以自保。到时我自有办法通知明夏带人救援,只要你们保住知秋的命即可。”说到这里,魅灵女子顿了一顿“也许你们找寻的思无琊也会在那里的。”
书岑心叫不妙时,默羽果然接了话头“我去!”
书岑暗暗吐气,看着羽化那个跃跃试的样子也知道他是同意的,再想想自己毕竟受过这女子的恩惠,便怎么也说不出拒绝的话来,只得点头。
“如此多谢!”相思月再次深深躬⾝。
宽敞的石室,墙壁上揷着数十只火把,深红的光芒照耀着每一个角落。一个不过半尺左右的窗子用铁栅栏封着,有冷风贯⼊,外面的世界漆黑一片。一只小老鼠溜达了过来,也许是避寒,也许是饿了,可当它刚想挤过栅栏时,犹疑了很久,不知该不该进去。
那么多的铁链啊,⾜有十条之多,每一条都耝如儿臂,黑得发亮,末端都在墙壁上的铁环內锁定,只是看着就让人头⽪发⿇,至少小老鼠觉得浑⾝的⽑都炸开了。而这些铁链都在一个红⾊的⾝影上绕,紧紧扣住了他的四肢,将他的四肢拉得笔直。小老鼠在原地打了几个转,空气里浮的气息那么古怪,有点陷阱的味道。
片刻的迟疑,小老鼠刚想跑开之际,两道⾚红目光已落到它的⾝上,登时让他动弹不得。它恐惧地看着那个人,像是看到了饥饿的猫。对方的脸被披散的头发遮掩,那两只⾎⾊的眸子便更显清晰,出的目光很空洞,却又那么暴戾。小老鼠好像要窒息了,随着目光而来的杀气渐渐⾼涨,一分分充斥了石室。
不止是全⾝的⽑在炸开,连四肢都开始虚软,小老鼠的眼睛瞪得溜圆,体內⾎脉像退嘲的海⽔,带走了所有的热量,它终于知道今天是它的末⽇。大巨的黑暗突然降临,收缩在它的周围,仍在一点一点挤庒着⾝体,它“吱吱”叫了一声,惶恐而悲伤。
下一刻,冰冷的空气吹进了⾝体,小老鼠茫然抬头,清晰地看到了被云层掩映的明月,然后它发觉自己可以动了。它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急忙又去看那个被铁链锁死的人,没有看到红⾊的眼睛。它楞了一会,还是听从了⾝体的感觉,又跑进了寒夜中去。
被铁链绑缚的人稍微动了动,捆住双臂的锁链发出清脆的鸣响,他再次低吼着放弃了。在此之前,他已试过无数次,除了让⾝体更加疼痛,他本挣脫不了这份束缚。那些跳动的火焰,也已经无数次嘲笑过的他的无能,甚至宁愿让本⾝的热量在冷风里消失,也不肯多给他一些温暖。
他忽然很想哭,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个念头。
门在这时打开了,有个婀娜的⾝姿在他面前驻⾜。
他没有理会那好闻的女子幽香,却被食物的香气昅引,尽管那只是一盘馒头而已。他费力地抬起头,散漫的目光只停留在女子右手的食盘上,轻轻低吼起来。
“很饿么?”
冰冷的声音响在耳畔,他没有点头,只用眼神盯紧了那盘馒头。馒头被送到了嘴边,他努力地探过头去,狠狠咬住,像饥饿的幼兽狂嚼猛咽。
女子由得他吃,冷冷说道:“真是贵族弟子,没吃过这份苦吧?你若是在天山,想必也是锦⾐⽟食的。现在可知道了么?这个世界缺⾐少食的人到处都是。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我们都还在死亡线上挣扎,就是野草树⽪也啃过了。”
他微微停顿了一下,似乎想起了什么,可到底还是思路混,只能继续吃着馒头。
女子冷眼相看,并不阻止。
“好了好了,吃完了吧?该到我了。”又一个女子的声音响了起来“月夜儿,给他吃这么多⼲嘛?有两个吃就饿不死了。”
鲛人女子回头看了看拎着⽪鞭的娇小女子,笑了笑“半死不活的就派不上大用处了。不归,流火怎么样了?”
胡不归愤愤哼了一声“一个两个都这样,烦死我才好。流火没事,过阵子就好了,可是蜉蝣和关雎还不能下,累得娘老够呛。”
月夜微微蹙了蹙眉头“蜉蝣和关雎什么时候可以康复?”
胡不归更加愤愤地甩了甩⽪鞭“少则半年,多则一载。就是这小子害的!我现在越看他就越想杀了他!”
“明天还得让他做帮手,杀他倒是不急在一时。”
“要不是你们拦着,这小子早死了,死罪饶过,活罪不可免,否则我这口气出不来。”
月夜转⾝走向门去,在门口停了⾝形,叮嘱道:“这次别打得太重,明天还有任务的。”
“我知道。”
当月夜走出石室,就听到⽪鞭凶猛的劲力划破空气,清脆的声响之后是一阵铁链的震鸣。低吼声瞬间化为嘶叫,盘旋在冷寂寒夜之中。
“都是你!害得我两个哥哥受那么多苦!天山怎么了?天山就了不起么?”
胡不归愤怒的声音随着⽪鞭不断甩出,月夜能听出那声音里潜蔵的哀泣。她慢慢走过幽暗的道甬,想起了那一个夜晚,她和这些亡命之人苦苦等候着天明,而附近,正有凶狠的敌人尾随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