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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五 屠龙大会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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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谷昭悠悠醒转,发现身在囚笼,迷糊糊中似乎行了很长的时间。稍微一动浑身剧痛,奇经八脉损伤近半。试着运行内力,丹田依然空空如也,仅剩的三成内力也被偷袭他的人一掌废去。他曾听人说过,五行化气散一旦种下,便如附骨之蛆,没有解葯,内力永远无法恢复。

  说来奇怪,谷昭出道这十余年来风风雨雨,什么大风大没见过?从未面临如此绝境,此时感到的却并不是恐惧,隐约中竟有种说不出来的轻松。囚笼中的宁静使的他第一次有心观赏外面的风景,比起数年来终奔波于江湖,除暴安良,惩恶扬善,却受武林人士的不解与敌视,此时心下不知平静了多少。低头一瞧,脚脖子和拇指的铁链。这些年来,他曾经亲手给多少江洋大盗戴上这样的枷锁?真是世事无常,自己此刻竟成了阶下囚。人生境遇万千,莫如此讽刺了。谷昭自嘲一笑,摇头叹气。

  这时,笼外一人道:“果真应了那句老话——十年河东,十年河西。谷兄,人生境遇万千,造物变化何其之妙哉?”

  谷昭听那人口之乎者也,立时想起一人。抬头瞧去,但见一名身着锦袍,头戴学士方巾的翩翩儒雅男子,正朝他幸灾乐祸。谷昭笑道:“‘血手书生’许巍。谷某追了你好几年,中原几乎跑遍,想不到你还敢出现在谷某面前。”

  许巍哈哈道:“谷大捕头若是没有受此重伤,在下自然不敢出现在尊驾面前。但现下,汝自保尚且不能,许某焉能惧怕一只病虎?”

  谷昭奇道:“难道,算计谷某的计谋中,也有你许巍一份?”

  许巍笑道:“这等高谋,只有大小姐才能想的出来,我乃是路遇故人,特来叙旧。”

  “呵呵,大小姐?”谷昭随即想到哪个茶店小二。继续道:“既然是老相识了,何不给谷某来碗水酒?”

  “水酒到是现成,难道不怕在下酒中下毒?”

  “好说,谷某已身中五毒,再多中一种,又有何妨?”

  许巍道:“谷大捕头,视死如归,豪气干云,好让在下敬佩,怨不得绿笛儿对你念念不忘。”

  谷昭没听说过这个名字,奇道:“绿笛儿?”

  “谷大捕头真是健忘,绿笛儿就是那在你品茶之时为你献上笛声的美人啊,难道尊驾没听说过‘琴鸣雁来,笛吹柳绿’吗?”

  谷昭顿时恍然大悟,当那店小二女扮男装,他一眼便瞧出来了。实在是因店小二长得太美,即便化成男装,亦俊俏得过了头,让人一眼生疑。而绿笛儿始终正襟危坐“后脑勺瞧人”谷昭反倒把她当成文质彬彬的男子。

  谷昭叹道:“谷某输得不冤,当,有茶中至尊,曲道笛圣,还有天下间一等一的高手助阵。谷某焉能不败?”

  “呵呵,认输就好,为了你谷大捕头,这次十三省绿林道可是下了血本,方才请动大小姐出手。”

  谷昭奇道:“又是那大小姐,难道是伺茶的店小二?还是另有其人?”谷昭心下疑惑,何时江湖上出了这么个人人敬畏的大小姐,自己跟她又有什么过节?

  许巍诡秘一笑道:“你很快就知道了,等着瞧吧。”

  正值秋末冬初,刚青色的天空笼罩着大地,四野一片苍茫,昏沉沉的气氛得人直窒息。谷昭不知身在何地,只知一直向北再向北。从囚车隙看,外面寒风呼号,狂风卷集着枯叶,天地一片肃杀。谷昭长在北方,深知这正是雪前的征兆。此刻他身上只有一袭单薄青衣,内力全失,不一时,便冻得浑身颤抖。

  这时,许巍过来,进一袭皮袄。笑道:“你不用感谢我,要谢就谢绿笛儿吧,绿笛儿要在下来,便是为此。”

  谷昭不心下涌起股暖,心中反复道:绿笛儿,绿笛儿。

  “那绿笛儿现在何处,能否跟谷某一见?”

  “她不在这里,不过你死之前,定能再见一次,有什么感激的话到那时再说吧。”许巍说罢,转身离去。

  谷昭披上皮袄,望着许巍的背影暗自叹气,感慨良多。

  囚车系牛车改装,行走缓慢,辗转数,来到一处雄山峻岭。山上有一山寨,名曰:“屠龙寨。”谷昭被安置在山顶石深三米,宽仅二米,石壁尽是斧劈刀削的痕迹,似乎是为囚谷昭专门开凿的。口竖一排胳膊细的铁栏栅门,坚固异常。把他关押在此,山高路遥,那些喽罗每送点饭食,也无人来扰。偶尔,许巍来陪说几句话,看看谷昭有何需要。

  谷昭静养月半,身上伤痛渐轻。虽仍然毫无内力,却也不弱于一个普通人。

  这,许巍又来探视。谷昭借机问他:“此为何地?风景上佳。”

  许巍立时咬文嚼字道:“此地乃雾灵山也。”

  “雾灵山,呵呵,好奇怪的名字。”

  许巍对此地颇为熟悉,介绍道:“何怪之有?现下寒冬腊月,待到冬去来,雾灵山上枝繁叶茂,峡谷纵横,幽潭飞瀑,云雾笼罩。好景目不暇接,美不胜收。到了夏天,置身此山,更是一山有三季,三里不同天。所谓‘山下飘桃花,山上飞雪花’。先贤称其‘其山高峻,有云雾蒙其上,四时不绝’,后人又称其为‘求道灵山’,故名‘雾灵山’。此山,尤以奇峰、秀水、林海、观出、看佛光…最为著名,可惜,你是看不到了。”

  谷昭哈哈一笑,学着许巍腔调,咬文嚼字道:“许兄此言差矣,别的景谷某虽看不到,但在雾灵山观出、看佛光。谷某到是可见。须知,每谷某便是被出第一缕光芒唤醒,壮哉!”

  许巍看着谷昭笑得开心,毫无做作。叹气摇头,道:“身陷囫囵,生死茫茫之时,天下间亦只有你谷昭能笑的如此开心。”旋即又道:“其实,此山最早还有个名字叫‘伏凌山’。北魏大儒郦道元曾遍游此山,并在《水经注》中言道,‘伏凌山甚高峻,严障寒深。崖积雪,凝夏结冰,故世人因以名山也’。”

  许巍不愧是秀才出身,张口便可引经据典,出口成章。谷昭心下颇为惋惜,此子若不是误入歧途,后定可金科及第。

  石牢位于山颠,谷昭时常极目远眺,晴朗的天气,最远可看至山景物。由于,连续几降雪。大雪阻隔山路。四野白茫茫一片,远远瞧见一个青点在半山踽踽独行,因为绿色装扮,在白雪中格外扎眼。

  许巍见谷昭看的专注,顺目望去,呵呵一笑,道:“她终于来了,我去接接。”

  谷昭明白,他说的是是谁,心下不由一阵紧张。

  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跟许巍并肩走来一名长笛的婀娜女子,谷昭一看正是当茶亭的吹笛人。至此,谷昭方从正面看见绿笛儿的真容。绿笛儿大冬天身着一身绿装,在冰天雪地,万物银装素裹的映衬下,显得格外青翠上眼。不过,这次她完全改回女装,发髻高盘,上一只凤头银簪。白皙细的脸上,画眉含烟,朱粉黛,直似一个道教仙姑,清丽出尘。绿笛儿见谷昭看着她发愣。急忙颔首施礼,抬起头时已然眉眼含羞。

  许巍知趣道:“你们聊着,在下去备些酒菜。”许巍一走,这二人立时尴尬起来。各自看着自己脚尖,久久未语。此情此景下再相见,做为男人,谁能不囧?

  还是绿笛儿,一收小女儿态,大大方方地再次施礼道:“当,小女身不由己,多有得罪,还望见谅。”

  “哪里哪里,在下还要感谢姑娘的活命之恩,没有姑娘的皮袄,在下早就冻死了。”

  “啊,此话怎讲?”

  谷昭便把路上许巍悉心照料的事情一一道来。

  绿笛儿听着竟掩嘴笑了起来,道:“这个许巍,他竟打着我的旗号。其实,谷大侠有所不知,你和他虽然猫鼠殊途。但他却是天底下最为佩服你的人。他未犯案前便将你奉为偶像,不想后来犯案,天下追捕他的人竟是你,真是天意人啊。”

  谷昭惊道:“这是为何?”

  绿笛道:“说起许巍,他的身世极为凄惨。我们是同乡,许巍在十二岁便通过院试,成为乡里最年轻的秀才,其才名在江南一代小有名气。后来乡试中举,被同乡有钱有势的许地主花巨资买通上下官员,将自己儿子许魏上面加了个山字,更名顶替了许巍。许巍去衙门告状,却遭栽赃诬陷,险些丢掉性命。许巍无奈寻短见,被路过的绿林道巨豪救下,传其武功。许巍亦深感在黑暗官场百无一用是书生,于是苦练绝艺,十年练就一身本领。杀了许地主门上下四十七口,还诛杀了当年一并陷害他的一名府官。此举震惊朝野,皇帝便下令,将许巍列为头等缉拿要犯。”

  谷昭接话道:“缉拿令便下到刑部大堂,刑部则转下到谷某头上,谷某得令一路追击,每次就要得手之时,许巍总能错化险为夷,如此这般从长江追至黄河,从玉门关追至山海关。我二人这般折腾三四年光景,后来谷某得到密令改办他案,许巍也从此匿迹江湖。”

  绿笛儿道:“许巍其实一直未能摆书生气,根本不愿行走江湖。大仇得报,心愿一了后,这些年来过着耕读的隐居生活,这雾灵山便是他隐居的地方。”

  谷昭心道:怨不得许巍对这里这么了解。

  俩人特别投脾气,这一聊起来时间过得飞快。到了晚餐时间,许巍来酒食,三人一起畅谈,许巍虽然弃文习武,文邹邹的文人本质始终无法改变,说起话来忍不住之乎者也。谷昭虽文武双修,跟二人谈话,仍自感大长学问。聊到兴起,绿笛儿拔出竹笛悠然一曲。登时的谷昭心难搔。许巍起身回去,不久,拎了把琵琶来。谷昭和绿笛儿本是知音,音律上心有灵犀,时下正是严冬腊月,北风呼号。

  谷昭有感而发,手弹琵琶唱道:

  腊月风似刀

  吹眼痛难消

  苍颜与晴

  谁知晓

  无鸟过林梢

  长路漫迢遥

  寂寞孤烟横

  叹知音少

  知音少

  人易瘦人易老…

  绿笛儿眼眶微红,道:“好一个人易瘦,人易老。”说罢,也不再掩饰,将自己多年心事,借助绿竹笛,悠悠表。一旁许巍文采飞扬,闻笛知意,把酒和道:

  寒风吹我衣

  瑟瑟无情去

  半生觅知己

  此情何郁郁

  不愿等闲过

  岁月白人头

  沽酒望东篱

  凭栏心无绪

  此诗正合二人心境。绿笛儿吹罢,举起酒杯敬了许巍一杯。三人以文会友,畅谈一夜。这一接触方知外界传闻不实,三人之间竟然毫无隔阂,如同多年的良朋知己。皆因同是天涯沦落人,虽各自境况不同,却有着相同的情怀。

  如此吹拉弹唱数,不知引动屠龙山寨多少匪寇夜不思睡,昼不思食。

  这屠龙寨当家人叫于阔海,乃是北绿林道响当当的一高手。本想出面喝止,却被许巍劝住“正所谓千金易得,知音难觅。何况她二人只是以乐器切磋,料不会出什么子。”于阔海人一个,加上跟许巍关系极好,闻言也就作罢。默许绿笛儿前去弹奏。但不许她靠近牢门一丈之内。

  一,一曲奏罢,闲暇之余。绿笛儿突问谷昭:“你会不会嫌我这知音见死不救?”

  谷昭笑道:“生死天定,岂可怨天尤人。”

  见谷昭如此磊落,绿笛儿也放心与其一起,共缔天籁之音。

  有一天于阔海、许巍、绿笛儿来至前,内传来恶臭,绿笛儿忍不住掩袖。许巍看着谷昭笑道:“阁下数月未曾梳洗,周身腐臭,岂不唐突了佳人?”

  绿笛儿目光殷切地望着于阔海道:“于大当家的,可否叫他出洗漱一番。”

  于阔海闻言,双手急摆“万万不可,别看这里我做主,万一大小姐知道,我小命不保啊。”

  绿笛儿蹙眉不悦道:“那我以后还怎么来此与他切磋曲艺。”

  要知道绿笛儿的笛声有“笛吹柳绿”一说。江南达官显贵但凡喜事,无不重金相聘,皆以请到绿笛儿献艺为傲。然而,绿笛儿清高得很,平素只为至好友吹奏。绿笛儿在山寨上每吹奏,全寨喽罗大耳福,俱把绿笛儿当作仙子般奉承。

  于阔海也不忍心难为仙姑似的绿笛儿,但他更惧怕大小姐。

  这时,许巍道:“不如这样,女孩子家素来都带有熏香,绿笛儿何不于前点燃香炉,以驱臭气。”

  于阔海正愁没辙,闻言立即赞同,道:“好好,若是没有熏香,我可派人去买。”

  从此,绿笛儿每前来焚香吹奏。时光荏苒,转眼一个月过去了,二人相处久,话却越来越少了。因为,随着相处的时间增长,二人越觉心意近乎相通,有些事情用乐器便可代替语言,堪称真正的知音。

  这一,二人正在倾心弹奏。陡听身后一人娇笑道:“绿笛儿妹妹,有了相好,就忘了姐姐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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