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每天一早，叶悠莉像只勤奋的小蜜蜂，拎着大家的早餐，再赶在九点前到电视台打卡。

　　复一的重复着一般人都会厌倦的举动，她从来不嫌烦，也没有一句埋怨。只是很认命、很认真的埋头做她该做的事。

　　“早餐买回来了。”她头大汗的进到办公室，扯开嗓门嚷嚷。

　　出乎意外地，室内不若平常热络，每个人都默默的盯着她，场面安静到近乎诡异。

　　向来对自己没信心的叶悠莉，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不感到心虚。于是不放心的嗫嚅道：“呃…请问，发生什么事了吗？”

　　邻近的女同事觑她一眼，随后转头将视线往后调。

　　叶悠莉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看到自己位置偏僻的座位上已坐了个人。

　　还来不及困惑，那张熟悉的俊逸面孔映入眼帘。“哇！”她惊惶的向后倒退一步，惊呼一声。

　　“你…你…你…你怎么会在这…”她严重结巴，语气微微颤抖。

　　“早，又见面了。”傅豫起身，噙着笑缓缓走向她。

　　随着他逐渐近，悠莉的心跳也越来越急促，她怀疑是否所有人，都听见她夸张的心跳声…

　　她可以明显感受到，四面八方投而来的锐利眼光，宛若一道道利箭，而她则成了众矢之的。

　　“用过早餐没？”他睇着她，语气温和，丝毫没有大牌架子。

　　叶悠莉习惯性的垂下颈子，从耳子一路红到颈。

　　傅豫伸手抬高她的下颚，强迫她与他直视。

　　“跟我说话时，记得看着我。”

　　他的口吻活似老师教训学生，听来严肃，但边的笑容了他的情绪——

　　他存心捉弄她。

　　即使有了这样的认知，她仍涨红了脸，全身躁热，心脏猛烈的撞击口，并且开始感到无力…

　　“不回答，就当你还没吃。”傅豫收回手，继而揽住她的。“刚好我也还没吃，我在‘帝王饭店’订了位，逾时不候。”

　　语毕，便带着她离开办公室。

　　叶悠莉早就丧失思考能力，几乎是被他强行拖着离开的。

　　从傅豫进来，到他离开，他的所做所为，都让众人丈二金刚摸不着头绪，从头到尾，办公室里的人都处于呆滞状态。

　　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小助理，凭什么受到高不可攀的音乐教父青睐？甚至一早就到办公室等她，还邀她到六星级豪华饭店共进早餐？！

　　这是众人心中共同的疑惑，尤其是女同胞，更是又嫉又妒，脸部表情有些扭曲。

　　叶悠莉俨然成为其他女员工的眼中钉，除之而后快。

　　*****

　　从办公室到大楼Lo y不过是八层楼的距离，对叶悠莉而言却恍如隔世，如置身梦境。

　　电梯门打开，傅豫自然的牵起她的小手，和他想像中的触感截然不同，他微拧起眉。

　　吓！悠莉顿时僵化，动弹不得，连脑袋也停止运转。

　　“怎么了？”他睨着她，轻声问道。

　　心跳快得她快要负荷不了，只能不断的深呼吸调适，避免自己因过度紧张惶恐而昏倒。

　　“我不是说过，跟我说话时要看着我？”他黯下眼瞳，语调降低了几度。

　　啧！才十分钟他就开始不耐烦，接下来，还有半个月的时间得跟她耗。

　　想归想；他仍耐着子扮演温柔情人的角色，临阵退缩不是他的风格，向极限挑战才是他惯有的作风。

　　他冷淡的语气钻进悠莉的每个细孔，感受到强大寒意，更教她哑口无言。总之，全身像被下了定身咒般，手汗不断冒出来，无一处是她能控制的，感觉好糗、好拙。

　　见她一股呆愣，仿佛灵魂出窍，傅豫放弃与她沟通，直接牵着她走出电梯。

　　见状，所有人莫不瞪大眼睛，表情比看到外星人入侵还来得惊愕。

　　刚来公司的伊妮蒂甫进门，撞见这么一幅画面，也大感诧异，连忙唤住他。

　　“傅大师，我的助理做了什么事，让您不高兴吗？”纵使她已是主持界公认的一姐，但用字遣词仍旧小心翼翼，不敢轻忽。

　　身为娱乐主播，有攀亲带故的机会绝不错过，和艺人私好一点，独家新闻、私人八卦才会比其他人多，也就能提高收视率。收视率好，她的身价自然会更高。

　　傅豫观她一眼，微勾起角，轻笑道：“你的助理？”

　　平常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音乐教父有所回应，伊妮蒂当然不会放过继续攀谈的好时机。

　　“是啊，悠莉是我的助理，不过她老是笨手笨脚的，惹了不少麻烦呢！”伊妮蒂吃定她不会反驳，不惜出卖个性憨直的她。

　　事实上，悠莉除了不太会说话以外，工作勤奋认真，待人诚恳实在，根本没惹过麻烦。

　　也正因她少筋的性格，使得大伙都喜欢逗她，等着看她强烈的反应，当做茶余饭后的消遣。

　　“听起来，你对她很不？”傅豫似笑非笑，眼神却透着一丝冷漠。

　　在竞争烈、取代极高的演艺圈，每个人都练就了一身抹黑的好本领，只说对自己有利的言词。

　　他天生反骨，就喜欢看尽人生的黑暗面，让他觉得人极有意思。

　　伊妮蒂干笑一声，急忙澄清。“怎么会呢，我只是…只是…开玩笑的。”即使向来口齿伶俐，也一时语。

　　“悠莉，看来你是遇人不淑了。”

　　傅豫显然不相信，附在她耳畔低语，音量不算大，却恰好让身旁的人听见。

　　两人距离如此亲近，对本就处于神经紧绷状态下的叶悠莉而言，不啻是另一项刺。

　　她的体温持续攀升，耳朵发烫，脑子里哄哄的，血上升，顿时有些头晕目眩。

　　伊妮蒂脸色微变，尴尬的牵动嘴角，掩嘴笑道：“呵…傅大师您真是爱开玩笑…”其实心里是无比气闷。

　　据她所知他交往过的女友、传过绯闻的对象，都是公认的气质美女、或是才华出众的知美女，是众人眼中的金童玉女。

　　而有长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她各方面条件都不差、甚至称得上优秀。

　　为何他却偏偏维护眼前这个矮不隆咚、一身赘又没半点特殊才能的小助理，却连看都不看她一眼？教她心里怎么能平衡！

　　“我没那个时间跟你开玩笑。”傅豫毫不留情的回道，当众揽着叶悠莉不算细的，阔步走出大楼。

　　素来被吹捧惯了的伊妮蒂，觉得面子挂不住，感到十分难堪，但论名气、论人气或身世背景，傅豫都是一等一的，不是她惹得起的，这份屈辱，她也只能摸摸鼻子自认倒霉。

　　至于她的小小助理，居然没向她报备、也没经过她同意就跷班，简直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等她回来，她非得把事情问个明白。

　　*****

　　等叶悠莉回神，她已经坐在舒适宽敞的真皮座椅上，而且不知何时已系好安全带。别过头，看见驾驶座上俊的傅豫，她的心又怦然狂跳。

　　“呃…我…”她猛咽口水，支支唔唔的说不出完整的句子。

　　“嗯？”他启动引擎，一边利落的操控方向盘，一边分神的回应她。

　　望着他优美好看的侧脸，悠莉竟无法收回视线。

　　虽然注视着前方路况，但傅豫还是感觉到她的凝视，不调侃道：“那样看着我，是想说什么吗？”

　　偷看被抓包，悠莉双颊酡红，手足无措的垂下头，盯着自己的膝盖发呆。

　　“有话就说，别吐吐的。”

　　他的语气轻轻的，却铿锵有力，教人不敢不从。

　　她双手紧握，很努力的表达出心中的困惑。

　　“傅先生，你是、是不是…找、找错人了？”

　　她的没自信，全然表在她畏缩、茫然的圆脸上，连声音都有些颤抖。

　　“你叫叶悠莉，今天刚二十一岁，没错吧？”

　　傅豫单手握着方向盘，点出她简单的资料。

　　她呐呐的颔首，结巴小声的回答：“我叫叶悠莉没错，今天二十一岁？”她偏着头用力思索，甚至还扳着手指算着。

　　她天真的举动落进他眼底，惹得他莞尔一笑。“连自己几岁都搞不清楚？”

　　他每说一句话，她的脸就更红一分，体温升高一度。

　　她的颈子越垂越低，下巴只差几公分就要抵到前了。

　　“今天不是你二十一岁生日吗？”瞥了她一眼，他开始有些不耐烦。

　　经他一提，悠莉才恍然记起今天是十五号，确实是她的生日没错。“对…”旋即，她抬头望着他。“咦？你、你怎么知道今天我生日？！”说的太快，她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着。

　　傅豫潇洒的一个急速大转弯，叶悠莉失去重心，往他的身上倒去。

　　“啊——”

　　她东倒西歪、张大嘴巴的拙样，惊惶扭曲的五官挤在一张圆脸上，十分逗趣，让他忍不住轻笑出声。

　　她动作僵硬的调整好坐姿，以眼角余光偷瞄了一下他的表情。仅是短短几秒的时间，已够让她深深着。

　　她做梦也没想到，居然有一天，能和平常只能在电视或报章杂志上看到的音乐教父，共乘一辆车、并肩而坐。

　　而且，他连她今天二十一岁生日也晓得，对她似乎颇为了解…

　　究竟，是何原因？

　　悠莉单纯的脑袋，怎么也推敲不出合理的原因解释现况。

　　“你有趣的。”他侧首凝睇她，刚好捕捉到她痴的眼神，揶揄道：“对我还满意吗？”

　　“什…什么？”悠莉鸭子听雷似的，完全不明白他的意思。

　　傅豫眉头浅蹙，修长的手指轻敲方向盘，显示他已逐渐失去耐。

　　她慢半拍的反应，使得他懒得再赘言，专心的开车。

　　气氛顿时陷人一阵沉默，对叶悠莉却未尝不是件好事。至少，她一直处于超速的心跳得以平缓，过度紧张的心情也稍稍获得纾解。

　　最终，她仍没得到答案，一连串的问号，盘踞在她混沌的脑海，理不出一点头绪。

　　*****

　　当车子停在隶属于“帝国集团”的六星级帝王饭店门前，Doorman立刻趋前接待，丝毫不敢怠慢。

　　傅豫已解开安全带，走下车，叶悠莉却没有半点动静。

　　他绕到另一端，打开车门，发现她像个被老师惩罚的小孩，端坐着不动。

　　眯起眸，俯身探进车内。“还在发什么呆？”语气夹带几分不悦。

　　悠莉收回心神，赫然被眼前放大的俊逸面孔吓了一跳，夸张的向后仰，并且发出高分贝的叫声。

　　他垂眸、深一口气，努力压抑火气，免得他一时失控，将她扔出车外。“你这笨女人，别拖拖拉拉的。””呃…嗯…对不起…”她回避他炯炯有神的黑眸，畏畏缩缩地低下头，颤着手，却怎样也解不开安全带。

　　他终于看不下去，索亲自为她松开安全带，捉着她的手腕拉她下车。”对不起，这位小姐的衣着不符合规定，不能入场。”门侍挡在门前，面带笑容、态度恭敬，语气却相当坚决。

　　瞄了她的穿着一眼，傅豫沉默了三秒，有种被打败的感觉——

　　褪的T恤、泛白的牛仔，外加一双脏得可怕的不知名球鞋，别说品味，简直邋遢到令人敬而远之，难怪二十一岁了，还要上网标男人共度生日。

　　这种不懂得打扮以掩饰自己缺点、又没脑袋、缺乏乐趣的女人，恐怕到了四十二岁还是这副德。

　　置身电视台娱乐新闻部、当家娱乐主播助理，经常有和艺人接触的机会，却没有感染到演艺圈生态的特有文化——投机、虚伪、重外表，势利眼…

　　诸如此类，足以腐败一个人心志的种种陋习，在她身上统统找不到。

　　他牵起她的手，带她到饭店地下楼名牌精品专柜，选购适合她的衣物和饰品，并将她交给受过专业训练的美丽专柜小姐打理。

　　没多久的时间，再看到她已判若两人。

　　她穿着一袭剪裁简单的连身洋装，上了淡妆，散的发也被梳理整齐，虽离美丽高雅还有一大段距离，但至少看起来端庄大方。

　　傅豫掏出金卡递给专柜小姐结账，支付一切费用。

　　叶悠莉听到竟是她薪水好几倍的价格，不瞪大眼睛，口而出：“是不是算错了？！”也才买了一件洋装、一双鞋、上个妆罢了，怎么可能需要那么多钱？说不定是多看了一个零…

　　美丽的专柜小姐闻言，霹出浅浅的笑。

　　“小姐，您身上穿戴的，都是YEN的当季商品呢！”

　　傅豫睨着她，觉得她的问题可笑至极。

　　“YEN”的盛名享誉国际，悠莉纵使再怎么对名牌没研究，也非常清楚它是名牌中的名牌。该品牌商品都是全球限量发行，就算有钱也不见得能拥有，也因此更添其珍贵。

　　这若是场梦，也该醒了吧…

　　悠莉稚气的捏了自己脸颊一把——“唔…”会痛耶…

　　“你在干什么？”看着她愚蠢傻气的举动，傅豫啼笑皆非。

　　一旁的专柜小姐也忍不住掩嘴轻笑。

　　悠莉面红耳赤，觉得难堪，视线盯着自己的脚尖，没勇气看大家嘲笑的表情。

　　收回金卡，他立即带她搭乘电梯直接进饭店。

　　他尚未向侍者报出名字，侍者已认出他的身份，主动带领他们入座。

　　在场的人也认出他就是叱吒乐坛的音乐教父，纷纷头接耳，也使得悠莉再度成为目光焦点。

　　甭说别人觉得不搭轧了，就连她自己都感到荒谬、不可思议，甚至破坏画面。

　　自卑感如水般涌上心头，将她淹没。

　　她紧张的猛咽口水，四肢僵硬，由于没穿过高跟鞋，脚一拐踢到自己的鞋尖，绊倒了自己，丑陋的姿势，引来旁人的哄堂大笑。

　　悠莉简直要羞愧而亡。

　　“你还好吧？”傅豫扶起她，黑眸闪过一丝漠然，但语调还是温柔的。

　　他的手搁在她的际，关心的语气竟让她想哭。

　　大家在捉弄她之后，只会大声的取笑她笨，从来没有一个人、一个男人，这样对待她，令她既感动又窝心。

　　她呐呐的点点头，表示没事。

　　“放轻松点，今天你是女主角，尽情享受你的生日。”他看得出她很不安，说些话鼓励她。

　　“嗯…”悠莉嘴里虽如此应着，但神经却越来越紧绷，仿佛是拉紧的弦，随时都有可能崩溃。

　　疑惑如滚雪球般越滚越大，她心里有好多问题，却不晓得从何启齿。

　　周遭打量的眼神像箭般向她，她的步伐愈加沉重，心跳越来越急促…

　　渐渐地，她觉得周遭的声音越来越小，视线越来越模糊，眼前一黑，瞬间失去了知觉——

　　接下来，发生什么事，她浑然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