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九章
眼看又到年底了,这一过年,二狗就要进入而立之年了。
二狗觉得自已好像有许多年没见兰儿了,他躺在炕上,心中倍加想念兰儿,第二天一大早,外面响起了一连串的鞭炮声,迷糊糊中二狗感觉到田家屯村可能谁家有喜事。二狗蒙着头继续睡着。
“咚”“咚咚”“咚咚咚”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了迷糊着的二狗。胡乱穿起了衣服,跑出去开门一看,是二婶,手里揣着一封信,脸上一幅苦瓜样。二狗还没来得及问明来由,二婶将信在二狗的手里,便逃之夭夭了。
信封上面也没写什么,信封口也没有用胶粘,二狗拆开信,一行熟悉的字眼映入眼帘:
狗哥:
你好!
请允许我做你的妹子吧!当你拆开信看时,我已穿着嫁衣踏上了远行的旅程。我爱你,可我终于执拗不过父母,我一个人独力难撑啊。我真的很爱你,我的父母硬将我嫁给了咱们村的柱子,就余叔家那个柱子。你是知道的,他和我们一起玩过游戏。
狗哥,我本拼命反抗,可他们毕竟是我的父母,是他们给了我一切。狗哥,我怕失去他们。狗哥,听二婶说黑妮喜欢你的,我也觉得你们俩才是天生的一对.我拖二婶给你保媒.望勿推却。
狗哥,祝我幸福吧!好吗!我也祝你幸福。祝你
……
后面还有好长好长一段话,可二狗怎么也看不下去了,他猛力将信撕成了碎片,双手捶地,跪在当院嚎啕大号起来。指间渗出了红红的鲜血,那血殷红殷红的,二狗彻底绝望了。
二婶不放心,中午送饭过来时,二狗就躺在炕角。二婶喊了几声,没有听见回应。也便去了,第二天,第三天来时,饭依然没有动。那些日子,二狗想了好多好多,想起了着旱烟干咳的爹;想到了整天为儿做饭的娘;想起了东叔,还有强子、柱子、猫蛋。想起了那一次去市上给胜利去买车票,顺便还转悠了一下强子的学校。那一次他特别感动,强子给他讲了一个非常动人的故事。他觉得,这个故事是他听过的最好的故事,也是他能够在许多打击之下顽强活下去的动力。这是生活的最强音。
那是一个伟大母亲的故事:
他们班有一个学生,家中只有他和母亲两人,而唯一的亲人竟是一个哑巴。
孩子上的是高中,每周的生活费只能靠娘捡破烂维持。强子说,在这所学校里,起的最早的不是老师,也不是学生,而是这个学生的哑巴娘。她每天第一个上班,抢先得占领那个垃圾根据地。将学生前一天晚上丢弃的废纸、烂塑料袋、伊拉罐、饮料瓶全数收集在一起,装进麻袋,然后拿到外面去买。一天之内她要来三次,学生早、午、晚三顿都会丢弃许多废料,这就是哑巴娘的主要工作。放在平时,这倒也是一种自食其力的方式,可要是一遇上雨天这可要好好考验了。实际上,无论遇到多大的困难,哑巴娘都不会例外。
有一天,天上大雨倾盆,哑巴娘照样背着一个大背囊,没有雨具,浑身全被淋透,在大风雨里疾驰着。她知道,风再大,雨再疾,也不能挡住自己,自己的孩子的生活费是不能缺的。强子讲这个故事时,好几次都难以止住泪水,就连听者都是泪雨涟涟。刚开始时,他也不知道这个女的是谁?倒垃圾时只看见一个哑巴女人在那儿“啊”“啊”的说着什么。手里还不停的在捡拾着垃圾。强子说他也根本没在乎。她实在不足为奇,太渺小了。
那是一堂极其生动的语文课,他正在教室分析刘和珍君这个人,学生全被他所创设的意境包围着。这时,外面,确切的说是玻璃窗外面突然传进“啊”“啊”的呼唤声,教室里一个比较腼腆的男学生给自已打了一个招呼走了出去。当那一个男学生推开门时,透过门,他看到了那个常在垃圾堆前所见到的哑巴娘。门闭上了,他似乎明白了什么,透过玻璃窗,他又瞥见了他们娘俩的身形,不仅是他,他发现所有的学生的心都震撼了,他也不知道后面的课是怎么上的。
再后来,这个学生回到学校将这件事全部告诉了强子:镇上为了照顾他们娘俩,让她娘这些日子打扫街道,每月给60快钱,娘不识字,这个得他去领。哑巴娘也真够辛苦的,每天除了打扫街道,还要来学校捡拾垃圾。
强子觉得自已作为一个班主任,步伐太慢了。他把这件事写成了通讯稿,在学校的广播室报道。那些日子学校的各个角落里传说着一个关于哑巴娘的故事。学生们纷纷伸出了援助之手,从各方面关心哑巴娘,支持这个学生。
此后的日子里,许多学生的行为也大大改观了。废纸片、烂塑料袋、伊拉罐、饮料瓶再也没扔进垃圾堆,而是装成一袋一袋的,堆放在楼道口,等候哑巴娘来取。多么伟大的人啊!多么伟大的母爱啊!二狗觉得身体内有了一种力量。想到这儿,二狗又想到了自已的娘。
在没爹的日子里,他只顾自已,根本无暇去陪陪娘。他不知道,当时最痛苦、最需要安慰的不是自己,而是自己的娘。
这时,二狗又恨起自己来。二狗开始恨自己的懦弱,恨自己没能早与桂西叔说。兰儿呀!二狗不是人呀!我对不住你啊!我不怪你,我在这儿祝你幸福!祝你与——他,白头偕老!想到这儿,泪水又潸然而下。
二狗不想在祝福了,他的思维又开始转换。他又想到了那一片火红的柿子林,他、柱子、强子、兰儿,还有很多人他们在这儿捉藏,大伙儿跑来跑去,两小无猜,银铃般的笑声在整个树林上空回。自己就排在兰儿的身后,兰儿的羊角辫子不停在脑后摆动,夕阳的金辉洒在了一片片的枯叶上,映得树通亮,连我们每个人的脸上也都会绽放出透亮的火花。
这一次,我真真正正的祝愿你,我那可爱的兰儿;
我祝愿你,那一片我永远都无法忘怀的柿子林。
二狗心中刚才的酸楚感全没了,这一次涌出的是一种向上的冲力。他再也不想多想,他觉得,他应该活下去。
人生也就如此,我不再怨恨任何人,我要活下去,我要活出真我。
二狗慢慢的感觉出自己还有微弱的呼吸,忙晃晃身子,这时,窗上的光气透进自己的眼中。闭上眼睛,再次睁开时,二狗发现院子里早已站了好些人,有桂山伯、老枯叔、成叔、余叔、还有二叔。二狗硬撑着坐了起来,身子还是软软的,微低着头,背部向后弓着。二狗发现在众人堆里,还有一个人,忙用手眼睛,是张乡长。张乡长也来了,递给二狗一份关于二狗转正的文件。
现在,二狗已成为一名正式员了。
“东叔没了,村子里不能没有村长,我们得推荐一名村长。实际上,这件事,东叔临终时已有了嘱托,提名由田二狗当村长,大家伙都在这儿,你们说说你们的想法吧?”
“我们同意东叔的推荐,二狗就是最合适的人选。”
“对!我同意。”
“对!我同意。”
这种声音响彻云霄。
“我宣布,经东叔提名,村委会一致通过,田二狗当选为田家屯村的村长。” 大家纷纷鼓掌,张乡长又补充道“田家屯村的书记我也不想再兼认了,等以后上了委会,也让二狗来当。”
看到村人们这么信任他,这么支持他,二狗这时候内心特别激动。他勉强站了起来,望着张乡长鼓励的眼神;望着周围群众那信任的眼光,脸上出了许久未有的笑容。
看着二狗的笑脸,所有在场的人都笑了,二狗没有被打爬下,他终于站起来了。二狗向院中慢慢挪去,这时,二狗发现在自已的近旁竟然还站了一个人,脸上红润的像那成的柿子,她用舌头拭着自己的泪水,她不就是兰儿信中所说的黑妮吗!二狗细细的把她多看了几眼。
张乡长走了,大伙儿也散尽了,只剩下二婶和黑妮。二婶道出了一件事:这些日子,黑妮可急坏了,整天来到她跟前打听二狗的具体情况。一直都没笑过,还经常送些蔬菜让她给二狗改善生活。
“二狗,黑妮她是真心的呀!”
二狗没有说话,黑妮只是低着头。
时间在一天天的过去,在二婶的撮合之下,两个人终于走到了一起,二狗开始找人收拾屋子、买家具。成婶、成叔也乐坏了,自己的女婿竟是大村长,这个值呀!强子也时常回来,与妹妹整天进城买嫁妆。
6月份的一天,二狗与村人正忙着给屋子吊顶。东婶突然闯了进来,公安局来人了,说你东叔在基金会贷了一万元款,现在基金会被取缔,人家来咱们这儿催款。说,如果不还款,他们就拘人。听说,他们还要找你呢?你看,猫蛋还没有毕业,你东叔又刚刚过世,猫蛋也没了,我一个老婆子连活都不想活了,那还有什么钱给人家呢?二狗呀!你东叔活着时对你特别好,你可不能撒手不管呀?
二狗听明白了,这是他和东叔给聋子李的儿子张宇航上大学时贷的生活费。因为基金会经营不规范,里面有许多非法的呆账、死账。现在国家硬取缔,所贷之款势必限期追回。
“东婶,别急,你先告诉他们,这事由我一人承担,明天我就去还贷款。”
“这,这不行吧!不能这样,与你有啥关系。”
“东婶,你们对我的恩情我不会忘,东叔的接力我得接过来。”
东婶半信半疑的将这话传到了公安局同志那里。
因为这是村长发话,公安局的同志也便回去复命。
二狗家的活也就完全停止了,二狗蹲在墙琢磨起这一万元来,要尽快筹这一万元钱,这可不容易呀?唉!我可能又要对不起黑妮了,自己手头这八千多元还是买家具的,房子刚装修完,家具还没来得及买。干脆,就全部凑过来吧,啥事急咱顾啥事。除了这,还有2千元往那寻呀!
二狗吃完晚饭已是8点左右,一个人来到黑妮家,开门的是成叔,大家都在看电视呢。成叔、成婶早已闻到这件事情,忙让女婿坐下,成叔、成婶拿出了一个方盒子,递给了二狗。二狗揭开一看,里面是一个十五彩的绸缎被面,这不是自己给黑妮家送的两千元彩礼吗?二狗傻呆在那儿,不敢在往下看。
“叔、婶,你们这是干啥呀?”二狗连忙跪在成叔、成婶的跟前,发出低低的哀声。
“二狗,你快起来。”成叔、成婶忙双手搀扶起二狗“黑妮听说基金会催款,听说聋子李家的事之后,她也为你和东叔的举动骄傲。她觉得:结婚只是个形式,是给旁人看的,只要你心中有她就行。二狗,我和你叔支持你,只要你们以后过得好,咱婚事一切从简不就行了吗?”成婶含着泪边说边将钱盒子硬到了二狗的怀里。
黑妮给二狗端来了茶水。
二狗着实感动,在这种关键时刻,成叔、成婶竟做出了这么大的让步,这是他所没有想到的,他觉得自己一个年轻人在这两个老人这里无地自容。黑妮对他可真是太好了,他暗暗发誓,这一辈子都会珍惜黑妮,对黑妮好的。
第二天,二狗就到基金会将贷款连同利息全部还上了。
这个月的二十六号正好是个黄道吉,在众乡亲的帮衬之下,二狗与黑妮完婚。那一天,天气睛朗,头显得特别的高。强子也回来了,大家纷纷祝福,黑妮没有披盖头,也没有穿婚纱,二狗也没有崭新的礼服;那一天也没有摆酒席,没有吃酒划拳声,可这个小院子里的热闹景象远胜过集市庙会。
新房是土坯子,屋内墙壁却特别白净,那是前些日子新粉刷的,顶部是用竹子和白纸给吊的顶。没有太多家具,没有太多摆设,只一旧式的柜子和两只破凳子。
傍晚时分,二狗领着黑妮来到村西头的柿子林。一片金色的余辉,一片火红的像火一样的柿子。
二狗与黑妮立于树下,静目远视。
“黑妮,你爱这种景致吗?这可是田家屯的一大特色呀!”
“我知道,非常美,你最喜欢。你喜欢,我也喜欢。”
“黑妮、原谅我的过去,好吗?”
“你别说了,谁还没有过去呀!我能理解。”
“黑妮,你对我真好。我可真是有福,是上天将你赐予了我,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
月亮的银辉洒遍了整个树林,密密的树叶却隔出了一条黑色的带子,那是二狗最幸福的一夜,那是一个成为直正男人的开始。这一夜他长大了许多,许多。
忙活了好一阵子的婚事,二狗又和村民们大干了起来,二狗想帮助村民大搞畜牧业,打算先和几个员商量一下这事,从信用社贷款,然后再买些牛,让田家屯人先富起来。
二狗好久没见到余叔了,虽说余叔的儿子柱子娶了兰儿,可他现在一点也不觉得生气。他倒感谢起柱子来,这使他重新发现了黑妮。况且余叔对他也是特别的好。二狗给黑妮打了声招呼,便朝余叔家走去。
刚踏进门槛,二狗愣了,桂西叔和桂西婶咋也坐在屋门口呢?一脸窘迫,衣衫也特别褴褛,整个人像霜杀了一样。与从前的桂西叔、桂西婶大相径庭了。
他们俩口一看二狗进来,忙向里屋躲去。这时余叔从后院出来,他这些日子没去做生意了。田余招呼二狗先坐在院子里,慢慢给二狗讲起故事来。
原来,催东叔还贷款那天,公安局也找过桂西叔。桂西当包工头有钱那是不错,那搭本的十多万元不是自己的,全部是从基金会贷的。后来,大儿子,二儿子安排工作,花了一些。再加上自己包活时,工地上还出了两起事故,又搭进了好些。本来打算让两个娃来还,现在娃们在外面都要买房,都过得不太容易,自已老两口还常常有病身,钱最后也没还上。后来也就再没包活,修了一座院子在家养老。所剩也就五六万元了。
催款当天就已还了一些,可剩下的实在没办法,只好将家中的物件又变卖了一些,从两个儿子那儿要了一些,还向余叔借了一些,可还差一万呢?公安局催得紧,说宁可倾家产,也要还清基金会的欠款。这一时半会凑不齐,哪敢回去呀?只好暂住在此,余叔和桂西给兰儿和柱子打了几次电话,老断线,接不上。
二狗听到此处,才明白刚才桂西叔和桂西婶为什么要躲自已。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二狗虽然心里还是有一点不痛快,可嘴里还是原谅了兰儿、柱子、桂西叔、桂西婶。
临走时,二狗告诉桂西叔和桂西婶,得尽快还款,不能老这么躲着,这也不是个事呀!
西叔和西婶可算是无路了,真后悔当时咋那么大手大脚,把钱没及时还上。无奈之下,又拨通了兰儿的电话,这次通了,电话“嘟”“嘟”的响着,突然,电话传来了一个女子的声音。
“喂!你找谁?”
“我找桂兰兰,我的女儿。”
“娘,我就是啊!你们还好吧!这些日子可没打电话了。叔家还好吧!”
“兰呀!娘特别想你,我们有件事,得求助于你呀!”
“娘!你快说,啥事呀!”
“兰儿呀!你爹贷款的事犯了法呀!人家公安局来催要哩,还得一万元,你能先给你爹借些吗?”
“当然行啊!柱子这些日子外出学习去了,钱我会尽快汇过去的。娘!你叫余叔和余婶放心。”
“好!好!”“娃还好吗?”
“娘!才两岁,乖得很,你们别心。”
“那好!再见。”
“再见!”
余叔、余婶、西叔、西婶哭成一片。
西叔、西婶告别余叔、余婶朝自己家走去。半路上,仍有许多人问候,西叔随便应了一下,脚下步履疾速,只盼赶紧回家。他觉得:别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辱,他怎么能落到这种田地呢?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
基金会的风声更紧了。西叔和西婶一直不敢出门。
现在的邮寄也直是快捷。三天刚过,村上商店里就有一张桂西叔的汇款单,桂西一家的心才算定了下来。桂西叔拖二狗帮忙迅速把款还上。二狗二话没说,很爽快的便答应了下来。钱总算还上了,可二狗却有点想不通了,老窝在炕上蒙头睡觉。他想不明白,别人那样对待他,而今却要为人家卖命。自己是不是吃错葯了。
黑妮好像就是二狗肚子里的一条蛔虫,他明白丈夫心里不痛快的原因,也便不去打搅。
黑妮这些日子觉得闷得慌,特别想念哥哥和嫂子,就催二狗和自己去外面转转。黑妮觉得一者可以看看哥哥,二者可以让二狗的心情也顺畅一些。
黑妮给哥和嫂打了电话,也便收拾了一些常用衣物,与二狗在县城买了一些果品坐上车一起向水镇驰去。这儿离家虽也不算远,但也不太近,两人坐了五个多小时,总算到了水镇。哥哥和嫂嫂早已在车站口等着,相互寒暄了几句之后,黑妮便与二狗随同哥哥和嫂嫂向学校走去。
哥哥和嫂嫂所在的学校离镇上不远,向北走两三百米就行了。这是一所乡村高中,只因修建时太早,县上也不愿在这边远小镇投资,所以校舍显得特别的陈旧。学校的校舍是五六十年代建成的,学生的教室全部都是些砖木结构。学校唯有的楼房听强子哥说那是去年才盖的。二狗觉得这里实在是太寒酸了。哥哥和嫂嫂住在那一排厦房内,二狗和黑妮走进去一看,屋子内也就一张,两张桌子,一条凳子,显得特别简单。但却特别整洁。
黑妮坐在嫂子旁边与嫂子闲聊起来。说着说着两人又到镇上去闲逛了。
屋子里只留下二狗与强子俩人,他哥俩倒瞎闹起来。
“强子,你最近好吧!”
“当然好了,你呢,看起来憔悴了好些,我妹妹没有待你吧?”
“没有,我那点心事还能瞒得过你妹子吗。”
“哦!你是不是在这件事上还想不通呀?”
“嗯!”“你呀!过去的早已过去了,就别在这事上再瞎纠了。我还不是如此,我也经历了许多,说了三四十个,谈了五六个,你不知道,我当时连活下去的希望几乎都没有了。对于我当时的感受,我呀曾写过一点东西你也可以看一看。”
强子说着从箱子里取出了一个本子,翻来到了《困于爱情》和《希望》两篇。
二狗拿在手里,仔仔细细的读着:
困于爱情
生活在像魔术师变戏法的时代,或更快,用秒表都有不及,情感的空虚,使我整个人似成了幻觉。站在时光的崖畔眺望,似已悬在人生的尽头。
回转头来,脚下路正在向远处绵延,越来越远,渐渐成了一个弧线。再远,就模糊了,与远处的村舍连成一片,那里又是新的路的起始。
在爱与被爱的困惑中,已走过四五载有佘,思维的神经线像木头一样直楞楞的,没有一点绵感。中的凄凉、厌世之感像那拔掉的野草,铲除了还将萌生,永无停息,待到雨润时近,又长出了好些茬。总有点心累的感觉,对于身子的劳顿我没有怕过,我有耐心,不怕活,我最怕心累,心累会使我改易主意,哪怕是已定的事情,都会让我给翻板。我的决定竟又是最终审判,所有的缘份苍白而无力,命运之门在我无情的裁决之下变得灰暗猥琐。
我这人多愁善感,对于细小末节仿佛特别在乎。一个小的摩擦,恰如大海中的一粒毒剂,虽说仅沧海一粟,在我心里,那是污染整个大海的源,这应该是是一种放大心理吧!对的,我想,我的前辈是林黛玉,是卡夫卡,有点悲悯的弱点。一片片叶子的落下仿是人生的衰竭,一个个细微的草芥又常常成为人生的羁绊。
物质的充裕,使得人心现实了许多。房子、汽车、珠宝首饰成了时尚精品。金钱替代了真情,财物成了通向爱情之河的画舫。
爱情的不顺意,让我辗转难眠,困于其中,罢不能,进还退。围城心理,让我难耐,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已退居幕后,真正的爱情,真正的自主,已成为主角,我却无法寻找到真正的爱情,有情人终难成眷属。于是,投胎换骨,另寻他径,以告慰疲惫的心灵。
只因多愁善感的特点,也常喜欢写上几笔,感觉倒是清了许多。越写,情感越细微,心中的冰凉不但未减弱,反而更甚之,对于别人要求更高了。我无法静默,避于野斋,常在凄然之夜蒙头痛悔,常在无人的郊外抚恤心灵。拥有的不再多,失去的却更多,到现在,仍然一无所有。周遭的一切成了一个空壳,像那镜中像,水中月,可望而不可及。
人生漫长了,心却更灰了;人生更短了,心却更冷了,这就是现代人爱情的困惑吧。
“说得透彻啊!”“二狗,还有《希望》呢!”
二狗又继续阅读着《希望》一篇。
希 望
平时,我总爱积累情感,但很少动笔。有时压抑至极,倒是提起笔略划上几下,时久了,便形成了写作的习惯,多为随笔之类,一触即发,实际上也算不了文章,只能算是练笔吧。
时多了,工作时间渐长,阅历渐丰,有时也疏懒,思到脑际,让其一晃而过,不予理会,买些酒、茶之类,泡在里面度。偶也联络数个牌友,麻将,剃除晦气。渐渐地,写作之风已淡之又淡,有时钻进房间,提起笔来,亦不知所云。
随着年龄的增长,事业、婚姻之事往往不尽如人意,烦念陡生,甚至萌生死的念头,就想一了百了。为了提高学历,参加自学考试,每次都是积极的报名,总想一次能全过完。平里赶工作,除杂念,一门心思念这没有围墙的大学,刚开始,倒还起劲,可到了考试前一个月,整个人已身心疲惫,总是瞎想:如果今天是考试完毕的第二天,我该有多高兴呀!天是否真会更蓝,一切一定会变新罢!整里浑浑噩噩,度如年。岁月总在消逝,考试可谓不期而至。答完最后一门试卷,将所有的梦想,所有的希望奉送到监考的手中,心中倍感轻松了许多。外面依然吵闹,天还是那样,我的心情开始变,在那漫长的等待中渴望喜悦(自考成绩)的到来,时喜时忧,这个工作如同出落,每年都在重复,每年都把希望寄托,每次都在寄托中寻求希望。
爱情是甜密的,更是苦涩的,初入世俗的我,堕入爱河中,几经洗礼,早已面目全非,时觉得自己就是一部小说,一部永远没有结局的小说,有时成了罗米欧,有时成了于连,或辨不明自己究竟爱恨为准,真羡慕钱钟书先生将一切看透,以“围城心理”一语道破:真希望自己就是兰陵笑笑生“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一路走来,也算经历些许风险,可人已憔悴,心已老去,希望在痛苦中萌发,在欢乐中泯灭。
一切竟难于言表,更无从诉说,打开心门,提笔赘述,成为茶余饭后闲人的一点趣谈。毕竟希望与失望在有无中措,人恰巧就是其永恒的主宰者。
读到最后,二狗觉得强子仿佛说的就是他前些日子的情况,他觉得写得太好了,太实在了。强子给他说过,说要让他当第一个读者。这大概就是他在履行他的诺言吧。
“强子,你常写吗?”
“不常写,高中工作特别紧张,只有闲时才写,不是很好,这些都是我的真实感受。希望你不要见笑。我这也是写一下自己的感受吧,慰藉一下自己心灵吧。”
“强子,我看你,当老师好的,我们以后有了孩子,也像你一样,当个老师。”
“好吗?二狗,可我在爱情上可是几经周折呀!”
“强子,我明白,你的作品中我能看出一点门道。”
“嗯!”强子点了点头。“我写,另一方面也是为了使自己不空虚,我想把我的闲余时间利用上,让我不白白度过。”
“好啊,你说得太好了,虽则,你有很多的不顺,但我感觉你不会放弃。”二狗又接着说道“强子,你写的很有味道,很能触动人的心灵,为什么不当一名作家呢?”
“我也想过,不过,啥事都不容易,得慢慢来,我现在只能算是一位业佘写手吧。”
二狗对于“写手”这个词从没听过,不过他觉得,这是一个仅次于作家的荣誉。
“好啊,我可真是服你了。整天这么忙,还能写东西,好啊!我和黑妮得向你学习呀!”
“二狗,人的一生特别短暂,猫蛋让我对一切有了新的认识:我觉得,人活在这个世上,不仅是为了爱情。你说呢?”
“对的。我明白,有时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我就是参不透这个哲理。”
“二狗,这些需要的是悟。佛家参禅不就讲的是悟吗!”
“我知道。”
“人的一生除了爱情、友情,还有不可或缺的事业。有了爱情和友情,我们会觉得有了依赖,而事业在一个人的身上却是永远不会黯淡的。”
“对!你的事业是教育学生,你的工作是太阳底子最光辉的事业。而我呢?事业何在。”
“二狗,你错了,每个人都有一份属于自己的事业,你我都一样,在这个世界上,我们的事业都是平等的。大家只是分工不同。事业不在大小,在于我们用心去干,在于我们把自己所做的事情当一件大事看待。这个关键是我们自己,而不是别的人。文学作品中显示出来的是空虚,可生活却不能这样。把一切的情绪化作文字,让文字来承载这些不快,而把美好的信心留给我们的事业。”
“我这个村长所干的也是我的事业?”
“对!这不仅是你的事业,更是一项关乎全村人命运的大事业,你不仅要干好,还要干到最好。像东叔一样。”
“哦!你的事业也是伟大的。”
“我爱我的学生,我爱我的事业,为了活得充实些,我不但努力的教书,而且还利用闲时写作,我就是想在有限的生命内能创造出更加辉煌的成就。”
二狗觉得他要另眼相看强子了,又想想以前的自己,有点懊悔了。
“你每年是不是都会取得成绩呢?”
“当然,我虽然很努力的工作、创作,但未必都能取得成绩。我的目标是每天都在前进,而不是原地不动。你知道吗?我还有一个特点。”强子越说越激动了,他喝了一口水,忙补充说“二狗,我有点吹嘘了,你要谅解。”
“看你说的,咱们是一家人了,我向你学习还来不及呢。你快说,你还有什么特点?”
“我这个人喜欢给自己写个人简介。只要我每年都能写几行,就说明我每年都有所进展。无论是教学论文还是文学创作,这几年我都能写上几句。”
“这个好啊。你可真行。”
“二狗啊!我还给个人写了自传,不过写得太长,太繁琐。你也瞧瞧。”
说着,强子将本子向前翻了几页。二狗又拿起来认真读着:
我的快乐之旅
小时候,我的梦想如天上繁星,光亮而繁多。渴望做很多大事,做很多震惊世人之举;渴望伫立在天安门前第一缕阳光下,凝视国旗升降;渴望攀上太空,探索宇宙。我有好多好多的渴望,我爱上学,我无忧无虑快快活活的背上书包,走入这个平静而纷杂的社会。
随着几年的拼打,95年时我考入师范学校,因为成绩傲视群雄,许多同学被拒之门外,他们眼巴巴目送着我这条跳过龙门的鲤鱼,悲伤而痛苦,他们不得不又开始了漫长的征程。我将来必定是一个教师,一个教书育人的先生,不管我在这里如何做,这仿佛是必然之路,我的优越感使我特别足。在学校里,我每天除了应付上课就是吃饭。而我知道,将来必定是教师,我的忧虑慢
慢诞生,这样生活三年成吗?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呀?
师范类学校比较重视音乐、美术,96、97年时,每周几乎都会有一场音乐晚会和一次书画展。书画又是一种视觉享受,我常喜欢收藏,而不喜欢自已画,而对于音乐,确是另一般滋味。我尤爱听世界名曲,那一个扣人心弦的音符从琴键飞出之时,我整个身子早已化入骨里,形神俱散,我尤爱《命运》一首,贝多芬对人生的理解与我有某些契合。我这人多愁善感,总有杞人忧天之感,这正是需要《命运》浸染的。三年内,我投师学艺,苦练键盘,也算成绩斐然,有两次在舞台上弹奏钢琴名曲。那段日子,是我最幸福的日子,也我最痛苦的日子。那年头,挣钱不太容易,我们一家四口人就靠父亲一人供给,弟弟正上初三,母亲在家耕田,我每月需要40元钱,因为学校补助60元钱,实际上每天消费3。4元钱。
而我家离校近,每一周均可回家一次,来时常常可运输一些锅盔和炒面,不仅给家里省钱,而且也可填补我的饥饿之感。那时,好像感觉最多的就是饥饿二字。为了学习钢琴,我得掏钱跟老师上小课,每周一次,每次一小时的标准是10元钱,母亲对此非常反对,因为我每月的生活费我的家庭支付都有难度,根本没有可能再支付这个费用。你知道,我特别犟,对于我的所爱我是永远不会退却的,便私下里省吃俭用,往出挤这10块钱。虽然肚子里咕咕叫,可心里却特别娱。怎么挤呢?家里带的副食成了我的主食,有时一周内的花销竟不到四钱,吃的全是开水伴炒面泡锅盔。那个时候,瘦得让人难以形容,当时我的体重只有70多斤,这在我现在看来,那是创造奇迹吧。实际上,奇迹就是平凡中的突创,那就是信念。
快毕业时,曾到原先没考上中师中专的老同学那儿去转悠,他们上的是高中,去到那儿,他们的学习精神令人吃惊,听说晚上熬夜到天明的也有不少,蓦然想起,他们的目标是大学,那是比我们中师中专更神圣、更辉煌的。回到学校,我好几周没法安然入睡。事实上,95年那会,中师中专特别红火,而大学在许多地方几年内也考不上一个,而不到两年,这些已时过境迁。社会制度造就了这种差别,也改变了几批人的命运。我有点恨它,在我懵懵懂懂之时,让我选择了这一切,我沮丧到了极点。
那时学校“自考热”许多“不甘学子”选择了这所没围墙的大学,我也没有办法,在即将毕业之时,也踏上了这条远航之母。一个多月时间要备看三四本书,那种精神实难让人想像,记得最难的一次是98年分配到索落树小学时的第一年考的两门课程:《古代汉语》《古代文学作品选读》,那是汉语言文学专业的两只“拦路虎。”我想一举攻下这两座城池。对于古代汉语,古代文学作品我特别喜欢,因为我这人好古,特别喜欢古代文化遗产,而我最佩服的人就是他们,有时我真觉得有点玩古不化。我的性格死板,大概皆出于此吧。刚开始工作,没有工资,吃饭穿衣全得从家中补贴,所以也就依了母亲的建议,自已做饭。小学的课程特别多,每天仅有一两节课休息时间,除了工作,就是做饭,看书时间被挤到晚上。许多时,早读我都像学生一样,手里捧着一本书,在校园内来回踱着。平时与同事连话都很少说,总想将时间空出来看书。那时与我交往最多的是一个老太婆——村会计的母亲,她因为有病,自已一个人过,觉我腼腆,把我当自已的亲孙子看待。常和我闲聊,倒也轻松了许多。我得感谢她,我生下来就没见过婆婆样,她使我重温了了拥有婆婆娇惯的感觉;我感谢她,时常我的饭菜是她从家里端来的,有时也夹杂些许丝。
98年底,为了通过第二年的考试,我提早看书,直到腊月二十三,我都没有回家,一个人孤零零的锁上校门,像坐牢一样守在校园内看书,那就是我的大学生涯的缩影吧。校园内的风景特别凄清,唯有旗杆下那株索落树还散发着绿意,具说这是棵神树,这个村子仅有三棵,它是保佑老百姓平安的长青树,而这个村子的名子也就依树而命名了。我也曾暗暗流泪,但我觉得我与我的同伴们并肩而战,我要向前冲。母亲和父亲特别想念儿子,硬是在腊月二十四下午哭着把我拽回了家,因为父母最了解儿了的苦楚。
最令人难忘的是我调入唐村中学后,我的自考几近尾声,战斗还得进行。当时我住的房子是用教室隔的,几个房间的人不出门就可以对话,我这人怕吵,若有吵声,心思就没法集中,于是就偷偷跑到外面,看书。学校的外面全是村庄,出了村庄,那是一片田地,那里有许多岔路,农闲时间,人烟稀少。从此我的身影一直在那儿晃动,那是我人生中的另一个家,大自然无比奇妙,赋予我智慧和超人的记忆力,呼吸着清新的泥土香,聆听着清脆的虫鸣,望着沓无边际的新绿,坐在淙淙的水渠旁,躲在暴雨下的小屋内,心情豁达了许多。
总算闯过了自考的重重关卡,有喜,有忧,自考人生是苦涩的,但更多的却是苦涩之后的甜蜜。
我特别喜欢我的学生,我是他们大朋友,我倾我所有关心爱护他们,我的心随着他们的歌声而雀跃,我愿意为他们负出我的一切。那一天晚上,一学生因浑身搐而被送进医院,那时正值晚上十一点多,他四肢发软,全身无力,是我背到医院的。你知道,一个人若是不用劲,你得手脚全用力,几乎成几倍增加,情况危急,两腿像线锤一样来回不停地转动。在急诊室外,我焦急如焚,背出背进,浑身早已被汗水浸透。而我却无暇顾及自己,一心只想到学生的安危,最后我用自已的九十块钱垫付了当晚的医疗费.直到凌晨3点多我才搭车回校,夜深了,悄无声息,唯有我的息声.回到宿舍,已然没了睡意,朦胧中已是早时间,起身来到操场,虽已身心疲惫,可一天的工作全没落下。
最令我纠心的还是刚开始工作时的一切,刚到时,我是最年轻的一个专业教师,为什么这么说呢?
97、98年时,小学几乎没有正式教师,大多数全是乡上从农村聘请的代课教师。也基于以上原因,学校分配我带六年级的课,我的童心再次焕发,每天上课,我都是一副老夫子的样子。而下课了就全然不同了,我与他们捉藏、跳绳,那一刻我真真正正感到年轻,现在想来,我都有乐开怀的感觉。同事常拿此事讥笑于我,说我是长不大的“孩子。”我,一个19岁的青年难道不是孩子吗?我是一群孩子中的大孩子。我特别热爱这些小不点,每天,我们都是依依不舍。许多日子里,我常与他们交谈到8、9点钟,到了最后,还要做他们的保镖护送回家。尤其周末抑或假期,那就甭提了,心中总有一种牵挂感,永远都放不下。
那时候,不知学生从什么地方发现了我的出生时间,其实我一点预感都没有。而这种预谋竟是在无形中传递的。1999年6月26,我记得特别清楚,那一天是个星期天,没有什么特别之处,简直正常的不能再正常,中午10时左右,我家闯进几十个不速之客。而当时我正在田里锄草,那是母亲跑来找的我,说有许多孩子,二十多个。我很惊奇,回到家,我差要流泪了,那是我们班的二十六名学生呀!他们的第一句话竟是“祝老师生日快乐。”那种激动是刻骨铭心的,是语言所无法形容的,我又何尝不知道,二十六年的今天,我就出生在这个家里,而我竟又是第一次过生日,竟又是与这么多我那可爱的孩子过生日。那天,我的心情好到极点,我还为他们唱了一首歌,记得那是周华键的《朋友》,我永远难以忘怀,那是世界上所有的财富都没法买到的。中午,母亲用噪子面招待他们,因为人多,母亲借了好几家的碗筷,还找了几个邻家人做帮手,虽则累了点,可母亲显得特别高兴,因为她知道,她的快乐,多半来自于她的儿子。
现在,我通过我的优异的教学成绩与发表的教学论文被县上调动到了偏远小镇的高中。我的学生全是大学生了,有时,我也想寻找童年的气息;我也想创造一种和谐、快乐的模式,慢慢地我寻了好多好多。但有时,我也失落,失落时常以运动或写作自娱。
现在,我主要是在网上写作,在这里,我识认了好多好多的知心朋友,他们给我动力,给我支持。我是一个不甘寂寞之人,每天我都会去努力,每天我都会去寻找,我想,我的人生之旅将永远是快乐的。
看了强子的这篇自传,二狗觉得这应是一个年轻人的奋斗史吧!这里含了多少辛酸与泪痕啊。二狗越来越觉得强子的不平凡。
“强子,我想,只要你努力,你一定会取得成功的。这是迟早的事。继续干吧。我等你的成功。”
说到酣畅处,两人都不再言语了,静静的坐在那儿,仿佛正在享受成功的花环。
这时,黑妮和嫂子从镇上转回来了,他们显得特别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