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反目
在镇民的呼声中,红中队保持队形,刀剑出鞘,策马缓缓由镇门退进镇內。这种警惕的态度也彻底打消了对方反扑的想法,我对朵坎的指挥能力又有了新的认识。
见我上来,朵坎与苏拉格赶紧下马,朵坎道:“朵坎幸不辱命!” 说着,便要见礼。
我忙将他扶住,笑道:“中队长劳苦功⾼,勿需多礼!”
罢才跑去协调镇民与红中队进行合作的镇长瓦哈加也过来了,他不失时机地凑到近前,将手一挥,立即有一大群镇民冲上去,牵马的牵马,递⽔的递⽔,若不是顾忌着外面的马匪没走,估计就要开个庆功会了。
正要别过头去,我突然发现玛莲莉她们正在那边抢救伤员,虽然早见多了她“出格”的举动,但是,她不顾尊贵的⾝份替镇民治疗伤口依然让我噤不住有些吃惊。这个公主,的确与一般娇蛮女子大不一样!
惊讶一晃而过,扭过头,我将心神又放在了⾝后那帮虎视眈眈的马匪⾝上。
微叹一口气,我道:“若我们有一千,不,只要八百人,刚才便可趁机冲杀出去,将他们一举击溃!可惜…”
虽然刚才大大打击了对方的嚣张气焰,但对一支四千人的队伍来说,那点损失完全达不到伤筋动骨的程度。危机依然存在!苏拉格与朵坎站在我旁边,两人脸上的喜⾊渐渐褪去,显然也明⽩我现在的想法。
红中队的另外两名小队长亦靠了过来,听我这么说,哈姆道:“大人勿需担心,反正他们再攻过来我们便用刚才的方法应敌,再杀得两次我就不信他们不退。”
这只是他一厢情愿的想法而已,我们三人正苦笑间,特珀忍不住了,抢先道:“你以为那些马匪还会这样伸着脖子任我们杀吗?这次不过是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而已,若下次我们再用这一招,肯定会被他们团团围住,要知道,他们可是我们人数的几十倍,就算我们再厉害,估计也没人能够活着回来。”哈姆顿时红了脸。
我正苦思应敌良策,远方突然嘈杂起来。在无数闪着寒芒的弓箭的威胁下,那一千多名平民打扮的人哭哭啼啼向镇子走来。他们边走边大声向镇里呼唤,从话里可知,原来他们都是附近的村民,是被马匪们掳来的,从称呼来看,有些看来还与这镇子里的人沾亲带故。
这次问题大了,瞬间,我变了脸⾊,边上,朵坎与苏拉格也变得脸⾊煞⽩,对我们这些学习过战争学的人来说,当然不难猜出马匪的打算。
只有哈姆这种人还在讶然大叫:“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这些村民也加⼊马匪了,还是,马匪打算要他们劝降…”
他的话嘎然而止。在马匪的強迫下,尤其是杀了几名不太听话的人后,那些村民蹲在镇子的护墙边,用手、用短木开始挖掘,不情不愿却又别无选择地开始破坏护墙。所有一瞬间明⽩了马匪的险恶用心。
护墙上先是一阵沉默,接着,不知由谁开始,弓矢上弦,锋利的箭指向墙下的村民。
哭喊声更大了,那些村民一个劲喊话,与认识的镇民更是拼命拉关系,放眼望去,一片惨然。
墙上的镇民也哭泣起来,面对的都是相的村邻,见他们如此惨状,尤其是这些人还在停在耳边哭诉,又怎能不心中凄然。
拿弓的手颤抖了,箭矢也垂下来,墙下的人在哭喊,墙上的人在哭泣,若不是有墙隔着,两方肯定已经抱头痛哭了。惨云笼罩了整个镇子,甚至连自⾝的危机都被冲淡。
与这些人相比,起码我是保持了清醒的人之一。
虽然眼前的情形让我有些心下测然,但我知道,若任由这些村民扒拉下去,脚下的城墙绝对撑不过几刻,到时候,我们这些人估计没一个能活下来,而我,绝不愿死!
我可不是什么没有决断之人,一转⾝,向红中队的队员喝道:“各自站到墙前,取出弓箭!”
虽然有些迟疑,但他们还是依据我的命令站到了指定地点,将弓箭取在手中。
反正这些村民终免不了一死,何必与他们陪葬。想到他们的结局,我心安理得。
“所有人,弯弓搭箭!瞄准还敢动手的人!”有红中队的队员带头,再加上我再度运起“摄魂大法”犹豫着,镇民还是拉満了手中的木弓。底下的哭喊声立即达到了一个新的⾼嘲。
看着又开始下垂的武器,我赶紧将“摄魂大法”运⾜十成,沉声道:“我知道大家都不愿意杀害亲人,可是,若是木墙垮了,不仅我们会死,底下的人依然会死,无论他们怎么做,马匪送都不会放过他们,既然这样,我们⼲嘛不留下命替他们报仇呢!”
镇民无法动手是因为感情用事,若我以保护命为由命令他们发箭,多半会招至反感,但我以留得命替眼前的亲人报仇⼊手,又以反正那些村民最终总得一死来劝慰他们,打开了这些人的心结,再加上“摄魂大法”的強大功效,立即让他们意念坚定起来。
底下那些村民显然不相信头顶的人会真的放箭,虽然战战兢兢,却在马匪的催促下不敢停手。不过,他们小瞧我的决心了!
“快住手!”听到动静的玛莲莉慌忙从木墙下赶来。还是她了解我!
“放!”随着我一声断喝,数百支箭矢飞蝗般落了下去。虽然大多数人并未真正瞄准目标,多将箭支在附近的空地,但那剩余的利箭依然让数十名最卖力的村民溅⾎当场。
凄厉的惨叫划破长空。没想到我们真敢动手,底下的村民先呆了半晌,接着,有些人破口大骂起来。
不理那些人,我冷笑道:“若你们再敢动手,这些人便是榜样!”那些人虽是骂起不绝,但听了我的话后,真没有一个人再敢有所动作。当弓弦在我的命令下再次拉紧后,连叫骂声也渐渐平息。
⾝后是穷凶极恶的马匪,面前是绝不允许越其雷池一步的镇民,那些可怜虫走投无路,哭成一片。
眼看已将这些村民镇住,我展开了如簧的⾆头,道:“我知道大家都不想死,那么,你们为什么不趁着马匪们将注意力集中在我们镇子的机会逃跑呢,在目前的情况下,他们绝不可能出派大队人马追你们的!”
听到我的话,不知由谁开始,发一声喊,底下的村民四散而逃。
“不要!”玛莲莉此时已来到我⾝边,看着脚下拼命逃窜的村民,她大起来。不过,这些人都只顾着逃命,哪有功夫听她说了些什么。
见他们逃走,马匪气急败坏,留下大队人马监视我们,约五百人的骑队在我们眼前上演了一幕杀屠。
他们纵骑四骋,狂叫着追赶那些手无寸铁的村民,手中武器挥舞,如屠宰牛羊般轻易地将无力抵抗的村民砍倒,甚或是撞倒对方,然后放马践踏…惨叫与狞笑响彻天地,让人恍有置⾝阿鼻地狱之感。
几十名村民侥幸从马匪追杀中逃得活命,冲到镇门前⾼声呼救,未等镇民拿定决心,马匪已经快速追上,弓弦连响,将他们全部杀。
他们也许是想借此立威,但这种凶残的做法却只是让镇民们更下定了拼死一战的决心。
“老天!你瞧瞧你都⼲了什么!”正当我暗自⾼兴时,玛莲莉红着眼圈转过头来,愤怒地瞪着我“你是故意的,对不对?我知道你是故意让那些人去送死!”
想不到玛莲莉居然看穿了我的想法,我不由一惊。这些村民虽然再不敢破坏护墙,但是,为了避免马匪们再想出什么馊点子,所以,我给了个要他们逃命这看似⾼明的主意,将他们全推⼊死地。
未等我说话,她又道:“那些人和你有什么仇,你居然要将他们推进绝境,他们都是再寻常不过的平民,难道仅仅因为他们威胁到你的生存,你就必须将他们赶尽杀绝吗?”
号角再次响彻云霄,天⾊已晚,战了一天的马匪终于缓缓退却,在目力所及的尽头开始安营扎寨。
远方响起镇民们奋兴地呼,而在近处,虽然大家亦是十分⾼兴,可看到我与玛莲莉正起磨擦,都小心翼翼不敢发出任何声响。
看着我,她的脸动至通红,目光更是凌厉得让人不敢视,她愤怒地道:“我早听伊娜说过你的一些事情,我本以为那不过是你处事灵活的表现,没想到,你真的是如她所说般那么卑鄙!”没想到玛莲莉会把这件事扯出来,边上的伊娜一尴尬。
她滔滔不绝:“你不仅卑鄙,更是忍残,一千多人,一个千多鲜活的生命,你一句话便将他们全部葬送,你听不到他们的哭喊吗?你的心是铁石做的吗?”
听她这么一说,周围的人看我的眼光立即变得古怪起来,不仅一般人,就连刚才杀村民的镇民和红中队的队员都显出不以为然的表情。他们似乎忘了,我虽然下达了命令,但是,他们完全可以不用听从,若他们真的不愿下毒手,即使是“摄魂大法”又怎能如此轻易地控制他们。
人类,总喜把自己的错误归咎于其他人⾝上!
对着四面鄙视的目光,就如对着之前崇敬目光般,我孤傲地起膛。眼前这些浅薄的人有什么资格来评价我!
对着玛莲莉,我缓缓开口,道:“不错,我是卑鄙,而且忍残!若不杀这些人,连我们自己也会陪进去,他们已经不再是朋友,而是敌人,对于敌人,我从来不懂什么叫仁慈。”
“可是…”玛莲莉还想说什么。
“没什么可是的,”我愤怒地打断了她的话,话里有说不出的骄傲“我承认,我的确卑鄙,卑鄙又如何,我不愿意我心爱的人受到半点伤害,为了我爱的人,不要说卑鄙,更险的法子我都会使出来!”
一股热⾎在我体內不休,我的嗓门⾼得吓人,也不知是要说给在场的众人听,或仅仅只是內心的独⽩:“你是皇家公主,凡事要讲究正统、⾼贵,我不是,我只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我没有国王⽗亲,没有強势保护,我的一切都要靠自己的双手来争取来维护,我珍惜我所拥有的东西,为我所爱的人,我可以放弃一切,荣誉、地位、名声,一切的一切,通通都见鬼去吧,为了我爱的人,我可以变成魔鬼,若是天不容我,我就把天捅个窟窿,若是神要罚我,我就见神杀神!”一时间,天地间満是我叛逆的声音。
望了因我的话而目瞪口呆的玛莲莉一眼,我恨恨地道:“你是⾼贵的公主,本就不该喜我这样一个卑鄙小人,你的归宿应该是那些⾝着银铠,手持金剑的尊贵骑士,我这种人绝对配不上你!”不顾她扯着我的⾐襟张口言,我拂袖而去,留下瞠目结⾆的満地众人。
満腔怒火无处发怈,我几乎要狂吼出声。越想越觉不值,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什么啊,不就是为了她吗,不是为她,我怎么会留在恩达斯,不是为了保护她们的全安,我怎么会做出这种为人不聇的事,她以为我真的是铁石心肠吗,看着那些妇孺痛苦的惨嘶,她以为我不觉得內疚吗?可是我无从选择,他们不死我们死,为了保护所爱的人,我背负起为世人唾弃的卑鄙名声,可却没人能理解,不仅不能理解,反而还对我极尽鄙视,这一刻,我心灰意冷,还是走吧,这样也许对大家都好,我可以去暗杀魔法公会会长奥文利·法拉,然后,远离战争与勾心斗角的宮廷,过自己想过的轻松自在的生活,他们则可以少掉一个损害了他们“重于生命的荣誉”的卑鄙家伙。
独自一人大步回到自己的住所,我将大门重重关起。
晚上我就走,剩下的事情他们自己去想办法解决,没了我这个卑鄙的人和卑鄙的战术,他们应该能用公平与慈祥感化马匪,要不然,至少也能用“光明磊落”的战法“轻易取得胜利”吧!我恨恨地想。
“笛珀利!”随着我的呼唤,笛珀利出现在⾝旁。
对着他,我问道:“你有什么离开此地的好方法吗?”
笛珀利应道:“属下刚才已经察看过马匪的布防,而且,还在全安处设下了近距离传送阵,只要到镇尾,我们便可从传送阵全安离开。”
说到这,他突然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老大真的想清楚了吗?若没了你,眼前这些人肯定没一个能活下来,老大真能放得下这里所有人吗?”
听他这么一提醒,正在气头上的我立即清醒不少。是啊,虽然玛莲莉让我如此愤怒,但我真能让她就这么死掉吗?还有伊娜,无论从情感和道义上来说,我都不可能扔下她不管,还有美莲达,虽然她伤害我那么深,可是,我真能舍弃不理吗?”还有苏拉格…
多亏有笛珀利,是他让我看清了自己的心,有这样一个既能⼲,又善解人意的手下,的确是的我的福气。我突然发觉,我已经习惯于依赖他了。这种想法让我心头一凛,完全信赖一个连来历都搞不清楚的人可是不智的行为,看来,我今后办事得更加理智更加立独才行。
抬头望天,半晌后,我悠悠叹了口气,道:“等我们离开后,你再折回来将这条逃生之路悄悄告诉苏拉格。”
以朵坎的格,就算知晓逃生之法多半也舍不下镇內居民,本来,苏拉格也是同一类人,不过,好在有玛莲莉的存在,作为一个骑士,在这种情况下自然会以保护公主全安为先,更何况,玛莲莉还有三十近卫,就算她不肯走,苏拉格和这三十人架也会把她架走,到时候,伊娜她们当然也会跟着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