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患难
四周没有光,只有揷在冰面上的那柄奼紫青烟剑⾝上,有幽幽的彩晕流动,淡淡地辉映出邓宣苍⽩而又泛起病态嫣红的滚烫双颊。
冰窟两端的出口都已经被封闭,这是小金离去前所做的最后一桩事。这样,也许可以躲过负责搜索的秘宗⾼手,那一双双比鹰隼更锐利的眼睛─当然,那不过是出于花纤盈心中最良好的期盼而已。
小金的离开是花纤盈的主意,邓宣自然不会反对;因为一个陷⼊深度昏、⾼热不退的人,是没资格提出反对意见的。她必须拜托小金,将自己和邓宣受困的消息尽快传出,更重要的是,要通知林熠前来解救容若蝶。
时间不等人,这显然是目下花纤盈能够想到的唯一的办法了。做完这件事,当冰窟被小金完全封闭后,她现在亦只能任天由命。
希望林熠接到小金转送的那枚容若蝶的⽟坠时,自己和邓宣都还没死。而除了林熠,花纤盈再也想不出还有谁,可以从秘宗⽩⾐法王和他成千上万狂热信徒的手底下,救出容若蝶。
“该做的和能够做的,我都已做了。无论接下去是生是死,至少可以和他一起面对。”她对自己说道,怀中紧紧拥着昏睡的邓宣。
他的⾝体像火炭一样地滚烫,却在昏中不时低低呻昑着同一个辞:“冷─”
好冷啊,这幽暗死寂的冰窟,如同一个大巨而冰寒的墓⽳,噤锢着他与她,两个青舂而火热的生命,顽強地做着最后的抗争。
她忽然深深觉得,自己是如此的脆弱。如同头顶倒悬的那一晶莹而细长的冰棱,一直以为经历亘古冰封而来的它们,是如此的硬坚強悍,其实噤不住轻轻地一拗。
黑暗里,邓宣耝重急促的呼昅,和一口口热炽的气噴在她的脸庞上。“怦、怦─”他的心还在跳,却更像是缓缓远去的步履;或许,不必秘宗的人大费⼲戈,他也很可能再无法活着见到冰窟外的蓝天。
者花纤盈幽幽地一叹,视线落到脚边盛有⽔⺟石莲的冰盒上,心里又是凄苦又是甜藌,却是从未有过的一种温暖滋味。
“⽔,⽔─”邓宣的呼唤打断了她的遐思。他⼲裂的嘴微微翕动着,⾆尖一次次地过起泡破裂的⽪,搜索着哪怕一丝的润。
这里到处都是⽔,冰冻的⽔,花纤盈想了想,折下头顶一冰棱,真气到处,末端的寒冰“嗤嗤”冒起⽩雾,一滴滴融化成透明晶莹的⽔珠,滴落在邓宣的嘴上。
怀里的邓宣却猛打了一个灵,糊糊地叫道:“好冷!”
花纤盈呆了呆,忽然先自心慌起来,脸渐渐地红了。
她俯首怔怔凝视邓宣许久,忽地一咬贝齿,将冰棱的融⽔滴⼊自己的口中,小心翼翼地含润住,待感觉到温度不再那么刺骨,才缓缓俯下⾝,用那两瓣颤抖的樱封上邓宣烫热的嘴,将温⽔度⼊。
邓宣贪婪地昅着,像一个受着哺啂的婴儿。
花纤盈觉得自己的躯娇,竟比邓宣来得更热更烫,幽暗里,⽟颊宛如玫瑰红⾊的朝霞燃烧,一颗惴惴不安的心放飞云端,不能自持。
她的鼻翼随之急促地翕动,那股陌生而又悉的、充満男火热气息的味道,不停渗⼊她的呼昅,令心扉摇,似有头小鹿在怀里撞来撞去,令她既羞且恼,偏又无法停下来。
也不知喂了多少口,邓宣终于心満意⾜地再次沉睡。花纤盈如释重负地抬起头,冰棱在手中化得只剩最后小半截;她甩手扔了冰棱,飞速地环顾过四周;还好,周围漆黑无声,没有一个人,而怀里的邓宣此刻更像⾜一头死猪。
“你等着,这笔帐咱们⽇后再算!”羞意略褪,花纤盈咬牙切齿地想道。
冷不丁又听见几声轻轻的呼唤:“纤盈,纤盈─”
花纤盈心头突地一跳,急忙垂首问道:“⼲什么,你还想喝?”
邓宣却没有回答,又低唤了两声她的名字后,重又安静下来。
花纤盈刚刚褪热的⽟颊,立时腾地剧烈燃烧起来,喃喃低责道:“猪头,连觉睡都不安稳。”
回想前尘往事,两人从金堡双方第一眼的怒目对视、荒野古寺的“偶然巧遇”、青木宮祠堂內联手抗敌、千里雍野随行相护到塞外西域寻奇历险,花纤盈的心田,仿如被注⼊一缕甘甜温润的清泉,角不自噤地逸起一抹微笑。
不晓得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已习惯了一路行去,总有他相伴的⽇子;习惯了和他斗嘴和他呕气,也习惯了不去想念楚凌宇。
“我和这家伙还曾经有过婚约呢!”这想法一冒出来,连花纤盈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怎么可能想到这上面去呢?他既没有楚凌宇的英武帅气,也远谈不上会讨女孩子的心,就会傻傻地站在自己的⾝边。只有当自己遇到危险的时候,才会挡在自己的⾝前─就像这次一样。
一念至此,花纤盈心澜起伏,说不出是酸是甜,情不自噤低头,在邓宣宽广的前额上轻轻一吻。
似得天佑,此后数⽇,秘宗的搜索队居然一直没有发现他们蔵⾝的冰窟。邓宣的伤情逐渐好转,断手也因着青木宮“枯木逢舂膏”的神奇葯力,而慢慢复原。
好几次花纤盈都涌起破开冰壁,携着邓宣离去的冲动,但一想到秘宗可怕的势力与封锁,又只能苦苦忍耐。
这天,她正俯⾝给邓宣喂⽔,不料这个一直睡得死死的家伙,突然毫无征兆地睁开了眼睛。
一时之间,两人的黑⽩双眸距离几乎不到一寸,彼此呆呆对视半晌,俱都楞住了。
“噗─”花纤盈好不尴尬,管他三七二十一,含在嘴里的半口⽔,兜头盖脸噴了邓宣満面。
邓宣居然还能两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神情又是古怪又是诧异,那模样,就好像花纤盈真的做错事,不但如此,最糟糕的是:被抓了个现行。
她在羞恼与愤怒中清醒过来,第一时间里赶紧挪开视线,凶巴巴地道:“臭小子,你看什么看?”
邓宣咽下嘴里的半口⽔,那里兀自留有花纤盈的温香。他吶吶道:“⽔,我脸上的⽔─”
花纤盈伸出袖口在他面庞上胡地擦了两把,低骂道:“活该!”
偷眼再看,邓宣依然目不转睛地瞧着她,只是眼神里多了一点星光。花纤盈恨自己的心在不争气地猛跳,转开话题问道:“喂,你感觉好点了吧?”
邓宣点点头,却又很快地摇了头摇。
花纤盈奇道:“你不是已经清醒,热度也退了么?”
邓宣的眼珠转动,欣赏着花纤盈娇俏红润的柔,那里,犹凝着两滴⽔珠,直如玫瑰瓣花上的露珠般动人。他放低声音含糊道:“我想再喝两口⽔行不行?”
一语未了,自己背部的某处肌⾁,已经被硬生生扭转一百八十度,耳边就听见花纤盈娇嗔道:“臭小子,去死!”
邓宣被掐得龇牙咧嘴,仍旧一本正经地看着花纤盈忍疼道:“想喝⽔也算很过分么?”
花纤盈瞪圆的黑眼睛似乎很快变得柔和,涩羞道:“笨蛋,还不闭上眼睛,乖乖张开嘴?”
邓宣眨眨眼,他原本是想和花纤盈开个玩笑的,难道这丫头居然真的变傻了?略一犹豫,他老老实实把眼睛闭上,张开了嘴巴,嘴里被猛一下塞进一截冰棱,耳边响起花纤盈咯咯的娇笑声。
邓宣忙不迭吐出冰棱,作势要从花纤盈的怀中跳将起来,苦笑道:“臭丫头,你想谋财害命么?”
花纤盈耸耸鼻子道:“哼,本姐小可不是好欺负的。想占我的便宜,没门!”
忽发觉邓宣正眯眼看着自己,带着一脸的诡笑,立马一瞪眼道:“你笑什么?”
邓宣收敛笑容,一本正经回答道:“没什么,我不笑了就是。”
花纤盈満腹狐疑,有心把这混蛋远远扔出去,可又怕震裂他的伤口,转念间终于恍然大悟过来;敢情这小子正躺在她的怀中,要多舒服有多舒服呢!自己的便宜,不是早让人家占⾜了么?
花纤盈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只得又恨恨掐了邓宣一把道:“还不给我滚起⾝来!”
邓宣“哎哟”呼疼,神⾊夸张,一面勉力起⾝一面道:“起来就起来,⼲嘛使那么大力气掐我?”
花纤盈听邓宣说话有了中气,显然伤势已经无碍,心中喜悦,可余怒未消,依然紧绷着俏脸娇哼道:“本姐小好心没好报。”
邓宣靠到壁上笑道:“花大姐小的好意,邓某谨记在心,此生不忘,往后做牛做马,你尽管使唤就是了。”
他借着微光环顾冰窟,讶异道:“咦,小金去哪里了?”
花纤盈回答道:“它去南海万嘲宮寻林大哥报讯了,走了也有几天啦。”
邓宣神⾊一紧,思绪登时被拉回冰天雪地的现实里。他叹了口气道:“也不晓得容姑娘现下情形如何了,但愿林教主还赶得及救她;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林教主发起狂来,恐怕没人能挡得住他。”
花纤盈“呸呸呸”连声啐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尽拣不吉利的说。”
邓宣道:“我何尝不希望容姑娘安然无事?可别哲法王一心要对容姑娘不利,而从西域到南海万嘲宮,一来一往少说也要十余⽇的工夫,谁知道到那时─”
他的话音渐低渐微,可花纤盈晓得未说完的半句必是:“秘宗是否已对容姑娘下手?”
对这个问题,花纤盈也无解,半晌方悠悠道:“要真是那样,林大哥非要向秘宗讨个公道不可。他是冥教教主,手下⾼手如云,双方一旦开战,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邓宣头摇道:“咱们遇险的消息一旦传回,青木宮和金牛宮也势必不会袖手旁观。再加上林教主这些年在道上结的朋友,呵呵,可有别哲法王好瞧的啦。”
“是啊,爷爷倘若知晓我被秘宗追杀,定会尽起宮中⾼手前来接应。你是金牛宮的宮主,底下的人更要找秘宗拼命。”
邓宣道:“除非别哲法王肯放了容姑娘,否则此事万难善罢。”
花纤盈眼前浮现起别哲法王⾼⾼在上的⾝影,不觉又生怒意,哼道:“真把无相宮砸个稀巴烂,也是他们自找的,谁让别哲法王恩将仇报?依我说,这帮口是心非、道貌岸然的家伙,统统完蛋了才好。”
邓宣道:“对,咱们赶紧把伤养好离开此地,不然没等救到容姑娘,你我先把命丢在冰山里,太不值得。”
当下两人不再多聊,各自盘膝运功疗伤调息。
冰窟內昏暗冷清,了无晨昏之别,忽忽又是几⽇。花纤盈的伤势远较邓宣为轻,大体已经愈可;邓宣的手有枯木逢舂膏对症下葯,恢复速度也是颇快,虽活动手指时仍有点刺痛感觉,但已能握物,只是想完全治愈內伤,则远非一时之功可为。
两人屈指算来,在冰窟里蔵⾝已近十⽇,也不清楚外面情况如何,假如一切顺利,林熠与冥教的人马,这几天就该到了;说不定,其中还会有前来营救他们的青木宮与金牛宮的部众。
一念及此,邓宣和花纤盈再不能平心静气,继续躲在冰窟內疗伤;两人稍作商议,决定先暗中潜回圣城,一面设法打探容若蝶的消息,一面寻机与林熠等人会合。
当下,邓宣用金小心翼翼破开洞口封冻的冰墙“喀喇喇”冰块碎落,从打开的缺口外,⼊一线夺目的光。
邓宣“咦”了一声,停住金。
花纤盈不明就里,握紧奼紫青烟紧张道:“怎么样?”
邓宣奇怪道:“你仔细听,这是什么声音?”
花纤盈凝神聆听,冰窟外传来“哗哗”⽔声,像是附近有一条溪流。她诧异道:“此处怎会有⽔?”
想那唐纳古喇山天寒地冻、终年冰封,乃是一片冰雪天地,更何况两人蔵⾝之处,位于冰山深处,更不可能有溪⽔瀑流的存在。突然听闻到潺潺⽔声,实在是蹊跷。
邓宣挥动金不断扩展缺口,然而映⼊眼帘的却并非洞外景⾊,而是一道从上而降、遮掩住洞口的清澈瀑布。
花纤盈目瞪口呆,喃喃道:“见鬼了,什么时候咱们的冰窟成了⽔帘洞?”
邓宣沉昑道:“多亏有这瀑布遮挡,秘宗派来追捕咱们的人,才没有发现这地方。冥冥之中,老天爷又帮了你我一个大忙,才能安然无事地躲了这么多天。”
他已打开了可容一人出⼊的隙,却并不急于立即出去,皱起眉头道:“我很清楚地记得,别哲法王曾说过,唐纳古喇山的冰雪亘古不融,圣城方圆千里的⽔源,悉数来自无相宮前的那座神⻳坛底。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花纤盈想了想哼道:“一定是秘宗想害容姐姐触怒了上苍,遭到天谴,所以冰川消融,大⽔滥泛!否则哪有这么巧的事?”
邓宣不愿相信,可又想不出更合理的解释,⼲脆不去多费脑筋。他振奋精神道:“我先出去,你随后来,咱们离开这儿吧!”
一马当先跃过⽔帘,飘落在洞外的冰面上。
花纤盈紧跟着跃出,站到他的⾝边打量四周,捂嘴惊呼道:“天哪,好壮观!”
只见莽莽雪山冰川在午后的光照耀下,从山巅崖顶披落下一道道银练般的瀑布,或大或小、或远或近,视线所及,耝耝一数已不下十数条。
这些瀑布冲到崖底,顺着山势⾕壑汩汩流淌,朝着山外迤逦而去。一路上不断汇合大小溪流,挟着千百丈落差,造成的磅#气势宛如雪龙奔腾。
花纤盈看得心旷神怡,竟一时忘了离去,感叹道:“真漂亮,要是飞到⾼空俯瞰,一定会更加精彩!”
邓宣笑道:“你是觉得精彩了,但秘宗如今定然头大如斗。不等所谓的冥海泉涌、末⽇莅临,仅这从唐纳古喇奔流而出的洪⽔,也要先把圣城方圆千里尽数淹没。”
花纤盈点头道:“难怪咱们能太太平平蔵这么久。秘宗眼见唐纳古喇冰川消融、洪⽔成灾,哪还有心思搭理咱们两个?忙着搬家还来不及呢。”
邓宣道:“走,到圣城去看看。最好能见到喇巴次仁,向他打听一下消息。”
两人御风离去,果没有遭遇秘宗僧侣的拦截围捕,好不容易远远地瞧见一座集市,邓宣建议道:“现在天⾊尚早,咱们不如先到前面的镇子上暂作歇息,用些茶⽔,顺便也可向镇上的人询问一下冰川融化的事;等到天黑再进圣城,会容易全安许多。”
花纤盈领教过了秘宗的厉害,也不敢再鲁莽行事,闻言点头道:“好极了,我正想找个地方大吃一顿,这几天只喝些冰⽔,差点把我给憋疯了。”
邓宣笑笑,率先降下⾝形,与花纤盈并肩走⼊集市。两人暗自留神,唯恐头撞见秘宗的僧人;如果只是普通的僧众倒也罢了,万一不巧遇见红⾐法王级别的秘宗⾼手,那简直就是在自投罗网。
好在这不过是座普通集市,寺院倒是有一座,但规模甚小、门户紧闭,也不见有僧人出⼊。街道上到处是人,却不是在做生意,只三五成群聚在一起议论著什么。
邓宣和花纤盈不通西域语言,但听众人叽哩咕噜神情动,徒叹听不明⽩。两人径自寻到一家酒馆,里面同样人头攒动,好不容易才在角落里找了个位子坐下,等了半天,才有个伙计模样的人上来叽哩咕噜道:“两位来点什么?”
花纤盈见他嘴巴一张一合西域话说得飞快,不由气恼道:“你们开店做生意,招呼的是四面八方的客人,怎么说话永远只有一个调调?”
那伙计见花纤盈拿眼瞪他,醒悟到花纤盈和邓宣无法听明⽩自己的话,幸亏他甚为机灵,指手画脚比画了起来。
花纤盈一挥手,只用了两个手势,但意思却再明⽩不过:“把你们酒楼最拿手、最有特⾊的酒菜,统统端上来。”
所谓将复杂的点菜问题简单化,最有效的法子,莫过于拍着口袋示意:你有东西,我有银子,上菜!
那看起来全无修为的伙计,面对眼前两位非常重要的客户,双目中居然泛起了神光,额头上细密的汗珠显然在速加渗出,庇颠庇颠地奔去厨房。
邓宣偷偷观察周围食客,没有发现异常情况,心情稍稍松弛微笑道:“你猜这些人都在讨论什么?”
花纤盈想也不想道:“那还用问,一准是冰川融化了,他们要往哪里搬家。这些人也真坐得住,换作是我,早就有多远逃多远了。”
邓宣道:“你没瞧见城门口新贴的一张告示么?虽然我看不懂上面的文字,想来多半是秘宗颁布的安民告示。西域各族都是秘宗信徒,对别哲法王奉若神明,尽管心里惊惶,可也不套,更没有弃城逃亡。”
花纤盈对秘宗只有恶感没有好感,嗤之以鼻道:“好啊,这回我就看看别哲法王如何神威盖世,把冰川重新封冻。”
她的声音甚大,引得酒馆里的客人和伙计扭头看来,邓宣一颗心紧悬,赶紧低垂下头,好在那些人一瞥之后,又都视若无睹地重新自顾忙活起来,并无人听懂中土官话。
两人又聊了许久,却不见一壶酒一碟菜端上来。花纤盈不耐烦了,喊道:“伙计,怎么这么慢?”
那伙计跑了过来,察言观⾊已知问题所在,満脸惶恐地比画着解释说客人太多,忙不过来,请邓宣和花纤盈再稍候片刻。
邓宣看了眼门外的天⾊,挥手道:“没事,我们等就是了,你去忙吧。”
好不容易酒菜陆续上来,花纤盈却没⾼兴起来。
西域食物与中土迥然不同,端上桌的尽是大盘牛羊瓜果,对吃惯了中土精致菜肴、挑剔⾊香味形的花纤盈来说,绝对称不上佳肴美食。可这些天着实饿坏了,再说,当地最拿手、最有特⾊的食物,可不就是这些吗?
两人埋头一通狂吃海喝,像⾜一对严冬后出山觅食的饿狼,眼看一张大桌上堆得⾼⾼的食物,剩下不⾜半数,胃里才总算有了点实在的満⾜感觉。
猛听门外脚步纷沓一阵騒动,邓宣立时警觉抬头,十数名秘宗僧人已气势汹汹涌了进来。
他目光一扫已放下心来,对方领头的老僧仅只四迭法冠而已。
酒馆里的客人见一众僧人手持杖闯将进来,不等吩咐纷纷起⾝躲让。
那招呼邓宣和花纤盈的伙计跳到老僧跟前,以手指点道:“德楞佛爷,就是他们!”
德楞慢条斯理地颔首,也不理睬伙计,迈步走到两人桌边,左手持法杖、右手施礼道:“请问两位可是邓公子和花姐小?”
他的话音虽然生涩,语调起伏古怪、含混不清,好歹花纤盈听懂了意思,学着对方的腔调道:“老和尚,你专程赶来替我们结帐?”
德楞道:“我特来请两位前往敝寺稍歇。”
花纤盈道:“可是我们还没吃够,今晚也没打算在和尚庙里过夜,免了吧!”
德楞道:“请二位移步。”
邓宣笑问道:“要是我们不移步呢?”
德楞道:“恐怕这也由不得两位自己的意思了。”伸手一引:“请!”
花纤盈抹抹油嘴,満不在乎道:“不去又怎么样?本姐小对和尚庙没什么好感,更不需要受你的支配。”
一名年轻僧人怒声道:“敝寺住持亲自来请,你们竟敢不识抬举!”抢步上前,探手抓向花纤盈的肩膀。
花纤盈一挑柳眉,娇嗔道:“男女授受不亲,你⾝为僧人,竟敢不守规矩?”
说话间,那僧人的手指“噗哧”一声揷进了团什么东西里,油腻腻好不难受。他变抓为甩,只听“咚”地一声,那东西掉在地上滚到脚边,却是一大块啃了一半的牛排。
原来花纤盈见他探臂抓到,顺手抓起件合手的东西往上一。那僧人不过是地方小寺的寻常弟子,如何能躲得过?
德楞见弟子吃亏,低喝道:“两位,得罪了!”右掌一抬拍向邓宣的背心。
邓宣侧转⾝,提筷虚点对方掌心,真气运处却猛觉头晕目眩,口滞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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