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山中雨
沉闷的滚雷隆隆回在崇山峻岭间,雨势更大。
傍晚的山林里一团漆黑,只有闪电划过天际时亮起的光,还能穿透这雾蒙蒙的凄雨幕,偶尔照亮林间。
直等到又一群前来搜索自己的天都派门人走远,林熠才收起秘虚袈裟从树上滑落。
之前与楚凌宇在山坳中石破天惊的一战,无疑已经惊动了许多人,那些与他“仇深似海”的正道人士闻讯之后,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围捕清剿叛徒的好机会。
大雨冲洗去了地上的痕迹,让他的隐蔵变得更容易了些。
他并没有利用空桑珠的灵力,召唤青丘姥姥前来支援,此刻林熠只想远远离开所有人,好好地静一静。
伤口的⾎已被止住,然而左肋钻心的剧痛依然在不断磨折他的神经,人声渐远,四周又变得空空,只留下滂沱的大雨和遍体鳞伤的自己。
他不知道,下一回相逢,楚凌宇会否再次拔剑刺向自己。
尽管左肋的那一剑令他险死犹生,但林熠心里没有半点怨恨楚凌宇,他甚至不怨恨释青衍的无动于衷,不怨恨正道各派趁此机会落井下石,一心要除去自己,只恨这天意无情,造化无常!
可惜他连指天痛骂也是不能,黑暗中,那些苦苦搜寻自己踪迹的各派⾼手无处不在。一种难以言明的情绪占据口,沉重如铅,缓缓将他庒⼊⾕底。
风在怒,雷在吼,漫天的大雨将整个世界呑噬。
他伸手抓住遒劲沉默的古树,好像自己随时会被林中咆哮而过的山风吹倒;低下头,看见令人触目惊心的伤处,隐隐从透的⾐衫里显露。
一滴冰凉的泪从面颊滑落,化作颗晶莹的珠子缓缓坠落到泥泞的⻩土中。
他竟哭了。
翕动的嘴狠狠抑制住喉咙里那宛如负伤野兽般的伤嚎,无声无息的,注视着一滴滴泪⽔模糊眼前视线。
十手指头深深扎⼊硬坚的树⼲中,流出的鲜⾎渗⼊灰褐⾊的树⽪里,永远地埋葬了起来。
林熠用头狠狠顶着⾝前的这株参天古木,默默地碾动着,感觉到一缕舒畅宣怈的痛楚。
有痛才好,甚至让痛来得更烈猛一点吧!至少这样的痛,可以⿇木神经,让他暂时冻结住心头沸腾的苦愤。
冷冷的雨⽔一遍遍地浇透⾐发,替他冲洗満⾝风尘,可怎也抹不去周围这浓重庒抑的黑暗。
忽然,雨似停了,山林亮了起来,林熠徐徐抬起头,看见上方有一面古老清澄的铜镜悄然盘旋,一蓬光华柔和静谧地从镜面洒落,正罩定他的⾝上。
他眼里那缕茫与伤恸瞬息消逝,飞电般掠过一抹警醒的精光,⾝躯几乎同时产生感应,微微向右侧偏移,刚刚凝聚起的太炎真气亦意由心生,散布背后各处要害。
许久周围悄然无声,来人只是默默站在他左后方不到五尺远的树下,静静地、定定地注视着他。
林熠终于缓缓转过⾝“喀喇喇─”一道闪电刺⼊林內,照亮了那张清丽绝俗的脸。
雁鸾霜一袭青⾐,双手负后,星眸流波,一如在这暴风雨中谪落人间的仙子。
“是你?”林熠的语气里没有太多惊讶,因为那面悬浮转动在两人头顶的太极青虚镜,已经传达了主人的⾝分。
“如果不是我,不知林兄希望此时是谁站在你⾝后?”雁鸾霜平静地问道。
“无所谓。”林熠的心恸了一恸。真的无所谓么?这个答案只有他自己才最清楚。
一蓬蓬雨雾吹拂向太极青虚镜焕放出的光罩,旋即“嘶嘶”地冉冉蒸腾。
无边的黑暗已被遮挡在外,然而他眼中依然不见光明,那两泓深深的漆黑,如同看不到潭底的⽔波,沉静而锐利。
他的右手漫不经心地捂住左肋的伤口,那是能在第一时间握住心宁仙剑的所在。
“我们曾有四面之缘,可惜鸾霜却与林兄一再失之臂。”雁鸾霜好像暂时没有出手的意思,侃侃而谈道:“算上今天,已是第五次相遇了。”
“所以雁仙子不打算再错过这次的机会,对么?”林熠角有一缕讥诮,问道。
“是,”雁鸾霜坦然道:“找了你这么久,这一回没有理由再错过。”
林熠不断炼化纳⼊丹田的极冥魔罡,聚集起一缕缕游离的真气,不动声⾊道:“听上去,我的结局似乎已别无选择。”
“至少今夜如此,”雁鸾霜依然笑昑昑地道:“以林兄现在的状态,恐怕无法再驭动破⽇大光明弓。所以,你的确已没有选择的机会。”
林熠冷冷一笑,盯着雁鸾霜⾝后斜斜背负的仙剑“寒烟翠”徐徐地道:“那你还在等什么呢?”
“等你能够一战之时。”雁鸾霜回答道:“在看到林兄第一眼的时候,鸾霜便改变了主意。你受伤不轻,真气耗损又太过剧烈,眼下对决我胜之不武,亦非天宗素来行事之风,故此,今晚不行。”
林熠嘿然道:“不必了,莫非林某竟已落魄到需要雁仙子怜悯宽纵的田地了么?”
“林兄以为,这是怜悯?”雁鸾霜淡然微笑道:“我自然是有条件。”
⻩昏无声地褪淡,又是夜了,隆隆雷声兀自无休无止地轰然炸裂,催动无数颗⾖大的冰凉雨珠倾泻而下,在漉漉的泥地上绽开朵朵混浊的雨花。
林间愈发地幽暗,林熠的声音却比这夜⾊更浓更庒抑,低沉地问道:“条件?”
雁鸾霜轻轻颔首,答道:“倘若林兄不幸败在鸾霜手下,非但要出破⽇大光明弓和《幽游⾎书》,还需自废修为随我回返观止池,幽居“曝心石”听候公裁。”
林熠问道:“万一是雁仙子输了呢?”
雁鸾霜嫣然而笑,眉宇间充満自信与从容回答道:“这问题,似乎只有林兄才有信心在如此情况下向鸾霜提出。好吧,为公平起见,若是鸾霜不幸落败,便为奴为婢,从此惟林兄之命是从。”
林熠毫无动容,视线从她⾝上徐徐挪移,眺望向光罩外依然肆咆哮的雷雨。
重山之后,躲隐着的雍野此际应是***通明。
他漠然道:“试想天宗传人,怎会成为我林熠的奴婢?届时只要一道令谕传来,只怕雁仙子便会⾝不由己。”
雁鸾霜道:“请林兄放心,做不到的事情鸾霜从不轻易出口。”
“好,”林熠道:“烦劳雁仙子将时间地点告知,林某定当赴约!”
雁鸾霜道:“后天⽇出,西北方离此约三百里的齐梧山中,有一无名飞瀑。”
后天,就是西冥举行圣帝寿诞盛典的第一天,林熠眸中闪过一道寒芒,几乎不假思索地答应道:“一言为定!”
雁鸾霜紧接着道:“不过鸾霜还有一个不情之请,希望林兄能够答应。”
林熠淡淡道:“你是不想让我前往雍野,再与正道各派发生⾎战冲突?”
雁鸾霜矜持含笑道:“鸾霜岂敢限制林兄的人⾝自由?只是想能在这一天两夜之內,追随在林兄左右好略尽绵薄之力。”
林熠低哼道:“难道雁仙子是担心林某一去便如⻩鹤缈缈,令你后天空等一场?”
雁鸾霜头摇道:“如今林兄⾝边危机四伏,偏又负了不轻的伤,万一出现差池折翼雍野,岂不是要教很多人抱憾愧疚?”
林熠傲然笑笑,道:“借用雁仙子刚才说的话,做不到的事情,林某从不轻易出口!”
雁鸾霜不以为忤,说道:“或许是鸾霜在杞人忧天,但世事难料,总是小心为好。”
林熠凝视雁鸾霜恬静的秀丽俏颜,道:“这么做,雁仙子不怕被人误解么?”
雁鸾霜包含深意的目光对视着他,反问道:“是林兄在害怕会被人误解吧?”
林熠点点头不置可否,道:“去哪里,我说了算。我的事,你不能揷手。”
雁鸾霜欣然浅笑道:“成,这两⽇就由鸾霜来当一次林兄的跟班吧。”
这无疑是世上最美丽的一位跟班了,可惜林熠却笑不出。
他的右手从伤口挪开,⾝上的⾐衫不知何时已悄然蒸⼲,雷声变得稀疏,雨势也渐渐减小。
风在动,心在跳。两人面对面相距不过几尺,却同时陷⼊了沉默。
太极青虚镜突然“叮”地轻鸣,镜面右上角泛起十几点银⽩⾊的光斑,正渐渐向正中移动。
淡青⾊的铜镜中心,熠熠闪烁着两粒微小而几乎重迭在一起的光点,一粒是林熠,另一粒是雁鸾霜。
林熠抬头扫了眼铜镜,听见雁鸾霜说道:“有人往这方向来了,不晓得林兄打算去哪里避雨疗伤?”
林熠呆了一呆,荒山夜雨雾重重,他竟突然发现自己一时失去了去处。
⽟⽔寨是绝对不去的,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委实不屑于见到隆雅安那张幸灾乐祸的人妖嘴脸。
然而除此之外,又还有哪里可供自己容⾝疗伤?
雁鸾霜察言观⾊,已经明了林熠的尴尬之处,当下不失时机地推荐道:“鸾霜知道一个不错的地方,跟我来吧。”
林熠没可能拒绝,彷佛忘记了谁是谁的跟班,他的眼里,蒙上了一层黑⾊的雾气。
太极青虚镜在浮扁掠影中飞驰引路,古朴光洁的镜面上,不断呈现出方圆百里以內的诸般动静。
扁晕流转里,青⾊的是山,黑⾊的是云,他和她,却只是永远凝铸在镜面中心的两个银⾊光点。
追兵很快从镜像上消失,危险的气息却并未因此而减弱。
虽然明知不可能,但在林熠眼帘中飞速掠过的一株株古木、一条条溪涧,依稀里都在向他发出狰厉的狞笑,无边无际地包围着他,迫着他。
那耀眼的闪电,宛如一道道从天而降的鞭子,在⾝后不停地鞭挞驱动着,让他不能停留,却又茫然不知前路是何处?只⿇木地追随着雁鸾霜纤长秀丽的翩影,掠过一片又一片的黑暗山峦。
忽地他脑中晕眩了一下,好像有什么东西狠狠在里面炸开,以至于眼前的景物立时变得模糊,⾝躯僵硬地向脚下旋转着的山岩沉落。
是气⾎不⾜,林熠的灵台一警迅速清醒过来,但体內凝滞艰涩的真气,已不⾜以在电光石火之间将他重新拔升,稳住平衡。
他深呼一口气转换丹田浊气,正要掣出心宁仙剑点击右侧一方突兀的大巨岩石,好借力翻转,不防间一暖,已被人用手托起,随即输⼊一股清冽柔和的真气游走在几近⼲涸的经脉中。
他⾝子一轻,骤然腾起,那方堪堪面撞上的山岩,从他脚底有惊无险地擦过,甚至能感受到岩石上那种冰冷硬坚的滋味。
“林兄留神。”雁鸾霜收回纤手,侧眸向着林熠微微一笑。
林熠的脸不由自主地一热,但仍旧什么话也没说。
雁鸾霜躯娇蹁跹如舞,停落在前方一块如同镜台般平滑起凸的石上。
她似乎没有留意到林熠的神⾊变化,凝目打量左首悬崖端顶,隆隆泻落的银⽩⾊巨瀑,秀眉微微蹙起。
林熠伫立在她⾝侧,暗自调匀呼昅举目观望。
从一路经过的距离和方位判断,此处便该是雁鸾霜所说的,那座深隐于齐梧山中的无名瀑布,突如其来的一场暴雨使得瀑布⽔势更大,数十道匹练跌宕扬如同蛟龙⼊海,气势极其壮观恢弘。
但林熠知道,雁鸾霜并非是在欣赏这瀑布的景致,她一定是有所发现才会停下来。
果然他听她说道:“林兄,假如有个人一直都住在这里,你今天下午还曾见过她,可晚上再来时,这人却已不在这儿了。
你会怎么想?”
林熠看了眼太极青虚镜央中,只有两点银光在闪烁,回答道:“我只相信自己的眼睛。”
雁鸾霜轻轻一叹道:“可惜有时候亲眼看到的东西,也未必就是实真的。不过我终须⼊內察探一番,请林兄在此稍候。”
林熠目光一闪,望向奔腾跃动的瀑布说道:“我和你一起进去。”
雁鸾霜微含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却没有拒绝,纤秀的鞋尖轻轻一点,人已向着瀑布飘飞而去。
林熠默默无语紧随其后,忽地周围一暗瞬间又恢复正常,双脚已落在瀑布后,一座大巨洞⽳的嘲地表。
岩壁上滴着⽔珠,洞口有两盏熄灭的油灯,六丈外一道石门虚掩,从隙往外吹着冷的风。
风里,带着一股淡淡的⾎腥、淡淡的腐臭,两人都闻到了。
林熠环顾四周道:“这里的确是一个避雨疗伤的好地方,只是多了点不好的味道。”
雁鸾霜的⽟容波澜不惊,回答道:“所以鸾霜刚刚在怀疑,是否应该带林兄来这里。”她收起太极青虚镜,缓步朝虚掩的厚重石门行去。
她的步履⾝姿与平时没有丝毫差异,但已不着痕迹地,封堵住来自任何一个可能角度的突袭,将整个⾝子调整到了攻防兼备的最佳状态。这分修为,显然已不逊⾊于老峦,或者云怒尘这样的超级魔道⾼手。
倘若一切顺利,后天⽇出的时候,林熠就必须与这样一位比楚凌宇更加可怕的对手对决。
稍有常识的赌徒,都不会把赌注下到他⾝上,哪怕是一赔十的盘口也不行。
可林熠对此好像一直懒得多想,又或者他早已有成竹。
雁鸾霜慢慢推开石门,所有的心神刹那间都集中到门內的景象。
假如他这时出手偷袭,也许后天的战约就不必再履行了,但林熠却连眼⽪都没抬一下,面对天宗不世传人,即使她把后背毫无保留地亮给自己,也绝不代表会比正面硬撼容易多少。
“进来吧,林兄。”雁鸾霜的声音从石门后传出。
林熠走进石门,首先映⼊眼帘的,是一具倒卧在绒毯上的尸体。
死者是一名中年妇人,全⾝布満密密⿇⿇的惨绿⾊伤痕,像是被一种圆锥形的尖锐凶器刺透形成的小孔,可是没有⾎流出,整个人如同一张菗空的⽪囊,枯⼲的手中,尚紧紧握着一柄沾満绿⾊浓的法杖。
石洞中的蜡烛还亮着,沿着岩壁排列成一圈又一圈,満地的藉狼,⾜以说明不久之前,这里曾经发生过一次惊心动魄的⾎战。
在红⾊的绒毯和装潢精美的竹制家私上,到处洒溅着一滩滩碧⾎,将⼲未⼲。
雁鸾霜蹲在尸体前,脸上流露出一抹戚然,语声却依然悠然平静问道:“林兄可否推测出,凶案发生了多久?”
从尸体的状况判断死亡的时间,乃是仙盟每个成员必修的基础课程,林熠只略作打量便回答道:“距离现在不会超过一个时辰,应该是雨势最大的那会儿。”
雁鸾霜微微颔首,轻声道:“那时你我正在树下寒暄,却没想到这里出了状况。”
她小心翼翼地翻起死者的眼⽪,检查过放大的瞳孔,如同自言自语般地说道:“来人一定和唐夫人很,否则本不可能知道她隐居在瀑蔵石府。而且他的修为与唐夫人不相伯仲,所以要驱动南疆毒物助阵。
“从唐夫人的遗体推断,围攻她的腐魇虫数以千计。有能力召唤数量如此庞大的腐魇虫出动的人,当世之间屈指可数。”
“唐夫人?”这个称谓,很容易让林熠联想到另外一个人。
“不错,她就是西冥教主唐守隅的结发子,云淡裳!”雁鸾霜徐徐回答道:“同时还有另外一层的⾝分,就是巫圣云洗尘的独生爱女。”
林熠的呼昅有一刻停顿,再次注视已魂离魄散的唐夫人沉声道:“看来,雁仙子对于冥教的內幕,着实了解得不少。”
雁鸾霜怅然一叹,道:“家师戎淡远与唐教主夫妇多年莫逆之,不然我又怎会引林兄来此?只是万未料想到,短短半⽇,唐夫人竟已惨遭不幸。”
这个世界的确有些复杂奇怪,正魔两道间⽔火不容,八大剑派与五行魔宮、魔圣聂天、巫圣云洗尘百多年来斗得你死我活,⾎流成河。
然而私下里,三圣五帝中的人物却跨越正魔之分,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甚至形同挚友至。
遍结底,还有正琊对错可言么?林熠不知该怎样回答,他沉默了片刻才继续问道:“可是巫圣云洗尘的女儿,又如何成为唐教主发的?”
雁鸾霜回答道:“不知林兄是否听说过,巫圣云洗尘曾两次秘访雍野?第二次是在五十余年前,他与唐教主终于达成了一项影响波及今⽇的秘密协议。
“巫圣将爱女云淡裳下嫁雍野,条件是由其继任冥教的第十二代萨満,成为西冥⾝分荣宠的占星预言师。这事涉及冥教千年气运,乃至东西两支的统一大计,所以真正的內幕极少有人清楚,碰巧,家师便是其中之一,还曾为唐教主夫妇证婚。”
林熠看着唐夫人前一道致命的伤口,一道五棱锥形的截面,却比腐魇虫刺出的小孔大了一圈,呈现出蓝莹莹的⾊泽。
他问道:“那么唐夫人为什么会离开雍野,独自僻居在齐梧山瀑蔵石府中?”
雁鸾霜起⾝道:“天下男子大抵喜新厌旧、风流薄幸,唐教主一世豪雄概不能免。唐夫人察觉之后,一怒之下便出走雍野,僻居于此,从此再不曾留宿于雍野,只每隔十年才回返一次,主持西冥的圣帝寿诞盛典。今⽇她遭遇不幸,后天的雍野势必将作一团。”
林熠点头道:“雍野大是许多人暗中希望看到的局面。”
雁鸾霜沿着石壁缓缓踱步,不放过任何一点蛛丝马迹,问道:“不晓得林兄本人是否也包括在这“许多人”中?”
林熠漠然回答道:“我若否认,只怕连自己都会瞧不起自己。”
雁鸾霜颔首道:“林兄快人快语,光明磊落。鸾霜说了这么多的內幕,林兄可否也能猜测一下,究竟会是什么人下的毒手,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林熠脸上的肌⾁不自觉地轻轻一记颤动,似乎雁鸾霜的话语有意无意间,拨动起他心底隐蔵最深的那细弦。
他的拳头紧了紧又放松,答道:“曾经有人教我一条诀窍,如果有哪里出现了⾎案,第一件要察看的,就是这里是否缺少了什么,或者多出了什么,又或者有什么东西被移动过。”
“如果都没有呢?”雁鸾霜转回⾝,看着林熠静静地问道:“那又是说明什么?”
无端地想起玄⼲真人,林熠的心间猛地一痛,一字一顿地回答道:“惟一能够说明的,就是凶手的目标只在唐夫人本人。”
雁鸾霜点点头,说道:“瀑蔵石府绝少会有人来,唐教主更是不能踏⼊洞府半步。凶手显然不清楚我下午曾到过这里,所以他只管让唐夫人陈尸厅內也不隐蔵,就是不虞作案后很快会被人发现。”
林熠的思路已不知不觉进⼊到这桩⾎案中,思忖道:“也许凶手真正的目的,是针对后天西冥的大典。但仅仅杀害教主夫人,除了引起混之外,还能起到什么其它作用呢?对凶手又会有怎样的好处?”
雁鸾霜若有所思,说道:“我在想,该不该马上赶往雍野将此事告诉唐教主?”
林熠道:“如今雍野里惟一没有杀害唐夫人嫌疑的人,恐怕就是唐教主了。”
雁鸾霜的眼拂过林熠,赞同道:“不错,如果说凶手是唐教主,他本不需要大动⼲戈召唤出数千腐魇虫。”
蓦然林熠间的心宁仙剑,雁鸾霜⾝后的寒烟翠不分先后响起一阵镝鸣。两人不约而同对望一眼,瞬息间已明⽩将有异变发生。
四周用翠竹装饰的墙面上传来哔哔啵啵的脆响,如同有东西在火里烤炸开来。
渐渐地,碧绿⾊的竹纹表面渗出一滴滴⻩⾖大小的惨绿⾊稠浓汁,好像是从竹片上冒出的汗⽔,顷刻布満每个角落。
紧跟着头顶和脚下的地面也生出同样的东西,每一颗滚圆的珠子不停流动,与周围的同类融合凝聚,迅速壮大成蛋大小的圆球,通体晦暗浑浊不透一丝光。
林熠与雁鸾霜齐齐腾⾝浮空,心里异口同声地默念道:“腐魇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