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这钱放着
然后在剩下有听说过的人里，又绝大多数，会
着他们带有浓重腔调的普通话好心提醒：“哦哟，那个东西骗人的啦，你年纪轻不懂，不要蹋糟家里钱知道伐？”
“为什么？”“三十块一张嘞，抢钱哦…而且买了以后还要摇号，摇号那不就是菗奖吗？这一年才发十来只股票，你说能摇得到几个人？那要摇不到，那就是三十块买一张废纸哎！懂了伐？”
“…懂了。”李強是真的懂了，为什么这张92股票认购证会成为后来令无数人扼腕叹息，痛呼不该错过的“九二发财证”？
原因就在刚刚这些人的话里，正是这种普遍的“共识”覆盖超过百分之九十民众的恐惧和抗拒，让那张认购证起飞。“买的人会很少，摇号中签的几率，会超乎想象的大。”李強得出了结论。
但是如果没有前世记忆的支撑，或者说，哪怕前世的那个我其实也来了海上，李強想了想，自己有很大的几率会退缩，哪怕不退缩，也不敢赌上太多。这就是横亘改⾰开放前14年，几乎所有财富故事的缩影。
绝大部分人因为固有的思维习惯，生活惯
，面对生新事物，始终怀疑着，战战兢兢着，迟迟不能接受。
所以，在这个阶段，普通阶层中真正能暴富的，大概可以归类为两种人：一种特别聪明，且理智，清醒。另一种盲目冲动，而且具有赌徒格。
终于，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给李強指了一间工商行银的大厅，说：“那里就可以买，我刚买了…两张。”
“谢谢。”道谢后，李強快步向前走去。“小伙子啊。”那人在后面喊他。“嗯？”李強转⾝。“这个要三十块一张知道伐？买一两张碰碰运气就好了，晓得伐？不要蹋糟爸妈的钱。”对方好心提醒。
这时候如果我反过来劝他多买，他会信吗？只犹豫了一下，李強就放弃了，点了点头，然后迈步走进略嫌空旷的行银大厅。
时间充裕，他选择先在旁边观察了一会儿，接近半个小时的时间，前来购买认购证的人一共七个，其中有的买了一张，有的买了两张，最多的一个，买了四张。
⾜够了，一切迹象都已经⾜够表明：“昂贵”的“不靠谱”的九二发财证，滞销了，又半个小时，李強终于在这间行银大厅见到了第一个“大户”
一个看样子三十来岁，穿着工厂劳保服的男人小跑着进来，开口就说他要买30张认购证…900块，接近半年的工资，存起来并不容易。
“这位同志，我来，我来帮你登记，⾝份证带了吗？”另一边，一个四十来岁，穿西装，戴眼镜的男人快步走过来，热情地
了上去。这个人从一开始就一直在李強对面的墙角站着，百无聊赖的模样，李強还以为他跟自己一样。
是来观察认购证销售情况的，此时在旁听他自我介绍才知道，原来他是万国⻩埔出派来的一名认购证推销员，叫谢兴。从这位谢经理之前的懈怠和此刻奋兴的目光里，李強可以判断两件事：
一，认购证的销售情况，真的很糟糕，很打击人。二，销售员有提成。
“下一个，该我了…看这架势，我没有海上本地⾝份证这个问题，应该不难解决。”这是李強刚刚才了解的一个特殊情况。
原来这九二发财证，竟是单为了海上人准备的，必须有海上本地⾝份证才能购买，每张⾝份证购买数量不限。家国好偏心。
不过可惜了，海上 民人似乎并不怎么领情，就在刚才，李強还因为这个事发了会儿愁，怕⿇烦，现在看来，已经不需要再犹豫什么。带着点儿小奋兴，他在旁安静等着，然后，突然胳膊一紧，他被人从背后一把拉开了。
“不买，我们不买…”声比人先到，李強踉跄两步站住，扭头，一个抱着孩子的妇女从他⾝边冲了过去，直接一把拉住那个工人的⾐服，扭头大声喊道：“爸，妈，你们俩快点啊…个败家男人，真的偷偷把钱取了，买那个骗人证啊！”她的声音急切而
动，带着哭腔。怀里的孩子似乎被吓着了，哇一声哭出来。
然后一男一女两个老人也从门口冲了进来，二话不说直接上手，娘老翻口袋，老爹照头就菗…“败家子，你个败家玩意，钱呢？拿出来…”
那工人硬挨了一顿，死死攥着一边口袋不撒手的同时，苦着脸小声道：“爸，妈，你们不懂，别跟着我媳妇儿瞎腾折，这个证我算过的，一准钱赚…买了，以后咱们家的⽇子就好过了。”
“赚个庇！咱们家现在的⽇子，又怎么委屈你了？我的岗不都已经给你顶了吗？你在厂里好好⼲活，工资拿着，福利领着，一辈子愁什么？”老爹动了几句，有点
，跟着嘀咕道：“就你，还算过？！
你读书时候什么样，我不知道？你算你自己几个蛋都算不清楚。”“是啊…孩子，你别当我们不知道，大家都说呢，这就是赌啊…你可不能糊涂，把家赌败了。咱们这一大家子，可就靠你一份工资过活…攒下点钱不容易啊！”娘老泪眼朦胧，苦口婆心。
“爸妈，你们信我一回好不好？你们是不知道，现在多少人都发财了，就咱们厂里，都好几个赚到钱辞职不⼲，下海做生意去了，就说这炒股，那个什么杨百万，还有小山冬，你们总听说过吧？另外深圳太远，浦东那边新区你们总看得到吧？”
男人咬牙坚持着，哀求着，辩解着。“做生意？那叫倒买倒卖，搁早些年，安公就得抓他们，你以为那是正经人的活法吗？你看又有谁瞧得起他们了？”
“浦东那是乡下穷旮瘩角的地方，⽇子过不了才瞎弄的，前些年咱不还说么，宁要浦西一张
，不要浦东一间房。再就你说那个杨百万，已经有人打听过了，他这回也一张没买，不骗你，真真的…咱们厂宿舍区有人认识他家远亲。”
“孩他爹，你别腾折好不好？就咱们家现在的⽇子，我就觉得很好，很満意…我们不用你发财。”老爹，娘老，媳妇，一人一句，孩子依然在嚎哭。
眼前这幅一家老小涕泪纵横，苦苦相劝的画面…好沉重。这其实是一种小市民家庭对于过往生活状态的惯坚持，说不上对错，只是他们还没意识到，这个时代正走向一场巨变，它会彻底打碎曾经的一切，不管你接不接受，都无法抗拒。
“这位工人大哥能坚持吗？”这一刻没有人能比李強更清楚，男人接下来的这个决定，将在很大程度上左右这个家庭未来的走向，是在不久的将来，成为一个落魄的下岗工人家庭。
还是一把赚进几万⾝家，从此转变观念，走上另一条路。男人本⾝应该算是
有闯劲的，也肯钻，可是上有老，下有小…
“唉，你们等着看吧，到时别后悔就好…”被四双眼睛这样注视着，他终究没扛住，叹息一声，缓缓松开了死死攥着口袋的那只手。
“不后悔，不后悔。”妇人抹了一把泪，破涕为笑，赶忙伸手从丈夫口袋里掏了钱，转⾝递给⽗⺟，道：“爸，妈，这钱你们放着，放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