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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五章 婚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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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抱朴园。

  庭院深深。

  整间前后五进,方圆约十余亩的大宅,此刻,大部分院落都张灯结彩,人来人往,热闹非凡,不过,也有清雅安静的所在。

  原本应该在人群中接受众人道贺的杨澜便在这样的一个偏院内。

  院内,四下无人,魏忠贤坐在院中的石凳上,神情萧索,原本应该欣喜兴奋的杨澜脸上同样带着一丝沉郁。

  “姥爷,娘亲大人便在中院的大堂上,姥爷可否要前去看一眼?”

  杨澜小声地说道。

  暮晚的夕照穿过头顶的树梢枝头,落了下来,魏忠贤一脸斑驳,这一刻看上去,显得极其的苍老,这时的他,才像是一个五十余的老人,而非如同往日,精神奕奕,生龙活虎,便如三十许一般。

  “看么?”

  一丝低沉而沙哑的腔调从魏忠贤嘴里钻了出来,这声音并不像是一个阉人所发出的一般,不见有丝毫的尖锐。

  他苦笑一声,摇摇头。

  “还是算了吧?”

  魏忠贤扬起头。眯着眼睛。着从树梢洒下来地点点金光。

  “那时。咱家离开小娥地时候。她才五岁。我抱着她去杨家地时候。她问我。爹爹抱她去哪儿?我说。爹爹抱她去一副人家吃大米饭。小娥很高兴。她唱起了她娘教她唱地小曲。她说。爹爹。我们吃上大米饭之后。妈妈是不是就回来了?…”

  说到这里。一丝晶莹出现在魏忠贤皱纹横生地眼角。他深深地呼出一口长气。低下头。当他再抬起头时。那滴晶莹已经消失不见了。

  魏忠贤回过头。望着杨澜。惨然一笑。

  “你娘亲并不晓得。她这个爹爹为了自己活命。把她卖给了那户人家!”

  “姥爷!”

  喊了声之后,杨澜顿了顿。继续说道。

  “姥爷,这不是你的错!我们这些穷苦人家,要想活下去,有时候,免不了是要做一些伤感情的事情啊!”在后世,杨澜并没有接受过多少中国式教育,但是,这并不妨碍他理解朴素的阶级斗争思想,一直以来。在谈论到魏忠贤过往数十年的悲惨往事时,他都非常作想地用阶级斗争思想来化解魏忠贤对当抛弃子的内疚。

  穷人之所以受苦,乃是因为有富人存在。

  魏忠贤是穷人。肃宁县,虽然是个穷县,却也有着许多富人,正是因为这些富人的迫和欺凌,魏忠贤才不得不走上了这条道路,所以,错不在魏忠贤身上,他之所以做错事,源还是在那些富人身上。

  魏忠贤相信杨澜的话么?

  他已经活了五十多年。曾经在低地市井里厮混,也在高贵的皇宫中求存,他虽然还是认不得几个大字,他的脑海中却有着魏忠贤似的的聪明。

  穷人之所以受苦,便是因为富人的存在。

  这句话他相信,但是,他同样也认为,这个世界,就算是只有两个人活着。也还是有着穷富之分,无法避免。

  要想不受苦,只能让自己当上富人,要想成为最富地那个人,便只能不停地往上爬,作为太监,魏忠贤的梦想便是司礼监的那把椅子。

  当初,他为什么会落到这步田地,还不是想当上富人。只不过。他选择的路是一条不怎么样的路而已!

  靠赌钱发财?

  也只有那个时候的他才相信,现在的他仍然喜欢赌博。只是,他不在赌钱了,而是在赌自己的命!

  当初,自己挥刀阉割自己,何尝不是一种赌博?

  就凭道听途说听来的那点东西,他便敢对自己下刀,这条老命居然不曾丢下,这何尝不是在和自己地命运赌博时,他赢上的一铺。

  魏忠贤非常清楚,自己之所以落到这步田地,完全是咎由自取,怪不得其他人,谁叫他的爹是一个穷人,他却想当富人呢?

  想当富人,在这个时代,连书都不想读地家伙,能有什么办法呢?味投机取巧,挑战规则,只能撞得头破血啊!

  不过,魏忠贤还是选择了相信杨澜的话,至少杨澜的说话能让他减少几分自责和愧疚,越是活得久,对于过去种种,他的记忆就越发清晰了。

  “哎!”

  魏忠贤长叹一声,非常果决地将心中的那丝多愁善感抛开,他笑着对杨澜说道。

  “今儿个,是你的大日子,好日子,姥爷错了,不该提这些伤心的事情,一会,你就不要管姥爷了,姥爷就在这里待着,待新娘进屋之后,让陈光来陪我饮几杯便是了!”

  杨澜想了想,咬牙说道。

  “姥爷,要不你就出去坐在正堂吧?我把你的身份介绍给大家,一会,和新娘拜堂的时候,也给您老人家磕上几个响头!”

  “使不得!使不得!”

  魏忠贤慌忙站起来,连连摆摆手。

  说实话,他何尝不想正大光明地出现在众人面前,喝上两杯新媳妇茶,但是,现在还不是暴他和杨澜关系地时候啊!

  “姥爷!”

  杨澜苦笑一声。

  “我现在在士林的名声虽然还没有到过街老鼠,人人喊打的地步,却已经糟糕透顶,糟得不能再糟了,就算我们的关系暴了,那又何妨!”

  这番话是作秀?

  还是真正出自自己的肺腑?说实话,就连杨澜自己也分不清,他只是想到了,也就说了出来。

  “不行!”

  魏忠贤沉片刻,重重地摇了摇头,坐了下来。

  “我已经偷偷瞅了你娘亲一眼,从前的小女孩现在都已经双鬓花白了,哎!连你这个外孙也都成亲了…”

  魏忠贤沉默了一下,说道。

  “咱家已经很知足了,现在。你已经被任命为左庶子,成为了皇太孙的侍读,在这个时候,你我的关系更是不能暴啊!”说罢,他用期望的眼神盯着杨澜。

  “凤梧,你地前程很重要啊!”见魏忠贤心意已决。杨澜也就没有再多说话了,不管魏忠贤出去与否,他的这番话已经达到目的了,他和对方的感情在亲戚血缘地份上无疑又多了一些别的什么。

  “对了,你怎么来了这么一间大宅院?京师地价昂贵,就算巧夺天工进斗金,现在才多少日子,你也没有这么多钱置办这样一家大宅院啊!”对于自己这个外孙,说实话。魏忠贤有些看不懂,他相信,就算当初他和朱由校没有介入。杨澜也能凭借自己的力量和东厂的那些人达成协议,然后,大摇大摆地走出来。

  如今,他又神奇地多出了一家大屋来,以魏忠贤的能力,就算他在皇宫钻营这么多年,现在地职位油水这般足,他也没有能力置办这样一间大屋啊!

  杨澜没有犹豫,他笑着对魏忠贤说道。

  “姥爷。我做了一些事情,了一些钱,因为和姥爷久未见面,所以,姥爷不知情,等那空下来,我再好好和姥爷细说一番!”

  “哦!”魏忠贤也知道现在不是问这些地时候,不过,他虽然点了点头。却还是留有一些遗憾在心中。

  “对了!姥爷,上次你不是让我将表姨,表叔从别人家那里赎出来么?我已经借着一个大户人家的名头,做成了这件事,他们以为是我看在亲戚地份上,才这样做的,还不晓得是姥爷的吩咐,要不要,告诉他们这件事情?”

  “不!”

  魏忠贤斩钉截铁地说道。

  “还不到时候。我大哥。也就是你舅公一家都是穷人一个,一遭得了富贵。肯定口无遮拦,所以,你还是要瞒着他们,就让他们以为我真的出关外做生意了,无法赶回来吧!”

  “嗯!”杨澜点了点头。

  就在这个时候,院子外传来了敲门声,杨凌在门后轻轻唤道。

  “公子,有客上门?”

  客人?

  杨澜有着太多的秘密,所以,没有向外人发请帖,中午的冯铨,此时的方文,都是不请自来地,像夏新权,周延儒等人也只是派人来送上一份礼便罢了,除了这些人之外,杨澜想不到还有什么客人会上门。

  “有客人来了,你去吧,一会叫陈光来陪我,便不用再理会我这个糟老头了!”

  魏忠贤笑着说道。

  杨澜干笑了两声,便走出偏院,在杨凌的带领下,往前院行去。

  “来客是忠义侯王唬!”

  没等杨澜发问,杨凌忙把客人的名号报了出来。

  忠义侯?王唬?

  杨澜蹙起了眉头。

  他现在上门来作甚?现在,那家伙地人应该已经打探出了自家的底细,莫非,是上门来寻事的?

  “带了多少人?”

  杨凌愣了愣,马上答道。

  “只带了两个下人,帮他拿礼物!”

  “哦!”杨澜应了一声。

  那就不是来寻仇滋事的,不过,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对方既然晓得了是自己在为凤娘出头,肯定晓得自己控制着王百万家的大权,也就明白是自己派人深夜潜入侯府杀人,且把人头放在他头的,那么,对方会有什么应对呢?

  不一会,杨澜便来到了前院,因为不晓得该怎样安置王唬这个不请自来的贵客,杨庆正亲自出面,和他闲聊,打繁间。“我家公子来了!”

  瞧见杨澜行来,杨庆忙对王唬说道。

  王唬原本坐在一张木椅上,听杨庆一说,忙站起身,目光落在杨澜身上。在那一刻,他的目光尖利如针。

  杨澜根本就没有丝毫的反应,他脸上带着淡淡地微笑,缓步行来,抱拳说道。

  “贵客上门,在下接来迟。恕罪则个!”

  “哪里?哪里!是本侯不请自来,多有打搅,恕罪!”

  下一刻,王唬脸上已经堆起了笑容,对自己刚才突然的视,对方处之泰然,若无其事,王唬便知道遇上了正主儿了,这样的人。干得出那种杀人立威的勾当,毕竟,对方可是活生生地从东厂黑狱出来的人。绝王唬的信息来源,东厂那批人可是被这个小书生得焦头烂额,灰头土脸地。

  两人寒暄两句之后,便成为了多年未见的好友了,看两人那副架势,说他们不是一见如故都没有人相信。

  人来了,自然是要留下来饮酒的。

  在杨澜地邀请下,王唬也就勉为其难留下来了,现在。他的策略便是,多看,多听,多接触,至于,是不是和杨澜结为盟友,现在说这个为时尚早。

  有人来了,有人要离开。

  王唬来了,方文却要走了。

  他原本是想参加完杨澜的婚礼。饮几杯喜酒意思意思才离开地,但是,他高估了自己的心理承受力。

  眼看人家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再想到自己的心事,方文真是愁肠百结,他之所以没有离开,只是想找个机会把大伯方从哲带给杨澜的话说给杨澜听罢了。

  当杨澜将王唬带入不多的几张客人席位时,方文便站了起来。说是身有要事。需要先行离开。

  杨澜自然是劝他留下来饮几杯喜酒再走,方文却坚持要走。杨澜自然没有强行挽留。

  当然,要将方文留下来非常简单,杨澜只要把祝无双会参加婚宴的消息告诉方文,这小子绝对会留下来,你就算那扫帚赶他走,恐怕也赶不走。

  但是,有这个必要么?

  这方文见了祝无双,不晓得还要滋生多少事情出来,他要走,杨澜求之不得。

  临走之前,在杨澜送方文出府地路上,方文转达了他地大伯对杨澜的祝贺,方从哲告诉杨澜,关于他进入詹事府,升任左庶子地事情,现在遇到了一些阻滞,吏部那些家伙正拖着不办这件事,不过,方从哲让方文转告杨澜,说是叫杨澜放心,他一定会解决这件事,在此期间,便让杨澜好好地过新婚的日子。方文离开后没有多久,祝无双一行便来到了抱朴园。

  杨澜刚把方文送走,还没有来得及从大门口离开,祝无双一行便来了,她们正好和方文错过,两人没有见上面。

  抱朴园,祝无双还是第一次来。

  瞧见门口的杨澜,她地心思颇有些复杂,这个家伙曾经不给她面子,在无双楼公然不顾而去,若不是义父派人叫她多留意这个十八岁的状元,多和对方接触,她才不愿意和对方虚以尾蛇呢!

  如果,祝无双晓得杨澜便是那天晚上调戏她的那个黑衣蒙面人,这会儿,她的情绪恐怕便不止是这样了!

  那天晚上,那个黑衣人的确非常讨厌,每当想到自己被那个黑衣人轻薄,祝无双便银牙暗咬,可是,她一方面恨着那个黑衣人,一方面又忍不住老是回想起那天的场景,很是有些矛盾。

  参加闺中密友的婚宴,祝无双自然不再做男装打扮了,说起来,她也应该算是天姿国的那种,一从马车上出来,一干人,不分男女,他们的眼神便落在了祝无双地脸上,对于这些眼神,祝无双久经考验,基本上可以做到无视,但是,这一刻,在杨澜面前,当那些人的视线都落在她身上时,她竟然有着些许的得意。

  不过,很快,她的这种得意便消失了,转为了羞辱的情绪。杨澜瞧见了,但是,那个目光清澈如水,就像她是街边的路人甲,路人乙一般,杨澜的视线行云水一般从她脸上掠过,落在了从第二辆马车下来的人身上,那人便是他的启蒙恩师,离京十多年第一次回来地舒城,舒老先生。

  薇薇笑着向杨澜奔来,杨澜爱怜地拍了拍她的脑袋,随后,从祝无双身前目不斜视地经过,来到了舒城身前。

  “学生恭请师傅!”

  “还叫师傅?”

  舒城清癯的脸上出笑容,杨澜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说道。

  “小婿拜见岳父大人!”

  “呵呵!”

  舒城脸上的笑容更盛了,他连连点头,说道。

  “免礼,免礼!一会,你再给我磕头吧!好好的一个闺女,养大了给你,你不给我多磕几个头,岂不是吃亏了!”

  说罢,一行人便进入了抱朴园。

  祝无双,秀儿主仆被薇薇带到了专门坐女眷们的席位,舒城则被杨庆带到了正堂上与杨澜的父母见面,然后,分左右坐在高堂上。

  过了没有多久,夕照的颜色变得淡了几分之后,随着一阵唢呐锣鼓声,坐着新娘子的大红花轿终于上门了。

  到得大门前,随行地唢呐锣鼓声停下了,前院准备好地另一批乐手则奏起了喜乐,张落负责点炮仗客,他像一个小大人一样下了号令,一些比他年纪还要小的孩童便点燃了炮仗。

  于是,抱朴园外便热闹了起来,围观地人更多了。

  随后,一应仪式都按照习俗而行,本来,应该由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将新娘从花轿中扶出来,不过,薇薇自告奋勇要做这样的事情,杨澜也由得她了。

  薇薇把舒小婉从花轿中扶出来之后,舒小婉出轿门跨过一只朱红漆的木制“马鞍子”然后,踏上了事先铺好的红地毯。

  这时,应该由喜娘相扶站在右侧,不过,这事情也有薇薇代劳了。

  随后,杨澜便行了出来,站在舒小婉的左侧,然后,搀扶着舒小婉一起行入大门,往喜堂行去。

  自然便有人上前来说讨喜和道贺的话,杨庆早就准备好了,一些下人便把铜钱洒向那些道贺讨喜的人,于是,一干人争相哄抢着,也许是因为被这喜事感染的缘故,就算是争抢的时候,他们也面带微笑。

  不过,在人群中,有两人的神色异于他人。

  一主一仆两个人。

  “老爷,就是他!”

  “哼!很好!果然是一表人才,只是,看你又能得意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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