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时间继续流逝，舒禾从没有觉得自己曾像现在这么幸福过。

　　巫盛似乎更加疼宠她了，不管她想要什么，那样东西都会以最快的速度送到她的面前。好日子像是过不完似的，每一天，都是另一个充欢笑的一天。

　　他极为宠她，总是任由她整天着他、腻着他、向他撒娇。

　　而巫盛似乎也很享受她的黏人，不管他走到哪儿，总是会带着她一起，只有极少的时候，他才会一个人出门。

　　今天便是如此，他说有重要的事情要办，不方便带着她，便独自出门了，但他也承诺过，会回家吃晚饭的。

　　回家吃晚饭。这句话听在舒禾耳中，有着说不出的魔力。巫盛这么说，仿佛将她当成了真正的家人一样。

　　她似乎不再是他的情妇而已，而是一个会守着家，等待他归来的家人似的。

　　舒禾觉得自己好幸福，也觉得自己成功地捉住了他、捉住了这幸福的时刻。

　　她几乎要以为自己真的是巫盛名正言顺的子。

　　正当舒禾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当中，一个不甚熟悉的女声传了过来。

　　她一转过头，落入眼帘的，是一身藏青色的改良式唐装，有点像是仆佣穿的佣人服，但又隐隐约约有些不同。

　　是风霜的老脸上有着坚毅的神情，泛着花白的发则被紧紧梳拢，在脑后盘成一个小髻。硬朗的身子看不出她已经五十多岁了，依然直地站在一旁，像是随时等候主人的吩咐。

　　她正是冯妈，一名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别墅第二个主人的老佣人。

　　“舒小姐，请问今晚是要准备哪一种料理？”厨娘冯妈毕恭毕敬的问道。像这类事情通常是少主人直接做主的，但少主人也吩咐过，如果他不在家，就由舒小姐决定即可，所以她才会主动过来询问。

　　“冯妈，您怎么亲自过来了？！”舒禾有些讶异的看着眼前的老妇，没想到这名老妇居然会主动出现在她的面前。

　　年近六旬的冯妈服侍巫家也几十年了，巫盛可说是由她看大的，当初巫盛搬出老家时，老仆人之中也只带了冯妈一人。

　　这么算来，虽然冯妈在身份上不过是名厨娘，但她在这栋别墅的地位极高，且多少是带着“管家”的质，而别墅里的大小杂事，也是由冯妈一手打理。

　　巫盛极为信任冯妈，不过，舒禾与她倒是极少见面，很明显的，冯妈并不是很喜欢舒禾的情妇身份。

　　“冯妈是想来问问今天的晚餐，舒小姐打算吃些什么料理？”虽然不算是喜欢舒禾，但冯妈的态度依然恭敬，言谈问还是非常恪守主仆间的分际。

　　毕竟，这是少主人亲自吩咐下来的，即使她冯妈在巫家享有极高的地位，老观念的她，依然遵守着一个仆人应有的态度。

　　“晚餐还没决定吗？”舒禾问道，看了冯妈一眼。

　　“是的，少主人出门前并没有代过。”冯妈略垂下眼，巧妙地掩去眼中一丝不屑的光芒。

　　她一向讨厌拜金女子，过去，少主人最多是跟那些女人玩玩就算了，从来不会把她们带进家门，但不知怎的，少主人这次却破天荒的带这女人进门，甚至让她享有别墅女主人的待遇。

　　虽然当舒禾刚搬进别墅时，少主人曾经向她保证过，舒禾不过是个情妇罢了，而且过阵子就会离开。

　　但冯妈还是觉得，舒禾在少主人心目中的地位，依然是非常的奇特。

　　对于自己觉得不重要的人事物，少主人一向是不会多加理会的，但很显然的，少主人非常重视舒禾，甚至到了极度宠溺的地步…

　　“那么…我可不可以由我亲自下厨煮一顿饭呐？”想了好一会儿，舒禾提出了这个令冯妈跌破眼镜的答案。

　　“什么？！”冯妈掏了掏耳朵，不敢相信自己所闻，这个看起来就是一副只会靠旁人服侍、半点家事不懂做、娇生惯养模样的舒禾，居然要亲自下厨？

　　一时间，冯妈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她应该是说她要指挥仆佣煮一顿饭吧？毕竟，不少娇滴滴大小姐口中的“煮一顿饭”便是这个意思。

　　虽然平她也曾听过仆佣们对舒禾的评价，大抵都是不错的正面评语，但冯妈怎么也无法将眼前的舒禾，与贤良母的形象画上等号。

　　“是啊！我偶尔也想为盛煮几样菜嘛！虽然我的手艺可能比不上冯妈，但我还是想为他做顿饭。”带着几分羞怯地笑了笑，舒禾是真心想为巫盛洗手做羹汤。

　　女人嘛！总是想为心爱的人做顿饭，当然舒禾也不例外。

　　“那…那舒小姐这边请，冯妈这就带你去厨房。”呐呐地答着话，冯妈转身就往厨房的方向走，心底的震一时还平息不了。

　　刚刚…看她的模样、那个幸福的笑容，这个舒禾好像不是个普通的拜金女子罢了，而是真的喜欢少主人。

　　领着舒禾往厨房的方向走去，一路上听着她毫无架子地与过路仆佣打招呼，甚至能一个个喊出对方的名字。

　　她难道认得所有的仆佣吗？！这个小小臆测盈冯妈的怀，莫名地，对她的不喜欢，似乎也随之悄悄地减了一分。

　　舒禾走在冯妈身后，一路上好心情地向众人打着招呼，可以为巫盛下厨的喜悦，总算是大大削去她因为巫盛不在家而起的失落感。

　　屋里的仆佣们敬她为女主人，虽然出身贫穷小渔村的背景，让舒禾并不习惯仆佣们的侍候，但巫盛仍是要她学习着当一个女主人。

　　渐渐地，舒禾开始相信巫盛会娶她，而她，也开始期待着他开口向自己求婚的那一天到来。

　　才踏进厨房，舒禾先看了看厨房里有什么食材，便顺手穿起围裙，开始切切洗洗，像个新嫁娘似的，准备好好一展身手。

　　若说这么完美的生活中，还有什么缺憾的话，应该只有一件事了…

　　她从来没有见过巫盛的家人。

　　而巫盛本身也极少提及有关家人的事情，舒禾只是模模糊糊的知道，巫是巫家的独子，但他与他的父母并不亲近。

　　在很久以前…几乎是巫盛大学毕业后，他就搬出老家，自个儿住进这栋占地极广的别墅里。而除了每年他的生日宴会之外，巫盛就几乎不会与父母见面。

　　舒禾总觉得，虽然别墅里的仆佣也不少，但巫盛的心里应该是很孤独的，毕竟，仆佣并不是他的家人啊！

　　即使仆佣再多，他们是陌生人的事实仍旧不变的。

　　专心洗着手中的菜叶，此时的舒禾并不知道，自己很快就要面对巫盛的“家人”了。

　　是的。“家人。”

　　她即将与他最重要的家人见面了。

　　时间不过才刚到傍晚，仍待在厨房里准备晚餐的舒禾，便已听说巫盛返回别墅的消息。

　　“他回来了？”舒禾看看外头的天色，惊讶的发现原本的蓝天白云，的确已变成了一片绯红云彩。

　　“是的，少主人正在找舒小姐。”经过几个小时的相处下来，冯妈原先对舒末的不良印象，竟在不知不觉间也消失得差不多，甚至，她还有那么一丝的喜欢这个直语直语的丫头。

　　她不像是普通一握有权力，就变了个人的拜金女子，不会对仆佣呼来喝去，更是一点娇气都没有，说起话来也是客客气气的。

　　而在整个下厨做菜的过程中，除了旁人有做一些小小的帮忙外，就全是舒禾一个人负责到底。

　　虽说她的厨艺不算顶好，做的也不过是些家常小菜，但还是看得出舒禾对每一道菜都是非常用心的。

　　这个女孩…还真是不错呐！

　　不过，即使冯妈是有点喜欢舒禾，但主仆的分际仍被冯妈严格地遵从着。

　　“冯妈，您就别再叫我舒小姐了，叫我禾就好啦！”舒禾笑道。

　　一段时间相处下来，舒禾也发现到，冯妈并不如外表表现出来的不通情理，相反的，她其实心肠软得很，这多少让舒禾想起了几年前过逝的外婆。

　　一丝的亲切感，让舒禾希望能与眼前的老妇多加亲近。

　　“少主人还在书房里等你，舒小姐。”冯妈不着痕迹地避过这个教她窝心的话题，转而提醒着舒禾。多年深植下的观念，怎么可能说改就改。

　　“对喔！盛在找我。”舒禾也没多想，心思马上被巫盛在找她的消息占据。“可是…我还有个汤没煮好，必须再滚个三分钟耶！”烦恼的小结出现在舒禾的眉间。

　　“请舒小姐先去见少主人吧。这个汤…冯妈会帮你看着的。”看不惯那张漂亮的小脸出现了负面的情绪，话便不受控制地口而出。

　　闲言，小脸马上亮了起来。

　　“冯妈，谢谢你，那，我先去见盛！”开开心心地洗好了手，挂着脸的笑意，舒禾快速地往外奔去。

　　“跑这么快，小心会跌倒。”看着那如一阵风似的卷了出去的娇小背影，冯妈摇摇头，不知怎的，却有种想笑的温暖情绪。

　　“还有！”舒禾竟又跑了回来。“冯妈，不要再叫我“舒小姐”了。”

　　快快把话丢下，这次舒禾是真的离开了。

　　“这个丫头…”看着那抹粉的身影，冯妈突然觉得窝心极了。

　　“天！她忘了把围裙下来了。”苦笑地再次摇了摇头，冯妈心想，她恐怕很难再叫那个有些小迷糊的丫头为生疏的舒小姐了。

　　“盛！”一奔进书房，舒禾想也不想地，就扑进了巫盛的怀里，冲力之大，还差点将巫盛连人带椅地撞倒在地。

　　“小猫，我很高兴你这么‘热情’。”抱着舒禾，巫盛脸上原本残留的鸷神情，也因为她脸上大大的笑容而消散一空。

　　“盛，我好想你呐！”舒禾的猫儿眼亮灿灿地，毫不掩饰自己的感情。

　　“是这样吗？”巫盛不置可否地应道，教人看不出他其实因舒禾的话，而感到非常开心。“你怎么会穿着围裙？”

　　巫盛悄悄地转移了话题，不想让自己的注意力，继续停留在舒禾的小脸上。

　　最近…自己已然太过重视小猫，而小猫也对他有着太过强烈的影响力。

　　像方才，他不过是才见到小猫的笑颜，今天一整天的不悦，似乎全都消失不见了，这种状况…似乎变得有些不妙了。

　　无法掌握这奇妙的心情，令巫盛感到有些不快。

　　“真的耶！我忘了把围裙下来了。”轻笑着将沾了点点油污的围裙下，舒禾献宝似的说道：“盛，今天的晚餐是我煮的喔！你可要多吃一点。”

　　骄傲地宣布着，舒禾全然没有发现巫盛的心思百转千回。

　　“你自己煮的？”巫盛挑起一眉，感到有些讶异。“那冯妈呢？”他可没忘记老冯妈不大喜欢小猫这件事。厨房一向是冯妈的地，小猫怎么可能在不透过冯妈的情况下，而去使用厨房？

　　“因为你在找我，所以冯妈现在是在厨房里帮我看着汤。盛，冯妈人好好喔！原本我还有些怕她呢！”巧笑倩兮，她是真的很喜欢这个老妇。

　　“帮你看着汤？”巫盛感到有些不可思议，既然冯妈不喜欢小猫，怎么会帮忙她这些琐事？又让小猫如此称赞她？

　　“我们去吃晚餐吧！菜要凉了就不好了。”拉起巫盛，舒禾快快乐乐地往餐厅的方向走去。

　　不知道盛会不会喜欢她煮的菜？想到这儿，舒禾的心跳得好快，紧张极了，自然没发现到身旁的男人，脸上一闪而逝的感动表情。

　　当巫盛看到摆了一桌子的饭菜时，几乎再也掩饰不住自己的感动。

　　眼前的菜式，几乎都是巫盛从没见过的家常小菜。

　　而冯妈的手艺可是能够比拟饭店里的大厨师，家常小菜对冯妈来说，实在是太过简单，她可不屑去做。

　　对从小吃冯妈料理长大的巫盛来说，他很清楚眼前一道道的佳肴，定是由舒禾亲自料理的。“来来来，吃块鱼，我可是把刺都挑干净！”舒禾开心地为巫盛添菜，经过这些时候的观察，她算是有些了解巫盛的饮食习惯。

　　虽然煮不出像冯妈那种大师级的菜，但舒禾可以保证，她选的食材可都是巫盛爱吃的。

　　看着正辛勤为他添菜的舒禾，巫盛的思绪突然飘到许久不曾想起的童年。

　　在巫盛小时候的记忆里，他总是孤伶伶的坐在餐桌前，一个人吃着普通人家眼中的山珍海味。而他，却几乎不记得那些时间里，他的父母到底是去了哪里？

　　双亲是因商业联姻而结合的，而他则是联姻下的产物，所代表的意义也仅止于两大势力的结合。

　　很自然的，这样的婚姻并没有任何感情存在。除了必须共同出席的场合外，多数的时候，这两人都是各过各的生活。

　　母亲是个标准的宴会狂，她热爱自己在家举办宴会，或是去参加别人家举办的宴会，总而言之“餐桌”对母亲而言，只是个她极少出现的地点。

　　至于父亲，则老是忙于工作，早上有早餐会报，中午有商业午餐，至于晚上，则是以陪客户吃吃喝喝、畅谈生意经为多。

　　在小小巫盛的脑中，他时常怀疑着，或许那些客户一个月与父亲吃饭的次数，还远多过他与父亲一年吃饭的次数。

　　在很多时候，巫盛甚至觉得身为厨娘的冯妈，更像是他的家人，至少，他在老家吃过的每一餐饭里，冯妈从没缺席过。

　　后来，当年岁渐长，巫盛也渐渐地习惯一个人吃饭，在很多的时候，他甚至觉得这样的生活，跟他自己一个人住似乎没什么两样。

　　所以他在大学毕业后，便搬出老家。

　　而在别墅里的生活，也如巫盛所料，与他在老家的生活所差无几。

　　然后小猫出现了。

　　她看起来总是活力十足、笑容面，教人看了也会跟着她微笑。就连偶尔发愣的呆模样，都能让人看了觉得她可爱极了。

　　放一个这样的人在身边，巫盛觉得，就连“吃饭”这个总是被他视为单纯，为维持身体机能运行而进食的动作，似乎都变得有趣多了。

　　有人陪着吃饭，就像是有了“家”的感觉，而吃在嘴里的饭菜，似乎也变得更香了…

　　“盛，你怎么都没吃啊？是不是我做的菜不合你的胃口？”心焦的声音在巫盛耳边响起，将他远扬的心绪拉回。

　　“什么？”巫盛一回过神，便看到小猫一脸泪眼汪汪地瞅着地，仿佛被欺负得极惨。“小猫，你怎么这种表情，是谁欺负你了？”

　　“是不是我做的菜你不喜欢？为什么你连一口都没碰…”舒禾如怨似泣地指控着。她忙了好久，就是心期待着能听到他给的一句赞美，但巫盛却连筷子都没拿起来过。

　　“谁说的！我要吃。”看小猫已经开始动手收拾桌面，一副随时要将饭菜撤下桌的模样，巫盛连忙护住眼前的碗筷。

　　“可是…”舒禾一脸迟疑。他不是不吃吗？

　　“我说要吃就是会吃，你急着收拾做什么？！”像是要证明自己的话似的，巫盛拿起碗筷，就快速的扒了几口饭。

　　“盛，你不用勉强自己吃的，不喜欢就算了。”舒禾觉得巫盛一定是想安慰她。最了，她怎么会没注意到，以前有冯妈这种大师级的人为他煮饭，盛一定是吃不惯这种家常小菜。

　　“小猫，你怎么突然变得嗦嗦？！这不是我可爱的小猫！”看着还是一脸泫然泣的舒禾，巫盛蹙起了眉，抬手将她眉间的轻痕抚平。“不准皱眉。”

　　“你煮的菜…很好吃。我刚才只是想事情出了神，一时间忘了自己还在餐桌上。”条地，巫盛说道。随即，他低下头，努力吃饭，再也不肯抬头了。

　　“嗯。”点点头，舒禾破涕为笑。

　　巫盛很少去解释什么的，因为他觉得这不重要，对于他觉得不重要的事情，他一向懒得费心去理会。

　　所以，他肯解释，舒禾已经觉得很感动。

　　至于他是否真的觉得她煮的菜好吃，也不再那么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