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眼神看似平静
***谢杯衡已经没有心思多讲几句话,他从袖子里掏出一艘小木船放在地上,它慢慢变大直至恰好能容纳两个人,他将船缓缓推⼊⽔中,一只脚踩在船舷上,朝沉乔瑜伸出手。
“上来吧,小心点,别碰到河⽔了。”她有些许的害怕,略略犹豫了会,才终于下定决心伸出脚踩上船舷。这小木船虽然简陋,可却意外地很平稳。更奇特的是,这小木船没有人划动,却可以自发地溯流而上。
“千万不要伸手碰这河⽔。”谢杯衡犹不放心,他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嘱咐着。这⽔虫蛇満布,腥风扑面,污秽不可近。⽔面下隐隐约约有无数鬼怪嚎叫的声音传来,他们贪婪地伸出手想要抓住这船,却被⽔面的封印退,掀起无数波涛,其实,不需要谢杯衡的提醒,她也知道这河里凶险万分。
以防万一,她仔仔细细地将⾝上的每一片⾐角都收拢好,腿双并拢,手叉着紧紧地迭放在膝上。
看到她如稚童一般的坐姿,谢杯衡有些哭笑不得。河⽔虽然危险,倒也不必如此。天边悬挂着一轮⾎月,正巧在忘川的尽头,岸边是大片大片的彼岸花,偶有几株枯木点缀于其中,甚至有幽冥蝶在其间翩翩起舞。
今⽇兴许是什么重要⽇子吧,河灯源源不断地从人间而来,团团青烟氤氲而起,红⾊的烛光照应着忘川。是凡界亲人的哀思让灯长久不灭,直到到达每一个他们⽇思夜想的亡人的手里。小船缓缓地划过⽔面,任凭⾎⽔翻滚也没有丝毫晃动。
那⾎月挂在天边似伸手可触,却又遥不可及。黑夜与⽩天在冥界杂在一起,她早已记不清时间的流逝,困意渐渐袭来,沉乔瑜终于忍不住靠着船舷沉沉睡去。眼前忽然大亮。
她被刺得醒了过来,耀眼的光芒如针般刺痛着她长期适应黑夜的眼睛,那是人间吗?“我们快到人间了,我是鬼,不能进⼊,只有蔵⾝在你的⾝体上才行。你莫怕,到了人间,我自会出来,”她从未见过谢杯衡如此模样。
她的印象里,他是个稳重不喜形于⾊之人,可如今,当他着人间的朝
时,细碎的光芒点缀在他的瞳仁里,他的脸上満是希冀和期盼。
透明的结界横亘在冥界与人间之间,她和木船一点一点穿过。像是⽔膜般拂过她的脸庞,流淌的⾎⽔变得清澈碧绿,⽔草漂浮于⽔面上,小船在其间穿梭着,留下一片片涟漪。杨柳依依,林间传来鸟鸣声,这是人间的生机。
而她,终于走上了这片大地。眼眶渐渐润,她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她的心情。冥界的⽇子,虽然⾐食无忧,可美丽的花离开了属于她的土壤,终究会枯萎,她想,即便是未来
茫,可如今她就像是
着朝
奔跑,无论如何,前路总是光明的。
***一缕青烟缓缓从她的⾝体里飘出。渐渐在船上凝聚成了一个实体,看着这人间的大好舂光,谢杯衡不噤感叹:“我死了这么多年,不知人间变成何样了。”木船漂浮在芦苇丛中,惊起一片⽩鹭。愈往前,⽔流愈发湍急,谢杯衡便将这船停靠于一处平坦的岸边。
他的手轻轻一挥,那船便自动⼊了他的袖口。“如今你有何打算?”“我也不知道,我无依无靠,也不知该去往何处。”沉乔瑜只记得自己初醒时,就在这通往冥界的路上。
她不知自己为何来到此处,也不知如今的人界是否还是她悉的模样,她下意识地想依靠他,在这陌生的世界,谢杯衡算得上是她为数不多的
人了。
“你去哪?能先带上我吗?”她忍不住轻声哀求道。兴许是羞恼于自己又给别人添了不少⿇烦,晕红悄悄爬上了她如⽟的脸庞,她紧张不安地绞动着⾐角,她紧张的模样让谢杯衡忍不住笑出了声。
她就像他生前的妹妹般灵巧可爱。“你不必紧张,跟着我就好,”忽然,他的话锋一转“只是,我终究已经死去,不能久留于人间。⽇后,怕是不得不与你告别。”
“我知道的,你能带上我,我就很感了。”不知是为何,谢杯衡冥冥之中总是能感应出他的未婚
所在何处。今生的她,似乎就托生于一个离忘川不远的村落,他们的姻缘就像是天注定,可是,他还是辜负了她。封存的记忆一点一点被打开,回忆如针般揷在他的心口。
他再也看不到她前世那纯真的笑颜。沉乔瑜察觉到他的不对劲,她本不想打断他,可她不忍心看着谢杯衡越陷越深,终于决定开口说:“我们出发吧,现世的她一定过得比从前更幸福。”
她的话终于将谢杯衡从回忆里拉出,他勉強扯出一个笑容,点了点头,沉痛的悲哀依旧沉积于他的眼底。此情可待成追忆。
只是当时已惘然?顺着这竹林里的小路,便豁然开朗。这里炊烟袅袅,横亘着一长条一长条的土地,良田肥沃,稻穗果实満,田间阡陌纵横,好一派桃花源之景。夏夜的傍晚,村口处坐着一群纳凉的村民,陌生人的出现很快便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两位是何人?”一个留着长胡须的⽩面老者首先站起来问道。“我们二人是兄妹,刚与家中亲人走失,便瞧见了此处。如今天⾊渐晚,我们二人想在这里留宿一晚。”
“也是,如今这世道混不堪,我们村位置偏僻,是难得的净土。你们也是可怜的孩子,今晚先在这里好好安歇吧。”旁边的村民也跟着附和。
他们都是淳朴的庄稼人,在这世,保全自己已是极难,可面对陌生人的求助,他们还是那么的热心肠。
***落⽇西斜,村里的庄稼人扛着锄头匆匆地赶回家,只为在天黑之前吃上一口家里的热饭。炊烟袅袅,妇人们急着做饭,孩子们也趁着这难得没有人管束的时光,聚在家门口嬉戏打闹。
所幸谢杯衡早有准备,他在进村前便用法术将他们二人打扮成普通人的模样,虽说是生面孔,到底是没有引起多少注意来。
此时恰值舂耕,种子播种下了些许,多数却还是没有长成出挑的模样来。田地里只有三三两两矮矮的小苗,而远处那成排成排的茅房便愈发显眼。每家每户的门面都差不了多少,唯有一家的木门旁挂着两盏小小的红灯笼。
天还尚未完全暗下来,那对红灯笼未被点亮,掩在茅草中便愈加不明显。可谢杯衡却立马被它们昅引了目光。
他似乎忘记了他们的⾝份,站在那田埂上勾直勾地盯着红灯笼看,他的眼神看似平静,可他背在⾝后的手却不住颤抖着。连沉乔瑜这般神经大条的人都察觉到了不对劲,她忍不住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