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暗暗感慨
“陛下,李瑛当⽇所杀皆为西凉一带流窜人贩,这其中只恐有误会。”李瑛也不客气,左等右等这伙人赐了坐墩不坐,非跪地上,自先朝天子行礼后挑个顺眼的坐下“阿史那沙蒂,我与西突厥素⽇无冤无仇,今⽇陛下跟前,欺君在我朝可是重罪。”
“李瑛,你还威胁于我!你你你你!”阿史那沙蒂一口气没提上来,向后倒去,被人搀扶住再颤巍巍从佩囊中取出一物“你看看,这是不是你西凉军的信物,从我小弟尸首上发现的!”
“此胡猖獗!御前如此大放厥词!西凉将士怎会滥杀无辜!”颜彪眼尖看清那红穗编成的“瑛”字,先声夺人道。眼看两拨人马骂战将起,天子缓缓开口“定北侯驻守凉州七载,朕心中有数,不过阿史那物证在此,可有人证?”
“翰林供奉简涬求见!”殿外內侍通报声起,李瑛盱衡厉⾊稍褪,从容笑道“陛下,臣的人证来了。”
天子对这简涬留有印象,上回诘问曹诚步步紧,其后赵起更回报此人缉拿简府中细作,与人贩案有千丝万缕关联。
那细作出⾝岭南,又⾝负南诏一带蛊毒巫术,神不知鬼不觉在宮里潜伏十来年,寻得赵蕴出嫁机会便狠下毒手,若不是简涬机警,后果不堪设想。
虽不満他觊觎赵蕴,天子却对爱女多有宽容,且简涬仍有用武之地,便睁只眼闭只眼,给简涬也赐了个座“有何证据,说吧。”
“陛下可还记得上巳那⽇,臣与九公主被贼人绑走?”简涬卖个关子,阿史那沙蒂抬眼看他冷哼一声“简翰林,你的意思是,我小弟与那些个杂胡是一伙的?”
“自然不是此意。”简涬直站着也不跪,却朝李瑛躬⾝行礼“多有得罪侯爷,那⽇我与公主亲耳听闻,‘别再像上回在凉州,那八王羔子,心狠手辣的。’”颜彪憋不住笑,肩膀动耸两下,李瑛见状踹他一脚,顺⽔推舟便就地跪下“陛下,若不信简翰林,喊来九公主总不会诓人。”
“仅凭你一面之词,何以断定是我小弟?”阿史那沙蒂腾地站起,比简涬胖了整一圈,似座移动的小山要将他庒死般骇人。
“在下可未曾说过阿史那的王子,就是掳掠民女的贼人。只不过证实定北侯所言,他所杀之人确为人贩。”简涬面带微笑继而又道“定北侯随军携鲜卑王子慕容隐回京,请他来作见证,也是可行之计。”
“陛下,慕容隐暂住鸿胪客馆內,离紫宸殿半刻脚程。”颜彪添油加醋,惹得李瑛皱眉道“慕容隐近⽇不在客馆,若要传唤需等到明⽇。”“你们、你们!”阿史那沙蒂只恨汉话造诣不深,憋了许久道“沆瀣一气!”
“阿史那沙蒂,虽无铁证,你幼弟横死一事,朕也不会置之不理。”天子手指轻叩案几,內侍上前替他将茶添満,却一口不喝“由大理寺与鸿胪寺,一并查办。”
“陛下这、这。”阿史那沙蒂没料到被简涬反将一军,见天子未有再追查之意,狠狠瞪那小⽩脸汉人一眼,伏首不情不愿道“多谢陛下恩典。”“李瑛,先带他们去鸿胪客馆。简翰林留下。”天子赶起人来,李瑛与颜彪求之不得。
简涬擦擦额角冷汗,还道捱过此关,哪知天子竟要单独与他谈话,不噤直背脊正⾊道“臣遵旨。”“莫紧张,朕并非是要刁难你。”天子端起茶盏递给他,简涬谢过恩赐便一饮而尽。
“此茶如何?”“⼊口甘冽,回味无穷。”简涬如实答道,着实摸不透这葫芦里装的什么药。天⾊晚,山雨飘摇,陡然晴⽇换
云,天子沉昑良久似作决断。第一道⽩闪闯⼊殿內,比这満屋灯烛更亮三分。
他终于问道“淮、海之间大⽔,翰林可有意往扬州府去?”是⽇,简涬领命将往淮南道治⽔赈灾,此举明升暗降,倒在京內掀起不大不小一场风波。
有人议论这简家气数将尽,尚公主如何、累世功勋又如何?亦有人传闻,简涬早早便投⼊安王麾下,此回是为⽇后飞⻩腾达。一传十十传百,只有那赵蕴,尚蒙在鼓里。
***夏夜雨后,车辇內既闷又热,土壤被浸润烘出阵阵灼烧般气味,惹人心烦意。天公不作美,赵蕴⽩忙活一趟,含元殿前的內侍告知她简翰林半个时辰前便打道回了,一来一回腾折,赵蕴夜归简府时后背已汗涔涔打
⾐衫。
钦月眼见她周⾝狼狈不堪,不等吩咐便忙叫人烧了大桶热⽔,先泡个澡再说。又捧来她亲自做好晾在井中的槐叶冷淘,并葱丝和切脍做面的浇头,给赵蕴解暑消热用。
“不想吃饭…”赵蕴漉头发随意扎成一束,撇撇嘴只郁闷那简涬又有事瞒着自己,现下深更半夜,亦不好随意走动让府里人瞧见,还要她憋上这一整夜实在是恼人。钦月看她无甚食
便笑问道“那我先替殿下把头油抹了?过会儿再吃点果子。”
赵蕴不言语点点头,钦月取过泽兰香膏抚上她及青丝,动作虽是轻柔,然不及自小服侍她的流萤贴心,思此叹道“怎流萤这病还没好,这都快两个月了,好想吃她做的玫瑰糖饼。”
“殿下,流萤她这痨症舂寒里染上的,得等到天热了怯怯病气。您若想吃饼,让宮里也做个一模一样的出来,风味也不会比她的差。”
幸亏钦月是站在⾝后,赵蕴看不到她笑意凝在嘴角,満腹抑塞难以排遣,下巴搁在膝盖上又重重叹息道“哪是想她的饼,是想她的人。”钦月这也无话可接了,总不好现变出个流萤给公主解闷。
何况那流萤被简三郞带走以后生死未卜,更有安王敲打一众承殿里的宮婢,谁若多嘴便一起去大理寺內有难同当。她再熬个两年半便可得特赦出宮,可不想掺和进这些贵人的勾心斗角里。
“钦月,你去拿套你的⾐裳来,再给我梳个双垂髫的花样。”赵蕴心生一计,自觉聪明绝顶,又是这出打扮成仆役的妙法。钦月忙去翻了件未穿过的半臂襦裙,上好的蜀锦间西域蛮锦,还是赵蕴拿私房库存的布料给简涬做夏⾐时,余下几匹赏赐给左右近侍的。
“常人道,人靠⾐装马靠鞍,殿下却穿什么都倾国倾城。”这钦月溜须拍马的本事是比流萤⽟桂都強上几分。赵蕴听过只笑笑,提起裙裾怕泥染脏了,细雨如丝,不等⾐襟下透出⾁⾊,她便偷偷站在简涬院里窗边,窥看案前认真读书的少年。
简涬长得不像⽗亲,可惜赵蕴还未正经拜见过柳姨娘,目光描摹他姣好温润的五官,暗暗感慨,该是如何姿⾊的女子才能赠予他这般出尘容貌。花痴半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