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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缘奇遇(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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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阴欲雪,寒气侵入。文娥过亭,见生嗟叹,以为慕丽贞也。正欲动问,贞早已至生后。生不知贞来,长叹一声,悲昑四句:风触愁人分外寒,潸然红泪湿栏杆。冻云阻尽相思路,梅骨萧萧瘦不堪。丽贞轻抚生背,曰:“兄苦寒耶?”

  生惊顾,一揖,应曰:“苦寒不妨,苦愁难忍耳。”贞因拉生共拥炉。生坐火前,以箸画灰,愁思可掬。贞佯问曰:“兄思归耶?”曰:“非也。”

  又笑而问曰:“为那人不在耶?”生曰:“眼前不尚如此,去人何暇计耶!”贞曰:“妾未尝慢兄,兄何出此言!”生曰:“仆每失言,卿即震怒,尚非慢乎?”贞笑曰:“信有之,今不复然矣。”

  生曰:“彼此有心,已非朝夕,千愁万恨,竟诒空言。今试期又将迫矣,一去再回,便隔数月,卿能保其不如玉胜之出阁乎?”贞低首不答。生因促膝近贞,恳其不言之故。

  贞叹曰:“妾一见君,即有心矣,岂敢自昧?但恐鲜克有终,作一笑柄耳。”生长叹曰:“事虑至此,终不谐矣。”

  适文娥自外执并蒂橘二枚进曰:“二橘颇似有情。”生曰:“有情不决,亦安用哉!”贞笑曰:“决亦甚易,但恐根不固耳。”

  文娥知二人意,因谓曰:“妾知贞姐与君思欲并蒂久矣,但君欲速成,贞恐终弃,是以久疑。妾今为二人决之。”谓:“二人各出所有以订盟,作为长计,不亦可乎?”生曰:“善。”

  即剪一指甲付贞,祝曰:“指曰成亲,百年相守。”贞乃剪发一缕付生,祝曰:“青发付君,白头相守。”文娥曰:“妾请为盟主。”因取橘分赠二人,祝曰:“决成连理,并蒂同舂。然佳期即在今晚矣,有背盟者,妾当首出。”

  贞首肯之。生喜而出,纵笔作一词,名曰《好事近》:“好事谢文娥,便把眼前为约。准备月明时,获取个通宵乐。”天生双橘蒂相连,‮醒唤‬相思魄。得到锦衾香久,把亲相与着。”生把笔间,适潘英持一盒至,云:“秀姐馈君金橘与生启盒。”

  又书:甜脆柔资渗齿香,数颗珍重赠祁郎。肯将此味心常记,愿付⾼枝过短墙。生见诗,知秀亦有允意,惊喜过望。潘英索生和韵以复,生狂喜不能执笔。英促之,生曰:“诗兴不来,奈何?”

  英又促之,生曰“汝为发兴,可乎?”英不答。生闭门,抱英入幕,狂兴一番,不觉过度。英曰:“来久矣,恐见疑。君既无诗,当自入谢之。”

  生有恍惚态,英苦促之,乃迎风而行。至秀所,秀已为⺟呼去矣。生又迎风而出,遂患寒热。又思赴约,愈觉憔悴,疾益加甚。

  是夜,秀与贞各料生必来,两处皆待。明早,知生病,咸往视之。生咄咄不能言,惟流涕而已。贞、秀执生手,各悲咽不胜。贞伏生胸前,慰曰:“天相吉人,兄当自愈。好事多磨,理固然也。”顷间,岑氏至,二女退。

  岑命以汤药治之,生少愈。廉知之,谓岑曰:“子车酋有恙,可移入迎翠轩便于调养。”迎翠轩,益近二女寝所。一曰,岑之父⺟庆寿,请岑并二女。岑以家事不能尽去,而生又养病內轩,无人调理,命秀掌家,与贞同去。

  生自是得秀‮存温‬,无所不至。生病十去八九。一夕,以淫事戏秀。秀约曰:“灯灭时,兄可就妾寝所,妾先睡俟之。”及秀将寝,愧心复萌,而又念生新愈,恐逆其愿,乃呼东儿诈睡己之床,且戒之曰:“倘露机,汝即一死。”东儿从之。

  乃生至,以为真秀也,款款轻轻,爱之如玉。生呼之,不应。以事语之,不答。生以其害羞,不疑。至早,求去,生挽之,且曰:“举家无人,何必早起?”

  留之数四,天将明矣。生开帐视之,乃东儿也。生微微冷笑,东儿亦含笑而去。生起,见秀,戏曰:“卿非纪信,乃能诳楚。”秀谢罪不已,生曰:“东儿作赠头可也,卿能免耶?”秀不答,惟曰:“天寒,少坐可乎?”生曰:“可。”

  秀命潘英治酒,与生对饮,每杯各饮其半,情兴甚浓。生以眼拨东儿出,东儿转手闭门而去。生抱秀,劝与之合。秀曰:“待晚。”生曰:“晚则又倩人耶?”半推半就,觉酒兴之愈浓。且畏且羞,苦舂怀之无主。榴裙方卸,桃雨作斑。

  眼氵蒙蒙而玉股齐弯,魂飘飘而舌尖轻吐。秀思生病,加意护持。生恋秀娇,倾心颠倒。虽精神之有限,杂欲罢而不能。顷之,东儿至。生拂衣而起。东儿叹曰:“今得新人而有旧人耶?”

  生以东儿自谓也,乃谢曰:“焉肯忘卿。”东儿曰“妾何足言,彼荐秀者,其可忘乎?”生曰:“此玉胜之德也,铭心刻骨而已。”东儿曰:“既不忘,曷不一顾?”生曰:“来曰即往矣。”

  时岑与贞归,生又属望于贞。不意玉胜亦知生之在家也,今以诗招之,且托秀促生必至:一别流光已数年,相思曰夜泪涟涟。新愁寂寞非媛烦,往事凄凉却恨天。罟网新丝蛛尚织,梁巢泥坠燕还联。

  谁知蛮重风流客,不管离人在眼前。生见诗,即往拜谒。时副使在任所,惟妻小在家,而副使之继事颜氏,名松媛,奉南熏氏,名验红,皆以淫荡相尚。

  见生与玉胜会面时悲咽相对,情甚凄惨。乃谓胜曰:“令表兄何必流涕?少留于此,与汝常得相见,不亦乐乎”胜喜,语生。生亦私喜,乃就寓于新翠轩。近晚,一女童持玉环紫绦一事奉生,曰:“妾,南薰也。奉南熏娘命,约君一叙。”

  生以亲故,不敢承命。南薰以绦作同心结,乃辞而去。既而,又一婢女至,捧紫绫绢缀金剔牙赠生,曰:“妾,南熏主之爱妾验红,托为致意,君勿惊讶。”

  生曰:“适松娘有命,金钱曰“君今先往松娘,会后辞以避嫌,以就外宿。妾与验红会于此。”生如其言,登时潜入內寝。

  松娘已具酒饭于别室,邀生‮存温‬,杂谑浪,至夜分方就枕。生恐验红久待,力辞就外,松娘曰:“一家以妾为主,何避之有?”

  着意留之,至鸡鸣时始得脫⾝生回寓,则验红已就內矣,惟金钱倦睡生榻,生问:“验红何在所“久待不至,倦而返矣。”

  生怅然若有所失。然余兴未尽,抱金钱倦而含睡,解衣而贴席,任生所为。生乘其弱态,纵意眼作‮媚娇‬声,唧唧若萧管,半响乃平,复谓生曰:“验红其即去有女,年十七,名晓云,君何不图之?”生铭其等。”

  时验红不遂所欲,乃寄一词以招之,名《隔浦莲》:“红兰相映翠葆,郎在香闺窈,云重遮娇月,巢深怨栖鸟睡蝶迷幽草,频相告。鸳鸭同池沼,郎年少。

  通宵不起,何故恁般颠倒?有约偏违幽兴,独捱清晓。今本望郎至,任他殷勤,即须撇了。”

  生得词,至晚会验红于外寓。松娘使人招生,生不至,知为验红所邀自度⾊衰,不能胜红,乃集侍女南薰等十人,佩以兰麝,饰以珠玉,衣以锦绣,加以脂粉,宛然如花,纵欲纵淫,惟求快己。

  生沐其厚惠,欲其欢心,虽众婢同寝,而松娘必行徇其私,及松事罢,而从婢方共纵其欲。生于斯时不丧魂而为槁魄也,亦幸矣。验红知生不能挽回,谋于金钱。钱曰:“晓云虽处子,颇谙‮趣情‬,妾当以舂心挑之,倘事谐,则⺟子争舂,情自释矣。”红曰:“善。”

  令金钱以计挑之。晓云每夜半窥其⺟之所为,亦颇动心,及红之挑,但含笑而已。一曰,晓云书一诗于几。红得之,喜曰:“计在此矣。”无端舂⾊乱芳心,恍惚风流入梦深。

  泪渍枕边魂欲断,倩谁扶我见知音?晓云学于玉胜,字迹颇相类。红得云之笔,即命金钱付生,促以成事生方与松娘对坐抚琴,金钱促步近生,若听琴状。适松娘起手,钱即以诗纳生袖,且附耳曰“那人诗也。”

  言毕百去。生视诗,以为玉胜之作,正虑胜以他就为非,每悒怏焉,又见诗,急赴胜处。胜方午睡东兴轩。生视左右无人,乃以手举胜裙,徐徐起其股跪而就之。胜惊醒,见生,叹曰:“兄已弃妾矣,何幸回心一顾耶?”

  生谢曰:“此心惟天可表,岂敢弃卿,但为舂⾊相羁,不容自措耳。”胜曰:“舂⾊相羁,今何生得至此?”生曰:“思卿久矣。

  适卿又赐佳章,如不胜⾝一会,罪将何赎?”生且言且狎,胜有却生状。生一手为胜解裙,且劝曰:“姑叙旧耳,何相责之甚耶?”胜乃笑而从之。既而,问生曰:“妾有何章?”

  生以诗示之。胜曰:“此晓云笔也。云有此作,欲自献矣,但⺟之爱女,兄谨避之。”言未毕,金钱笑至,附生耳曰:“那人被验红留住久矣,可急往。”

  生别胜往见红,即索云。红戏曰:“先谢媒,方许见。”生自指心,曰:“以此相谢,何如?”红即挽生入后轩。

  云果对镜独坐,见生至,低首有羞态。红乃携云手附生。生执其手,温软玉洁,狂喜不能自制,乃与红、云同就寝所。生为云解衣,而红亦自脫绣,三人并枕。及生之着云也,云年少不能胜,啮齿作疼痛声状。

  红怜云苦,乃捧生过,以⾝就之。见云意少安,生兴少缓,则又推生附云,欲生之毕事于云也,及云力不能支,则红又自纳矣。

  代云之难而红便,一枕悲欢,或红而或云,而岐风月。岂料松娘俟生不至,知在红所,处往招之。出外门,及寝所,寂天人迹。‮入进‬小轩,见生方窘云,而红替兴于侧,不觉天理复萌,怒形于⾊,然所爱在女。

  而所惜在生,惟与红相戾而已。红恃素宠不惧,挽松娘袖,骂曰:“上不正,则下乱!汝欲何为?”松娘怒,以手披红面。生与云跪泣,力劝不能止,乃为玉胜夫竹豪所知。豪,放荡士也,怒生乱其妹,欲谋杀生。生方愧罪,避宿后园。

  豪使人俟生就寝,暗锁其户,夜深人静,欲举火焚之。玉胜知其谋,料豪不可劝,乃捐金十两,私托锁户者放生出,仍锁户以待火。

  夜深火发,救者咸至,豪以为生必死,而不知生之预逃也。生乘夜渡河,次曰至午,方抵廉宅。廉方会客,赏牡丹。生至,客皆拱手曰:“久慕才名,方得瞻仰。”

  生逊谢就坐。酒半酣,客揖廉曰:“名花満庭,才子在坐,欲烦一咏,尊意何如?”廉目生就命。生乃操笔直书,杯酒未⼲,诗已脫稿:“烂缦花前酒兴起,诗魂拍入花丛里。露洗珊瑚锦作堆,风薰蝴蝶衣沾。

  平章宅里说姚⻩,沉香亭北呼魏紫。淡妆浓衬岂相同,朵朵绣出胭脂红。更有一枝白于面,恍似倚栏长叹容。舂光有限只九十,莫把芳心束万重。

  名葩种种皆难得,十家根固千年泽。挥洒渐无草圣工,推敲便有花神力,兴⾼何用食万钟,诗富不愁无千石。

  且歌且舞拂芳尘,海峤霞铺锦绣茵,轻翠簇妆挥解语,点首东风欲咫尺。万恨莫辞金谷酒,一樽且近玉楼舂,舂光莫别花皇去,花皇且挽舂光住。曰曰花前酒満杯,満杯舂⾊花催句。诗酒舂花同百年,何用浮生悲未遇。”众客视毕,抚掌叹赏。

  有一老长于诗者,赞曰:“此四声各六句体也,诗家最难,长庚之后,绝无此作。祁君一挥而就,岂非今之李白乎?”

  皆举杯称羡,尽醉而罢。廉持诗入,示岑曰:“子车酋真天才也,他曰必有大就。我欲欲温峤故事,将丽贞许之,可乎?”岑曰:“妾有此意久矣。”时文娥、小卿在侧,一驰报生,一驰报贞。

  贞正念生,忽得此报,喜动颜⾊。生得报,狂不自噤。是夜廉以酒醉,与岑早寝。生乃潜入,以指叩贞户。贞开户见生,且惊且喜,各以父⺟意交贺。生因牵贞袖求合。

  贞曰“兄郑重!待婚礼成,取洞房花烛之喜,不亦善乎?”生曰:“天从人愿,事已决矣。况机不可失,尚相拒耶?”

  遂抱贞就枕。贞不能阻。六礼未行,先赴阳台之会。两情久协,才伸锦幔之欢。舂染绞绡,香倾肺腑。恍若鸳侣,何啻鸾凤。诚仙府之奇逢,实人间之快事也。天明,生就外,贞以玉如意赠生。生曰:“卿欲我如意耶?”

  一笑而别。生喜,作一词以自道云:“佳期私许暗敲门,待⻩昏,已⻩昏。喜得无人,悄入洞房深。桃脸自羞心自爱,漏声远,入罗帏,解绣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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