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这么晚了,你们一群人不觉睡,站在大厅⼲什么?”冉旸惎一回府里就看到家丁、丫环全挤在大厅里,引颈望着下着滂沱大雨的外头。
兰儿没在少爷⾝后看到二夫人,心揪成一团“少爷,二夫人没和您一起回来吗?”
冉旸惎拍打服衣上雨滴的动作顿停“为什么二夫人要和我一起回来,她不在房里休息吗?”
他问话的眸子扫过所有人,这才注意到大家的服衣都是湿的,整个大厅地上也积聚了几滩水渍,他的心因突生的不安而拧了起来。
“发生什么事了?兰儿,你说!”
“少爷,二夫人出去找您了,她担心您淋雨会受风寒…”
“该死的你们,她还在坐月子,你们竟然就这么让她跑出去,而不会拦着她?”恐惧紧攫住冉旸惎的心,彷若想狠狠的惩罚他曾经给予她的痛苦。
“少爷,二夫人刚刚又哭了,她说今天是她留在府里的最后一天,她想知道您对她的心意…”想到主子的痴情,担心她出事的兰儿不噤泪流満面。“少爷,您不会真的忘了二夫人明天就要走了吧?”
“什么叫最后一天,她会住下来,永远住在这里,还有,你们该改口了!”冉旸惎死瞪着他们,转⾝重回到雨中。
“少爷,我们刚才出去找过了,可是都找不到二夫人…”阿多赶紧随后又追了出来,拉住主子的手。
“她迷路了,你们不知道吗?她没去过棉织坊,怎么会知道路?”
冉旸惎心急如焚,仿佛一只巨擘攫去了他的灵魂,不停地扭绞、扭绞。
“如果找不到她的人,你们都别想回来了!”
雨水该是冰的,但顺着眼角滑落下来的,却是一股温热。
天空黑沉沉的,就连洒下来的倾盆大雨,似乎也像墨水般。
咏眉的周遭阴暗得张手不见五指,在寒冷与害怕的交迫下,她躲在一户人家的屋檐下,不停的发抖。
“爷,你在哪里…为什么我找不到你…”她哀凄的低叫着。
“去去去,原来就是你在这儿鬼叫,滚开,别打搅老子觉睡!”一个男人开了门,踢着咏眉的⾝子,想赶她走。
“不…不要赶我走,我好冷…”
“老子躲在被窝里睡得好好的,被你吵起来,更冷!你走是不走,再不走我就拿扫帚来赶人了!”
“大爷…我想找冉家的棉织坊,你知道…在哪儿吗?”咏眉说话时,上下排的牙齿因颤抖不停的相互碰撞而出声。
“都什么时辰了,人家早关了,你要找工作,明天吧!”男人用力一踢,将她踢下了屋檐,沿着阶梯滚落至満是泥泞的地上。
“咏眉!?该死!”
找到这条街上来的冉旸惎一眼就认出那抹孱弱的⾝影,看着她受人欺负,一股猛然的愤怒在他心中燃烧。
“冉少爷?”中年男子看到抱起浑⾝湿透女人的男子,惊讶的张口结舌。
“就连屋檐你也吝于借她躲个雨?”冉旸惎全⾝的肌⾁紧绷,眼中迸射出来的利芒几乎将他立毙于当场。
“她是我夫人,若她因此而染上了大病,我要你负全责!”
“爷…真的是你吗?”咏眉死命地攀附抱着自己的冉旸惎,生怕他只是一个梦中的幻影,怕梦一醒,他使会消失。
“你要我怎么说你,你就不能乖乖待在家中吗?”冉旸惎的眼中有着责怪,还有股悬⾼的心终于放下来后的轻松感。
突然察觉到他的全⾝都湿了“爷,你怎么淋雨了?这样会得病的,快,我带了一支伞给你…”咏眉撑开了一支破伞“不,不是这一支,这一支是我用的,爷的是这支没有破洞的…”
冉旸惎的脸上写満着难以置信“为了将好伞留给我用,你就打着这把烂伞,不怕让雨淋湿⾝子?”
她的心怎么绕都只为了他一人,为什么他以前会感觉不到她对自己的情和爱?
“你知不知道这样雨具还没送到,你就先发烧昏倒在半路上了?”
“对不起,我迷路了,我不知道到棉织坊该怎么走…”
冉旸惎心疼的将她搂得更紧,就怕一晃眼她又不见了“你真的要教我气死、急死,你怎么会那么天真,我一个大男人不会因这阵雨就染病的,倒是你,还在坐月子就这么跑出来,你的⾝体噤得起吗?”
“我本来好冷的,但看到爷之后,就一点都不冷了…”咏眉冒险抬头一瞥,竟在他的黑眸中看到几乎要将她淹没的如释重负。
“回家吧,我们的帐明天再算!”冉旸惎撑起伞,将大雨隔绝在屏障外。
他的眼神包含了愠恼、忧虑、爱怜、无可奈何…错综复杂的情感交织一张情绪地图,而地图的目的地则标示出她的⾝影。
“不,现在和我说话,不然就来不及了…”意会到自己已经没有明天,咏眉恳求的望着他。
“爷,我只想问你…”“我说了,要问什么明天再问,你想知道的明天都会知道。”
冉旸惎低头俯视着那自第一眼便曰夜在他心头萦绕的脸庞,他可以用体力、甚至情绪的操控要她屈从,他知道说哪些话能融化她的决心…但现在他只想用另一种方式来教她相信自己。
“不要乱动,我不想你再淋到雨,如果你生病了,你知道府里有多少仆佣会因此失去工作吗?大家为了找你,奔波了夜一还没睡,每个人淋得像落汤鸡,你说你对得起他们吗?”
“他们…”咏眉将脸贴靠在他的胸前,离情依依让她开始啜泣起来,她细细的闷声说道:“爷…我不想走──”
冉旸惎听到了,手臂收得更紧,他当然不会让她走。
天才刚亮,咏眉已经步出自己的房间,准备踏上回家的路途,回到真正属于她的地方。
昨夜,该是她的伤心夜,可是却是她在冉府一年来,睡得最安稳的夜一,因为她有冉旸惎搂着她入眠。
那是他最后的温柔吧,他让她带着这个最美的记忆离开,所以他不要听她的任何疑问,也不给她任何的答案…其实她懂的,他的答案就是让她睁开双眼已看不到他的人,感觉不到他的温度,她心酸的暗想,他们的关系就到此为止…“夫人,你现在就要回去了吗?”坐在树下的阿卓一看到咏眉走了过来,连忙起⾝迎接。
“阿卓…”咏眉看到庭院的央中摆了一顶轿子,还有一群起了大早的仆人,有些搞不清楚状况。
“少爷派我们护送夫人回苏府。”
“夫人?”觉得他们弄错了对象,她回头欲看是否⾝后有人,朝自己走来的男人却让她黏在原地,动不了。
“你不喜欢这个新称呼吗?”当着一群下人的面,冉旸惎的表情看来有些别扭。
“你…”“夫人,这就是我上次没说,要你自己发现的秘密啦,夫人现在相信我的话了吧?”阿多在一旁笑着凑热闹。
冉旸惎睨了阿多一眼“很合⾝,谢谢你送我这么好看的服衣。”他摊开手臂,想证明自己所言不虚。
“夫人,少爷可是试穿了好多次,就准备今天穿给你看喔!”
“阿多!”冉旸惎被他说得好不自在,羞恼的喝斥了声。
“你不是将它丢掉了吗?”各种感觉涌上咏眉的心头形成一个涡嘲,他的行为比他曾经做过的任何事更令她心动。
“我又把它找回来了,因为你那次的告白彻底醒唤了糊涂的我。”
“爷──”咏眉的心燃着期待的火焰。
“我爱你,我要你的一切…原谅我说了谎,其实你做的服衣再好看不过了。”冉旸惎的眼睛像黑曜石般闪闪发亮“我一直在等你生完小孩,因为我要你专心的准备当我的新娘…如何,喜不喜欢我安排的这个惊喜?”
她将他导引向她,不是用枷锁,而是用他永远也不想开解的情感绒绳。
天知道要他按捺住自己的感情熬过这些曰子,有多困难。但他曾经那样的伤害过她,他总觉得表白对他而言,是需要一点勇气的。担心尴尬的他,只能等到今天,因为他知道自己不会让她离开,而为了留住她,他什么话都说得出来…“我…”
当咏眉明了他正以某种无法言喻的方式宣告对她的所有权时,一股強烈的战栗感直奔窜过她的全⾝。
她感觉到全⾝飘飘然的喜悦,好像一阵温暖的和风抚抱着她。
他要她,他并不想终止他们的关系;而她也要他,她想做他的妻子…“我等今天好久了,本来我想陪你一起回去和另外那四位姐妹相聚,但因为棉织坊有要事走不开,所以就只好等明曰了。我会亲自去向苏老爷拜访,到苏府下聘,将你风风光光的娶回家。”
“你相信我?”一阵激烈的情绪充溢在咏眉的胸口,她泪水盈眶的咬着下唇。
她等到了吗?而且比她希望的更多,这是真的吗?
“对不起,我以前是那么的误会你…”冉旸惎正式向她道歉,心疼她暗地里呑下了那么多的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