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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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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年后──

  达达的马蹄,滚着层层⻩沙,以慑人的姿态出现在天的一方。

  马驿站里忙碌的人们,忍不住停下手边的工作看向快速奔来的二抹快骑,心中隐隐泛着不安──最近官府抓人抓得凶,很多人都怕看到⾝着黑装的秦兵出现,因为那意味着有人又触法遭殃了。

  在众人的注视之下,策马而来的两名男子同时跃下马背,他们看起来都相当伟岸英挺,虽然穿著和普通人一样,都是耝布衣裳,但在眉宇之间却不由得流露出不凡的锐利神情,尤其是领首的男子,浑⾝更是散发一股迫人的气势。

  尽管对此突如其来的陌生人感到万分好奇,但这年头,最佳的保命之道无疑是少听、少言、多做事,因此,在确定来人不是⾝着黑衣的秦兵之后,不少人在暗暗吁口气的同时,也都各自安守本分地继续手边的工作,无人上前攀谈,唯独一旁负责照顾马匹的小厮,忙着趋前招呼。尉迟策⾼大的⾝形直立在茶栈前,目光淡淡扫了四周一眼,隐蔵在胡楂之下的冷峻脸庞,丝毫看不出任何表情。

  打从一接近驿站开始,他就感觉气氛的不对劲,这里的人似乎…非常戒慎。

  不!正确一点的说法应该是──惶惶不安。

  对着趋上前来、负责照顾马匹的小厮微微颔首后,他随即率先走进茶栈,而他⾝后的另一名男子则将两匹骏马交由小厮带去照料后,也跟着‮入进‬屋內。

  不理会栈里其它旅客投来的打量目光,迳自向店家叫了壶茶,挑了个角落的位置,尉迟策始终未发一语。

  “呼!好累!”跟在他⾝后的尉迟封则重重呼口气,大剌剌地倒了水,大口大口地狂灌起来。自从出咸阳以来,他们两人除了偶尔给马匹做适度的休息之外,几乎曰夜都在赶路。

  他们必须尽快赶回南方!

  这是他们马不停蹄的唯一理由。

  “太好了,只要一过这个驿站,就是楚地了。”尉迟封叹说道,非凡的面貌虽不似尉迟策来得冷硬,但两人间相似的神韵无庸置疑。他拿起手中的杯子,仰头饮尽,正想再倒水时,发现壶里空空的,一滴不剩。

  他不好意思地看了尉迟策一眼,马上要店家再换上一壶。

  “没办法,实在渴得要命。”他自顾自地解释着,自动在两人的杯中盛満茶水。

  “大哥,你也多喝点,否则一会儿又全被我喝光了…”

  注意到尉迟策紧扣住杯子的手指因用力而泛白,尉迟封也一改轻松的神态,警觉性地注意到茶栈外传来的阵阵拉马急停的声音──这回,来的可真是不折不扣、⾝着黑衣的秦国士兵!

  整个驿站里里外外倏地陷入一阵惶惶不安的气氛当中,大秦法律向来相当严苛,一个不小心就有可能会犯上杀头之罪,所以一般的小老百姓都极怕见到任何官方的人。

  “大哥──”尉迟封低声喊着,全⾝肌⾁因秦兵的出现而紧绷,正欲起⾝有所动作时,即被尉迟策‮头摇‬制止──尽管严肃的脸上带有赶路的疲惫,但他的目光依然炯炯有神,而且锐利。

  没多久,外头传来秦兵驱马离去的声音。才一走远,茶店里一半以上的人都不约而同地奔出去一探究竟。

  “怎幺回事?”尉迟封再度站起来。

  尉迟策按住他,以眼神示意他别轻举妄动,一切静观其变。

  果然,屋外即刻陆陆续续传来民众的讨论之声。

  鲍告栏前聚集了数十人,全围着刚贴上的布告指指点点,只可惜除了画像之外,他们根本认不得半个大字。大伙儿你看看我、我瞧瞧你,好不容易才从人群中推‮出派‬一位“识字代表”

  当下只见这位“⾝负重任”的仁兄煞有其事地盯着布告,一字字辨认道:“此人…呃…私…蔵者…呢…连坐…处刑…”总算辛苦念完勉強识得的几个大字,他显然对自己的表现也颇为満意。

  “就这样?”有人不悦地大叫。“这个人到底犯了什幺罪,可不可以说清楚点呀?”

  是嘛!这才是大家所关心的事!众人齐点头,又将目光集中在“识字代表”⾝上,只见他频频以手拭汗,试图在布告上再挤出几个“记忆中”学过的字。这年头能识字当然是件好事,但如果识得不够多,无法満足众人的“需求”那可就成了众矢之地了。

  “反正就是罪不可赦才会被追拿嘛!”那位“识字代表”理直气壮地,有点被逼急的感觉。

  说了等于白说!反正他们也已不抱任何希望了。众人翻翻白眼,‮头摇‬的‮头摇‬,叹气的叹气,一哄而散!转眼间,⼲活的人回去⼲活,喝茶的人继续走回茶栈里喝茶,没人再理会那张布告。

  “我想应该是个逃走的役工吧!”一名耝壮的汉子结论道,和其它人三三两两地走回茶店里。

  “我觉得不太像。”另一位留着小胡子的矮小男人摸着下巴‮头摇‬道。“依我看八成又是一个拿了仙葯欺骗始皇的方士。”

  “嗯,很有可能。”众人纷纷点头附和。

  这几年来,秦始皇一直热中寻求仙葯,只是长久以来,担负此项重任的各路方士、术士,若非以求取仙葯之名一去不返,就是拿一些自称为“仙葯”的东西蒙骗假混,再加上大秦律法严峻规定:“所献之方无效验者,就要处以死刑”所以每每谎言被拆穿,不是被处死,就是落得被缉拿的命运。

  “最近始皇又打算派人大规模的去找仙葯了,对不对?”耝壮男子⾼声问道,⼲脆凑过去和其它人聊天。

  “好像是。”那位留小胡子的男人小声地说,神秘兮兮地将⾝子凑上前。“而且听说…已经开始物⾊适当的人选了…”

  “又来了!”耝壮男子突然拍桌叫道,义愤填膺。“没有用的啦!”

  “嘘──这种事,你们就别再说了…”同桌的另一名年轻人神情紧张地警告着,不安的眼神左右张望。

  自从一年前,有侯生、卢生等方士,以可求得仙葯为借口,向秦始皇诈取不少费用,然后逃亡并诽谤秦始皇,最后竟导致有四百六十余名儒生、方士被坑杀的事件后,一般‮民人‬就不敢在公开场合谈论时事,更遑论批评了。

  耝壮男子冷哼一声,举杯饮尽。“我有说错吗?否则八年前那个叫徐福的,也不会带着选出来的童男童女一去不回,到现在都没有消息…”

  “唉,不跟你们说了,我要先走一步,再说下去可是会被砍头的。”年轻人抓起自⾝的包袱,踉跄地站起⾝,他老早就注意到坐在角落的那两名男子已经盯着他们许久了,也许…他们正是官府派来卧底的。

  啪!就在年轻人疾步走向门口的同时,一声刺耳的脆裂突然穿透闹烘的嘈杂,茶栈內顿时鸦雀无声,每个人都噤若寒蝉,震骇而沉默地望向声音来源。

  “大哥…”

  尉迟封惊讶地盯着尉迟策手中被捏碎的杯子,他明白大哥愤怒的心情,但却从未看过大哥在人前有过这样失控的表现,尽管他们此行并不想引人注目,但此刻他们已然成为注目的焦点则是不争的事实。

  尉迟策面⾊严峻地提剑站起,一语不发地走向门口,尉迟封见状马上掏钱放在桌上,跟着匆忙起⾝。

  “不…不关我的事…我…我什幺都没说…”

  眼看着这两名強实有力的陌生男子朝自己走来,那名年轻人吓得连退三步,跌坐在门边,浑⾝直打哆嗦──这下完了,这两个男人肯定是始皇钦派的耳目,他恐怕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尉迟策皱着眉头,直视匐在他脚边、不断磕头求饶的年轻人。

  他有多年不曾下山了,虽然这些年来,他陆续得知始皇的各项苛政,但如今亲⾝见闻之后,才更加体验到‮民人‬对生活的怯惧程度,远比他想象中还要严重。

  这该死的秦始皇!

  強烈的肃杀之气在冷然的眼中一闪而过。

  尉迟策出乎众人意料地一把扶起那名年轻人,拍拍他的肩膀,随即迈步走出茶栈。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举动,可他天生散发出的气势却是不容置疑的。

  “大哥…”尉迟封低叫着,跟着步出茶栈。

  “该上路了。”尉迟策沉声说道,眼光不经意地瞥向张贴在茶栈的通缉布告,果然又是捉拿提供仙葯失效的方士。

  尉迟封苦着一张脸走向马匹,他只要想到又要赶路,就觉得浑⾝?郏巧踔亮巫踊姑蛔取?br>

  “为什幺不多休息会儿?我怕马匹会受不了。”其实连他也快吃不消了。

  “没有时间了,我们必须尽快赶回山上。”尉迟策率先翻⾝上马。如果之前在咸阳打探到有关秦始皇计划五度巡游天下的消息无误,那幺,他们势必得尽早回去“准备”以恭候他的“驾临”

  看着同样多曰未合眼的大哥,尉迟封顿时觉得⾝体上的疲惫已经不重要了,他们对山上那些共患难的兄弟有一份责任,当务之急,就是尽快将这难得打听到的消息带回去。

  “走吧,再忍耐一天就到了。”尉迟封大声给自己打气,俐落地跃上马背。

  尉迟策微微扯动冷漠的嘴角,轻喝一声,⾼大的黑⾊坐骑随即往前奔去。

  宾滚飞腾的⻩土遮去人们目送的视线,来去匆匆的两人,伴着达达的马蹄声,逐渐消失在天之一方。

  骊山

  ‮大巨‬的工程正如火如荼地进行着──这是一座自秦始皇继位以来就开始修建的陵寝,至今已将近四十个年头。

  秦始皇追求永生是出了名的,可无奈至今仍无法寻得真正可以长生不老的仙葯,因此,始皇在致力寻求仙葯的同时,也耗尽相当大的人力、财力去兴建他死后可以安⾝的寝宮。

  建陵的规模相当浩大,所有参与的奴工皆是从‮国全‬各地征调而来的,数目甚是可观;举目望去,有人运石,有人砌墙,努力工作的背后満是认命的无奈,因为,唯有这项耗时耗力的工程结束,他们才有回家的一天。

  不同于一般劳动的奴工,在一处⾼地的平台上,正站着一位轮廓分明的男子,一面拿着一卷简牍参看着,一面指挥现场的工程进度。

  “子忌!”随着一记有力的叫唤,另一名同等出⾊的男子穿过施工的人群,走上⾼台。

  项子忌抬眼看了一下朝他走来的好友韩晋淮,即又将注意力放在工程上。

  “你已经工作将近一天了,也该休息一会儿吧!”韩晋淮两手弯腰撑着膝重重呼气,并顺着项子忌的目光看向来来往往的搬运工人,这还是他第一次如此居⾼临下地观看整个建陵的工程。

  项子忌面无表情地将目光重新移回手中的简牍上,淡淡说道:“你没事跑来找我,不会只是为了关心我的⾝体吧?”

  “什幺话!我们是多年的好友,关心一下也是应该的。”向来斯文沉稳的韩晋淮笑了笑,伸出手臂斜搭上项子忌的肩头,一副称兄道弟的姿态。

  项子忌投降似地卷起简犊,双手交叉在胸前,好整以暇地笑问道:“有什幺事就直截了当的问吧!”

  冷不防被戳破来意,韩晋淮反而收起笑脸,认真问道:“为什幺最近都没看见虞贞?”

  “她去亲戚家寄住了。”项子忌也同时肃起一张脸回答,他早料到韩晋淮一定会来问起他妹妹的事情;只是虞贞都已经到南方好些时曰了,他能憋这幺久才开口,他也挺佩服的。

  “为什幺突然把她送去亲戚家?”韩晋淮不自觉地提⾼声调,几乎是有些激动的。

  “没有为什幺。”项子忌淡然道。

  “跟始皇最近又兴起的寻找仙葯有关吗?”韩晋淮不死心地逼问着,他实在无法忍受好朋友有事隐瞒他。

  “现在不是谈这个的好时候。”项子忌警觉性地瞄了眼正在工作的人们,还好他们站的位置较⾼也较远,别人很难听到他们的对话。

  “你是怕她步上寻儿的后尘?”韩晋淮不怕死地继续追问道。

  项子忌沉默不语,只是目光深远地望向正在施工的方向。

  韩晋淮一眼就由项子忌的反应证实了自己的猜测,他想,他是能够体会项子忌的用心良苦。

  当年,秦始皇指定徐福带着数百名童男童女出海寻找的仙葯未果,没想到事隔九年,如今,始皇又兴起这个念头,项子忌当然本能地想要保护自己唯一的妹妹,因此,他才会趁选人行动开始之前,将妹妹虞贞送往住在南方的远亲家中。

  “放心,虞贞已经十六岁了,距挑选的标准年龄似乎嫌大了点。”韩晋淮安慰道,大概十二、三岁左右的童男童女比较“危险”

  “只要她还未嫁人,我都不放心。”项子忌收回远眺的目光,态度坚定地道。

  韩晋淮耸耸肩,有些故作轻松地感慨道:“唉,早知如此,当初你直接把虞贞许配给我不就没事了。”他几乎从小看着虞贞长大,两年前,他曾经表明过想娶虞贞的意愿,但却意外地碰了钉子,这件事让他一直挂在心中。

  “你也知道的,不是我不答应,是虞贞不肯。”项子忌也知道小妹早到了该嫁的年龄,但不知为何,小妹就是坚持不肯答应嫁人。

  “长兄如父,你可以替她决定一切。”

  “我向来尊重小妹的选择与决定。”他一直相信小妹若嫁给韩晋淮是绝对可以得到幸福的,只是…他希望小妹是欢快情愿的出嫁。

  没辙!只要这样一个钉子就会碰回韩晋淮所有不死心的话语,他非常了解虞贞的脾气,虽然她外表看起来总是文文静静、温柔娴淑的样子,可一旦碰上她不愿妥协的事情,任谁都无法勉強,固执得很。

  韩晋淮撇撇嘴,有些自我安慰:“伯父⺟去世得早,你又是唯一的哥哥,虞贞从小就依赖你,也许她可能是想多陪在你⾝边吧…又或许她根本还没做好嫁人的心理准备…”

  “也许吧!”项子忌也笑了笑。“倒是你,如果碰上好人家的姑娘就‮定安‬下来吧,别等虞贞了。”

  “还说我,你自己不也是一直没有娶妻。”韩晋淮也指出一个明显的事实。

  之前微微的笑容自项子忌唇边隐去,他倒不是怕别人来触碰这个多年的伤痛,只是他仍相信寻儿终会有回来的一天,不自觉地,他的目光又飘向了远处。

  一阵静默之后,滚着⻩沙的风吹拂而过,远方,疾驰的扬尘昅引了他们的视线──一名男子正快马朝他们而来。

  “项子忌?”那名男子⾼声问道,在⾼地前拉马急停。

  “正是。”

  男子跳下马,从鞍袋拿出了一卷简牍,送到项子忌面前。“有人托我带来这个。”

  项子忌疑惑地接过卷牍,随着阅读上头的一字一句,面⾊越凝越重。

  “怎幺了?”韩晋淮也莫名地紧张起来。

  “虞贞不见了。”他沉声道。

  “不见了?”韩晋淮忍不住大叫出声。“怎幺会不见了呢?途中发生什幺意外了吗?”

  项子忌摇‮头摇‬,尽量稳着气说道:“她已‮全安‬到达南方舅伯的家中,册上说,她住了两天后就留书出走了。”

  “留书?”韩晋淮惊讶道。“虞贞怎幺可能无缘无故留书出走?她有没有说要去哪里?”

  “上头没写。”项子忌转向一旁带信而来的男人,问道:“对方还有没有说些什幺?”

  “没有。”那个男子拍拍衣袖,有些不耐。“如果没有要我带回信的话,我先告辞了。”

  “请稍等一下。”韩晋淮叫住正要上马离开的男人,然后转⾝对顶子忌低声问道:“现在你打算怎幺办?”

  项子忌迅速卷起简牍,快步走下⾼地。

  “你要上哪儿去?”韩晋淮拉住他。

  “我要亲自南下了解情况,虞贞不会无缘无故离家出走的。”

  “你这一走,建陵的工程怎幺办?”

  “我顾不了那幺多了。”项子忌兀自朝一旁的坐骑走去。

  韩晋淮一把拦住他,強硬道:“老兄,虽然你是执掌工程进度的,但你这样一走了之,和那些逃走的奴工简直没两样,始皇怪罪下来是要砍头的。”

  “我是虞贞唯一的大哥,我必须保护她,不让她有任何闪失。”项子忌的态度也相当坚定。“这件事,我会亲自向始皇禀报的。”

  “禀报?”韩晋淮瞪大了眼,不敢相信一向冷静自持的项子忌会说出这种话。

  他瞄了眼送信的男子,随即将项子忌拉到一旁低声道:“你疯了不成,这件事你要怎幺跟始皇禀报?说你因为不要妹妹被选上出海寻找仙葯的行列,特地将她送到南方避难,结果妹妹不见了,所以你也不管建陵的事了,想请他准允你去南方?拜托──你疯了始皇可没疯,他会很冷静地把你抓起来砍头的,到时候还会连累到虞贞。”

  项子忌没有反驳韩晋淮的话,因为他如道他说的那是事实,可虞贞如今下落不明,要他如何能无动于衷?她是他最呵爱的小妹,她的一切比他自己的生命还重要,他本⾝并不畏惧始皇的怪罪,就怕连累了小妹。

  “不如──我代你走一趟吧!”韩晋淮提议。

  “你?”

  “我的行动自由得很,不像你有官府的事物缠⾝,放心交给我吧!”

  “可是──”

  “没什幺好可是的,虞贞也像是我的妹妹,我绝对会找到她,保证她安‮全安‬全的。”韩晋淮拍胸保证,迳自走向送信的男子,交代了几句,然后又走回项子忌⾝旁,说道:“走吧,你去捎个信息让我带去,我即刻出发。”

  略微犹豫了会儿,项子忌才拧着眉头答应道:“好吧,那就拜托你了,有任何消息请随时托人告知我。”

  “没问题。”韩晋淮拍拍项子忌。

  两人马上开始着手寻找的行动,心里也都不由担心着虞贞的下落,她到底会跑到哪儿去了呢?

  她从来没想过走山路会是一件这幺辛苦的事。

  望着狂怈不停的倾盆大雨,项虞贞下意识地紧紧贴靠着山壁中的凹洞,清秀俏丽的脸上逐渐显露出些许不安,这场突来的大雷雨已经让她困在这里好半天了。

  难道她这擅自的决定错了吗?

  从小到大,她从未出过咸阳城,这次,为了顺大哥的心,她第一次答应离开大哥的⾝边前去寄住在舅伯家中,却也意外地让她看清了很多她所不知道的事实真相──项家三代都参与了陵墓的兴建,对始皇忠心耿耿;以往,她鲜少听大哥谈及自己工作方面的事情,总认为替始皇效力是一件极为光荣的任务,可是,就在这次前往舅伯家的旅程中,她第一次接触了咸阳城以外的各项人、事、物,也“听说”了不少事情,其中,最令她震惊的莫过于──她竟然从不知道兴建陵寝的人员是有可能会在始皇死后被指定陪葬的事实。

  大哥从没有告诉过她!

  如果始皇只是因为怕人怈漏出陵寝內部的秘密,就想把熟知工程的人通通“灭口”那就太可怕了。

  不行!她绝对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大哥一向都是这幺的尽心尽力,谁都不能这样对待他,即使那个人是秦始皇…

  这个困扰一路跟着项虞贞到达寄住的舅伯家,经过连曰的思索,她终于领悟到唯一的关键其实只有一个──就是仙葯!

  一旦始皇长生不老,到时候,不但大哥不会被陪葬,就连她也不必逃难似的远走他乡了,不是吗?事情就是这幺简单!

  只要找到仙葯,万事都有转圜的余地。

  说也奇怪,她才刚抱定这个想法,不可思议的幸运即刻降临。

  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中,项虞贞得知了一则在村內流传已久的传闻──听说在这座⾼山的最深处,隐居着一群不问世事的⾼人,秘密地提炼仙丹,可能就是长生不老葯。

  这个传闻令她非常振奋,她几乎一刻都待不住,一大早就简单地收拾包袱,留书离开了舅伯家。

  不管山里是不是真的有⾼人,她都愿意孤注一掷。这是她唯一的希望──救大哥的希望。

  只可惜,她的决定似乎有些仓促,太急于上山的结果导致她忘记先向人打听传闻中⾼人所在的“确切位置”──

  一整个上午,她都绕着山路转来走去,也没见到半个人影;偏偏过午之后,又突然下起大雷雨──这也是为什幺她会被困在这里的原因。

  项虞贞靠着山壁的凹陷处紧贴着,并以手背拂去湿粘在脸上的凌乱发丝。

  其实这处暂时找到的遮雨岩并不牢靠,也没为她挡去多少雨水,她早就狼狈一⾝了,原本细致素雅的罗裙,此时不但泥痕斑斑,一双白净的绣鞋更是裹上一层厚厚的泥巴,湿滑得很。

  项虞贞大叹口气,柳眉微蹙地望向乌云厚覆的天空。

  天雨路滑的,要下山已是不可能了,但如果冒险继续往深山前进,恐怕又会有危险,这下她该怎幺办?

  简直是进退两难!

  她思忖着,此刻才终于认清一项事实──仙葯,果真不是那幺好找的,否则寻儿姐姐也不会一去八年没回来。

  眼看天⾊渐渐暗了下来,而雨也似乎没有要停的迹象,难不成她今晚真要被迫在这里困站‮夜一‬?

  不知是山间的寒气,抑或是迟来的害怕,项虞贞忍不住浑⾝打颤,听说在山里半夜都会有一些凶猛的动物出没,她必须想想办法脫困才行。

  项虞贞将包袱紧抱在胸前,急切地探出半个⾝子在雨中张望,希望能够在附近找到一处更‮全安‬的避雨处。

  倏地,和着沙沙的雨声,她仿佛听到马匹行进的声音。

  项虞贞呑呑口水,更加抱紧胸前的包袱,连大气都不敢吭一声,她想确定刚才听到的声音。

  静听半晌之后,除了雨声,什幺都没有。

  项虞贞淡淡呼出口气,双肩无力地垂下,大概只是她的幻觉吧!打她入山以来,就没见到半个人影在山里出没,怎幺可能会有人经过呢?

  她用力甩头,想甩掉刺眼的雨水,更想甩掉困扰自己的幻觉。

  就在她打算放弃的同时,那阵熟悉的马蹄声再度在震耳的大雨中响起,不但急促而且靠近。

  这次,她百分之百确定不是幻觉,真的有人经过,而且正朝自己的方向而来。

  项虞贞⾼兴的心狂跳着,一时之间,完全顾不得磅的雨势及湿滑的山路,她搂着包袱,拎起裙摆,便往雨幕中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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