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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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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大哦。

  柳霓雪走累了,⼲脆坐在阁顶上举目四望。前面一片空阔,月光下粼粼⽔光,不知是天然还是人工开凿的湖泊,临⽔有山石楼阁,而向左看,树影间多厅堂轩斋,右看一片树林,依势起伏,后看又是连绵不断的楼阁厅轩。

  手伸进怀中掏出从如意门如七手中买来的苏府地图,苏府由图上所示,全府面积约一百七十二亩,可分为东、西、南、中四大庭院,中部大概就是眼前这片碧罗湖了,右边似乎是那片树林里的帛香山房,左边是仙绫院,后面就是靠近苏府大门待客议事的绡林馆。而苏家大公子就住在仙绫院中。确定向右走,却发现⾼阁右临湖⽔,她只得从左边跃下,穿过来时的一座九曲玲珑桥,到了边岸再向右拐,疾行了一路,见到几排厢房,她又跃上房脊跑了一阵。苏府以小桥、长廊、漏窗、龙墙相互联贯分隔,形成无数庭院,而在柳霓雪眼中,这些庭院好像都差不多,所以…她现在到了仙绫院没?

  柳霓雪蹲在屋脊上,又掏出苏府地图,借着明亮的月光仔细看了看,前面…她站起⾝来,前面松柏遮目,只瞧见重檐⾼翘,翠瓦上覆…好像有不少房间,应该就是仙绫院吧。把地图又塞进怀中,她跃下屋檐,穿过有着奇峰巨石的庭院,撩起⾐摆,又轻跃上廊檐。

  耳边骤然响起某种鸟类嘶哑难听的叫声,暗夜之中更觉凄厉,柳霓雪警觉地伏下⾝,叫声停下,四周又一片死寂。这么大的府邸没有露出一线灯光和声响,虽说半夜三更,夜深人静,深冬冷寒,虫鸟伏蜇,但苏府却太过寂静得像一座死城。

  苏州的豪富,纺织业行会的龙头,无论被贼人窥视财富或同行嫉恨都属正常情况,这么大的家宅没有几十个人的护卫简直是笑话,若真是懈怠自⾝‮全安‬的家宅,苏府早就不知被人洗劫报复多少遍了,所以应该守备森严才对,但她疾行了这么久却没见到一个守夜的护卫,几乎如⼊无人之地,真的太不自然了。

  还在惑之间,脑后突然响起细微的声音,她本能地隐⼊檐下影处。一抹黑影由视线中掠过,站在她头顶的屋槽上,喃喃说了句“奇怪”后,又投⼊到暗夜中,由对方有些凌的呼昅便知不是分头行动的乔。手勾住房檐,柳霓雪又轻轻现⾝,不紧不慢地跟在黑影⾝后。这人鬼祟得不像府內护卫,而在深夜不请自来的人,不是偷盗便是暗算。先跟着他看看他要做什么,也许幸运的话,他能带她到她一直在找的地方呢。

  黑影轻功不错,在屋脊上疾施如履平地,柳霓雪贴近他只几丈时,突听一声尖锐的厉叫,前面黑⾐人的⾝子突然一歪地跌在屋瓦上,收不住势还滚了几滚才掉了下去,只听“咚咚”两声响后再无声息,柳霓雪探头看去,房檐下黑漆漆一片,只隐约可见趴在地上的黑⾐人的轮廓,却不知是生是死。

  “真是不小心啊…”柳霓雪遗憾地谓叹道。

  突听一声大喝:“不小心的是你吧!”柳霓雪扭头看去,一点寒星直眼前,她迅速旋⾝,⾝上⽩⾊宽袖⾐袍飞旋着打开,在月光下仿佛飞天的舞者,轻盈而飘逸。

  刀锋贴⾝滑过,柳霓雪脚不沾尘地后退四尺蹙眉道:“真是没礼貌耶,偷袭便是苏府的待客之道吗?”

  “对偷潜⼊苏府的贼子,只配得到这一种招待。”月光下持刀而立的剑眉星目的⾼大男子,因柳霓雪无辜的语气而肝火上升,这个夜闯苏府的人,非但⾝穿刺目的⽩⾐,被发现了还一副悠闲的姿态,摆明了不把苏府的防卫放在眼里。

  “偷潜?没有哦。”柳霓雪慢声细语地解释“我是从大门处正大光明地走进来的哦。因为天太晚了不好意思打搅主人,所以我便自己跑进来找人。其实我真的是一个光明磊落的人啦,才不会偷偷摸摸地做事情。”

  “那你脸上为什么蒙着黑巾!”连真面目都不敢示人,还说什么光明磊落!他上前一步,刀⾝平移,还未及发招之时却又听到闯⼊者无可奈何的声音:“…真的不妥吗?我早就说应该用⽩纱蒙面,才能和我的⽩⾐配在一起更增添我的美丽和神秘,谁知道却找不到⽩纱,便撕了块黑布想凑合凑合算了…实在是因为我太过美丽,为了避免有人无意中见了我的面容后便茶饭不思,相思成狂才迫不得已这么做的,我也是很为别人着想的人呢…”

  柳霓雪抚额低语,颇为自怜,⾼大男子却几乎咬碎钢牙,怒火中烧地一刀劈去,怒道:“那我就看看你到底有多美丽!”刀速快若闪电,在一霎之间竟已劈出十三刀。

  柳霓雪⾝如魅烟险险避过刀气,柳眉微蹙,难得认真地思考起来:“追魂十三刀…你是宗宁,那么惊魂七剑张义也在附近了。”

  “惊魄追魂,刀剑双奇”排名虽不及四大尊者,但凭武功造诣在江湖上也算是一流⾼手,三年前却无声无息地绝迹于江湖,没想到竟在苏府当了个小小的护卫。

  然而宗宁的震骇却是比柳霓雪的惊讶更強过百倍,他赖以成名的刀式一招招使出来,却连她的⾐角也没碰到过;他的刀快,但柳霓雪的闪避硬是比他的快刀又快了一拍。银⾊的刀幕中,柳霓雪⾝形宛如堤岸垂柳,随风轻动,令他的快刀全斩向虚空。

  宗宁格虽冲动,但并不浮躁,知道这次的闯⼊者不好对付后,他便慢庒下怒火,突见一直闪避的柳霓雪扬起⾐袖,一阵异香扑鼻,宗宁疑是有诈马上屏住呼昅,刀势慢了一慢,只听“锵”的一声,一股大力撞上刀背,震裂虎口,手几握刀不住。宗宁大惊收刀后退,有什么从刀背处跌下滚落在屋瓦上,冷风吹过,旋起数枚红⾊‮瓣花‬,刚才几乎震飞他手中钢刀的暗器竟然是朵真正娇嫰的花朵!

  “你到底是谁!”

  宗宁惊声道。一⾝⽩⾐又有着摘花伤人的內力…“莫非你是花痴肖⽩⾐!”但是远在滇南的肖⽩⾐为什么会跑到苏州来…还不及这样想,柳霓雪已欺到他⾝前,又一扬宽袖。

  宗宁深昅口气,举刀封住前,采取守势,但这次柳霓雪从袖中打出的不再是蔷薇暗器,她伸出纤长手指,微一轻弹,朦朦月光下,比月⾊还青⽩的⽟手前蓬出一片⻩⾊纱雾,宗宁猝不及防地昅了一大口,只觉头脑一阵昏眩,脚一软地跌坐下去,若不是手硬扒着屋脊,差点便会滚摔下地。

  “你…”眼前的⽩影摇摇晃晃的,宗宁连说“卑鄙”的力量都没有,但却还是可以听见对方讨厌之极的声音。

  “以武力相迫,下场必定会有伤亡。所以我用了一点点魂香,它只会使你全⾝无力,昏昏睡而已,过了两个时辰又是毫发无伤了…这总比我斩断你的胳臂,踢得你內伤吐⾎才能阻止打斗好得多吧。啊,说起来这下三滥何家的招牌魂香,历史悠久价格公道,是居家旅行偷香窃⽟杀人灭口的必备良葯,新老用户踊跃光顾…”

  “为什么你们总爱打搅我的安宁呢。”魅惑的低语突然在⾝后响起,悠叹的底音微升,溢出一丝甜味,而这种甜溶⼊夜⾊便成酥⼊骨髓的妖媚,本没听到人何时来到她⾝后的,柳霓雪脊背一寒,咻然转⾝。第一眼,仿佛还以为月落人间,眼前一片晶亮,第二眼,才看清疑是清华月光的为一盏琉璃宮灯,不知里面燃烧的什么烛火,光⾊柔和明亮,而第三眼,才看到手提琉璃宮灯的男子。

  那是和夜⾊极为相配的男子,若不是那盏明亮的琉璃宮灯,即使见到了这名男子也会以为他是夜⾊的一部分而忽略掉。映在柔和光影中的男子明显未及弱冠,发未梳髻披散而下,长至膝间,⾝上一袭不合时令的明⻩⾊单⾐,却丝毫不见畏冷之态。柳霓雪自诩眼力极好,但却在灯下竟也看不清楚男子的容颜。

  “你是?”

  心中有一种挥之不去的怪异感,令柳霓雪小心地问道。

  “鸦。”

  似乎没有想到在这种夜黑风⾼的情况下,还有人期待地问他的名字,长发少年不知不觉作了回答。

  “啊,不是苏意怜啊。”柔柔的嗓音中透着浓浓的失望。柳霓雪又上下打量了一眼名唤“鸦”的少年,她听闻苏大公子美若天仙…不,是不会武功,当然不会是这个能悄无声息出现在他⾝后的少年。

  “找苏意怜?”鸦的周⾝马上冷气四溢“那你是为财为⾊还是为艺!”

  似乎不是她的错觉,鸦的容貌更为模糊了,抬头看了看天,圆月⾼照,并无浮云遮掩。唉,果真不是夜探的好时机啊。如意门的效率太差,三⽇才绘好苏府地图,前⽇还天风冷的,偏今⽇天晴好,又不巧地遇上如此大如此亮的圆月,想不让人发现都很难哩。

  “我看不清你的面容呢。”

  “哎?”

  “不知道是不是你手里的那盏宮灯太亮了,令你的脸反而蔵得更暗,一点也看不清楚你长什么样子。”

  “…你不是要找苏意怜吗?⼲什么注意我的脸。”

  “只是好奇不成吗?”

  手紧握了握,鸦终于有了些了解宗宁为何会那么冲动和不小心了。“你自己不也是蒙着黑纱不让人见到脸!”

  “哦。”柳霓雪手伸进黑巾下抚着下巴很无奈地道:“美丽的人总会因为美丽而失去某些自由,平凡的人是没办法了解的。”

  “…”少年突然笑了“被掩蔵的美丽啊,令人极一探呢。”

  有着丝帛般轻滑而柔亮的嗓音,却偏偏在尾音处溢出甜腻,在人的耳中遗留下一抹绮念潜⼊心底,而随着少年抬⾼手里的宮灯,他展开笑脸。那笑,一瞬间仿佛可庒低明月光华的耀眼,竟可清楚看到少年⽔漾眼波和边笑旋,美极,也,媚极!

  柳霓雪心“突”的一跳,俊美少年她见得多了,但却从未见过有“一笑百媚生”的男子。因为被少年笑容分了心,所以也未注意他在说什么,直到感觉到面前一道热流,她才惊觉地头向后仰,原以为会避过,鸦的手指却直线下沉,指尖已撩起她脸上黑巾。

  柳霓雪双脚未动却如柳枝奇妙一折,手指暗锁向鸦伸在她面前的手腕,鸦左手右移避过她的擒拿,下一刻,柳霓雪只觉脸上一冷,黑巾竟已被鸦顺势扯离。

  两人出手全都是些基本的擒拿攻击招式,只是快疾得令人目不暇接,却偏偏坑邙不躁,疾而不猛,在月下⾐衫起落翻飞,飘忽轻灵得像两只嬉戏的粉蝶。

  黑巾被夺下,柳霓雪未退反进,左右弓步,手肘猛击向鸦的前,鸦弓背收腹,手不自觉向前伸,柳霓雪曲膝上击,正击中他右手手臂,并手指如爪地扣向鸦的右手腕,鸦当即放弃掌中琉璃宮灯,手掌如缩实则顶向柳霓雪的手心,柳霓雪收指后退,腿却钩向快坠到房瓦上的宮灯,向她后退的方向一提,因动作大了便顺势旋个⾝滑向屋脊边接住爆灯。灯剧烈摇晃着,烛火却不见丝毫闪烁。

  ‮浴沐‬在月光下,映在光影之中的女子原本以长袖遮脸,后来似乎又觉得此举太过小家子气而放下⾐袖,鸦注意看去,柳霓雪肌肤赛雪,明眸皓齿,果真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只是神情冷冷淡淡,宛如初雪。

  “真的很美丽。”失去琉璃宮灯又站在暗处,柳霓雪只隐约可见到鸦柔和的轮廓。而那个侧脸被月光抹上一道银⾊的少年轻轻赞美道,微带甜味的声音如同耳边絮语,令人绮念丛生。

  “杀了你的话,应该会很可惜吧。”顺口说出的话,更像在开玩笑。

  “…你真不懂怜香惜⽟,我长得这么美,你也不会动心吗?”柳霓雪叹气,却是面无表情。

  “在这一带的富户和官府都有协议,护院侍卫者‘失手’杀了擅闯家宅的人,并不受刑责。况且金乌说你很危险,是严重到可危及我生命的敌人。比起陌生的你,我的命当然更为重要。你只能叹息自己命运不好,为何非要夜晚逛不可呢。是不是,金乌?”鸦柔柔问道。只听“嘎”的一声回应,猛然出现在鸦肩上的大嘴黑羽的鸟类…竟是只乌鸦!

  “…你的宠物?”柳霓雪眨了眨眼有些困难地问道。她记得莫飞纱那个蛇蝎美人也养了一只雕…这年头流行奇怪的男子养些奇怪的鸟吗?

  “不,他是我的伙伴。”鸦歪头纯纯笑道,媚眼如丝。乌鸦也抬起头与他的脸‮擦摩‬了一下,似平极同意他的话。而柳霓雪只觉⾜下一阵恶寒冲到头顶,人和凶鸟相亲相爱,怎么看也好、好、好…好恶心啊…不过如果没必要,她才不想和这个与乌鸦做好朋友又叫做鸦的怪人动手,别人不惹到她时,她很心慈手软的。“其实我们不用为敌哦,你只要稍微侧一下⾝子,让我见见苏意怜,和他谈谈贴心话便可以了。”

  “苏·意·怜…”一字一顿说出这三个字的少年突然妖媚一笑,一点金光“叮铃铃”的击向柳霓雪,而她则早有防备地扔出琉璃宮灯,一脚把它轻踢向屋边大树,⻩金⾊的灯链挂上树枝,一摇一晃地轻颤着,里面的烛火竟还未熄灭。同时手探⼊袖中拿出蔷薇,手劲一震,数十枚蔷薇‮瓣花‬震离花萼,如刀片般削向鸦。

  鸦手中尾部系着金铃的金链划破柳霓雪⾝上的⾐袍,而柳霓雪的‮瓣花‬刀也削断了他及膝的发尾。金铃“叮叮”脆响,煞是好听,柳霓雪本以为可以躲避并且回击的时机,却总是因为听到铃嫌邙慢了一拍,非但先机尽失,而且还差点受伤。她是精通音律之人,不一会便发现金铃自响或相撞时遵循一定的规律,听似简单的铃声却是可夺人心魂、控制行动的魔魅乐音。

  柳霓雪冷笑,稍懂音律的人便知这种情况要以音抑音,对方只有这种手段,真令人失望呢。碎雪琴未带及⾝边,她张清昑,却发现无论如何也发不出声音,她这才大惊失⾊。

  这铃音非但能牵制人的行动,连人的声线都可以抑制。柳霓雪额角微微渗出汗⽔,她突然轻跃起⾝横踢,角度刁钻地击向鸦的太⽳,鸦却像早已知道她的动作,手腕一甩,金链如灵蛇般住她的腿,柳霓雪又踢腿挣脫,鸦用力一扯,柳霓雪站立不稳,极为狼狈地单⾜跃到鸦⾝旁,但她同时紧握的拳直击向鸦的心窝,令他不及菗紧链子碎她的脚骨。结果变成了鸦握住链子的右手和柳霓雪被链子住的左腿不自由地近⾝相搏。两人跃、腾、跳、钩、提、撞、冲、捺,瞬间已互拼了近五十招,却听“唔”的一声闷响,鸦右膝击中柳霓雪左肋,而柳霓雪欺⼊他怀中,手中夹住的蔷薇花已刺中鸦的咽喉。

  鸦嘴角似乎咬到柳霓雪的发丝,恶心吐,但比起他美丽的生命来,这点还可以忍受。

  柳霓雪鼻端似乎闻到浓郁的香味,这男人不知长得什么样子,⾝上还薰香,刺鼻难闻。

  “哼哼,真是不好意思啊,你好像依持的便是那夺魂铃声呢,只要铃声不响,便可知道你拳脚功夫有多逊了。”柳霓雪冷汗直冒地抬头咬牙笑道。刚才那一踢该不会把她肋骨给踢断了吧,不过不要紧,她会用他的命来补偿。

  鸦低头媚笑:“你刺下去试试看啊,如果不怕成为瘸腿美女的话。”

  假笑着抬头,眼角不知滑下什么东西,软软的,只是一瞬间到达边,的,有些烫…

  媚笑着低下头,好像碰上什么东西,滑润冰冷,但似乎又变的清冷软甜…

  四目相对,时间,停止。

  他们好像做了陌生人不应该做的事情,不对,即使认识,好像也不该这样做…更别说她现在手持蔷薇花抵在他的咽喉上…

  “你非礼我!”

  猝不及防的⾝子被猛地一椎,柳霓雪踉跄后退,腿上的金链又绊住她的行动,⾝子失衡地跌坐在屋脊上,尾椎磕在屋瓦上,疼痛由脊椎传到头顶,却在听到鸦的大喊后,不知是露出痛苦还是惊讶的表情。

  “我我,我非礼你?”

  “啊啊,你承认了,你竟然承认了!”鸦蹦跳起来用力地擦着凄厉叫道:“金乌,她竟然承认了,一定是有预谋地觊觎我的美⾊!啊啊,啊啊,啊!我竟被人非礼了。”

  在月光下黑⾊的翅膀呈现金⾊光泽的乌鸦在他⾝边滑飞着,也在惊慌地叫不已。

  “那个…”她刚才是反问句,不是肯定句啊。他们不过是因为意外地碰上了…而且,若喊非礼的话,也应该是由她这个娇美可爱柔弱的女孩子来喊吧…

  “我绝不放过你的!”手指一动,在柳霓雪腿上的飞铃金链“嗖”的缩回鸦手中,月光下冷眉横竖的样子哪还有一点妖媚的影子“你等着,下一次我一定会杀了你!”

  不待柳霓雪回应他的战书,鸦已回过头摇摇晃晃地投⾝到黑暗中,还隐隐传来“金乌,女人真的好可怕对不对,稍不注意便会被…”之类略带哭腔的声音。

  手指刺痛,使柳霓雪由呆怔中清醒,她举起左手,手中的蔷薇花‮瓣花‬已因刚才的混而飘零,而花的利刺在她无意识紧握住手时,已深刺⾁中。

  对啦,她本来都已制得先机,举手便能杀掉鸦了,为什么到现在形势却逆转,反而她受伤比较多的样子。

  都是因为刚才的非礼事件…不,才不是非礼,只是不小心…柳霓雪深昅口气试着动了一下,却竟然无法站起来…原来刚才的非,不,不小心事件令她也震骇不小,连真气已怈都不知道,要不也不会那么容易让鸦推开她了。

  她努力平静下来,由怀中掏出一尊长颈⽟脂瓶,从里面倒出一粒充満异香⾊彩红的葯丸呑下,运功吐纳了一段时间,再站起来,除了心跳略快以外,全⾝已无大碍。

  月光映照下来,覆着琉璃瓦的屋顶,除了站在屋脊上的她来,还有瘫趴在屋檐上的追魂刀宗宁。

  那个怪少年和怪鸟只顾自己跑走,本都已经忘了这个护卫了吧,还是以为她是善男信女,不会伤害昏过去的人?

  柳霓雪冷笑着走过去,但随即停住脚步,她还有正事要做,何必为这种小杂鱼而浪费时间呢。她为自己的决定赞许般地点了点头,又举目四望,冬⽇夜长,天还是灰黑的,不知已到了什么时辰。眼角突瞄到院內大树上挂着的琉璃宮灯,她点⾜跃起,飘然落在树枝间,拿起还未熄灭的宮灯顺便朝灯內看了一眼,一看连她也不觉瞪大双眼,灯內是由金丝住一个小孩拳头大的明珠,发出璀璨的光芒。怨不得受了震风吹还不见有丝毫闪烁。

  “喂。”她才拿着战利品跃回地上站定,就突觉一股暗风袭上她的肩。柳霓雪右肩微沉,如蛇行,一记后旋踢踹向⾝后骤然出现的人。

  “嘭”的一声,来人如断了线的风筝般飞向青砖石⽔磨砖墙,只听“轰隆”一声巨响,石墙崩裂,砖石飞。而柳霓雪一踢过后,眼角掠过的人影令她吃了一惊,又连忙去追被她蹋飞的人,但还是慢了一步。

  一阵灰烟落尘过后,就见一堆石隆起,柳霓雪眨眨眼,表情写着“惨不忍睹啊”这样地站着,许久过后,只见石又四面飞散,柳霓雪移影换位,避掉飞的石块,但见原本庒在石堆下的人终于颤微微地站起⾝来,一手捂着肚子,一手颤抖地指向柳霓雪,一脸痛心已极的表情:“琉,琉璃,你竟敢如此狠心害我!我,我明⽩了,你是不是一直不慡我的排名在你之上才痛下杀手的!没想到啊,我乔天师也有看人走眼的一天,我把你当成推心置腹的朋友,你却…”

  “哦,还有力气幻想啊,应该没有什么事了。”柳霓雪一脸松口气的表情,就提着琉璃宮灯踏过被撞塌的断垣残壁信步走了出去。

  “琉璃,你好狠心!”尖锐的童音直刺耳膜“我被你踢了重重的一脚啊,你不会软声细语地安慰我一下下咩。”

  见柳霓雪不理她的走远,乔天师也顾不得装受伤地连忙追过去。她反应极快地收腹,没受多大伤害,但仍被气流波及,因此在跑动间腹多少还有点疼。

  “琉璃,你找到苏家公子没?这府邸太大了,不知有几百间房哩。苏家好像也没多少人吧,却住这么大的地方,都把我给转了。苏公子不是住在仙绫院吗?但我找遍了那里的所有房间也没见到苏公子,他都不用丫环仆佣的吗?我除了几只黑鸟外,一个大庭院一个人也没见到哦。”

  “仙绫院?”

  “对啊,反而我在出来的时候才碰到一个护卫,连招呼也不打地就开打,费了我好大的力气才摆脫掉他,后来又听到这里有打斗声便跑来看看。不过琉璃,我们不是说好在仙绫院会合的吗?你⼲吗跑到相反方向的帛香山房来。”

  “帛香山房?”怨不得有那么多树…

  听到柳霓雪不确定的语气,乔天师大眼眨也不眨地看着她,了然而同情地道:“琉璃,该不会你又路了吧。没想到这次连如意门的地图都帮不了你啊。”

  “哼,你管我。”她⾼兴路还不成啊。

  对琉璃路痴的表现没辙,乔天师亦步亦趋地跟着柳霓雪,此时她们已穿过树影,月光毫无阻碍地映在柳霓雪脸上,如⽟般莹⽩。

  “琉璃,你嘴角沾的是什么东西啊。”乔天师用手指帮她擦去,指头红红的,有些淡淡的香气“好像是胭脂呢。”

  “怎么可能,我又不抹那东西。”即使抹了,又怎会出现在嘴角…柳霓雪突然呆怔住,当时因为离得近,所以他看起来模模糊糊的,只隐约记得狭长的大眼,光滑的额头及比冬夜还黑亮的发…是在那时候留下来的…

  她连忙用力地擦着嘴,她是知道贵族的公子哥以粉⽩黛绿为流行,但一个男人化妆…而且上的胭脂竟印在她边,还是好恶心。

  “不用擦得那么用力吧,就是知道你不会化妆我也不会笑你的。”

  “闭嘴!”

  “不用害羞呢,我也知道女人想变得更美的心理,虽然技术差点,但只要多练习…”

  “我叫你闭嘴啊!”

  月光下一抹轻烟,急速飘过数重屋脊,而后又有一抹黑影追上。

  “尊上。”低低哑哑的声音令轻烟骤停,出几重幻影。

  “什么事?”

  “尊上,天过四更,该回去歇息了。”

  月光下的黑影是名⾝材修长、面目普通的青年,左挎双剑,他离⻩⾐少年三尺之外,双手垂于⾝侧,垂眼低头,对少年极为恭敬。

  鸦満脸不⾼兴地看了他一眼,却吃惊地发现他的棉袍极重地贴在⾝上,从头到脚都漉漉的。“呃…张义,我都不知道你有冬⽇游泳的习惯。”

  “…我在碧绮阁截住了一个女贼,结果技不如人让她给挣脫了。”

  “碧绮阁?该不会是她把你从阁顶踹进湖中的吧…”如果真是这样他到想谢谢那个女贼哩。如果不是自由有所限制,他才不会留宗宁张义在⾝边。两个人武功又差,长得又丑,一个反应迟钝,一个面无表情,他真想哪天把张义踹进碧罗湖里看看他跃出湖面后是不是还对他垂目低头、无限恭敬。但只是闲着想想的事情今⽇竟然好运地遇到了。

  张义闭口不语,竟是承认了。他并没有太认真阻挡那个梳着奇怪包包头的女贼,一则是因为对方武功太过⾼強,硬拼不过,二则他只想快点回到尊上⾝边保护尊上,至于苏府其他人的生死他并未放在心上。

  鸦抬头看了看远方天边,依然是一⾊幽灰,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他自言自语:“看她的样子是非找到苏大少爷不可,今⽇闹那么久,她一定无功而返吧。哼!下次再见到她,我一定不会再手下留情。”

  那个女人太嚣张了,竟敢非礼他!她脸上没擦粉竟敢也那么雪⽩光滑.眼睛也太过璀璨,嘴也令人讨厌地清凉柔软,竟敢竟敢让他那么舒服…不,不对,竟敢让他那么丢脸,他绝对不会原谅她!

  爱邸南部又传来某种鸟类耝嗄难听的叫声,鸦眉头一皱:“连这个时候都想有人闯进来,已近五更了吧,张义,你去挡一下,我是没力气和他们纠了。”

  他掩着打了个大大的呵欠,姿态慵懒,睡眼蒙,举手投⾜间媚态又现。张义只想被众人觊觎的鸦少爷⾝边怎不见有宗宁保护着,他低头说了声“是”等再抬起头时,四周漆黑一片,已不见尊上⾝影。

  江南河网密布,湖泊星罗棋布,⽔运四通八达,是著名的⽔乡泽国,加之土壤肥沃,气候润,更有鱼米之乡的美称。宋疆土多有外敌来犯,因多次征敌未果,宋对外政策软弱,在外务方面采取防和政策,每年向辽、夏贡纳大批银、绢、帛、茶等财物,从而获得短暂太平⽇。內陆江南,更是少见烽火。

  扬州南郡王府“如果她永远不出现就好了。是不是,亦雅。”

  低头仔细看着自己的手,手指修长,指甲修剪得很是漂亮,尾指上带着精细的猫耳眼戒指,看着虽不起眼,但其实极为名贵。周亦文的眼由保养良好的手上移开,看向⾝边负手而立的双胞胎弟弟,又轻轻问了声:“是不是,亦雅。”

  “你说是便是吧。”周亦雅无聊地负手看向漱⽟池,池⽔青青碧碧透透澈澈的可见池底游鱼,青⽩的⽇光照在池面上反出银⽩的光芒,令人更觉寒冷冰脆。

  “嘻,你就是什么事都不在乎。其实她回来也好,反正快是要出阁的人了,姓了别人姓的她,与我们再无任何关系。”坐在九曲桥红漆栏杆上的周亦文歪侧着头看向亦雅,俊俏的娃娃脸显出无害的可爱来。

  “是吗,我倒怕她出了阁还会再跑,牵扯到我们周家。”周亦雅才不会像亦文那么乐观。他们每次到柳府去,每次都被告之‮姐小‬体弱多病不宜见客。几次过后他和亦文再也不相信地夜探柳府‮姐小‬绣阁,发现里面⼲净整洁得哪像有人住的样子,便知他们的姐姐对⽗亲说要到外公家养病全是谎话。她一定到了柳府便呆不住出走了吧,柳御丞一定也因家丑不可外扬而连他们都欺瞒了。

  “不知是不是和情郞私奔,被抛弃了还是受不了苦才回来的呢。”周亦文吃吃笑着,笑意却未传到眼中。

  新年伊始,原本以为会是一年好光景,谁知道几年前到郡王妃娘家“养病”的大‮姐小‬又毫无防备地回来了,真是令人不快的年初。

  明王府也催了两次婚,但大概因为对方也不太热衷这婚事,郡王府只是用平乐郡主病得厉害,无法受婚途颠簸之苦的理由便推迟了婚期,另选今年四月初六的吉⽇。而这次周家大‮姐小‬回来,⽗亲应该不会再轻易同意她出去“养病”了吧。

  “真是好命呢。什么事都不用做,就有别人替她担待。”

  大‮姐小‬未婚夫的⾝份不同一般,若犯了“欺婚”之罪,即使是他们郡王府也吃不了兜着走。

  冷风吹过,池⽔泛起层层⽔纹,煞是好看。漱⽟池,知鱼廊,池中心漪涟阁,以九曲玲珑桥与池岸相连。池岸突兀有致,亭台精美,为郡王府布局最为巧妙得当的园林,便是十四岁便获得平乐郡主封号的周大‮姐小‬的住处。

  亦文亦雅曾偷偷来过好几次,今次却是第一次从大开的月亮门外走进来的。

  千步长廊,曲岸枕⽔,亭堤依⽔而筑。精致纤巧,⾊彩合谐。

  “真想据为已有啊。”周亦文低昑道。突觉亦雅⾝子一紧,他抬头望去,绿柳岸边,正有一绛装丽人缓缓行来,走得近了,竟可听到珠⽟相击的声音。

  周亦文不由自主地站起⾝,她回来时他只是远远地看过一眼,只觉她脸⽩如纸,好像随时会昏下去般虚弱,眉眼却没看清楚变没变。听她说话虽听不清,但语调却是轻轻细细的,仿佛怕惊吓了人般柔和,和记忆中的大‮姐小‬截然不同。

  在她⾝后的小蚌子丫环到了九曲桥边便停住脚步,只有她一人向漪涟阁走来。她⾝穿束宽袖的华丽女装,有着别于江南少女娇小的⾼挑⾝段,头挽⾼髻,斜揷金⽟玳瑁制成的蔷薇花朵,并绕以珠翠首饰。眉如山黛,眼似秋波,瓷⽟般的瓜子脸,两颊抹上红⾊胭脂,掩住苍⽩冷意,添了一分暖香,二分生气,三分娇美。

  “姐,姐姐…”周亦雅原想自然一些,但实际却极为局促不安,背负的双手也连忙摆到⾝侧,见她清冷的眸子扫过来,竟心中一凉地低下头。

  周雪眉头微微皱起,似是不明⽩他们怎么呆在这里。“和别人一样叫我郡主或大‮姐小‬。”由她口中吐出的话,音质清澈,语调轻细,但那无任何抑扬顿挫的声音听在耳中却是难忍的生硬“别叫我姐姐,我可不记得和你们有什么关系。”

  周亦雅⾝子一僵,亦文由他⾝后冒出说道:“原本我还以为看错人了呢,原来你还是那个嚣张的周大‮姐小‬啊。”

  “我凭什么不嚣张。”周雪轻轻蔑蔑冰冰冷冷地道“毕竟我的外公是堂堂右谏议大夫,御史中丞,可不是什么地位卑下的商人。还有,别随便到我的香雪园来,我可没‮趣兴‬和妾生的孩子打道。”

  “你!”周亦文咬牙向前踏一大步,手紧紧握了又握,他庒抑住怒气低叫道:“你莫忘了我才是郡王爷家的长子,无论世袭的官爵食邑还是家产土地,全都是我的,连香雪园也是!”“那真是恭喜你哩。”面无表情地说出这句话的周雪看不出丝毫诚意,她本就没什么谈话兴致地绕过周亦文继续前行。

  “啊,对了。”像想到什么的,她又微侧了一下⾝回过头道:“你们亲戚,啊,我说你们娘家亲戚,姓苏吧,真的很无理放肆呢,竟敢说他们所有订单已接到今年五月份而没办法在四月之前完成我的婚服嫁⾐。不过不要紧,他们一定不知道我有多大的诚意。明天我就起程去苏州拜访一下苏家老板。而且也久仰你们表哥‘仙姿秀逸,神之巧手’之名,顺便见识一下好了。”

  周亦文脸⾊大变地厉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若伤害表哥,我就,我就…”

  “就会让我消失吗?”周雪低眉垂目,掩住无任何感情的冷眸“我期待着呢,有本事的话尽管让我消失好了。至于这香雪园嘛,”周雪微扯嘴角算是笑了“在我出阁前一定会放把火烧个⼲⼲净净,我即使丢弃它也不会让你得到。”

  绛⾊⾐袍在银⽩⾊的湖光中闪了一闪,几乎刺伤了周亦文的眼睛。周雪踏上石阶进⼊漪涟阁?湎闼娣绶魃ⅲ疃姆缛缰苎┐奖叩男θ菀话憷涑盒墓恰?br>

  周亦文神⾊沉不定地盯着周雪进⼊便关闭的朱红⾊雕花两扇门,牙用力咬住下,尝到咸腥味,才知咬破了,而眼前一暗,却是亦雅单手捂住了他的眼睛。

  “如果她永远不出现就好了,你说得对,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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