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雍涯歆大胆推测过轻倩璇、虔雪蔷的来历，但没想到全盘皆错。更料不到，⽇前他才质疑东青怎会放任她们涉险，救兵便于今⽇下午来到，并且当街劫走虔雪蔷。

　　听闻虔雪蔷被带出去游街示众，雍涯歆骑马带轻倩璇上街，打算让她看看意行刺他的人受群众攻击唾弃的凄惨狼狈模样。到了现场，竟一片混，街民逃难似的推挤奔窜，为首的军官惊恐地禀报――刺客被劫。

　　刺客当街被劫，无疑猖狂地挑衅当地‮府政‬。雍涯歆霎时下令封锁城门，出动三千大军搜索，誓必在最短时间找出刺客及其同伙。听闻虔雪蔷被救，轻倩璇心底忧伤稍减，但雍涯歆表明，他笃定虔雪蔷不会丢下她，独自离开西雍;一颗心顿时又沉落⾕底。

　　西雍陷⼊战备状态，即使揷翅也无法飞出城。过不了多久，一名副将领军搜查某间客栈时，找到刺客及其共犯。骇人的是，救走囚犯的是东青州将王的长子青孟天，在场还有江

　　湖正派义宣庄的人相助;情况有些失控，副将本人无法作主，只好先同意对方，以青孟天的子代替受重伤而不宜移动的虔雪蔷，押回统帅府当人质，双方择⽇再行谈判。

　　听闻雍涯歆暂时收兵，轻倩璇以为虔雪蔷被逮回，赶赴前殿，见到的是名受到惊吓、恐惧地颤抖的年轻女子。据她所知，青孟天大少爷个独来独往，虽有未婚是北梁将王千金，但所有人以为他不会成亲。而带那名姑娘回来的副将却说她是大少夫人…大少夫人又否认自己是北梁将王开金，重重疑点在一起，无从思索大少爷的打算。

　　不过那名姑娘既然是以大少夫人的⾝分为人质，她理当尽全力维护她的‮全安‬。可恶的是雍涯歆那个好⾊之徒，竟对大少夫人起了念！

　　她从前殿被驱赶回房，咋闻大少夫人被押⼊地牢，可能旁人提醒那⾊魔人质⾝分转殊，他才暂时敛住⾊。可是地牢她待过，昏暗，伙食还是馊的，以大少夫人的精神状况可能熬不下去，于是她硬要士兵让她出房，士兵们听卞大夫代过别过度违拗她的意思，又放了她一次。

　　自知无法救大少夫人出狱，她向厨房要些饭菜，下至地牢，只是想见大少夫人一面却被挡在牢狱外。而后大少夫人被押了出来了，因为雍涯歆曾说过――若她強行见人质，就把人质带到统帅的‮人私‬寝宮。她则再次被带回房软噤。

　　他是什么意思？为什么如此刻意让她知道他意图染指大少夫人？太过分了！连这种时候他都不忘‮磨折‬她！

　　不行！她得救大少夫人，不能让她也沦⼊那魔鬼的手掌中！雪蔷由大少爷保护着，她这边也该做到让大少夫人毫发无伤！

　　想到这里，她随即走到门口，门外士兵马上打横手上长矛，挡住她。

　　让我出去！别挡着我！

　　不行呀，唉，原以为是个轻松的职务。统帅夫人，我们…

　　我不是统帅夫人！

　　士兵腾出一手搔搔头，自己也不明⽩怎会轻易习惯称她夫人，却难以改口。轻姑娘，我们擅自放你出房好几次了，再这样下去，统帅大人一定会因为我们没彻底执行他下的指令而处罚我们。

　　轻倩璇垂睫想了一下，卞大夫呢？我要见他！

　　裘姑娘好像生了重病，二少爷请卞大夫去医治她。

　　裘红染病了…没人能够帮她，她不得不为难眼前士兵了。

　　看出她的企图，士兵先声夺人:轻姑娘，卞大失代我们，一定要请你好好休息。他还说，为了你肚子

　　里的孩子，你必须吃点东西，要不要我们去厨房…

　　你们都知道，我肚子里有雍涯歆的孩子？轻倩璇顺着他的话，横了下眼。

　　呃…面对敢呼统帅大人名字的人，着实令人额侧渗満冷汗。是啊，所以你得好好保重…

　　如果没了呢？如果我现在就让统帅大人的孩子消失在这世上…

　　万万不可呀！轻姑娘…你…搞不好他们也得跟着一起消失这世上的呀。

　　还不让我出去？轻倩璇扬⾼下巴，眉眼流转间隐隐一抹迫人气势。

　　知晓她前语只是威胁，⾝为军人的傲气也给了出来，恕难从令！

　　你们不让我出去，我就…她回过头，看到圆桌及墙柱，以腹撞桌、以额击柱。

　　你…要‮杀自‬？开…开…玩笑的吧？

　　轻倩璇随着士兵的惊愕，也跟着怔住。其实她没有过‮杀自‬的念头，但无意中点出这个方法…似乎不失为她最后的赌注…赌注雍涯歆会因为她意图‮杀自‬，而放过大少夫人…会吗？他重视她的生命、他们的孩子吗？

　　两名士兵相觑，她的沉默令他们心底发⽑，怎么办？

　　通…通知统…统帅大人…方才讲话还颇流利，这下慌了起来。士兵们较轻倩璇有信心多了。呆子都看得出来雍涯歆有多在乎她，这也是他们不敢得罪她的缘故。

　　轻倩璇低抚着‮部腹‬往房內退了两步。她舍不得…竟然还敢舍不得…天！她是不是太寡廉鲜聇了？他的⽗亲是大坏蛋，她却如此留恋…而且，发现他对大少夫人有意，她除了担心大少夫人，更在乎的是雍涯歆背叛了她，她的心嫉愤得快发狂…这情何以堪？

　　士兵见她那副模样，似乎是真的想…自…‮杀自‬…

　　快，快去…统…

　　快去向统帅大人报告？谁去？

　　我…我…

　　你要去？

　　我…口…口吃。这副模样见到统帅大人，不被砍了才怪。

　　我去！同袍⾝而出，轻姑娘，你别冲动，我马上通知统帅大人。临走前抖落背脊疙瘩…唉，怕怕的

　　轻倩璇两手颓丧地支着桌。她想见他…想知道他听到士兵报告后的反应。

　　轻…轻…姑娘…门外的士兵好担心她部真的就撞上桌子了。

　　她恨他！泪珠纷纷垂落桌面。他一再地使她觉得惭愧、觉得难过，她竟然还是…竟然还是…她恨他！她知道就算他赶来，决计也只会讽刺她，羞辱她，甚至他本不会来…轻倩璇心口猛地一揪，下了抉定…也罢，死，是放弃他的唯一方法…

　　你…你怎么又回来了…这名士兵绝不会想到，他吼出来的这句话，及时阻遏了轻倩璇求死的动作。

　　之前准备跑步去前殿找统帅大人的士兵，被一道黑影迫得频频后退回原地。

　　他的同袍发现了那道缓步近他们的伟硕傲然的骇人⾝影。

　　对方本没拔剑，单靠一张冰似的冷酷面容，以及盛气凌人的气势，便吓得他们傻在原地，丧失反应能力。

　　大少爷…轻倩璇认出来人是谁。

　　听到她的声音，士兵们依稀找到拔刀的力气，青孟天眉眼动也未动，旋起佩剑以剑鞘击昏二人。

　　跟我走。他沉声道。

　　轻倩璇跨出房，远处响起騒动。可以清楚听见，有人⾼喊著――府里遭外人闯⼊！这种时刻，有人闯⼊，直接让人联想到⽩天劫走刺客的那帮人。但是西雍军士以为，他们在西雍的地盘上，而且出人质、等待谈判，应该不会妄动，所以府里未加以戒备，如今有人闯⼊，一团混。

　　突然有一群士兵奔来，青孟天回⾝，单手抱住轻倩璇的，蹬脚跃上屋顶。

　　大少爷，大少夫人她…他难道不去救大少夫人？

　　另外有人去救她。

　　应话的淡然口吻一如他行事作风，但对方是他子哪！

　　她…青孟天以精湛的轻功带她飞行在统帅府的上空，清楚地感觉到下方处处有騒闹，许是另外的人找不到大少夫人。大少夫人被带到雍涯歆房里。

　　青孟天重心重重的颤了一下。她…不会有事。按计划，带着她前往会合地。

　　而府里，很快地，有人发现轻倩璇房前昏厥的士兵。

　　醒一醒！他摇醒二人，醒醒！

　　启禀…统帅大人…轻姑娘…以腹撞桌…以额撞柱…其中一名痴痴地呢喃之前心底不停练习的词句。

　　摇醒他的同袍望向屋內。她人呢？

　　被救…救走…

　　糟糕！急忙扔下他，奔向统帅大人的寝宮。

　　听闻轻倩璇企图‮杀自‬，雍涯歆紧张地追问;结果呢？

　　继而得知她被救走，他怒不可遏地派遣大军去追赶。至于他房里的人质是否也不见了，没有人在乎。

　　事情居然闹到再度出动大军、在城门口拦截对方、双方动起⼲戈的地步了！几乎可以肯定这是东青、西

　　雍，两大州的对立姿态浮上台面。但若说是因为西雍有谋叛之心，致使东青派探子潜⼊引来争端，不如说是为了一名红颜。

　　西雍统帅只是想要回轻倩璇！别看他城府深沉，他丝毫没有掩饰想完全拥有轻倩璇的‮望渴‬。

　　‮出派‬大军追击后不久，他不肯等待，跃马亲自上阵。

　　事态严重。待在裘红染房里的雍慕皑、卞大夫听过报告后，只愿死伤不多，别波及无辜民众，更别真的

　　挑起州与州之间的战端才好。

　　回顾这几个月府里陆陆续续发生的事，卞大夫不由得一阵感叹。

　　从下午开始，裘红染断续哭闹，愈益严重。雍慕皑找卞大夫诊治她，精神已崩溃‮狂疯‬的她吵闹不休。直到方才，才被強灌下葯⽔⼊睡。

　　两人虽然？郏奂⑸┣尽⑶豳昏恿唤倬茸挥貉撵С霰诽值拇笫拢耗桨ǜ嫠弑宕蠓蛩赖囊磺小？br>

　　他尚有许多细节，疑点未澄清，但依循他知道的大概情形，可以归纳出――所有事件起于轻紧督一人;源

　　于情之一字。

　　易虔…那小伙子我记得，同辈之中，他卓然不凡的气势的确优于其他人。我本来以为他调到其他岗位，才未再在府里出现，没想到…没想到他是东青探子，裘红染对他动了真心;却因妒恨而错手杀了他。又因他一人之死，引来种种不堪的后果…卞大夫不愿细想，摇播头，唉，情字伤人哪…

　　卞大夫，红染能完全痊愈吗？

　　卞大夫看了平躺榻上的裘红染一眼，裘姑娘这病，怕是难以康复了。

　　从此以后，她都这个样子了？雍慕皑皱眉，自责道:我该早点请你看看她的。

　　除了她，你难道不担心虔姑娘？虔雪蔷受伤的那段时⽇，他明明看出他对她有意。

　　雍慕皑涩然一笑，她一心恋慕易虔…

　　就这么服输一个已不在世间的人？不怕她太过钻牛角尖，成为第二个红染？

　　西雍对她而言，是块伤心地，我怎忍心強留她？再说，我必须照顾红染…

　　你这孩子，就是心肠软。

　　我也担心大哥。事情弄成这样轻姑娘可能不会愿意接受他的感情，依大哥的个…

　　师⽗！师⽗！卞大夫的学徒跌跌撞撞冲⼊房，不好了！你快…

　　你吵到病人了！卞大夫低声斥责他。什么事？

　　大哥！不待学徒回答，雍慕皑见到雍涯歆抱着轻倩璇⼊房。轻姑娘她…

　　她肩上有刀伤…学徒斜背葯袋，因为颤抖，袋里的葯罐互击、连连作响。

　　⾎还流个不停…他倒不是被轻倩璇的伤吓到，而是统帅大人问他卞大夫在哪儿的模样几乎吓他

　　子。

　　二少爷，你先抱起裘姑娘。卞大夫见状，冷静处理。

　　少爷，快把少夫人放上，让我医治她。

　　雍涯歆呆住不动，不肯放下轻倩璇。大哥，你这样卞大夫没办法‮救急‬。雍慕皑提醒他，他才未坚持继续抱她在怀里。

　　她不会有事吧？见卞大人慢呑呑地撕开她伤口上的布棉，雍涯歆不耐地催促，为什么我唤她，她一点反应也没有？你快叫醒她！快点！

　　大哥。你…雍慕皑发现他情绪已失控。

　　她说她恨我！雍涯歆双瞳泛満⾎丝，叫醒她！我要她把这句话收回去！听到没有？我不准她恨我！不准！不准！不准！

　　你冷静一点！他不知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但现在最要紧的是让卞大夫好好医治轻倩璇的伤，别打搅病人，更别让卞大夫分心！

　　⾎很快能止住，不会有事。卞大夫希望平稳雍涯歆的心情，菗空抬头对他说。同时向学徒伸手，先给我祛毒粉。

　　为什么要祛毒？雍涯歆暴怒，我刀上没有上毒！你不必多此一举！快点救醒她！

　　祛毒粉功用在消毒、清理伤口，学徒小心地找出祛毒粉给师⽗，然后才能上葯。

　　雍慕皑惊讶他话中提供的消息，大哥，是你伤了她？

　　你怎么可以！低头看一下怀里的裘红染，她依然睡得安稳。

　　不是我要伤她！是她自己！雍涯歆举拳捶桌，是她自己…

　　当雍涯歆赶到城门口，对战暂时中止，他向护着轻倩璇的一名俊硕伟岸的男子，即青孟天，索讨回她。轻倩璇自愿随他回府，换条件是他必须放了其他人。他不同意，对方立即摆出招式，不与他废话，表明要战便战。

　　杀伐霎时又起，他举剑与青孟天对击。论武技他自认略逊对方些许，不过对方分心守护轻倩璇，守势多于攻势，反而占下风。然而江湖实战经验显然丰富的青孟天观察出他舞剑招式的缺陷后，技巧地推开轻倩璇，刻意制造漏洞引他刺击，在他扑空却来不及收势的时候，青孟天旋过⾝，剑锋对准他口

　　青孟天低估了他的反应！他手腕伶俐一转，剑锋亦瞄准青孟天咽喉！

　　胜败即将揭晓的瞬间，在旁的轻倩璇却以⾝体抱住青孟夫！青孟天手劲一偏，未刺中雍涯歆。但雍涯歆收

　　剑不及，利刃硬生生刺⼊她后肩连接右手臂的背肩处！

　　他慌张菗回剑，鲜⾎自伤口扩散，染红她整个后背。剧痛中，她双手抵直，退离青孟天前，后倒⼊他怀里。他望着苍⽩半厥的轻倩璇，茫然失了主张。只见她美眸涣散，漫无焦距，只感觉她抬手轻抚他的脸颊，闭眼昏去前，说了一句:我…恨…你…

　　不准不准不准！他凄厉吼叫。他不准她恨他！绝对不准！他要她收回那句话！

　　啊…祛毒粉渗⼊伤口，发挥作用。伤口突地遭烙烫般的焚痛，轻倩璇痛得醒了过来。

　　卞大夫拍拍她的左肩，忍着点。

　　痛…轻倩璇疼得掉泪。

　　你骗我！你说你恨我是骗我的，对不对？回答我！雍涯歆只顾着要她收回那句话。

　　别这样。雍慕皑劝他。他怀中的裘红染则因外界一再的⼲扰而皱拢双眉。

　　孩子…轻倩璇感觉到自己俯趴的‮势姿‬直想翻过⾝，卞大夫…我的…孩子…

　　我不要什么孩子！我要你！雍涯歆不甘心她记挂着孩子，却看都不看他一眼。

　　轻倩璇不理他霸道的表⽩，呕气似的甩头面对墙。

　　孩子没事。卞大夫示意学徒拿出葯膏，一边安慰轻倩璇，没事的。你得勇敢点，好好保护他，嗯？

　　轻倩璇转回头，虚弱地朝卞大夫颔首后，合上眼。

　　你别闭上眼晴！雍涯歆以为她又要昏去，急躁地叫嚷:先跟我把话说清楚！

　　少爷！连卞大夫也看不过去了。

　　好吵…裘红染终究被吵醒。她双眼，茫然地说:又要死人了吗？

　　你说什么？雍涯歆脸红脖子耝地冲向她，你找死！

　　大哥！你冷静一点！雍慕皑小心保护裘红染，一切等轻姑娘伤势稳定了再说，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