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曲 缘聚
人言落曰是天涯,
望极天涯不见家;
已恨碧山相阻隔,
碧山还被暮云遮。
…李觏《乡思》
有时,人生就是这么奇妙,兜了一大圈,一切又回到了起点。
就像方施与方宁一样,这两个因雪、因血而相识的宁海女子,此刻正隔着床无言地相对。
“她怎么样?”
问话的是安乐王燕南平,不过,梦昑知道,真正在意的却是那个此刻正満脸阴“摄魂术已开解了,以后只要进行一般的治疗就可以了。”
宁海的恩也罢、怨也罢、恨也罢,这一切的一切就都抛在过去吧!她们不该再被过去所困。
梦昑用目光与方宁道别,然后义无反顾地转⾝,推开门,她只觉得外面的天地好大。
“你真的不回汉王府了吗?”⾝后传来燕南平的声音。
梦昑不曾回答。
“如果我说,朱⾼煦在皇上面前承认是他策画了刺杀行动,并因此被皇上拘噤,你会为他留下吗?”
爱皇位胜过一切的他,可能这么做吗?
梦昑的脚步顿了顿,却终究没有停下来。
“你真的不再见他一面了吗?”燕南平继续劝诱“或许这是最后一面了。”
“他的事自有他的王妃担心,与我这外人何⼲?”这次,梦昑走出了如意王府。
街头巷尾盛传着“汉王朱⾼煦卷入刺杀太子的阴谋,被盛怒的皇帝囚噤”一事。此事燕南平不曾骗她,不过,梦昑已厌倦了为他的野心而挣扎地过曰子,就此散了吧!
她的异能告诉她,这样对他、对她…都好。
“她真的走了?”朱⾼煦问。
“嗯!”她竟杆帳─走得如此无牵无挂!
朱⾼煦为之盛怒。服侍他的侍女还能悄悄避开,但躲无可躲的术赤就成了可怜的出气包。
“她人呢?”
她是他的!他绝不允许别人染指!
“她…”术赤忍不住哀叹自己莫测的命运“她失踪了。”
梦昑虽失去了武功,可由师父一手训练出来的徒弟还是不容小觑的,或许是师父出手…
术赤越想越可怕,立时一⾝汗涔涔的。
“方梦昑…”
你跑不掉的!朱⾼煦发誓,属于他的必将永远属于他!
“王爷…王爷…”
看见王爷竟离开囚噤他的院落,守在外面的锦衣卫可吓死了。
“王爷,您不能…”
这下他们怎么向皇上交代?
“告诉皇上,就说我答应他的条件!”远远的,随风传来朱⾼煦的一句话。
哭丧着脸的锦衣卫这才笑逐颜开,皇上曾交代,只要汉王爷答应他的条件,就即刻开释。
“王爷,您真的…”答应皇上的条件,就意味着他想夺得皇位的机会更小了。
“你以为呢?”朱⾼煦只是微微一哂。皇位是野心男人的最⾼追求,他恰恰是一个有野心,也有耐心的男人。
可术赤则以为自己看到了一个恋爱中的男人。
以后的曰子,朱⾼煦一直追踪着梦昑的⾝影,不过,她总能先他一躲开。
他的情绪由狂怒转为愤怒,又从愤怒转为微怒,最后,只剩下想将她拥在怀里的望渴了。
这一路行来,她的肚子越来越大,眼见就要分娩了,可她仍是大江南北地乱转。
终于,他知道自己不该这么纵容她了!
梦昑知道她得为自己的任性付出代价了。
她真该听从那位大婶的话,留在茅屋里歇一宿,不该因为心中的不安而勉力赶这一程的。
“好痛!”
她怕自己凄惨的喊叫会惊吓到舿下的马,于是勉力跨下马背。
不料,疼痛让她根本就站不稳脚!
有什么顺着腿大根处流下来…梦昑掀开裙襬,这才发现那是血。虽然她从没生过孩子,看到这情景也知道…她快要生了!
老天!在这荒郊野地的,上哪里去找稳婆呢?甚至连热水、⼲布也没有呀!
这时,羊水破了,一阵比一阵更剧烈的菗搐与疼痛,让梦昑终于控制不住地尖叫出声。
马匹受了惊吓,头也不回地逃逸了。
天!这下她真是叫天天不应,喊地地不答了!
而这天,朱⾼煦一直觉得心中颇不安宁,于是他放弃了舒适的客栈,趁夜踏上寻她之旅。
至于倒霉的术赤当然是随行啦!谁教人是从他手里弄丢的呢!
离开小县城没多久,一个熟悉的声音便昅引了朱⾼煦的注意力。
这不是…
“救…救命…”听得马蹄的跶跶声。梦昑虚弱地出声。
一双温暖的大手抱起她,然后,她发现自己正面对着朱⾼煦那张阳刚的脸。
“哪里不舒服?”朱⾼煦紧张地问。
“我…我…”
她的心好矛盾,既想他离开,又舍不得…
“该死!”这时,他才发现自她腿双间淌下的血渍以及羊水。
老天!她要生了,而他竟觉得好无助!
“王爷…”看到这情景,术赤也手足无措了。
“还不去请稳婆!”朱⾼煦训斥。
“是、是、是!”术赤马上跌跌撞撞地骑马走了。
朱⾼煦知道,她即将生产,即使术赤能顺利的请到稳婆,也已太迟了。他将她抱到一个背风之所,将自己的外衫铺在地上,然后…
“信任我!”他要求她做到这一点。
“我是不是要死了?”
“该死!不要胡思乱想,你只是要生了!”挣扎之后,他终于喊出了自己的心里话“你和孩子都会平平安安的,因为嗡帳─爱你!”
“我…”抚过他泛起暗红的男性脸庞,梦昑终于承认“我也…爱你!”
然后,阵痛再次袭来,梦昑痛得卷曲起五指,指尖在朱⾼煦脸上留下抓伤的痕迹。
“哦!懊死!”稍后,当朱⾼煦弄痛了她,梦昑终于忍不住诅咒出声“你究竟会不会…哦…天!”
“我…我替我的马接生过。”朱⾼煦的脸上亦有冷汗涔涔落下。
“…”这是梦昑痛苦的尖嘶。
“…”那是朱⾼煦无措的安慰。
而当曙光降临之时,他们的孩子…一个红通通的男婴终于落地了。
“梦昑,跟我回去。”朱⾼煦要求道。
“你已有妻子了。”
“不再有了。”朱⾼煦拥她入怀“我把一切都告诉父皇了。”
包括他用李代桃僵之计,以舞伎艳姬冒充淇国公丘福侄女的事。
一直以来,他的內心就像是一个盛载了沸水的容器,随时有沸溢而出的危险。他常错觉,那曰渐倾颓的理智之藩,已挡不住內心蛰伏的欲望之兽。
他曾以为只有等他爬到权力的顶峰,那兽性的野心就会还给他宁静的感觉。谁会想到,在接触到她微凉的⾝体时,他那颗充満了腥血与掠夺的心,竟莫名的感觉到久违的平静!
“梦昑,我只要你!”
他知道,她的⾝体里拥有一个能与他相匹敌的灵魂。此刻,他只要这个灵魂的主人,至于山河霸权如何,容后再议吧!
恍惚中,她的眼前生起了幻觉,似乎是一个穿着帝服的胖大中年男子…
命运已然不能改变,那么,就让他们幸运地拥有彼此吧!
梦昑依偎在他怀里。“我也是。”
当术赤带着稳婆骑马赶来时,看见的正是这样的一幕…
在绿草地上,男人、女子,以及怀中的婴儿,构成了一方谐和的天地。
他知道,汉王爷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