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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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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抱住纬中,俐瑶眼泪掉不停,一滴滴晶莹落在洁⽩的单上,渍出一片深沉。

  以为清醒代表他即将好转,哪里知道是回光返照,她们留不住他,一如留不住年迈的养⽗⺟。

  “乖乖…瑶瑶勇敢…”他气虚。

  余邦望着病上的男子,明明是个四十岁男子,却单纯天真得像个孩子,⽩⾊的单盖在苍⽩⾝躯上,他是个天使。

  “好,瑶瑶勇敢…只要你好起来…”泪仍翻涌,停不下、止不住。

  “你…瑶瑶…呼呼…”困难地,他抬起另一只手指向余邦。

  余邦不懂他的意思,乔姨抓起他的手,环住俐瑶的肩,忍住泪,告诉纬中。

  “别担心,他会保护瑶瑶,不会让瑶瑶哭。”她把纬中的意思说透彻,这个孩子…她照顾十几年,是个长不大的小天使呵!

  “坏人…打、打瑶瑶…”他不放心,那些坏小孩会拿石块丢他和瑶瑶,他救不了瑶瑶,只能把大大的⾝子围在瑶瑶⾝前。

  “你放心,我会尽全力照顾瑶瑶,不让任何人欺侮她。”余邦允诺。

  “石头打头…痛…”他一心挂记陈年往事。

  “不会了、不会了,瑶瑶长大了,坏小孩再欺不到我头上。”

  想起过往,俐瑶趴伏在他棉被上。原来如此,所以他不放心她一个人出门;原来如此,所以他们散步,他总是小心翼翼,看看东,看看西,看看那些丢人石块的坏小孩在不在。那么久远的记忆,他一直锁在心底,随时随地准备跳出来,用他仅能用的方法保护自己。

  “你不可以那么疼我,应该换我来疼你、爱你、照顾你。”这工作,她做得太坏、太差,她对他的好,不及他对自己的十分之一。

  “瑶瑶…聪明…”

  “我知道,我会努力让自己更聪明。”咬住下,进出的泪⽔滚満颊边。从来,他都没忘记时时给她信心。“纬中也要聪明,快快好起来,我读书,你画画,我不离开你了,再也不!”她愿意许下所有承诺,只要他肯好起来。

  “不能陪…你…”皱皱眉,他好为难,朝着余邦方向,纬中奋力伸出手,余邦将自己的手心出去,握住他的。

  “你希望我做什么?”

  “帮我…陪瑶瑶…”

  “好,我陪她。”坚定的眼神望向纬中,纬中放心了。偏过头,他把眼光看向俐瑶。“我…想你…想听…”

  “想听故事吗?”俐瑶问。

  他没回答,眯眯笑眼,一如往常。

  “好,瑶瑶讲故事…纬中乖乖闭起眼睛安静听,不能打岔、不能张开眼…睡着了,要一觉到、到天明…”说着这段悉台词,她泣不成声,打开边的故事书,准备轻轻念起。

  “瑶瑶,坚強点,别让、让纬中难行。”乔姨也泣不成声。

  呑下哽咽,俐瑶晓得自己应勇敢,不该教他挂心。

  “故事开始罗,蝴蝶是小⽩花的好朋友,它们常在月光下,一起唱歌跳舞。冬天到了,寒冷的北风刮起,小⽩花的叶片抖了几下,落下一地⽩⾊花办,小蝴蝶看得好心疼,他天天守着小⽩花,不肯离去。

  “小⽩花却晓得冬天到了,蝴蝶必须飞到温暖的南方去,否则他会捱不过严冬,她频频催促小蝴蝶⾼飞,但蝴蝶舍不得离小⽩花而去。

  “小⽩花对他说:『如果你不走,我们就不再是朋友。』蝴蝶只好依依不舍,含着泪⽔振翅⾼飞。小⽩花奋力摇着手臂对将行的朋友说:『要幸福哦!』说着说着,她所有‮瓣花‬全落在小小的花盆上。

  “小⽩花晓得,明年舂天,蝴蝶再也看不见自己,但她知道蝴蝶会幸福,会永远记住自己,小⽩花缓缓垂下头,她累了、倦了,心里仍反复着那句…要幸福哦…”这个故事,她念了许多年,闭起眼睛,都能倒背,听过几百几千遍,纬中始终听不腻。

  “要幸福哦…瑶瑶…要幸福…”纬中口里喃喃念的是小⽩花和他自己的心情。

  头一偏,他和小⽩花一样,累了、倦了,但他很満⾜,因为他晓得瑶瑶将会幸福,将会永远永远记住自己。

  手垂下,俐瑶的悲泣决堤,扑在上,她的泪滑过脸庞、滑过单、滑上纬中的瓣,又失去一个亲人,仿佛所有亲人,都要一个一个从她⾝边离开,在她措手不及时…

  “瑶瑶,别伤心。”乔姨扶着她的肩。

  “乔姨,请让我和纬中独处,好吗?”

  乔姨没回答,余邦作上同意她的要求,搀扶乔姨往病房外走去,体贴地为她关上门。

  门外,乔姨捣住嘴,她并不比俐瑶坚強,但人已往生,她能做的只有祝福。

  “瑶瑶是个好孩子。”顿一顿,她仰头,呑去多余泪⽔。

  “我知道。”

  “对瑶瑶来讲,小时候,纬中是她的守护者,他会帮瑶瑶摘墙头上的花、会画画送她,也会闹着爸妈买玩具给瑶瑶。

  “慢慢的,瑶瑶长大,纬中却没办法跟着她长大,太太和先生开始灌输瑶瑶,纬中是她的责任,不论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能背弃纬中。

  “念书时,纬中在旁闹她,她不会有意见;上学时,纬中非要送她,害她在同学面前抬不起头,她也没‮议抗‬过;念大学,同学们纷纷谈起恋爱,有人想追求俐瑶,虽然她也会动心、也会羡慕同学的青舂快乐,但她的态度立场始终坚定。

  “她的作法让先生、太太放心把儿子到瑶瑶手上,这两年他们陆续过世,瑶瑶负担起全家的经济开销,她工作得很辛苦,对未来没有梦想、没有希望,有的只是责任感。

  “这一生,她对别人的要求很少,唯-的期望就是寻到亲生哥哥,于是我鼓励她回‮湾台‬,没想到,她竟将纬中的意外看成自己的失责,我不知道要怎么劝说她才好。”

  说话是治疗伤心最好的藥剂,在陈述当中,乔姨渐渐收拾起伤悲。

  ;曰经,我认为她配纬中很委屈,可是刚刚,我想他们之间的感情不是我能想象。”

  “的确,年幼时,纬中是她的玩伴;青舂期时,太太管瑶瑶管得很严,除了上课外,她不能出门,所以她没有朋友可以说话,那时,纬中⾜她唯一的倾诉对象;成年了,瑶瑶把纬中当儿子看待,尤其在太太、先生去世后,情况更严重。对瑶瑶而言,纬中是不能割舍的亲人。”

  “我懂。”这种感情,他对孟纯也行。

  “纬中把瑶瑶付给你了,你会替纬中照顾好瑶瑶吗?”

  “我会,乔姨,如果你愿意的话,和我们回‮湾台‬,让我和俐瑶一起照顾你,眼前你是她唯一的亲人,她很需要你。”

  他的诚恳让乔姨心喜,纬中将瑶瑶托给他,托对人了。

  …。。

  丧礼过后,他们带乔姨-起回‮湾台‬,簇新的房子、车子、管家,他落实纬中要他做的照顾。

  俐瑶重新回公司上班,一切都没变,变得是缺了个煮养生茶、全‮湾台‬走透透买小吃的蒋秘书,生活回到原轨,不平静的心慢慢平复,时间是心情的最佳点滴。

  她和余邦之间更亲昵了,明明隐约知道不是太妥当,可是她阻止不来他,因为他口门声声的朋友,让所有事情都合理化。

  抱她,理所当然;吻她,正常举动;没事把她拖进自己怀里睡午觉,叫作常态生活。

  俐瑶怀疑,是不是没了蒋秘书这条眼线,才让他变得胆大不受控?要是照这样发展下去,早晚有一天,她会被朋友呑进肚子。

  是朋友,就会分享心事,所以她了解余邦对孟纯的态度心情,一如她对纬中;是朋友,就会分享自己所有的一切喜乐,所以余邦和乔姨、俐瑶和孟家双亲,都建立起最佳情谊,并且,他带领俐瑶加⼊依依那团养女帮,很快地,她有了在‮湾台‬第二、第三、第四、第五个好朋友。

  现在她正在养女帮的会议室里,玫瑰熏香燃起,花茶、小点心、音乐,这里是大‮湾台‬最⾼贵的帮派聚集所,这回谈论的主题是孟纯的婚礼,大家都同意,送给新郞一个最难忘的回忆。

  “我从没想过自己那么勇敢,居然当着新娘和一堆来宾面前,勾住新郞的脖子,告诉他我好爱他,希望他对我施舍爱情。”回忆当年,孟纯眼中带着意,那段过去,证实了她对爱情的勇气。

  七年前,拓拔渊为了信义承诺,决心放手盂纯,和关虹走⼊礼堂,那是她碎心时刻,应该黯然离开的,但她不甘心,固执要当面问问他,爱不爱自己?

  七年了,爱情兜过一大圈,命运又将他们再度联系,没有埋怨、没有愤限,孟纯只有感,感谢天地,又让他们在一起。

  “你当时对他说什么,还记得吗?”俐瑶好奇心起。

  “我说…对不起,我爱你、好爱好爱你,知道你要结婚了,还是不能停止爱你,怎么办呢?我希望自己多念一点书,也许有⾜够的知识,就能想出办法叫自己不爱你,可是现在…对不起,我仍然爱你。”这段话她倒背如流,七年来,她时时⽇⽇复习。

  “好浪漫哦!”依依抱住孟纯,随着她哭哭笑笑。

  “爱情常让人变得伟大。”盈心抚抚自己微凸的小肮,小家伙在里面,也晓得⽗⺟的爱情成就不易吧!

  “爱情…对啊,是爱情…”俐瑶点头又‮头摇‬,她不敢界定自己的爱情在哪里,和余邦?

  朋友就好、当朋友就很好了,‮头摇‬,她摇去自己未成形的想法。

  “那么特殊的爱情,我们应该给它一个特殊婚礼。”话说完,俐瑶咯咯笑起,恶作剧的心情开始酝酿。

  “你们不要太狠,他很可怜的。”还没想到怎么送给拓拔渊一个难忘、特殊婚礼,孟纯已经心疼起夫婿了。

  “可怜?你是指那个南极冻原?”俐瑶见过拓拔渊一面,光那一面就让她印象深刻、永世不忘。

  “冻原?俐瑶,你形容得真好,没错、没错那个人简直就是大冰库,媲美千年瓦上霜,可以拿来做藥,治治祝英台的心病。”依依附和。

  “不要这么说,虽然我们都是别人家的养女,但比起我们,拓拔渊更辛苦,他的⽗⺟亲是毒虫,本不顾他和妹妹的死活,童年时期他常带着妹妹在餐厅垃圾桶里翻残羹吃,一个半大不小的孩子就要负担起照顾妹妹的责任。”

  孟纯的说辞昅引了俐瑶的全心注意。这个千年不化的寒冰,童年背景和她很像呢!基于同理心,她应该对他好一点。

  “有一次,他⽗⺟昅毒,妹妹喊肚子饿,这对不像话的⽗⺟居然喂他妹妹吃‮品毒‬,结果…”

  越听越心惊,悉的场景让俐瑶不由自主地把话接下去…

  “结果妹妹送进医院,⺟亲毒瘾发作过世,⽗亲被关进牢里?”

  “俐瑶,你怎么知道?这篇社会新闻在当时闹得很大,是不是?”盈心忘记,就算新闻闹得再大,那时候的俐瑶也不可能大到读得懂报纸。

  “你是不是看过这几年,拓拔渊陆续在‮湾台‬报纸刊登的寻亲启示?”孟纯问。

  可是,启示上有写这么清楚吗?

  说到启事,实在让人沮丧,一群自称是“妹妹”的女人上门认亲,结果一个也不是,她们想的、贪的,全是拓拔渊的财富和权势。

  “你说拓拔渊…”俐瑶话说一半,猛地住口,她怎没想到过…

  拓拔渊?阿渊?说不定是同一个人?

  瞬地,俐瑶呼昅紧促,心律不整,原以为寻亲之旅已经结束,她不可能再找到她的阿渊哥哥…难道奇迹会发生?

  泪⽔被地心引力昅走两颗,接下来的一串串全向地壳中心投降。

  “拓拔渊怎样?”俐瑶异样表情引起在场养女们的注意。“他找到妹妹了吗?”

  “当然没有,不过,我们不会放弃希望,‮湾台‬就这么大,一片一片翻、一个一个找,就算找到七老八十,也要把妹妹找到。”

  “哪有那么容易,妹妹没有登记户口,到育幼院里,人家随便给她填个姓名,害妹妹一直以为自己姓周,到处寻找一个叫周X渊或周渊X的亲生哥哥。”

  “你的意思是说…你就是、是…”依依恍然大悟,指着俐瑶说不出话。

  “拓拔渊耳后有没有一个疤?左耳还是右耳我忘记了,我只记得我们在垃圾桶翻东西吃的时候,一条大狗眺出来咬住扮,他流很多⾎,我吓坏了…”

  “是左耳。”孟纯不敢置信地望着俐瑶,下一秒钟,她冲到她面前紧紧抱住她。

  “怎么可能?竟然是你…不、不,我还要再确认清楚,别让他再空快一场。你还记得小时候的事情吗?”

  “有,但不多。我记得,我常常饿得睡不着觉,哥常会把我抱在膝盖上哄;有时候运气不好,找不到吃的,他会带我走过几条街,到一户人家的篱墙下。”

  “那家是善心人十,会分送食物给你们兄妹?”盈心问。

  接口的是孟纯,不是俐瑶,这一段“曾经”她听过。“不是,是那一家的夜来香开花,他们坐在墙外,闭起眼睛闻着花香,假装自己在吃糖。”

  “真可怜…”搂住俐瑶肩膀,盈心总觉得自己不幸运,听见他们的童年,她想,上帝习惯用自己的方式为人铺排命运。

  “对了,哥找到-个人家不要的旧娃娃送给我,是布做的,眼睛掉了,哥帮娃娃洗得好⼲净,还向商店老板借了原子笔画眼睛,从此,娃娃变成我最要好的朋友,可惜娃娃弄掉了,住进育幼院前几天,没有娃娃、没有哥,我本睡不着。”

  “娃娃没有掉,在拓拔渊的书房。是你!不会有错了,你是他想了几十年的妹妹,你跑到哪里去了?他在‮湾台‬找了你十几年。”为着他的心伤过往,暗地里,孟纯掉了不少眼泪。

  “我不在‮湾台‬,我跟养⽗⺟移民到‮国美‬。”

  “难怪,他真的很想你,他找你不遗余力。”孟纯拉住她的手说。

  “走,我们马上去找哥好不好?”俐瑶迫不及待。

  “等等,我想到一个好主意。”依依止住众人离⾝影。

  “什么主意?”

  “我们在婚礼上送新郞一个妹妹作贺礼,好不好?”

  依依的提议得到大家的双手赞成。

  “要怎么做?”孟纯问。

  “首先,我们先去做DNA比对,大家都知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何况他被骗了无数次,你随口说俐瑶是他妹妹,他不见得会相信,所以最好有科学证据。孟纯,你随便编个藉门带那个冰块去菗⾎。”

  “什么借口?”孟纯想不出来。

  “就说婚前健康检查好了。”盈心说。

  一个特殊的婚礼即将形成,想看好戏的人,准备好小板凳,庙口集合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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