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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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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点冷。

  蜷缩的⾝躯动一下,瑟缩一下。

  冬天到了吗?好悉好怀念的感觉,凉冷却不寒,记忆中应该还有一具她暖和不了的瘦长⾝躯,还有一张挚爱的脸庞,俊秀温文中蚀刻令人心惊的病紫⾊…

  羽绒被暖和不了她冻僵的躯体,寒意肆。她觉得冷…

  仿佛…那人的冷意过继到她⾝上了…冷…

  躲在似茧洁⽩的羽被之下安然栖歇,兰西动着、哆嗦着,抱着双膝执意沉眠着,迟迟不肯醒转。寒意冻⼊骨髓,从破裂的心口逃窜出来,向她乏力抵御的四肢寸寸侵袭,终于,她冷得受不了。

  好冷…垂眠于膝上的头颅略略抬⾼,蜷缩的⾝躯舒展,接着,她爬坐起来。

  屋里屋外,到处是雾。

  她好冷…迟疑半晌,裹着纱布的‮腿双‬移下⽩⾊大,兰西跨出茧中,举目四望,茧外雾重重,活似掉⼊另一个更大更冷的黑茧之中。

  魂游的脚步在房门半掩的卧室前暂停,她仿佛被一道无形的线牵引,转步而⼊。

  爬上冷蓝大,如同过往嬉戏时将那个模样俊秀的男孩庒抵在上,她像只好奇的小豹,跪伏在沉睡男子的⾝上,凝眸蹙眉,望着底下这个既陌生又悉的男人。

  这里没有柔软得⾜以陷溺人的垫,没有暖呼呼的羽绒被,一切从简,卧房主人似乎強壮得不需⾝外之物保护,也许,接近他的人事物才是需要被保护的一方。

  这个人是致命而不可‮犯侵‬的,他是天地间最強硬残酷的那个人;在他⾝上找不到一丝侮辱他的脆弱,他是強悍而打不倒的,不会在眨眼间消逝无踪的…

  他从来不是他,她知道。

  绝美的五宮皱起,兰西转头想下,俏臋还没抬起就被一双大掌捧住,她被迅速拉回,跨坐在雅各间,感受到他正发滋长的亢奋望。

  如梦初醒的她僵住⾝躯,老练的手指旋即进侵她粉臋,技巧捻她最敏感娇弱的肌肤。雅各缓缓掀开眼,笑容冷,仰视上方的她长发披散,单薄的睡⾐遮不住裙下的舂光,娇美的双腮被他深⼊试探的指劲逗得绯红一片,背着灯光的‮躯娇‬玲珑有致,一再刺他纯男的感官。

  睡⾐的细肩带被他一指挑下,堆落在兰西纤细的肢,和他一样袒露上⾝,她坐姿僵着任由⾝下的恶男大眼福,不想挣扎而落人他期待的圈套中。

  这名孤傲的男子,不止工作的资历丰富优异,在男女关系上也是无人能出其右的卓绝。没与他发生关系前,她亲眼目睹过他把恋他的女人‮忍残‬地玩弄于股掌之间,毫不慈悲,想藉以壮盛他不可一世的沙文优越感一样。

  不可饶恕!

  兰西不遮不掩,任由⾐衫不整,跨坐的姿态妖媚撩人又⾼傲,秀眉浅蹙,怒颊红,‮腿美‬的纱布到小腿肚,明明应该是银糜至极的画面,她却⾼雅得不可思议,坚持保有那一份他可望而不可即的纯真。

  洁⽩得相当…碍眼!雅各怒哼一声,眉目更沉。

  他要她堕落到他的世界来,不需要她‮纯清‬,他要将她的甜美纯净全部毁灭!

  笑子隈意掀大,雅各开始以一种大胆狂野的方式与她两厢磨旋,手法⾼超,姿态却‮亵猥‬得令她娇颜恼红〖西横起冷眉怒睇他,知道他有意以⾼超的爱技巧意图纵她,像他纵以前的无数伴,迫所有不顺从他的女人屈服,以

  他深谙女人的情地带,‮逗挑‬的手法轻柔且无懈可击,而且做得彻底。

  她突然觉得恼怒,即使她在这方面的历练差老练成精的他太多,她还是希望穷尽一己之力,让这个目空一切的臭男人尝尝受人摆弄的滋味有多无助。

  兰西生气地偏下头,莽莽撞撞伸出丁香小⾆,勾太过自负狂妄的大男人。

  依样画葫芦,他怎么对她,她就原封不动奉还他,她要狠狠抹去雅各脸上轻蔑的冷笑。在男女情上,她经验有限,几乎都是这个男人带她开的眼界,她玩不过他,但是,从小只要她想赢就没有输过,她不甘心女人被如此轻待!

  女人能沦为男人指尖下的感‮物玩‬,男人何尝不能沦为下囚!

  兰西从雅各意犹未尽的冷,转而吻往他肩胛,靠着她被怒气发的胆大妄为,她在他脸上、肩上、臂上和膛气愤如骤雨洒落般吻一通。

  雅各好久没这么开心过,他很想大笑,⾝上那双鲁莽而柔软的小手渐渐却剥夺他傲人的自制,他惊叹她即使像其他女人大胆撩拨他的望之源,气质还是文雅得不沾染半点污秽,离他的世界好远,令他想狠狠‮躏蹂‬她!

  她是他往过的女人里,最不会‮逗挑‬男人、技巧最差的一个…感觉最真的一个…傲慢自大的男优越笑容僵在冷边,幽沉的双眼失去旁观的从容,在兰西生气地褪下他短之后,情氤氲的雅各终于忘了怎么嘲笑人。彻底失控。

  冷月穿透雾,从窗台轻巧滑⼊,银⽩光芒在脚流泻一地。

  上男女的息庒抑又浓浊,一刚一柔的躯体,仿佛没有明天。

  在长长一段休克他的急后,雅各俊容嘲红,按在滑腻‮腿大‬上的修长十指渐渐收紧,俊长⾝躯绷出一层绒⽑般细汗,在一阵剧烈而急速的律动之后,他猝然拥着窒息他的女人静止不动。

  ⾝躯放松后,雅各浑⾝是汗地摊靠板,闭眸品味侵⼊他冷感灵魂的情爱震撼。

  遇见她之前,他从不信灵⾁合一、灵魂伴侣一类的鬼话。从他十二岁那年被痴恋少年青涩体的贵妇以她鲜红的双“強行启蒙”企图将他‮教调‬成她专属的“好孩子”反而被他当愚蠢娃娃戏弄之后,他更加坚定一件事:是无往不利的利器。

  于是,他把灵魂卖了,这种东西生错地方反正是不值钱。

  一个没有灵魂的人,是不可能拥有灵魂伴侣的…雅各掀开回复自制的深瞳,目光深沉地注视背贴他膛的女人:她抿着细细气,全⾝镀了一层漂亮的红泽。

  从背后的角度,他看不到她此刻的表情,无法透析她现在的所思所想。

  雅各突然难以忍受,想将刻意背向他的娇容扳转过来索求一吻,兰西拒绝,他再试了一次,她还是拒绝。他沉下脸,被她任的拒绝惹恼,不顾她強烈的肢体暗示,执意不肯退离她⾝体,两只大手掌握住她滑嫰的酥,任由两人保持暧昧琐的融坐姿。

  兰西察觉雅各恼火人的意图,不再动⾝子想离开。这种时候和他硬碰硬,往住于事无补,反而更坚定他肆无忌惮的‮服征‬而已,她清楚。

  濡着汗⽔的钢健双臂往前伸展,雅各笑着将知他甚深的女人抱个満怀,力道看似轻柔,却由不得她逃脫。再一次地,他想要狠狠折断她背上的羽翼,让她永堕他黑暗的地底世界中,哪里都去不成…逃离不了…

  呼昅微浊,雅各将微汗的俊容埋⼊她香汗淋漓的纤肩,修长十指在兰西敏感泛红的‮躯娇‬游走,昅呼她醉人的鼻息,抚触她微的心跳,他忍不住地将脸颊贴着她柔嫰的娇颊,声音闷闷哑哑地嘶喃了一句:“你好香。”

  急怒退去后,兰西正为雅各故意维持亲昵的姿态而不知所措,但那都没有他绝无仅有的甜言来得惊愕她。以往他俩纠完便各自回房,两人话都少,他不喜废话,她也懒得开口,两人终年忙于各自的任务,同居几年下来除了在佣兵学校受训的那一二年,她与雅各聚首的机会并不多,上的机会也少。

  他们从未试图深⼊了解彼此,因为没必要。他不喜被女人束缚,她也是。

  察觉到怀中人异样的沉默,雅各将兰西倔強的小脸強势扳转过来,她脸上残余爱之后娇淡的粉彩,丽的眉眼却深深皱着。

  “怎么了,我不被允许说你香?”她无端的愠恼,‮悦愉‬了雅各莫名发闷的心情,他佯作不解地拱拱眉“还是你认为我们的⾼嘲不够彻底?”

  不想忍受他近来明显针对她的恶劣言行,兰西随手抓起凉被裹住⾝体,撩梳着长发,她转⾝想下,却被今晚不放她自由来去的雅各扣留。

  “我们之间,不需要多余的障碍物。”他意在言外,一把扯下被单后,将她面贴面拥⼊怀中。“连‮险保‬套我都不允许它存在,你懂我对你的占有吗?”

  兰西不想跟他大眼瞪小眼,这男人很习惯与女人裸⾝谈,她却不是这样的人。

  “你这是警告我?”她语气冷冷淡淡,小脸不动声⾊地移往他肩窝躲着。

  发现她细微的小动作,雅各凝冰的黑瞳泛起一笑。

  他偏过头,与她着恼的美眸对望,声音既柔又冷:“这是说,你听得够清楚了?”

  兰西本辛辣回嘴,却见雅各神⾊从容,黑郁的眼神锁住她不放,她被看得不寒而屎,首度开不了口。

  唯恐她没听明⽩,雅各咬住她耳朵,重申一次:“我们之间容不下第三者,这是你订下来的规炬,我从来没忘记,我不管你是谁、叫什么名字,你最好照办。”

  兰西一时语塞,愕然望着雅各徐徐绽开一个可恶得意的笑,她依然辩无词。

  “你还记得啊,这样最好。”他顶起她愕然微张的下巴,不快笑哼一声,浅浅品尝她甜美的双,⾆头找到她差点逗疯他的小⾆,便住不放。“最好记得。”

  他这辈子最惊心动魄、最温暖而令他恋的爱,都给了她,都是她给予。

  他怀疑这位‮姐小‬晓不晓得,从他搬进她公寓那天起,她就无处可逃了。他不管她心中住着多少难忘的鬼魂,她的⾝体是为了契合他怀抱而生,他不曾怀疑过这点。

  她是他的,他不曾怀疑过这个事实。

  在兰西⾝上抚触的双手变为狂放,牢贴她的躯体又狂野起来,见她脸现抗拒,雅各尽施绵手段,狂得不顾一切。在他毫不退让下,蚀骨‮魂销‬的纠再次展开,直至夜尽天明,她如他所愿累得栖歇在他臂弯,再回不去她洁然的茧中。

  爱不释手。

  …

  七月的伦敦凉慡宜人,‮湾台‬到了这个时节,往往酷热难当。

  回到台北再买⾐服吧…顺便悉她已经陌生的上地。心理调适了半个多月,可以了,她准备好重新面对故乡了…

  过程也许痛苦,结果可能出乎她意料,但,她已经到达极限,她要重新思索人生的定位…她想回家…经历过姬莲冬的冲击,除非小避死而复生,她已经不可能更脆弱。她想要回家啊…九年四个月又一十三天,已经可以了,够了。

  兰西轻步走近摄政时期的老房子,象牙⾊泥灰外墙在一片青翠茂密的绿林中,备显朴实无华。这是老布最常待的秘密办公室之一。

  她对这里有份说不上来的特殊情感,是一种莫名的感情寄托吧。十七岁那年她从‮湾台‬逃到英国,在这栋古老的大宅待了很长一段时间∠布晓得她在这里可以完全松懈情绪,每次和她聊聊天便约在这里,体贴的只约在这里。

  当年她在浑浑噩噩下打电话向老布求救,他自称是她⺟亲的莫逆之,也是当时她崩溃的脑袋中唯一想得到的人。

  从国中时期不远千里找到她,老布每年舂天固定会到‮湾台‬探望她,并小住几⽇。国三之后,老布开始怂恿她接受学校换‮生学‬的建议,到英国留学,如果适应就长期待下吧,反正她孑然一⾝。

  是啊,她在‮儿孤‬院长大,从小‮立独‬是因为看透人情冷暖,即便贫困得三餐不继,她宁可挨饿,也从未向人伸手过,因为自尊心不允许。国小毕业后,她转进‮湾台‬一所⾼贵不下于伊顿的古老贵族名校“青岚”以全校第一名的学业成绩领取全额奖学金,毅然跨⼊了一个截然不同于‮儿孤‬院的世界,那里充斥政商名流的子女,充斥着她以往不曾接触过的名媛千金、豪门公子哥,是座华丽炫目的花花世界。

  出国留学确实是她生涯规划中重要的一环。她很优秀,不甘于平凡,她预计大学毕业之后出国留学,老布的出现是变数,让她提前思索这个重要的人生课题。她是‮儿孤‬,来去自由,又是依凭自己的力量出国留学,有何不可?在‮湾台‬她没有羁绊,老布的提议令她怦然心动。是啊,提前出去看看,有何不可呢?

  偶然的机会里,她遇见大学部优秀耀眼的学长管冬彦。她总是昵称他小避。

  小避温文俊秀,学业成绩极为出⾊,是“青岚”女‮生学‬一致推崇的风云人物。他心肺功能欠佳,俊美的脸上经常带着一种心脏负荷过度病紫⾊的苍⽩,他对学弟妹和气有礼,却保持不可亲近的冷淡,即使被学校的女‮生学‬追着跑,生孤洁的他也从未传出与哪个女生往过,直到十六岁那年她忍不住心仪向他告⽩。

  虽然出言不逊挨了她两巴掌,小避面颊‮肿红‬着依然接受了她的告⽩…当时她好开心…真的好开心…兰西仰起漾笑的脸庞,望着夏⽇微风在树梢间、岁月间徐徐流转,她轻轻将眸底的泪光眨掉。

  小避像冬天的⽇,是她孑然生命中的一道光。在他⾝边,她总是心情笃定,觉得安稳踏实;他‮定安‬她浮动的生命,使她乐于当他心爱的小女人,让他捧在掌心暖暖呵护。从没想过自己会这么喜一个人,她好爱他…好爱好爱…

  斌族名校的‮生学‬生活虽然辛苦,却无比充实,她每天都过得很快乐,与小避相恋之后,她快乐的⽇子加⼊了幸福的味道。于是她有了牵绊,走不开,决定在‮湾台‬念完⾼中学业再做留学打算。

  她以为可以和小避⽩头到老,他们深爱彼此,这是理所当然的…小避却在他大学毕业、也是她⾼中毕业前夕,一觉不醒。事情发生得实在太突然,她无力招架,她的人生出现最重大的变数与危机,她坚定不移的生涯计画…全面崩塌…

  她甚至没办法送小避最后一程。出殡前一晚,她躲在她悉的他的被窝哭得茫然不知所措…不断地想,生命如果是这么脆弱的倏来倏去,她何必太早规划…为什么是他呢?明明知道她很爱他,却走得这么轻易…生命真的不堪一击吗?

  她不相信,她要证明是他不够坚強,是他自己走得太轻易,他背叛她…

  她恨小避!

  这股怨恨让她全然摒弃并封锁了‮湾台‬的一切,自我放逐到他乡。在老布安排下,她进⼊另一个回异于美好过去的世界,那里没有光明,充斥人暗面,⾎腥与暴力是家常饭便。她长年与死神为伍。

  罢开始,为了遗忘心头的伤,她如同大猫所比喻,好像气充得太太満的⽪球活跳眺,能对捉弄、鄙视她的袍泽大笑大怒,在死亡的‮场战‬中积极求生,在解救人质的‮场战‬、在帮人打仗的‮场战‬、在与进份子对峙的‮场战‬,她在各式各样⾎淋淋的‮场战‬上,拚命寻找生命的強韧,她就是不甘心小避的太脆弱!生命的太脆弱!

  可是,她努力撑住心头的恨意、⾼昂的斗志,不知何故却逐渐消失了。

  也许想证明的、该历练的,她全部办到,突然之间失去了前进的动力,她没有目标;也可能只是一时的职业倦怠,她不晓得,她莫名觉得累…她不知如何排解这种无以名状的疲惫,她焦躁又消沉,到了今年,她的忍耐绷到临界点,她竟然…蠢得想以她最瞧不起的消极方式寻求解脫…好愚蠢…

  在贝加尔湖时,她希望俄国小老虎一结束她。

  所有同伴都知道她的心结,连远在土耳其执行密勤任务的雅各也知道,才会冒着这行的大忌,中途介⼊大猫负责的case,強行将她押往‮湾台‬,在她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设计她与姬莲冬再度碰面。

  雅各的狠招奏效了,那一刻她的确备受冲击…灵魂都在晃动了…

  晃动得好厉害啊〖西自我解嘲地苦笑∠布无故传来姬莲冬的照片,用意也是想把她消颓的斗志找回来吧?看来,这些不可一世的硬汉都束手无策了…

  她还恨小避吗…兰西宁静的美眸漾现一片温柔,看看时间,她旋⾝朝朴实的大宅走去,粉淡丝裙随着她行进的脚步在光滑的‮腿大‬上感摆动。

  怨他,应该是目前最贴切的形容…

  那些不忍回首的前尘、悲伤得教人难以承受的往事。她终于能够转⾝面对。

  懊回家看看了…

  叩叩叩叩…大宅里款步踩出来的⾼跟鞋声,引起兰西的注意,她不急着转⾝,老布的贴⾝秘书、个子瘦⾼的紫眸美女,已以轻柔的中文开口唤她:“让你久等了,兰西。”薇妮泛着光泽的长发披散在肩,风姿绰约地款步下台。“这次我没有叫错你的名字吧?兰花的兰,东奔西走的西,对吗?兰西。”

  兰西从⻩橙橙的合花前收回视线,回眸对⽇英混⾎美女淡然一笑。“名字不值钱,随时可以替换,你不必太认真。”

  她柔美的⾝影、宁静淡定的笑靥看怔了薇妮。

  兰西摆脫以往单调的⾐着,穿着一袭细肩带红丝洋装,⾝姿飘逸,弧线优美的颈间系了一条同款式的丝巾,细长巾尾随着微风舞动,煞是轻盈。她冷漠的面容被洋装上深浅不一的牡丹图样映柔,像个正要赶赴心爱男人约会的小女人。

  兰西宜刚宜柔,女人味十⾜的打扮柔美得超乎薇妮想像。她永远追不上她。

  隐蔵不住心中尖刻的怒意,薇妮脫口道:“不值钱的物品,往往都是无价之宝。”及时意识到自己逾越了,她着了慌,赶忙恢复柔润的腔调:“浅言深,我失礼了,这是爵士代我亲手到您手上的,他说已经事先通知您。”

  您?浅言深?兰西接过薇妮双手奉来的纸袋,轻淡如风道了声谢。

  老布的手下清一⾊是混⾎儿就罢了,中文几乎是投靠他麾下必须具备的基础语言。薇妮的中文造诣出乎她想像的好,而且不笨,一句浅言深,就把她们两个相识九年的泛泛谊定位出来,不着痕迹地划清渭泾。

  不是老布代她亲手到她手上,薇妮大概宁可让DHL帮她达成使命吧。

  这位望族千金想太多了,她无意⾼攀,更遑论深,她只想知道一件事〖西将封口烙印一枚殷红族徽的纸袋打开,薇妮见状,向她点头致意,转⾝回办公室。

  “薇妮,请你等一下。”

  “里面短缺东西了吗?”紫眸美女纵然惊讶,声音始终维持在甜媚的音频上。

  兰西草草看了下今晚最后一班从希斯洛机场直飞台北的单程机票,老布体贴的帮她以兰西之名做了一本‮湾台‬护照,一张随时可提领现金的超级⽩金卡,还有老布帮她张罗好的一切,以及他附带的一张以花体中文书写的古雅小字条。

  字条上说明,他遗憾有事走不开,为了感谢她接下姬家这桩为期短短两个月、酬劳优渥却没人要接的烫手生意,她在‮湾台‬的一切花用由他老人家全数昅收,她想在‮湾台‬休息多久他都准了,只要她定时与他保持联系。

  袋子里附上一支最新型的卫星行动电话,可与老布这号大人物直接通电话。

  “东西没少。我们聊聊,你陪我到门口好吗?”兰西不给对方找藉口推托,说完,迳自沿着绿荫夹道的车道转出去。薇妮不得已,只好挪步跟上。

  “你想聊什么呢?”她静定的沉默,让薇妮按捺不住心中的忐忑。

  “我们聊聊你为什么对我有敌意,好吗?”兰西直截了当的开场⽩,吓⽩薇妮精致的脸蛋。“承蒙你所说,我也浅言深了。我不想被认识的人针对得莫名其妙,我和你在生活、工作上都没集,我们没有直接的利害关系,我想了一下,问题应该出在男人⾝上。我有很多出⾊的伙伴,可以告诉我是谁吗?”

  薇妮下意识学她改变⾐着品味,学她说话冷淡,最近甚至开始学起走路姿态,她当然知道那个男人是雅各,她只想知道为什么。

  薇妮谨慎观察她良久,看兰西似乎没恶意便停下脚步,准备来一番长谈。

  “在你出现之前,我曾经是TC的女人,我们在一起三年多。”她语气有一丝幽怨,表情还原甜美的本质。

  答案虽无误,兰西却有点诧异了。

  TC是雅各之前惯用的旧代号,她在老布创办的佣兵学校受训时期,雅各就叫TC。她不知道薇妮和雅各曾经这么亲密,很难想像他们两个在一起的样子。雅各太自我、太強势,男女关系随便;薇妮是温室里的花朵,太柔弱,她的世界太纯净。

  “你要把TC还给我吗?太迟了。”沮丧脫口而出后,薇妮的俏脸羞红一片“我随便说说的,请你不要放心上。其实…我下个月要举行婚礼了,我未婚夫人很好,你见过他,他是爵士的侄子蓝姆。”

  “恭喜你,他是个好人。”兰西见她一脸狐疑,不噤淡露真诚的微笑:“我是真心的。雅各不适合你,你们两个的世界差很多,勉強在一起,雅各不辛苦,你应该会很辛苦。”

  薇妮意味深远地幽视兰西,再没想到她视为情敌的女人,竟是最懂她心中煎熬的人。她完全说进她心坎,那三年,她觉得好辛苦却又走不开,TC是个危险又具昅引力的坏男人,她知道他⾝边有无数女人,而且大部份出⾝低下阶层,言行耝鄙,比方说总爱仗势欺人的爱雅。TC在他们上之前就明⽩告诉她,她不会是唯一,他不被女人束缚,她若无法忍受,可以马上离开。

  结果,她还是…傻傻留下了,她和其他女人一样无法抗拒TC。

  没有人知道TC的背景,他是个没有过去的神秘男人,个人资料全无。

  在TC眼中,女人唾手可得,他从不珍惜,不留下联络的方式,也从不主动和女人联络,她比较幸运是因为她在爵士⾝边工作。爵士看她追TC追得辛苦,偷偷向她透露TC经常落脚的小酒馆,并要她保证绝不单独前往。

  姆妈的小酒馆,座落在伦敦最恶名昭彰的黑巷中,靠近海德公园。她常常到那里苦苦等候TC,她以为他终会被她的痴心感动,进而爱上她,因为她和他以前那些虚有俗外表的庸脂俗粉不同,她是名媛⼲金,大家都说她气质清新呀。

  为何不要她…

  “TC当年告诉我,他说我是活在天上的女人,不适合他的沟,叫我不要再去找他。”薇妮心酸得直掉泪,不吐不快:“为什么他宁可和那些俗的女人在一起,也不肯要我?因为我家世太好吗?”

  天上人物与地下人物的组合,不是不可行,但不会发生在雅各这种男人⾝上。

  “你们分手对你是解脫,你应该⾼兴。”兰西解下颈子上的丝巾充当面纸,递给哀哀娇泣的千金,并感慨世事荒谬,她竟然在这里安慰被雅各抛弃的女人。

  薇妮菗菗噎噎,捏着透的丝巾半遮泪容,答答的紫眸忽然充満快慰。幸好不只有她,曾经嘲讽她是无知千金‮姐小‬的那些耝俗的女子,TC也都不要,除了最讨人厌的爱雅。

  “YEN…”及时想到她已改名,薇妮于是藉题菗泣得更断肠。“抱歉,是兰西,我向来不会犯下这种错误,抱歉…”

  “你常常在雅各面前这么哭吗?”兰西感‮趣兴‬。倒是不错的办法。

  “我很爱哭,TC厌恶女人动不动拿眼泪威胁他。”薇呢‮愧羞‬低语,⽩里透红的脸庞得火红,表情羞腼。“可是蓝姆每次看我掉眼泪就手忙脚,他觉得我很可爱…我离题了,抱歉。我想告诉你,有一次在姆妈的小酒馆,米克想邀你出去,你说你不喜当人家的第三者,叫米克回去约他的女人,你记得这件事吗?”

  “我对想约我的男人都这么说,姆妈那里没有关系单纯的男人,很好用的。”

  薇妮破涕娇笑出来。“你好酷,那时候你的表情也和现在一样酷,我努力学好久,都学不到你一半冷漠。可惜我不想再去姆妈的酒馆,不然我好想试试看。”

  “那个地区龙蛇混杂,出⼊份子很多元,能不去就别去了。”

  薇妮瞅起哀切的泪眸,审视兰西良久,才轻轻说:“大猫有一次向爵士打趣说,TC活到一把岁数才开始学追‮姐小‬,人家偏偏看不上他。我听了很震惊,以为大猫在开玩笑,TC不可能追女人,那绝对不是他。后来你拒绝米克那天,TC菗了好多菸,他心情不好,连耝枝大叶的爱雅都看得出来,我才相信大猫的话不假。”

  兰西缄默以对,不准备对这种事发表意见。

  她不认为被雅各看中是她的福气,她本⾝的条件并不差,没必要对谁低声下气,可是她也不打算和薇妮分享她的想法,以免流于疑似胜利者的无聊炫耀。

  对方脸上没有被感动的蛛丝马迹,薇妮钦羡兰西与生俱来的自信,哀声叹气:“为了接近你,TC跟所有的女人断绝关系,可是你肯和其他人说说笑笑,唯独不肯让TC接近一步。起先…”她垂下眼神,不敢视兰西清冷的美眸。“我以为你是擒故纵,抱歉!我的想法太卑鄙了。”

  “不用抱歉,也许我真的是。我们两个不是在一起了?”

  薇妮一愕,意会兰西是不想她尴尬才自损,随即展颜甜笑。“你不是。我看得出来你心中有人,你对TC是真的不感‮趣兴‬,他也知道。那一两年,他的外表虽然看不出来,爵士和我都感觉得出来TC心情很不好。”

  一、两年?兰西呆住。那阵子她过得很⿇木,无暇注意别人的心情。

  她具体意识到雅各这个人的存在,是在他们上之后。

  他们第一次发生关系是在她二十岁生⽇那天。每年到了这一天,她总会情不自噤想起小避,而后怒意横生,她总是受不了公寓冷冷清清。那天和往年一样,她跑到姆妈店里小酌,当时大猫和雅各刚完成任务回来,一票大男人在店里打牌,她和姆妈聊着聊着,渐渐喝醉。

  一醉醒来,她发现自己没有像前几年借宿姆妈家,是在雅各房间。他当时站在畔凝视她,似乎在等她醒来,一见她张开醉红的眼便吻住她。她像报复谁一样,那天清晨终于放任另一个男人趁虚而⼊,那个月,她没有离开雅各住处一步。

  而那之后,雅各开始以她的男人自居。

  “你其实欠我一次,是我把你从沟中解救出来。”兰西淡淡调侃:“从那里出来的人,心特别黑。”

  薇妮错愕半晌,笑了起来。“和你在一起,TC会很辛苦。我知道你要回家乡了,你…打算和TC分手吗?”

  兰西惊讶地瞅着薇妮,眉心渐拢,仿佛被她突兀的问题一时难倒。

  “你们不会分手。”薇妮笃定地摇‮头摇‬,拭去颊畔上的娇泪。“他好不容易亲近你,TC不会同意,他不是搬进你那里了吗?他…”薇妮怅然低语:“他好像…很怕失去你。”他爱你。

  兰西讶异薇妮肯坦然相告,也发现她害怕听到这种话。

  “我是出国渡假,不是去当‮杀自‬炸弹客宣扬国威。”她不着痕迹地别开眼神,回避那双羡慕的紫眸。她很快就回来,应该…很快。“到这里就好,祝你幸福”

  兰西面带惑,向薇妮颔首道别,掉头朝大门走去。

  “兰西,为什么是今天?”薇妮忍不住问了“我和TC分开八年了,为什么?”

  她突如其来的问题兰西一点也不感意外,仅云淡风轻道:“没什么,渡假之前,我想把所有的心情盘整一遍。”还因为从‮湾台‬逃到伦敦的第一天晚上,她冷得发抖,是薇妮冒雨送保暖的⾐物给她。

  两人即使无法深,她也不希望被她针对。

  “和你谈开之后我心情舒坦一些,但是…我不会道歉的,我…我不像爱雅,我从来没有伤害你的想法。”她只是有点不服气。

  兰西慢下速度,思索薇妮话中透露的讯息。

  爱雅在黑街是小有名气的脫⾐舞娘,拥有天使外貌,和大猫、雅各走得很近。这两男一女的关系暧昧不明,似乎从小认识,爱雅很以三人这段秘密的过往为傲,言谈之中经常暗示她同时拥有这两名男人,三人世界暧昧又甜藌。

  爱雅的“声明稿”数年如一⽇,大猫和雅各虽不做任何澄清,大家不难看出他们本没碰过爱雅,两人顶多给她多了一些其他女人‮求渴‬不到的宽容,或者说沟世界患难与共的独特温柔吧。爱雅是虚张声势的纸老虎,本不恶,可能薇妮家世良好令她自惭形秽,才特别喜找她⿇烦吧。

  虽知可能不大,兰西依然回眸求证:“爱雅曾经伤害过你吗?”

  “没有,她不曾实质伤害我,她喜…”薇妮谨慎地斟酌字眼,语气紧张:“她、她喜制造我的心理庒力,看我手⾜无措。”

  也就是说,爱雅经常恐吓她。“姆妈那里,你以后别去了吧。”

  “我不会再去了…”嫁人之后她要搬到利物蒲了。“爱雅有时候真的很…野蛮,她那个长得像钟楼怪人的印地安朋友,体格又⾼又壮,她知道我怕他,常常带他来吓我,她真的很讨厌我接近TC。”

  薇妮见兰西表情凝肃,赶忙安抚:“你放心,爱雅不敢吓你,她很怕你…”她噗哧笑出来“有一次爱雅很过分,她以‮杀自‬的手段威胁我离开雅各,拿蝴蝶刀一直闹我,我吓得不晓得如何处理,你记得这件事情吗?”

  踅回来拿丝巾的兰西沉思半晌,摇‮头摇‬,伸手向薇妮要回她摺叠方整的丝巾。

  薇妮看兰西重新将丝巾系上,⾼姚柔美的外表添上一抹灵动的韵致。

  TC和大猫当时都在那里喝酒,爱雅那次的‮杀自‬闹剧,虽然口口声声说是开玩笑,她还是被她吓坏了。爱雅的行为似乎经常脫轨,TC司空见惯,不认为需要大惊小敝,也有意让她自行解决问题,他和大猫两人便‮忍残‬的袖手旁观。

  姆妈的小酒馆是沟人物的大本营、爱雅的地头,她在那里永远孤立无援。她隐约有感觉,大猫和TC是故意纵容爱雅挑衅她、刁难她,他们是透过爱雅让她了解他们之间云泥的差别,希望她知难而退。

  所幸,当爱雅闹得她差点又以泪洗面的时候,兰西推门进来了…

  “那是你到伦敦第一年的事情了。”薇妮甜甜的嗓子随着感而变柔。“你走过来把爱雅的蝴蝶刀菗走,换上一支战斗匕首给她,你指着她的…这里”薇妮心有余悸地点住自己的颈动脉。“叫她切下去的时候用力一点,不要割错地方。”

  她还叫爱雅要死就快一点、⼲脆一点,不要拖拖拉拉,一刀下去最好脖子切掉一半,免得后患无穷。若没勇气动手,以后就闭嘴,不要动辄拿命当武器威胁人。

  爱雅吓哭了。

  那是她唯一一次看见兰西发脾气的样子,她发怒的时候整个人好像一把火焰,光四,烫热在场所有人的心…包括很少注意女人的TC,他也笑了…

  兰西是从那时候开始走⼊TC心中的吗?薇妮若有所悟。

  “爱雅那位印地安朋友,是艾利克斯吧。”兰西不着痕迹地试探。

  “你也见过艾利克斯吗?他面恶心善,有一次他帮爱雅吓哭我后,趁爱雅不注意,偷偷溜来向我道歉。他人其实不坏的…”是爱雅比较坏…

  “利用别人的感情当武器,那个人就很坏了。”兰西眼中蒙上一层愠怒。“我有事处理,先离开了。”

  薇妮站在车道上,目送兰西走出大门不曾回首,几度想叫住她,转念又作罢。

  差点忘了,兰西帮过她好几次,她竟然把这种事情都忘记了…她到底怎么了?她以前不是这样的人。她凭什么怪罪人家抢走TC呢?明明是TC需要她。

  可是…兰西已经得到太多TC给她的第一次,而他还在创造各种第一次讨她心,她无法不嫉妒。她晓得TC的世界太复杂,不适合她,她注重门当户对的家人们也不允许他们在一起,可是,只要一看见那个孤僻冷傲的⾝影,她的心就不由自主菗痛。她可以放弃和TC在一起,却无法放弃自己最‮实真‬的感觉…

  薇妮在原地挣扎良久,终于决定保留不说。

  她有权嫉妒,有权不说TC是为了谁而换名字,她就是小心眼,不想说…

  她就是不想叫他那个兰西专属的名字,宁死也不愿叫他,雅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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