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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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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天,晏然到基金会上班,一早上她的部门主管就被叫去和⾼层开会,会一开完,还没过中午,处份的公告就出来了。

  那个罪魁祸首顾老师当然被撤职,他的课也都停止,而经办的梅姐则被⾰职,处份相当重。

  已经成家有家累的梅姐一看见公告眼泪马上就掉了下来,晏然等同事在一旁也不由得替她伤心。但其实也不尽是梅姐的错,那个顾老师就因为他是基金会执行长的亲戚,才能一下子开五堂课,而梅姐只不过是没有认真查堂罢了。

  然而事件上了新闻,基金会非得做出一些严厉的动作不可,这处份不只梅姐,还牵连到晏然,公告上竟指示,负责研习班这单位的其他职员,调职总务部。

  这样,就解决问题了吗?晏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也不敢相信她的主管们这么不讲理,他们是怎么看待这事的?为什么其他人也要负连带责任!

  晏然非常伤心,她工作了这么多年,贡献了许多心力的地方,竟如此不值。她之前在工作上的一切努力,现在看起来就像个笑话,她不仅没获得应有的肯定,还无故而被芹。

  她灰心而失望,觉得自己怎么老是在被欺负?被流言欺负,谈个恋爱被欺负,这下连工作也被欺负,她再也不想忍受,不想再做乖乖牌了。

  我的工作技能跟总务部一点也无关,为什么我要去总务部?晏然直接向部门主乖乒争。

  晏然的主管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标准不做事又怕事的那种人。那…我去问问看,调去别的部门也许也可以。

  不是这样的。晏然不懂她的主管怎么听不懂她的意思?我就是因为喜这个工作,所以才待在这里,你们现在无原无故调我的职,我怎么能服气?

  我知道、我知道,我也是这样想。主管同情地。但是上面说事情已经闹大了,如果要让外界没话说,一定要处份得彻底一点…

  做错事的人又不是我!晏然实在很想拍她主管的桌子,但她所受的良好教育,让她无法这样做。我要申诉!

  申诉?

  主管愕然,好像不认识这个名词,但晏然那双笃定的眼神,又让他忆起有申诉这条途径。

  好、好,让你申诉。可是你要先到总务部去…思,跟总务部经理上诉好了。

  我不去总务部!主管明明就想推卸责任,晏然愈想愈气,⼲脆豁出去了。你们⾰我职好了。

  嗄?⾰职?呃,你要辞职当然也可以…基本上只要能把晏然送走,不管是什么方式,主管都不太在乎的。但怕事的他忽然想到:嗯,你不会把这事告诉媒体吧?

  晏然本来还没想到,这下主管倒提醒了她。这类不公平待遇,媒体会有‮趣兴‬的,但基金会可噤不起再一次的媒体攻击。她正准备开口,⾝边却揷进了另一个声音:不一定哦。

  是晏然的女同事,和她同部门,也是要被调到总务部。之前她虽然委屈,却不敢抗争,当晏然去向主乖乒议时,她的心思已然活动了些,这下见晏然占了上风,当下和晏然同仇敌忾起来。

  我也要申诉。女同事也走向主管。

  你也要?主管越过他的办公桌,愕然看着新加⼊的生力军。

  是啊,女同事理直气壮起来。为什么我们要受不平等待遇?

  那…那…你们先去总务部嘛,你们的职位,总务部都已经派人来接了…

  主管本就只想把她们这两个烫手山芋丢给总务部,晏然再也难以忍受,迸出一句:上诉这段时间,我办留职停薪可以吧!

  我跟她一样。女同事马上跟进。

  ㄟ…主管面有难⾊。这我得问问看…

  为了打发这两个平常非常温柔,此时突然变得強悍的职员,主管只得去找上级了。

  然而当那些大人物正在开会的时候,总务部已派人来接了。晏然虽然气在心里,但不管是准不准她申诉与留职停薪,她暂时都不会在这职位上,也只得先耐着情绪把手上的工作代新来的人,拉拉杂杂的事直处理到下午,她才有时间一口气。

  她爬上顶楼,想一个人静一静。初夏午后的风十分怡人,她却丝毫没有心情享受,一股闷气,让她将将就要哭出来。

  也应该哭吧?从早上到现在硬撑了这么久,忍了这么久,她都表现得很勇敢似的,没有掉一滴眼泪,但其实她只想放声大哭。

  哭她工作上的委屈、不平,她更想哭的是那个失去的肩膀,每次当她受委屈时,给她倚靠安慰的那个膛。而那个男人,现在想起来,却似乎只令她更加伤心难过罢了。

  然而让晏然更痛恨的是,她竟如此想念止羽!想念他温柔的呵护;想念他她头发的时候,那种疼惜的爱怜,他乐观的言语,总能让她心舒坦,破涕为笑…

  顶楼的门被打开了,那嗄哑的铁门声引得她转过头来,有那么一刹那,她神思恍惚,以为奇迹出现,止羽就将出现在她面前…

  不,出现的人不是止羽,但一样令她惊奇,是左睦骥。

  我去找你,他走向她。他们说你在这里。

  找我有事?她眼睛,虽然没流下泪,但她的眼眶里已经有泪⽔,她用手背顺便抹掉了。

  我看到公告了,他温和而关怀:你还好吗?

  不好也不行。晏然苦笑,转过⾝去,把手肘靠在栏杆上,藉着风吹乾她眼里的泪。

  你要转到总务部?他站在她旁边,也一样靠在栏杆上。

  我申请留在原单位,她没转头,好像风会把她的话吹给他。先留职停薪,他们还在商量。

  应该会答应你吧。他祈望地。

  难说。晏然却不像他那么乐观。

  如果他们执意要你去总务部呢?他看着她。

  我辞职。晏然简短道。

  不会吧?

  他的声音太过惊讶,晏然不由得转头看他,那双眼里好像有着太多的关心,她有些讶异。

  没什么好奇怪的。她回过头说。我在这个基金会也不是多必要的人物,有我没我没什么差。

  别这么说。他笃定地。你要是不在这里,绝对不一样。

  不至于吧。晏然淡淡地、懒懒地,经过这些,她对任何人任何事都不敢有什么信心了。

  至少我这么觉得。他冲口而出。

  晏然愣住了,这话可以普通,但也可以暧昧,她不由得望向他,而那双她不悉的眼里,好像有些令她更不悉的什么。

  你知道,我已经办了离婚。他像是鼓起了勇气,才道出这样一句开场⽩。

  嗯。晏然弄不清楚他的意思,不敢多说什么。

  我不晓得该怎么说…

  他似乎难以启口,但又像是非说不可,他考虑了许久,终于还是开口了:其实我刚认识你的时候,就很欣赏你,但我那时候跟我前已经有了结婚的打算,所以我从不认为我有资格跟你表示什么;不过现在,我恢复了单⾝…

  这…太令人震惊了吧!晏然简直不敢相信她的耳朵,她也不敢开口,怕打搅他继续说下去。

  我希望每天都能见到你,如果可能,我也希望,除了同事之外,我们也能更近一步…

  他一口气说到这,似乎之前打的草稿已经用完,不晓得能再说什么了,只得拙拙补了一句: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吧?

  晏然怔怔地点了点头。

  我也不知道我自己在⼲什么…他讪讪地。因为你可能离职,所以我…觉得再不说就要太迟了…

  看他说得那么辛苦,脸都红了,晏然觉得她非得说些什么鼓励他一下才行,连忙开口道:我懂。

  他吁了口气,彷佛了了一桩心事,或传达了一项必要的讯息似的,话说完,也就够了。

  那…我先下去了。

  晏然木木地站在原地,直等他的背影消失在楼梯问里,她才像是恍然梦醒一般,眨眨眼,甩了甩头。因刚才的那一幕,实在很像一场梦境。

  怎么可能?睦骥对她的印象竟然这么好,而且还维持了这么多年?

  是讶异,也是受宠若惊。而睦骥这人,看上去斯斯文文,沉着稳健的,没想到面对爱情竟也如此‮涩羞‬。

  但她也是这样的吧。从一开始时的心动、暧昧,羞怯的小小举动,到慢慢互相认识、悉,终至心心相印…

  她所认定的爱情规则应该是这样,而不像某人,忽然从天而降似的掉到人家心里,又骤雨一般迅速掳获人心,让人失了方向,不知觉沉⼊他的爱情漩涡中,等醒来时,才发现自己走错了路,浪费了心意。

  所以,她如果要谈感情,对象应该像睦骥这样,才比较适合她吧?

  但是,她和睦骥是否总是不对时机?

  如他所说,初识时他已经有了婚约;现在他是单⾝,但她却因工作而心神俱疲,又因失败的爱情而把心弄得千疮百孔。

  她去哪找一个健康、完整的心,来接受他的爱意?

  晏然摇‮头摇‬,暂时不去想这些了。

  她下楼回到办公室,才发现主管已经开完会回来,她才刚坐上座位,主管就邀功似地朝她说:好啦,都答应你了,留职停薪,三个月。

  说得好像是他给她的某种恩惠似的…晏然叹了口气。

  我猜,八成是上头那些人觉得留职停薪这个名词也不错,才答应我们的。跟她同样命运的女同事凑过来,跟晏然咬耳朵。她显然去打听了许多马路消息?你看,他们可以去跟媒体说,负责业务的人已经辞职,同单位可能相关的其他人员,也正留职停薪调查中。

  如果照女同事这么说,那她们不是又蒙受不⽩之冤了?好像这件弊案她们也有嫌疑似的。

  但经过了这一天的是是非非,晏然已经懒得再抗争了,就留职停薪了吧。

  她起⾝去人事室询问了‮理办‬方式,拿回来几张表格填好,主管单位乾脆地盖了章,留职停薪马上就算数了。晏然找来一个纸箱,把自己的‮人私‬物品稍稍整理了一下。

  下班时间到,晏然最后一次打卡下班,暂时她是不会再见到这打卡钟了。

  …。

  休假了,心情应该是愉快的吧?但这情况不适用于晏然。

  本来嘛,被迫休假,谁还开心得起来?

  抱着纸箱走出基金会大门,晏然只觉得好累好累,好像这一天把她所有的力气都花光了似的。她抬头看了看天空,天空沉沉的,一副要下雨的样子,晏然的心

  也沉重沉重地,一点也轻飘下起来。

  一步一步走着,她有种感觉,现在也许是她这辈子最惨的时候了吧?她长这么大,好像还没有这么倒楣过,她的运气,大概不会更差了。

  不,她想得太美好了!因为就在大楼的墙边,她看见止羽正倚墙站着。

  等她?

  不要吧!

  他走向她。下班了?

  果然。⼲嘛?

  接你下班。他简短地说。

  不必了。晏然不看他,她现在可没什么心情跟他扯。

  你拿这么多东西,他眼睛盯住她手上的纸箱。怎么坐公车?

  那纸箱是有点重,还有点快滑下去的危机,晏然手臂撑着往上挪了挪,却不改原意。我可以叫计程车。

  叫计程车不如叫我,免费的通车。他笑。

  换成从前,晏然可能会跟着笑,但现在已大不如从前,她漠然道:你别管我。想越过他,走掉。

  他拦在她面前。为什么拒人千里之外?

  好吧,我们把话说清楚。晏然停住脚步,眼睛越过纸箱子,笃定地看着他。

  之前你对我好,也许是想追我,好吧,那有道理;但现在我不会再理你了,所以你也不必浪费心思对我好了,没用的。

  他没生气,反而露出招牌式的人微笑:你把我说得像个烂人。

  你本来就是!晏然在心里哼。

  他的回答也很绝:不过不管怎样,我还是会对你好。

  晏然为之气结,声音变得极度不耐:你就饶了我行不行?

  那烦躁的语气,止羽一听就知道有问题;再加上他本来就是因为昨天知道了基金会的弊案,担心晏然所以才来接她下班,不由得温和道:你生气了。公司发生了什么事?

  那柔和的口吻,耐心的眸子,晏然从前每一次都是因为敌不住他那份殷切的关怀,而撤去了心防,把自己的烦恼、忧愁:心底最深处的疑惑,都告诉了他。可这回…

  不!晏然硬生生扭开了头。

  不用你管。

  说吧。温柔的命令语气。

  每回晏然只要不说,他就会用这样的语气命令她,每次都是这样,晏然简直恨极了他的纠不休,更恨自己为什么对这一切如此悉,又如此想念…

  你要听是不是?晏然陡地火起,大声道:我被弊案牵连,公司要调我去总务部,我不去,就变成留职停薪观察中,这样你満意了吧!

  她劈哩啪啦地一口气说完,他却听得愣住了。彷佛不相信事情会这么严重似的,他的眼里充満了讶异、无法置信,对她真心的关切,和一种疼惜的爱怜;那抹怜惜,无疑地又牵动了晏然此时虚弱的心,她刚扬起的怒气,速速消失了。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从晏然手上抱走了纸箱,晏然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拒绝,就这么怔怔地让他把纸箱抱去。他往前走,她的脚不听使唤也在后头跟着,他把纸箱放进了后车厢,她则坐进了前座。

  车子驶离了停车场,一路上,两人都沉默着,很久很久都没人开口。她摇下车窗,天了,晚风面拂来,冷凉冷凉带点⽔气,还真像她的心情,要哭要哭的。

  车子爬上了山路,却不是回她家的路,她忍不住开口问:你要带我去哪里?

  快到了。他简短地说。

  方向盘在他手上,他要带她去哪,她也没办法阻止,遂闭口不问了。过了几分钟,车速慢了下来,最后停在山路边,熄了火。

  止羽迳自下了车,晏然无法,也只得跟下车去,才发现他们正置⾝山顶。路边架设了美丽的庭院式路灯,还有木架的平台,踩上平台倚着栏杆,那角度正好把山下的市区尽收眼底,一片闪烁的灯海光点,璀璨的光华连绵不断,是繁华都市才有的美景。

  晏然闭上了眼睛,眼里竟然还是那美丽的星星点点。她睁开眼,不由得叹口气,幽幽问: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让你散散心。他靠着栏杆,望向远方的灯火。到开阔的地方走走,心会变得更大一点,就不会只局限地塞満了不愉快的事,还能有点空间去装一些其它的。

  他自有他一套理论,一种属于他的生活哲学。晏然只觉得奇怪,为什么他的法子对她总是十分管用?当她望向那无边无尽的灯海,令人屏息的景致,竟让她有那种人海辽阔、漫漫无边,而自己仅仅是渺小一粟的感觉…

  顿时,她心中的烦恼似乎就变得比较没那么严重了,似乎,就比较不需要那么在意了。

  晏然刻意撇过头不去看他,其实是不想让他看见她眼里慢慢泛起的温柔与感动。

  她的视线停留在木台另一边的一对情侣,同样倚着栏杆欣赏夜景,年轻的男女一人手上拿着一瓶啤酒,十分畅快的样子,让晏然起了念头。

  我想喝酒。她轻声说。

  他听见了,想起刚才路过半山的社区有家商店,他微微一笑:我去买,你等我。

  她点点头,车子很快开走了。大约十分钟过去,他回到她面前,手上多了两瓶啤酒。

  晏然没伸手去接,还皱了皱眉:啤酒不算酒吧?我想喝烈酒。

  止羽有些傻眼,但他耐心十⾜。

  好。他微笑回答一句,又回车上去了。

  车子去又复返,这回他带来一瓶小瓶的威士忌,够烈了。

  晏然研究着那酒,不,应该是研究着那瓶子,然后茫然抬头问他:没杯子?

  止羽呆了呆,眼睛瞪大了些。不过晏然的家教是这样的,一板一眼,当然不能拿起瓶子就直接灌。这样说起来,是他疏忽了。

  也对。他还是笑着,又转⾝走了。

  喂,他走到一半,被晏然喊得回过⾝来,见她指指那瓶酒,噘噘嘴:再买一瓶这个,这么小瓶。

  还嫌小瓶?不会吧?

  没问题。

  他嘴里还是回答着,再去店里买了纸杯和另一瓶酒。

  那店员在短短半小时內结了他三次帐,都要认识他了。

  再回来,这次终于没问题了。晏然从玻璃纸袋里取出纸杯,斟了半杯递给止羽,公平地也同样斟了半杯给自己。

  那半杯纯威士忌,没加冰块也没加⽔,就这样?

  止羽咽了咽口⽔:你能喝?

  我从小就陪我爸喝⾼粱。晏然说着就先喝了一口,等于拿行动来证明她的话。我爸说,酒偶尔喝一喝可以,而且一定要在家里喝,喝醉了躺在上就睡,不会出丑。

  这不好,他不晓得晏然原来还深蔵不露!但他可不是酒国一条龙。

  我得先承认,我的酒量大概比不上你。

  是吗?

  晏然似乎并不太在意,她只是自己想喝,止羽能不能喝无所谓。她说着说着,已经把杯里的酒乾掉了,拿起酒瓶来又斟了半杯。

  她的喝法令止羽咋⾆,果然是酒国一支花。

  喝了几杯,晏然像是比较放松了,她有感而发:其实这里我小时候就来过,那时候还没有这个台子,也没有这些灯。我有个阿姨,之前就住在山脚下,我跟我妹妹、表哥他们,常常骑脚踏车上山来,每次都骑得气吁吁,累个半死。有回骑到斜坡,我妹在我前面,一个不小心她摔了车,害我也摔了,两个人摔成一团,她的手上脚上都是伤口,但奇怪的是我倒没事,连个擦伤刮痕都没有。

  她也不晓得为什么要跟止羽说这些,但她就是忽然很想说。

  我想我从小就満幸运的。家庭很正常,没人吵架离婚,我念书也念得很顺,爱情就算比较无聊一点,也有过几次短短的,虽然无疾而终,却没造成多大的伤室口。

  她对着杯里的酒笑笑,又把它饮乾了。

  所以我有时候想,我这阵子的倒楣,大概是好运终于用光了吧。而我的噩运,好像是从认识你才开始的。

  不会吧?

  止羽这句不知是针对她的话,抑或是针对她喝下的酒,他才喝了一口,她已经喝了四杯。

  乾一杯吧。晏然把杯子朝他举了举。我倒没有后悔认识你。

  不知是这天受了太多刺,还是喝了太多的酒,晏然变得多话,而且说的全是平常不敢说的,蔵在心底深处的话。

  我还记得那一天,你帮我车子过电的那一次,我早上醒来,打开窗户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在院子里的你,光、活力,充満了魅力。我那时以为你是我妹的男朋友,你不晓得我有多羡慕她。后来她告诉我你们只是朋友,那一刻,你不知道我有多⾼兴…

  止羽呆了呆,这种事,晏然不说,他还真的不知道。

  这一杯,敬你带给我的午餐。她不等止羽表示任何意见,已经先喝乾了杯子。我⾝边从来没出现哪个男人像你这么细心,会带午餐给我;也没有哪个男人像你这么随、自信,可以以你的生活观改变我。那时候,我真的被你住了,我多想像你一样自在、有活力。

  止羽更无言以对了。他那次带午餐给她,只是一时兴起…

  她一段一段,继续回想,继续倾诉。她平常清醒时,这些话绝对不可能说得出口,更何况是面对止羽!但她现在什么也不想管了。

  当我被左睦骥他老婆骂成是第三者,相亲又失败的时候,我真觉得自己要死掉了!但你让我觉得我并没有那么差,只要放宽心,我还是可以灿烂地笑。你给我的那朵向⽇葵,快凋谢的时候,我把它庒在书底下,现在每回看到那朵乾燥的花,我都还会微笑。

  她把杯子朝他举了举:这杯,算我谢谢你的那朵花吧。

  止羽瞠眼咋⾆,不仅因为她豪气⼲云地一杯接着一杯,也因为那朵他几乎已经忘记了的向⽇葵,她却如此珍重地收蔵着。

  这杯是一定要的。她把杯子举得⾼⾼的,杯里当然又重新斟上了酒。谢谢你带给我一段短暂,却快乐的⽇子。你和我心目中的理想情人完全不同,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爱上你,但就是爱上了。我不管我所有的爱情准则,只想跟你在一起,总觉得只要有你在我⾝边,我就什么也⾜够了…

  她微醺薄醉,充満了感怀,幽幽的语调,轻轻地道:我不后悔认识你,但我后悔任由自己爱上你。不过在一起的那段时间,我是真的很快乐。

  止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拿着杯子,像被塑成石像似地呆站在那。晏然的酒后真言,一字一句都令他惊撼。

  咦?你都没喝?晏然陡地发现她还有个酒友,而她好像不曾替她的酒友加斟过酒。

  我喝,我喝。

  他杯里的威士忌还有差不多整半杯,但晏然说了这么多,又喝了这么多,他不喝一点,实在不行。他没多加思考,把剩下的酒全灌进肚了。

  纯醇的烈酒,没有任何稀释,当下一股火苗从他的胃反窜上来,他的喉咙像起火了似的,然而晏然却一个人喝掉了一瓶…

  所以当晏然微撑着头,噫语似地道:头好晕啊…他完全不觉得意外,不昏才怪。

  你别喝了吧。他把酒瓶的瓶盖盖上,试着拿走晏然手上的酒杯。

  不要。晏然握着酒杯,像保护一个重要东西似的,不给他。

  乖乖,给我。

  他轻轻拍了拍她红红的脸,又她的头发,那哄宠的声音,是晏然最想念的,她作梦也忘不掉。

  一个悸动,她的眼眶红了,任由他取走杯子,还不由自主地倚进他的怀里,幽然低诉:我喜我的头发;我喜你抱着我;我喜你亲我的时候…

  她说不下去了,只是把头埋在他的膛里,手环住他的,好紧好紧地抱着他,好像想把自己融在他⾝上,又好像怕一松手,他就不见了似的。

  他的心里漫上一股莫名的感动,他从来不知道,她是这么爱他。

  在他怀里的人儿渐渐安静了,拥着他的力道也减了,是累了还是睡了?毕竟喝了太多。

  止羽轻轻拍拍她:走吧,我送你回去。

  她没意见,很乖地随他走向车子。

  其实她还没醉,卡在醉与不醉中间,神思一半清醒,一半昏沉。

  止羽送她到家门口,她还是自己拿出钥匙开门进屋的,只是她一回到家,也忘了还没吃晚饭,直接上楼到她的房间,看到,就栽了下去。

  几乎是头一沾枕,晏然就马上沉沉睡去,人事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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