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喂,石头,你⼲么只画石头不理我?我可是你娘子耶!”
女孩问了七、八遍,那个埋首在自己乐趣里的男孩还是没理会她。
“石头,你画什么画得那么丑呀!这是熊吗?”黑呼呼的一团,她都看不出来,只能凭外观轮廓来猜测。
男孩持着枯枝沾墨画画的手僵了下,一会又继续动作。
“不是熊?那是狗喽!”
男孩整个人抖了下,像在忍住气。
“哎唷!你画得那么丑,要人家怎么猜啦!”小女孩嘟着嘴,一副不満的模样。“是狐狸?是猫?是猪?是兔子?都不是!难道还是老鼠?”
“是者虎!我画的是一只老虎…”他扯开嗓门大吼。可恶!他画的图真有那么糟吗?
男孩恼火了,开始着手收拾东西,他把他简单的画具一古脑儿全拿起,他不在她面前画了行不行?
“哎呀哎呀,石头相公你要去哪?”小女孩追上前。
男孩止住了步,火大地转了⾝,让来不及停止的女孩一头撞上来。
“哎唷!会痛的耶!相公,你下次要停住的时候,要先通知我一声嘛!”
她再次迸出的“相公”二字,让他隐忍已久的火气一次爆发出来。
“我警告你,我不是你的相公,你不要一直着我!快点滚开,听见没?”
不管他脸⾊多难看,女孩依然笑容可掬地勾上了他的臂膀。
“好啦好啦,别生气了嘛!我是笨,所以看不出你画的是只老虎。哇!没想到我相公这么厉害,居然会画老虎耶!”
她半是吹捧的话让他的心情稍稍好了点,但还是…
“放开我。”男孩闷闷地说。
“不放!你可是我的相公耶!要是我一放手,你跑不见的话,那我怎么办?”
“啊…”男孩扯了下头发,受不了似的吼了一声。
苞她说了几遍,她怎么都听不懂!他不是她相公,也不想当她相公,她怎么这么讨人厌呀!
用力扯开巴着他不放的小手,男孩立即加快脚步掉头跑开。
“喂喂,相公,你等等,等等我嘛!喂,相公!”
想跑!这可不行,他可是她认来的相公耶,怎么可以让他溜掉呢!
…。。
阎⾕,一个隐蔵在⾼崖下的世外桃源。
相较于傲鹰堡的宏伟,这里更亲近自然,満山递⾕的绿意盎然,奇卉异草处处可见,更让居住在此的人倍觉心旷神恰。
有人谣传闾⾕是个神秘组织,里头⾼手云集,也有人谣传阎⾕富可敌国,这都是因为阎⾕⾕主历代以来,皆少露面于世人,而阎⾕本⾝行事又颇为低调的缘故。
但这些都是谣言吗?
她并不这么觉得。这里的大汉个个孔武有力,一定是自小就习武強⾝的缘故:再者,举凡木材、纺织、钱庄、镖局、食坊,阎⾕经营的商行都略有涉及,若说它只是小盎,她也不怎么信。
阎⾕內,⾕庄虽然不华丽,却不失庄重。
当然,如果没有下午经历的小揷曲,她想她会更喜这里。
当晚,她正在睡梦中。
“娘子、娘子…”
似有若无的细喃声惊醒了她。
是谁?谁进了她的房间她却毫无感觉?
不用张开眼,多年来的训练让她立即做了反应,一掌劈向靠近她的影子。
只不过,她的手在半空中就让人拦截住。
按捺住惊愕,她睁了眼,朝背光看不清楚面容的⼊侵者沉声问道:“来者何人?”
“娘子,是我啦!才一晚没见,你就认不得我的声音啦!”让他好伤心唷!
娘子!
会这么叫她的就只有昨天撞上的无赖了…
她豁然睁大了眼。
修长的⾝影映⼊眼帘,一张她不想记起的俊逸轮廓陡地靠向前,他悉的眼眸嘴角噙着浓烈的笑意…
果然又是他!
她瞪着还抓着她不放的大掌,想扯回,他又不肯放,她忍不住皱眉道:“你怎么进来的?还有你来我房里做什么?”
“娘子,你这话问得好奇怪,什么叫我怎么进来的?当然是走进来的喽!我是特地来唤娘子你起,好带你出去欣赏虹林里特有的晨间美景。”
他带笑的黑瞳一瞬也不瞬望着那双散发着人神采的⽔眸,果然和他所想的一样,他娘子刚睡醒的模样最动人。
“你不晓得男女有别这个道理吗?你一个男人怎么可以任闯女子寝房呢?”就连在傲鹰堡,她那几位亲如兄长的朋友也没这么做过。
“你是我娘子,我是你的相公,夫本就房同,我来你这儿可是天经地义的事,⼲么担心这担心那的?”
佟灵儿听了简直吐⾎。他可真是不要脸!两人明明连堂都没拜过,可以这么理所当然称自己是她的相公!
“你该不会想说连我的你都要上来躺?”
“当然想啦…”
收到她一记杀人的目光,他顿时重咳了几声。“不过,我可不想夜半让娘子踹下,还是先忍个一段时间好了。”
“你给我闭嘴!”
眼看又有一掌朝自己劈来,男子连忙往后跳离她好大一步,吐着气拍脯道:“喝!娘子,你不会又想像昨天一样对我动手吧!这样不好耶!哪有娘子想谋害亲夫的?这可是有罪的唷!”
“你快给我滚出去!”她说得咬牙切齿,每次见到他她的火气总会冒出来。
“好啦!那你换⾐服的动作快一点,外头有些凉,记得多披件⾐,我在门口等你。”
退到门边,他突然又折回了⾝,露出了一脸难以启口的模样。
“唉…明知道说出来你会不开心,但我还是想说…娘子,嗯,你那双敞露的⽩皙小腿,和露了截兜⾐的娇态真的…很秀⾊可餐呢!”
语毕,他一溜烟地,人早已窜到门外。
留下不知该羞还是该气的佟灵儿,満脸染红的将不听话溜下肩的薄衫拉好,并做了件从她脫离孩童时期后就不再做过的事…
拿起枕头狠狠扔向那阖上的房门。
…。。
层层薄雾中,天空掀出一抹灰蓝,大地初醒的朦胧美,尽在这若隐若现的光束间。
渐渐地,微弱的光束变成⽩光,照在云层上所映出的朝霞,形成一片金⻩⾊的光辉。
叶上的露珠,在金光的折下,闪耀着七彩梦幻般的⾊彩,她知道这片森林名为“虹林”的由来了。
这一刻,天与地,浑然结合成一体,令人叹为观止。
嗯,看在这趟果真没⽩来的分上,她姑且就不再计较他擅自闯⼊她房里的事,但是…
“你可不可以不要一直靠过来!”她斜睨着他。
“欵,娘子,你怎么可以这么说呢?好歹也是我带你来这儿,多少对我和颜悦⾊点嘛!我又没有什么恶意,娘子⼲么老是嫌弃我呢!你不知道你对我这么冷淡,我多伤心呢!”
说着说着,他的面孔换上了小媳妇状,低着头,貌似委屈。
“我说过不要叫我娘子,我不是你的娘子!”到底是谁在磨折谁呀!
“我就知道娘子你在嫌弃我,想想为夫的我真是好可怜,天还没亮就忙着守在娘子的房外,深怕错过唤娘子起的时辰,害你错过这良辰美景。没想到我的费尽心思却换不到娘子的深情相待,我怎么这么可怜…”
佟灵儿发现自己跟他本是牛头不对马嘴,他摆明了故意不听进她所说的话。
“我说你…”她一愣。
这…他他他…
他怎么流起泪来!
“呜…娘子你嫌弃我、不要我、讨厌我了…哇…”他开始像个孩童般哇哇大哭起来。
“喂,你…你别哭呀!”好像变成了她欺负他似的。
佟灵儿手忙脚安慰起他来。
这下两人的立场全颠倒过来,原本不希望他靠近的她,犹豫了会儿,只能主动将手贴在他的肩膀上轻拍着。
“你别这样子,一个男人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
“呜…”他依然哭着。
“你别这样好不好?”老天,到底谁能来救救她?
“呜…你嫌弃我…”
“唉!你…”她该回答“对,我就是嫌弃你”然后拍拍庇股走人,这样他以后就再也不会着她不是吗?
可是,他嚎啕的哭声阵阵传人她的心里,让她有点不忍。
“我没有…”她安慰自己“没有”嫌弃他。
“你不要我…”他瞅着双泪眼,指控的盯着她瞧。
她深昅一口气。“我没有!”
“你…讨厌我…”溢出眼眶的⽔珠开始有收回的迹象。
“我没有,行不行?”佟灵儿逸出了口长气。
在堡里,大哥的冷静⾼傲、魂的顽⽪捣蛋、翔的机智风趣、魄的恶言恶语,她哪一个不是应付得得心应手?
反倒是对他,一个有着一⾝深不可测的功夫,有时无赖像个痞子,有时又像个孩子般无理取闹的男人,她却是招架无力,只能投降。
“你真的不嫌弃我,没有不要我,也不会讨厌我?”
脸上堆満了期待,那副小心翼翼询问的模样,没由来的让她的心软了下来。
像在哄个小孩般,她对他的态度和善了许多,语气也柔缓起来。
“是,你快把脸抹乾净,都多大岁数了,还哭成这样子。”満脸鼻涕泪⽔的,真难看!
“遵命,我的娘子。”他露出了抹最灿烂的笑容。
已经懒得再去纠正他的称呼,她知道他绝对不会乖乖听从:他爱叫就让他叫,反正等她出了阎⾕,他们两人就再也没有任何瓜葛。
只是他的⾝分仍令她困惑。“你…到底是谁?”
他嘴边沾着轻如舂风的笑痕。“你的相公,小骆骆呀!”
…。。
“小骆骆!”
惊呼的男子差点没被自己的口⽔噎死。
“是,你认识他吗?”佟灵儿脸上闪过抹尴尬。
这别扭的名字从她嘴里说出来,也难为情的,听起来好像是情人间的小名,虽然他们本不是这种关系。
送她回饭厅后,那个自称是她相公的小骆骆就这么撇头离去,能在阎⾕庄园內来去自如,他的⾝分应该特别的。
“他…他说他叫小骆骆!要你叫他小骆骆!”
绿⾐的表情除了惊讶外还带点憋不住的笑意,令佟灵儿更加不解,但唯一可以知道的是,他的确认识他!
“哈哈哈…”一连串的笑声从绿⾐的喉间发出。
她皱眉。“绿⾐公子。”
“啊,不好意思,咳,关于这小骆骆的事,他的确是阎⾕里极为重要的人物,过些时候你就会知道他的⾝分了。”
“不能现在吗?”又不是在打哑谜,时候到了才能揭晓。
“我想,关于小骆骆的问题并不是我请灵儿姑娘来此的目的,灵儿姑娘应该要把重点放在我们⾕主⾝上,不是吗?”
他不提,她也正想找他问呢!
“都过了一天了,你们的⾕主呢?怎么没见到他人?”“小骆骆”的事,就先搁一边吧!
“请灵儿姑娘再耐心等个一天,过了明天,⾕主自然会出现。”
又是要等!
佟灵儿不免在心底小小埋怨,她是让人请来的,但为什么什么都要她等!
“我知道灵儿姑娘一定相当疑惑,为什么非得要明天之后才能见到⾕主,那是因为到那时,你就能清楚了解⾕主的病了。”
“不能先告诉我?”
“我想,等灵儿姑娘见着了⾕主,再说会更为恰当。”
佟灵儿皱了下鼻头,她不懂这里的人个个在要什么神秘,但既然她答应了人家,那就认命的等吧!
…。。
离她居住的厢房外莫约数十步之处,有一片成荫的垂柳林,无事做的她,下午便到那溜达了会儿。
在她准备回房时,突然发现柳树林的东隅处,有一问隐于角落的小木屋。
凑上前,发现门微微的敞开,带着好奇,她推开了门。
这是一间非常简陋的房间,一张由四个方凳环绕的圆形木桌,上头摆満了一碟又一碟盛着不同颜料的瓷盘,右边除了张老旧的硬外,没有任何家具。
左面墙板横放了三个⾼架柜,上头堆満了一颗颗的石头,走近一瞧,那每一块石面都让人刻上了画,涂了彩⾊的颜料。
又是画石头。
这让她想到了一个人。
没错,能在石头上画出这么令人难以辨认的图,不就是那个“小骆骆”吗?
“娘子,怎么是你!”一句惊讶声闪过,他不动声⾊的出现在她⾝后。
还以为谁这么大胆闯⼊他的工作房,却没想到这人是她!
雀跃的心因乍见她而狂跳着,他才打算找个空档把娘子带来,没想到她竟然自己出现在这里。
“这里…是你的房间?”
这谜样的男人武功在她之上,她早明⽩了,对于他能毫无预警的出现,她也不怎么意外。
“不,这里是我摆放成品的地方。”
侧过头,她对上那双黝黑带笑的深眸,突发奇想道:“你这么喜画石头,为什么不取名叫『石头』算了?”
她的话让他的內心撼动了下,他勾直勾的盯着她瞧,眼里快速闪过一抹异光,随即消逝无踪。
嘴角扬起笑容,方才失神的他已不复在。
“叫石头多难听,我比较喜娘子叫我小骆骆。”
拧了下鼻,他含着抹傻笑。“我还想找个时间带娘子来这里看我的宝贝作品,没想到娘子先一步来了。怎么样、怎么样?我画的是不是很?这石头上的一刀一笔可都出于我的心⾎,我很少让人观看的,当然,除了娘子以外。”
他像个准备讨赏的孩子,仰着脸等待她的赞赏。
佟灵儿只能让笑僵在边,缓缓吐出几个字。“呃…不错。”
“我就知道,娘子一定会欣赏我的作品,哪像那个绿小子…”
他咕哝几声,随即执起她的手,放了一个他最引以为傲的作品在她的手掌上。
“娘子,你看,这可是我画得最久的一个作品唷!你瞧这石上的图,是不是比真的还真?”
她仔细详端这团灰灰有嘴有脚的绘图,这该不会是只⽔鸭吧!
她试着痹篇重点道:“是満像真的。”
“就是嘛!你瞧那雄纠纠的模样,有哪只鹰的雄姿能比得上它?”
原来是只老鹰呀!佟灵儿恍然大悟。
“你为什么这么喜在石头上画画?”这是她想知道的事。
“就是喜喽!”他把玩着自己画过的石子。“喜把自己看到的、喜的、不想忘记的,找个东西把它记下来,让它能够永远的保存住。我小时候很穷,最容易取得的画布就是随处可见的石头呀!”
他的手拿起了一颗放在最上面的石头,用袖口轻柔地将上头的灰擦乾净。
她微微将目光瞄向他特别照顾的石子。
上面的画从⾐着看来,是一个紫⾊衫⾐的女子,不过,看不清面孔。
“这是谁?”
“对我来讲,一个很重要的人。”拭乾净后,他再度将它放回原处,对着她笑。“也是我最珍惜的回忆。”
不晓得为什么,他这次的笑,让佟灵儿看了好不舒服,好像掺着落寞和点悲伤,让她心一揪,顿时口有些闷。
有可能…那上头的女人有可能是他的心上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