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她听到的是什么！

　　孟筱悠躲在后车箱一整排电脑的后面，听见他们的对话，大脑霎时一片空白。

　　他们到底在说什么？什么伪装？什么杀手？什么鬼影？什么测试？还有那一大堆她不知所云的话，代表什么？

　　震惊渐渐沉淀，孟筱悠命令自己冷静下来，好好的归纳一下听到的重点。

　　如果她没会错意的话，那鬼华殷是个杀手，出任务时被她看见，便认定她属于他，又得知她有危险，于是才会出现在社区，目的是要保护她，可是又因为某种原因，就是什么测试她有没有资格成为那个鬼影的伴侣，因此有能力解决事情的他又不马上把事情给解决掉…

　　啊…七八糟的，她的脑袋快被这一连串的事给搞疯了！谤本不知道自己在归纳什么鬼重点。

　　她懊恼的爬着头发，忘了自己只是个偷渡者，一丝轻微的声嫌诩会让她曝光。

　　所以当她听到鬼华殷冷声沉喝时，呆住了。

　　“谁！”鬼华殷冰冷的声音隐含着肃杀的气息，下一刻，他便来到声音的出处，揪出藏匿者，不仅吓坏了对方，显然也吓到了自己。“是你！”

　　“哦…我…”孟筱悠结结巴巴的不知是被吓傻了还是心虚。

　　表华殷放开她，镜片后的目光深沉复杂。

　　“我只是不放心…所以…”她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尝试开口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谁知鬼华殷听也不听的转身就走，打开隔板门跨进驾驶座，切换手动驾驶后，立即来个大回转。

　　“鬼大叔，干么回头？”庚熙疑惑的问。

　　表华殷沉默不语，庚熙听到惊呼声回头，看见因车子回转而跌靠在门板上的孟筱悠。

　　“咦？小姐姐？”他讶异的大喊。

　　“嗨！”她呐呐的打了声招呼。“喔，我懂了，看来咱们的‘较量’要延期了。”庚熙了然的点头，然后对着孟筱悠摇头叹气，觉得她前途堪虑啊！

　　回程的路上，孟筱悠就这么提着忐忑的心，默默的缩回后车箱，等待…

　　等待什么？

　　她也不知道。

　　…

　　一下车，孟筱悠便傻住了。

　　“我们不会走错地方了吧？”她楞楞的望着眼前豪华的…城堡，难以相信的呢喃。

　　褒熙一点也不讶异，一下车便很自动的去“参观”这座城堡了，鬼华殷冷淡的望了她一眼，拉着她走进屋里。

　　“鬼华殷，等等，我…”

　　“闭嘴！”他冷声道。

　　孟筱悠忽地闭上嘴，不敢再出声。

　　她根本来不及好好观赏屋内的摆设和装潢，便一路被拖着走过无数的长廊，转过无数的弯，半途，他们遇到几名“服务人员”她也只能对他们好奇的眼神匆匆的微笑做为回应，便在他们错愕的目送下继续被拖过更多的长廊，终于，在一间房门前停了下来。

　　“鬼华殷…”她试图开口，可被他冷冷的一瞪，又了回去。

　　表华殷按下指纹之后，房间的门便自动开启，他将她拉进房里，砰的一声将门关上。

　　“坐。”鬼华殷初次开口，只是冷淡的一个单音阶。

　　他转身走向起居室附设的吧台，倒了一杯酒，坐在吧台前的高脚椅上，背对着她，默默的喝酒。

　　孟筱悠局促不安的坐在沙发上，瞪着他显得孤傲的背影，全身不自在极了。

　　“你说这…这里是你的？”她主动开口，试图打破屋里沉郁的气氛。

　　“嗯。”他冷淡的回应，显示她的努力有待加强。

　　“这里…哦，很大，你很有钱喔！”她干笑两声，愈是企图显得轻松，语调就更显得怪异。

　　表华殷眼神冷冽的盯着杯中晃动的体，杀手生涯将近二十年，他的积蓄足以买下一个台湾岛。

　　他冷冷的轻哼。

　　啊！连单音阶都没有了，孟筱悠在心里忍不住了气。

　　“鬼华殷…你在生气吗？”她叹了口气，认命的问。

　　安静无声。

　　“唉…”吐出一口长长的气，孟筱悠站起来走到他身旁。“我知道我不该偷偷跟着你们，对不起。”没有任何藉口，她只是道歉。

　　表华殷放下酒杯，良久，才转过头来，眼神幽暗，表情深沉冷漠。

　　“你都听到了？”他的声音听不出任何的情绪起伏。

　　“你是指…你的伪装？或者你是杀手？还是庚熙说的什么测试伴侣的事？”鬼华殷冷冷的瞪了她一眼。

　　“好嘛！你别生气，我只是想让气氛轻松点嘛！我是都听到了，毕竟我一开始就跟在你们后面，躲到车上了嘛！”一想到她一直以为的“鬼”不是真的鬼，而是人之后，她整个人都变轻松了，也不再觉得害怕了。

　　“对于你所听到的，你有什么感觉？没有问题要问我吗？”譬如她该噤若寒蝉，对他避而远之，如果胆子大一点点，可以质问他凭什么将她拉进他的黑暗世界？质问他到底有何企图？更大胆的，还可以对他嗤之以鼻，要他滚蛋，别妄想进入她平凡安稳的生活打一切，鬼影就该永远留在黑暗中，别试图寻找阳光！

　　“我是有一些问题…”孟筱悠小心翼翼的观察着他的反应，发现他没更多的表情时才徐徐开口“你…哦，你真的是杀手吗？就是那种拿钱杀人的人？”

　　“没错。”鬼华殷冷漠的回答。

　　孟筱悠的身子抖了抖。“你不知道那是犯法的吗？”

　　“法律治不了我的罪。”

　　“法网恢恢，你无法保证每一次你都能如此幸运。”

　　“知道我为什么叫鬼影吗？”鬼华殷轻声道。

　　她摇头，那不是一个代号而已吗？

　　“这世上真正看见鬼的，有几个？就更别提鬼的影子了。”

　　“你的意思是…没人看过你？”

　　“没错，不只是人，凡是能留下影像的任何东西，都不可能留下鬼影，所以法律制裁不了我。”除了你。鬼华殷冷漠的望着她。“还有问题吗？”

　　“你杀了很多人吗？”

　　“数不清了。”虽然他杀的全都是罪大恶极的人，但是他不会拿这点来混淆视听，杀手就是杀手，不管杀的是好人或是坏人，都无法改变他手的血腥。

　　“为什么…要保护我？”孟筱悠低着头，头发垂落在两侧，遮住她的脸，因此她没发现鬼华殷正用沉痛的眼眸望着她。

　　“因为你看见了鬼影。”

　　她抬起头来，随即一楞，是她眼花吗？不然为何会看见他眼底沉痛的神情？再定睛一瞧，依然是一片深黝无底、冰冷的黑暗，哪来什么沉痛！

　　“就因为我看见你，所以你…你选择我做…伴侣！”

　　“没错。”

　　孟筱悠闭了闭眼，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心里复杂的情绪，但是，她却可以从中分辨出一股强大的失望，原来他不是对她情有独锺，只是因为她看见了他。

　　“我该感到很荣幸吗？”她轻嘲。

　　表华殷无语，默默的望着她，已经感受到她心里的不平、眼底的怨慰，他知道一切就要结束了。

　　移开视线，盯着自己紧握住酒杯的手，可恶！他竟然感到心痛，为即将与她成陌路而痛心不舍，老天，他着了什么魔了？她不过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女孩啊！

　　“其实…我该谢谢你的。”孟筱悠突然低声道。

　　表华殷一楞，没有望向她。

　　“谢谢你因此找上我，否则我早就不存在了，你三番两次救了我，救了大家，谢谢你，我很高兴我看见了‘你’。”沉淀下失望的情绪，孟筱悠真心的道。

　　表华殷还是无语，尚不能接受她真的说出感谢的话来。

　　“鬼华殷，我可以看看你的真面目吗？”她突然提出要求。

　　“为什么想看？”他的声音低哑，眼神徐徐的对上她的。

　　孟筱悠耸耸肩。“一部分是好奇，另一部分…既然我要成为鬼影的伴侣，演不能连自己的另一半长成什么模样都不知道吧？”

　　室内有瞬间完全的寂静，连呼吸声都停止。好一会儿，鬼华殷才从震惊中恢复过来。

　　“我是个杀手！”他强调。

　　“我知道啊！刚刚我问过了。”她点头，不解他为何又再次强调。

　　“我杀人无数，双手都是血腥！”为什么她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记得洗干净，不要带着是鲜血的手上就好了。”她无法想像那种情形。

　　“我是认真的！”

　　“我又没在开玩笑，以后你如果不把血洗干净就不准上，否则你就要负责洗单和棉被。”血是最难洗的！

　　洗单…鬼华殷错愕的瞪大眼。

　　“你疯了！”只有这个解释，她肯定被吓疯了，否则不会有这么无厘头的对话出现。

　　“你的真面目到底给不给看？”

　　“你疯了。”鬼华殷摇头，起身离开她，否则他也会被她搞疯了。

　　孟筱悠连忙追在他身后。“喂！不要逃，你还没让我看真面目咧！”

　　…

　　孟筱悠睁着眼望着天花板，东方天际已经渐渐白，她依然辗转反侧，不得安眠。

　　这个房间采开放式设计，有起居室、卧室、书房、卫浴设备，还有一个小厨房，一眼望去，宽广舒适，视野毫无遮蔽。

　　他安排她住在这里，而他就住在隔壁。

　　想起他…那个令她一夜难眠的人…她还是没看到他的真面目。

　　很难相信，短短的一天内，竟然发生了那么多事。先是凌晨遭歹徒闯入险些被强暴，接下来又参与炸弹拆除，然后又发现三番两次救了她的恩人竟是杀手，而她…是他终身伴侣的储备人选。

　　她怕他吗？

　　说不怕可能很难令人相信吧！可是她就是不怕啊！甚至有点高兴，还有松了口气的感觉，毕竟比起“鬼”来，他是比较让她容易接受。更何况，只要一想到他对她的呵护，三番两次的救了她，他的身分对她来说就不是那么重要了。

　　突然，书房的传真机传来一声铃响，接着便开始接收资料。

　　她疑惑的起身来到传真机前，拿起一张张一直冒出来的资料。

　　“这是什么东西？”她扫了一眼这些像是某些人生平资料的传真，老天，全都是一些让人恨得牙的恶人嘛！是谁传来的？而又是要传给谁？

　　传真机终于停了下来，她拿起最后一张传真，显得有些错愕。

　　“给我的！”她看着上头的称谓“小姐姐”竟是庚熙给她的！原来他是叫她“小”姐姐，而不是“筱”姐姐。

　　这些名单是鬼大叔历年来所经手的生意，请小姐姐过目。我相信小姐姐应该不是那种嘴仁义道德、维护恶人人权、枉顾善良百姓生命财产安全的虚伪人士吧！如果是…请通知l声，我可要敬而远之才成。

　　ＰＳ别告诉鬼大叔是我给你的资料，虽然他可能猜得到。

　　她一一看过手中这一大叠的名单，个个都是恶事做尽的人，有的人表面上甚至还是个大善人，几度接受政府及相关单位的表扬，可是暗地里却是个大坏蛋！

　　她看到其中一个人，新闻报导他遭暗杀的时候、她还为此下眼泪，感叹老天无眼，让这么好的一个人遭到不测，甚至还诅咒过凶手！没想到这个大善人背地里却贩卖孤儿院的院童、走私毒品、利用毒品控制旗下男女其卖，死在他手里的人不计其数，标准的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令人发指的大坏蛋！

　　她不是什么卫道人士，也不是什么虔诚的教徒，她虽然不怀疑善恶有报，但是如果能够给个当头喝、现世报的话，当然让人较为快意！

　　她知道有这种想法是不对的，但是这世上真的有很多人，以着权势财富护航，做尽伤天害理的事，而法律不仅治不了他们，甚至还成为他们的护身符，这种人，当然就要循其他管道加以制裁。

　　她不会否定他，也不会去批判他，只不过现在有一个严重的问题，就是哥哥正在查的案子，凶手就是鬼华殷！

　　她猛地从上跳起来，飞快的着装。

　　“绝对不能让他们见面，否则…”想到可能发生的情形，她就脸黑线，她绝对不会让那些事情发生，绝对不会！

　　…

　　踏出房门后，孟筱筱面抓来一个“服务人员”询问后，得不到鬼华殷的去处，只好改问庚熙，可接下来她又绕了好几圈，差点迷路后，好不容易终于让她找到资讯室。

　　“他在哪里？”一看见庚熙，她劈头就问。

　　“早啊！小姐姐，昨晚睡得还好吗？”庚熙微笑的问。“赶着要上班吗？”

　　“我昨晚失眠，睡得一点都不好，我今天请假，不用上班，他在哪里？”

　　“小姐姐问的是谁？”庚熙装傻。

　　“你明知故问！我问的是鬼华殷，他人呢？”

　　褒熙右手撑着颊，笑望着她。“小姐姐为什么想知道？”

　　“我要见他！”

　　“见了又如何？小姐姐要对他说什么？”庚熙深沉的望着她。

　　见状，孟筱悠一楞，这是十六岁小孩会有的眼神吗？

　　“他为我们做了这么多，至少…至少也要跟他说声谢谢…”

　　“鬼影不是什么善心人士，他从不管他人死活，就算今天有人倒在他面前，他依然眉头不皱的跨过去，他是为你，不是你们，他不需要你这一声谢谢。”庚熙说的是事实。

　　“他需不需要是另一回事，至于我，该怎么做我就会去做。”撇开头，不愿看他那好似能看透人心的眼眸。

　　“那小姐姐认为你该做什么呢？”

　　“那不关你的事！”她没好气的瞪他一眼。“庚熙，我现在已经了解为什么鬼华殷老是咬牙切齿的叫你小表了！”

　　“呵！那是我的荣幸，此生以此为志，定要让每个佼佼者对我咬牙切齿。”庚熙有点得意，此时他看起来又像是一个十六岁的小孩。

　　“好了，废话少说，他到底到哪里去了？”

　　“你真的要知道？”庚熙扬眉。

　　“我不是说少说废话吗？”孟筱悠翻了一个白眼。

　　“可是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耶！”庚熙瞥了一眼立于她身后的人，既然人家要见的人不发一语，他哪能自做主张咧？

　　“庚熙！”她生气的喊。

　　“小姐姐，你是不是忘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庚熙笑得诡异。

　　“什么？”他的笑容让她一凛。

　　“令兄是个警官吧！而且还是负责侦办这件职业杀手连续杀人案件的警官，你忘了吗？”他提醒她。

　　“我没忘，不过这并没有冲突！”反正她会尽全力不让冲突产生。

　　“没有冲突？呵呵，小姐姐真是爱说笑，这冲突可大了，官兵和强盗，自古以来就是水火不容、誓不两立的，到时候如果他们正面贡上的话，你要支持谁？你喜欢鬼大叔，对吧！”他一语道破。

　　孟筱悠红了脸，不语。

　　褒熙含笑的望了一眼她身后的人，没有漏失掉他的表情。

　　“小姐姐，我觉得奇怪的，鬼大叔那副德行，你怎么会喜欢他呢？而且你们认识的时间并不久啊！”她默然无语，良久，才轻叹了口气。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喜欢他，你是天才，如果你知道的话，请告诉我。”

　　“没有外表的思让你一见锺情，也没有长时间的相处让你懂得他的内在而久生情，那么或许可以归咎为宿缘吧！你们是命中注定的伴侣，拥有强烈的宿缘，所以一见面，就紧紧的相互吸引，是灵魂产生的共鸣，而非体或其他外在的条件。如何？我的解释很不错吧！”

　　“或许吧！”

　　“既然如此，话题再绕回来，你能眼睁睁的看着你哥哥被鬼影杀了，或者看鬼影被你哥哥抓进监牢里吗？”

　　孟筱悠望着庚熙，神情有丝哀伤。

　　“我当然做不到，我也告诉自己会尽力不让冲突产生，虽然我不知道该怎么去做，但是…我根本想不了那么远的事，我现在只想知道他在哪里？”

　　原本躲在一旁的鬼华殷向前更走近她，轻声的道：“我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