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那天晚上的外宿是个恶梦,苏弄影因为“男朋友”和“男朋友哥哥”的事被严刑问,一直到清晨三点钟都还无法清静,好不容易终于能上觉睡了,睡在旁边的秦悠悠又因为喝了点啤酒而咯咯笑个不停。新仇旧恨,她真想拿个枕头闷死这个连在梦里都静不下来的傻女人。
结果她只睡了几个小时,理生时钟让她准时在七点醒来,苏弄影看了看旁边,铺了木板的和室里已不见陶然的踪影,只有秦悠悠还抱着枕头沉睡。
这家伙,吵得别人不得安宁,自己居然睡得跟死了似的,真想狠狠踹她两脚。
最后苏弄影是把大棉被住秦悠悠脸上一盖,自己则站把来走向盘洗室,梳洗过后的她稍稍恢复了精神,心情也跟着好转了些。
已恢复整齐清洁的大厅里空无一人,厨房却飘来阵阵杏味;苏弄影正想朝那儿走去,厨房的门就被推开了,两位学姐手端盘子笑着走出来。
“你醒了?”怀有宝宝的古湘凝连笑容都变温柔了“几乎是闹到清晨才睡的。我以为你不睡到中午是不会醒的,怎么,是不是换了地方睡不惯?”
“没那回事,只是习惯在这个时间醒来。”苏弄影回答。
“你的生活还真是规律,我若不是饿醒了,说不定会睡到下午。”陶然扬了扬手中的盘子“早餐由我负责,你要火腿吗?蛋要全还是半的?”
“昨晚吃了大多东西,还不觉得饿。”
“那么就喝杯牛吧。”古湘凝放下手中的盘子“知道我孕怀以后,我老公就在冰箱里堆満了鲜,什么⾼钙脫脂的啦,营养強化的啦,多得本就喝不完,只得偶尔奢侈一下,把它们拿来泡澡,弄影,你想喝什么口味的呢?也有调味啂喔。”
“啊,学姐,你别忙,我自己来就行了。”她说着,到厨房替自己倒了杯鲜啂,然后回到餐桌上和她们共进早餐。
“学姐夫还在睡吗?”苏弄影问。
“什么学姐夫?叫邵大哥就可以了。”古湘凝笑着说“他一早就到公司去了,说有点事情要处理。”
“连假⽇都住外跑,你不担心啊?”陶然将柔嫰的煎蛋送⼊嘴里。
“人心是管不佳的,会变的话就是会变,再怎么挖心也没有用。”古湘嘲回答,脸上依然带着笑。
“你是对自己信心十⾜才这么说的吧?谁不知道你老公简直是爱惨你了,被誉为商界一大美谈。”陶然伸手想推推她,又因为记起她有孕在⾝而缩了回来。
“沉靖澜才真是爱惨你了,你究竟什么时候才肯嫁给他?他昨晚要离开前拜托我的,要我找个机会替他问一问,顺便催催你。”
陶然推了推眼镜道:“这种事能到处拜托人家吗?那家伙是不是想结婚想疯了?”
“有可能,谁叫你让他等了又等,恶意考验人家的耐。”
“才不是,婚姻是一辈子的事,本来就应该谨慎考虑。”
“你考虑的是时间,还是人选?我没想过你会嫁给沉靖澜以外的人耶。”
“我也没想过啦。”
“那就快点决定吧,别磨折人家了,虽然那似乎也是一种乐趣。”
“的确是有趣的。”陶然居然还点着头说。
对这话题,苏弄影可以说趣兴不大,继续听下去的话也许会开始打瞌睡,于是她开口问:“可以拿报纸过来看吗?”
迸湘凝点头。
“就在大厅的桌子上,你自个儿去拿吧。”她拿了报纸回来随手翻着,看见自己感趣兴的新闻就详细阅读,一边喝着鲜啂。
忽然间陶然大喊了一声,古湘凝和苏弄影都停下手边的动作诧异地看着她。
“怎么了?吓了我一跳。”古湘凝皱眉说。
陶然则指着苏弄影手中的报纸。
“看看背面!弄影,上头那女人不就是你吗?”她说。
斗大的照片和动耸的标题占据了报纸的一个大角落,不仅是苏弄影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两位学姐也搁下吃了一半的早餐围了过来。
“说真的,角度不是拿捏得很好。”
“嗯,感觉上没有本人漂亮。”
“眼睛和鼻子还可以,嘴巴就不够美了。”
“她肯笑一笑的话会好些。”
“就是啊,面无表情的,看起来像要吵架似的。”
“气氛有点僵,你说是不是?”
“随该拍正面的,弄影面对镜头的话多少会挤出点笑容吧?”
“那可难说,她很不喜照相的。”
“这倒也是。”
“你瞧,郞才女貌不是吗?报社为什么不用彩⾊照片呢?”
“而且你看这标题,居然用了“灰姑娘”这种字眼,有创意的。”
“不过弄影一点也不像灰姑娘,她本不可能为了参加舞会去拜托巫婆。”
“是仙女。”
“是好心的巫婆才对吧?”
“巫婆还有好心的吗?那人家⼲嘛还喊她巫婆?”
两个人当她不存在似的热烈讨论了起来。
苏弄影冷眼旁观,直至忍无可忍了才敲敲桌子。
“我还没死呢。”她寒着脸说。
两个学姐看了看她,然后互看了对方一眼。
“你好象不怎么开心。”之后古湘凝这么说。
“学姐用的形容词还稍嫌含蓄了点。”她指着报纸问:“这是怎么回事?”
“你说宋大哥啊?他是我老公的朋友,很要好的朋友。”
“这个我知道。”苏弄影扬起眉来。
“那你问的是“灰姑娘”了?”陶然推推眼镜。“你没听说过这个童话吗?很浪漫的,灰姑娘在好心仙女的帮助下参加了皇室的舞会,在离开时留下一只玻璃舞鞋…”
苏弄影瞪着陶然又敲敲桌子,这回用的劲道大了些。
“拜托,学姐,别用悠悠那一套跟我说话。”她努力庒下吼叫的冲动。
“你不喜?”陶然耸耸肩。“太可惜了,我可是用了心学的。”
苏弄影不理会她,转而向古湘凝寻求答案。
“这姓宋的是什么人物?为什么只是跟他走在路上就会上报?”
“这个啊?”古湘凝坐回她的位子上“宋大哥在商场上很有名,名气听说跟我老公不相上下,啊,现在应该已经胜过我老公了。”
“怎么说?”陶然吃着火腿并问道。
“很简单,一个已婚,一个未婚嘛。”古湘拟微笑。“就因为宋大哥尚未结婚,而且在任何场合都是独来独住,不曾见他带过女伴;再加上他个正常,不像我老公那么⾼傲自大,相貌堂堂,为人又温文有礼,被许多女子当作是理想的结婚对象。”
“原来兄弟俩都一样招摇。”苏弄影蹙眉低语,头隐隐疼了起来。“又不是什么大牌明星,走在路上都会有记者在后面跟踪。”
“听我老公说他前一阵子婉拒了和某位⾼官女儿的婚事,或许就是因为这件事才会特别受到媒体的注意。”
“这么说来我是无辜的受害者了?”仔细想想,这一个月来她什么时候不无辜?
又有哪一次不受害?
苏弄影因为头痛而蹙眉,做了几次深呼昅后开始阅读报导的內容,里头净是一些?饬娇傻拇Р獯驶悖谌菘梢运狄坏阌裁挥校庵直ǖ颊娴挠腥丝绰穑炕沟橇苏饷创笠⻩?br>
看着看着,苏弄影的头愈来愈疼,而这个时候另一头传来秦悠悠打呵欠的声音,三个人都转头住那儿看。
“你醒了?悠悠。早啊,睡得好吗?”古湘凝微笑着对她说。
“嗯。”秦悠悠着眼睛。“早安,湘凝学姐、陶然学姐还有弄影,你们怎么这么早就起了?”
她说着走向餐桌,对早餐没什么趣兴,却把注意力放在苏弄影手中的报纸上。
“有什么重大新闻吗?”她问,接着又打了个呵欠。
“什么也没有。”苏弄影冷冷回答,将那张报纸了…扔进桌下的垃圾筒。
整个上午苏弄影都若有所思,直到正午将近,陶然和古湘凝进厨房去准备午饭,闲着的她愈想愈觉心烦,忽然就站起来,脫下拖鞋扔向坐在地板上看电视的秦悠悠。
“哎哟!”秦悠悠摸着后脑转过头“好疼喔,什么东西打中我的头?”她哭丧着脸问。
“我有事要先走,吃过饭以后你自己回学校去。”
“咦?”“帮我跟学姐们说一声。”她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走了,要进电梯时才听见她那傻瓜室友猫子喊叫的声音。
走出大楼时光正強,苏弄影病捌鹆搜劬Γ视ν蝗缙淅吹那抗猓肼蹩椒ハ蚯⽩胺饺闯鱿至烁鍪煜さ纳碛啊?br>
“我正想找你。”苏弄影走向宋观浪,无视他一脸的歉意,寒声问。“今天的报纸你看了吧?那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就是为这件事来的。”事实上他一看见报纸就赶了过来,已经在外头等了一个早上了。
“不管你是为什么而来,先离开这里再说,我可不希望明天又在某本杂志的封面上看见自己的脸。”
她生气了,真的很生气。虽然从外表上看不出来,但隐蔵在那纤细⾝躯中的怒气却令宋观浪沮丧,和她在一起时他总是不停地道歉,而这一回,他担心即使是说破了嘴地无法求得她的原谅了。
“那…先上车吧。”宋观浪指着那一头“我的车就停在那里。”
“请带路。”苏弄影闻言,示意他先走,自己则远远地跟在后头。
“你用不着这么害怕。”等她上车坐稳后,宋观浪发动引擎并对她说“我在外头待了大半天,并没有看见什么可疑人物。”
“把闪光灯当作闪电和萤火虫,你的观察力能相信吗?”
怎么办呢?她果然相当生气。
“对不起,”唉,还是只能由这句话开始。
“我老爸最关心家国大事了,家里的报纸少说也有两、三份,一大早就看见女儿的脸印在上头,稀饭都会从嘴里噴出来,你说我该怎么办?”
“那么让我打个电话跟伯⽗解释…”
“你唯恐天不不啊?”苏弄影瞥了他一眼,叹息道:“如果我们不再见面、不再联络,这件事应该就到此结束了吧,是不是?”
宋观浪转头看她,口有点紧。
“不可能不联络的,我们还有些事情需要讨论。”
“你那宝贝弟弟的事吗?”苏弄影闭上眼睛“还是不要联络了,如果报上刊登我同时跟一对兄弟住的消息,我老妈会哭个不停,我老爸则会连夜搭机飞北上!到时候我也要跟着哭了。”
“不会发生这种事的。”宋观浪忙安慰她。
“是吗?”苏弄影有气无力的,她觉得“助人为快乐之本”这句话应该彻底改写;她这阵子不就不知道快乐是啥东西。
“我已经警告过那家报社,如果他们再做这种不实报导,我绝对会诉诸法律。”
苏弄影看了看他,半晌后开口问:“如果你不是同恋,为什么到现在还不结婚?”
“未婚男人这么多,总不会都是同恋吧?”宋观浪苦笑着说。“没机会又没条件结婚的男人当然也有,但你不同吧?被誉为商界的⻩金单⾝汉,想跟你手牵手踏上红毯的女人没有百个也有几十个…”
“等等,这些…这么夸张的说辞你究竟是从哪儿转来的?”“报纸上写的,你没有看吗?”
“那种不负责任的报导怎么能相信!”宋观浪恼怒地说。
“就算他们估算的数目有误,想嫁给你的女人毕竟不少吧?难不成你一个都看不上眼?”
“虽然有不少人表示要替我介绍对象,但那些女人我一个都没见过,我本没有时间…”
“对女人一点趣兴也没有,也许你真的有那么点同恋倾向。”
宋观浪深昅了口气。
“我不可能是同恋,这点你应该是最清楚的不是吗?”他说着,看了看她。
他若有所指的一瞥让苏弄影回想起被他庒在⾝下的情景,虽然很想再回他几句,但双颊不由自主开始发热,她只得闭上嘴看向窗外。
宋观浪再转头,却只能看见她的后脑,他握着方向盘的手不由一紧。
“我不是有意重提那天的事,但我喜的绝对是女人,这点我非常肯定。”
苏弄影没有看他,也没有回答。
车子在寂睁中继绩朝前驶去,在一个红绿灯前停下来时!宋观浪口袋里的行动电话刺耳地响起了。
接起电话,只简短地说了几句,宋观浪的表情完全不一样了,变得严肃沉,有一段时间都没有说话,车速则是愈来愈快。
感觉到异状的苏弄影终于转过头来,看着他并开口问:“如果你打算在市区飚车,能不能先找个地方让我下车?我对云霄飞车那类太快的东西有点恐惧。”
宋观浪闻言看了她眼,才踩煞车降低了车速。
“对不起。”他说。
“坏消息吗?你接了电话以后就一副郁闷到了极点的样子。”
宋观浪扯⾼嘴角道:“也可以说是坏消息吧。”
“哦?”“电话是我爸爸打来的,他也看了报纸。”
“是吗?”
“他要找马上带你回去见他。”
苏弄影耸起眉。
“我才不去见你⽗亲。”她说“对不起。”
“什么对不起?难不成你真要带我回去?”苏弄影颇为诧异:“报纸的事只是一个误会,你跟他解释清楚不就行了吗?我不想再认识你们家族中其它的成员了。”
“不是这么简单就能解决的。”
“那要怎么办?照我跟你弟弟的秘密关系,就这么跟着你回家不也很奇怪?”
“现在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总之先去见我⽗亲,我们再见机行事。”苏弄影瞪了他良久,最后冷冷道:“没想到你居然是这么听话的乖孩子。”
就这样,尽管再怎么不愿意,苏弄影还是被带往宋家,她一路上都没有再说过话,脸上神情漠然,充分显示出她的不悦。
这一切是否该说是她咎由自取?善意的谎言愈滚愈大,逐渐变得难以收拾;夹在宋家两兄弟之间,又踩进他们复杂的亲情爱情关系,她要何时才能由这种失控中走出来?
车子停妥,在进屋前宋观浪对她说:“听我⽗亲的话气,似乎还不知道你跟阿涛的关系,等会你…”“我什么话也不会说,要怎么做你自己看着办。”苏弄影打断他的话。
语气平淡,但隐蔵其中的怒意却是宋观浪无法忽视的,认识她几天,就见过那么几次面,他发现自己对于她的喜怒哀乐非常敏感;每回惹她不悦,他心里都极为紧张难受。
除了⺟亲,他这辈子何曾对其他女人这般在意?即使是一直在他心中占有一席之地的小苹,这阵子也极少占据他的思维,他甚至已经无法想象自己曾为了她和阿涛的婚事黯然神伤。
是的,小苹的影像已在他脑中逐渐淡化,然而他的烦恼却转向了其它地方,他开始担心是否自己內心深处其实对阿涛有着強烈的不満和嫉妒,否则为何净想着要他的女人;先是小苹,现在又是苏弄影。
他因为这种可能而厌恶自己,却无法庒下想见她的望。他以种种理由制造和她见面的机会,虽然他们之间的谈话总离不开阿涛,他仍在无奈的苦涩中寻得了些许満⾜。
“你究竟要不要进去?”
苏弄影的声音令宋观浪回过神来。从她不耐的神情看来,他大概已经在这里呆站了许久。“我们这就进去。”他挤出个笑容道。
苏弄影看着他。
“你就不能放轻松点吗?在里头等我们的不过是你⽗亲。”她说。
“和我⽗亲见面本来就不是件轻松的事,你马上就会明⽩。”
“还没进屋你就吓成这个样子,我岂不是像⼊了虎口的羊,既无生机也没了依靠?”
“我不会让⽗亲伤害你的。”他对她说,眼里写着严肃和决心“虽然不知道进去后要面对的是什么,但我会尽我所能保护你,绝对不让你受到伤害,这点我一定会做到,请你相信我。”
苏弄影也看着他,数秒后才撇开头并且说:“我们走吧。”她走在他前头,毫不犹豫伸手按了门铃。
看着她纤细的背影,感受她坚強的精神,忽然,宋观浪发觉自己浑⾝上下都涌起一股想拥有她的望渴。
为什么?为什么呢?在他生命中首次出现了一个女人,她掳获了他所有的注意力,撼动了他缺乏生气的心灵,令他终于意识到何谓爱情,但是为什么这女人就永远地无法属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