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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9回、功德回望浮津渡,濠水抱残落欢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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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商务考察,何意?记得第一次见你,曾于路上谈通财之道,你欲行商贾之事吗?”清风的神⾊有些好奇,但他猜的很准,一语中的。

  梅振衣:“是啊,我需要‮钱赚‬,赚一大笔钱!”

  清风反问:“你还缺钱吗?”

  梅振衣叹了口气:“我一人是不缺钱,但是东华门开凿太牢灵境缺钱,有了东华门建造仙家洞天的经验,我将来未尝不可在青漪三山中建杂诖天,那样需要的钱更多。”

  清风:“仙家洞天,仅仅有钱是修不成的。”

  梅振衣:“仙童得山神绿雪之助,欲在敬亭山建造仙家洞天,可以不再费一文,有那座山就行。但是世间修行弟子却不似仙童这般已有金仙境界,他们在世修行,有还要法ˇ、侣、地、财的讲究,凿建洞天须有仙家法力,但亭台楼阁、园林葯田,还是需要人力物力,有钱采办的话,可以省力很多。”

  清风又问:“欲超脫世间,不应受财⾊勾牵,你心里应该明白,怎么今天又想起赚一大笔钱呢?”

  梅振衣答道:“世间行事,依世间法而取,我非欲強求豪夺,只是在想通商富足之道。所谓不受勾牵,有也罢无也罢,皆不受挂碍。若自命清⾼一味不取,当取、需取、能取亦不取,看似不受无的挂碍,却受有地挂碍。岂非亦是受此念勾牵?”

  清风点点头:“不错,你看的通透,很多人苦修一世也想不通这个道理。以为自己什么都看破了,其实什么都没看破。”

  梅振衣笑了:“仙童啊,你这一路话虽不多,可是每次开口发问,都很有玄妙,没事的时候你就多问问我呗?”

  清风瞄了他一眼,淡淡道:“要我问你?如果你答不上来。可别怪我。”

  一路再无闲话。往前走过了浮津桥,沿⻩河南岸折转东行。走了没多远,在一处⾼坡上清风突然站住脚步,向浮津桥回望。

  梅振衣问道:“仙童怎么不走了,对这座桥很感‮趣兴‬吗?”

  清风:“后面有⾼人来,我们等一等,先看看这座桥吧。我问你,在芜州之时。沙和尚点中柳家地那片地,柳家欲捐给禅院以为功德之事。你却要看看再说,你如何理解这世间功德二字?”

  这一问过于虚无缥缈,还真不好答,梅振衣一指远方的浮津桥道:“看见那座桥了吗,以你我的修为要想渡过⻩河举步之间,但世人渡河很难,有了此桥之利。就方便了许多。在我看来。修这样一座桥,比修那样一座庙。功德大多了。”他并没有正面回答什么是世间功德,而是举了这么一个例子。

  清风未置可否,⾼坡下却有一个声音说道:“道友此言差矣!啊津桥渡世人过⻩河,菩提法渡世人到彼岸,同为功德!立寺弘扬佛法,桥在世人心中,亦是功德之举。”

  顺着声音望去,河堤下走来一个小和尚,这和尚看上去也就十六、七岁,小圆脸红扑扑粉嘟嘟,神情稚气未脫,然而头上却有十二个戒疤,竟是个已受俱足戒的僧人。清风方才说后面有⾼人赶来,难道就是指这个小和尚吗?

  再看一眼清风,他仍站在那里望着浮津桥毫无反应,小和尚已经走上⾼坡,赶路时走的有些热,还伸手擦了擦光头上的汗。梅振衣见小和尚天真模样,忍不住起了玩笑试探之心,问道:“小师父,立寺弘扬佛法,为人心之桥,是功德之举。但南朝万寺,为何治不了乱世呢?”

  这句话问的很刁钻,小和尚摸了摸光脑门想了半天,这才指着浮津桥反问:“这座浮津桥,就治得了乱世吗?”

  清风背着⾝子没有回头,却开口揷话了:“小和尚,你反诘于他,所言虽然不错,但未必显得⾼明,他是尚未成就仙道之人,你有什么话就说什么话吧。”

  小和尚叹了一口气,他地样子有些故作老成之态,看上去让人不噤莞尔,只听他叹息道:“立寺未必是渡人道场,有僧假托于佛门,不事劳作修行,专事圈占世间供奉,即使万寺,弘法场少,贪占圆多。佛法只能渡人心到彼岸,却治不了未渡之人在世间乱象,此乃世人之过、僧人之过,非佛法之过,譬如此桥。”

  清风地语气有所缓和:“这位道友,你叫什么名字?”

  小和尚:“苦海无涯法作舟,贫僧法舟。”

  梅振衣上前施礼道:“法舟道友,您这是往哪里去啊?”

  小和尚法舟:“我往洛阳去,正巧听见二位问答论道,忍不住打声招呼,路也走累了,正好歇歇脚。”他松了绑腿在河堤上坐了下来,又问道:“请问二位道友怎么称呼啊?”

  梅振衣:“我此时姓吕,号纯阳子,这位是清风童子。”

  法舟笑了:“此时姓吕,对对对,说的妙!我此世号法舟。”他坐下来歇脚,把包袱从肩膀上摘了下来,掏出两个馒头,递给梅振衣一个:“二位也是赶了好远的路吧?这位仙童不食人间烟火,吕道长还是填饱肚子再说。”

  这小和尚好眼力,一眼就看透清风是一位不食人间烟火的仙童,而梅振衣一直注意打量法舟,却没看出他的底细来。见法舟递来馒头,他也没推辞,并肩坐下,大口吃了起来。

  “吕道长⼲嚼馒头,还能吃得这么香?”法舟又从包袱里掏出一块荷叶包的咸菜疙瘩。掰了一半递给梅振衣。

  梅振衣:“多谢道友地馒头和菜,不瞒您说,我已经半个多月没吃东西了。”

  法舟睁大眼睛问道:“那你怎么又吃了呢?”他不问梅振衣为什么半个多月没吃东西。想必已看出他在修行辟谷术。

  梅振衣一边嚼馒头一边咽咸菜,嘴里含糊不清的答道:“你给我,我就吃了呀。再说我们也是去洛阳地,地方也快到了。谢谢道友地布施,等到了洛阳你在何处落脚,有机会我上门找道友切磋。”

  法舟闻此言,不知何故又叹息一声。变得愁眉苦脸起来:“我此去洛阳是向太后领罪地。也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再见面。”

  “领罪?道友乃有道⾼僧,会犯何罪?”梅振衣吃惊不小,他就算看不透也能猜到这小和尚法舟修为远在自己之上,连清风事先也说了他是一位⾼人,这位看上去天真可爱的小和尚,会犯什么罪呢?

  法舟:“都是口业纠缠啊,是因为观自在菩萨。”

  清风转过⾝来,盯着法舟问道:“你得罪了观自在?”

  法舟:“不是我得罪了观自在。是因为观自在菩萨,得罪了武太后。”

  “观自在菩萨得罪了武太后。这算哪门子事?”梅振衣又吃了一惊。

  法舟直‮头摇‬:“不是菩萨得罪了太后,而是因为观自在菩萨,我得罪了武太后,故此太后下诏,让我到洛阳领罪。”

  清风一皱眉:“法舟和尚,你把话说清楚点好不好?”

  这位小和尚法舟,在长安城中宣讲“行深般若”之法。因为他人小有趣。讲法也常常逗人发笑,听者云集。也不知道抢了哪家寺院的风头,引起了长安城中一批僧人的不満,按现在的话说,就有别的和尚组团跑去砸场子。

  有一曰,他讲法之时,旁边有僧人发问:“法舟,你言必称观自在菩萨,当今武后也是崇佛之人,在你看来,武后地圣旨,相比观自在菩萨所说又如何?假如你有罪,是菩萨能治你地罪呢,还是太后能治你地罪?”

  这句话明显是个套,法舟一不小心还真钻进去了,他当场答道:“欲修行深般若,应从菩萨所说。”

  回头就有人将这件事报告到了洛阳,说法舟在长安煽动僧众抗旨,武后听说之后,下了一道诏书:“法舟平曰所念,是哪部经文?若能念此经免不敬之罪,请来洛阳诵经,若不能免,则请自行领罪。”于是法舟就到洛阳来领罪了。

  法舟愁眉苦脸的说清事情始末,又朝清风道:“这位仙童,你既然开口发问,难道有什么办法救我?”

  清风直‮头摇‬:“你既然自己到洛阳领罪,我也没办法。”

  看着小和尚发愁地样子,梅振衣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法舟道友,我倒有个法子,也许能帮你。”

  法舟一愣:“这种事情,连仙童都无计可施,吕道长会有办法?”

  梅振衣⾼深莫测的一笑:“神仙没办法,未必等于俗人也没办法,和尚,你附耳过来。”他在法舟耳边小声耳语了一番,最后拍着肩膀道:“就这么办,你十有八九能过关。”

  法舟皱着眉头张着嘴,神情颇有些不可思议,好半天才问道:“这样真行吗?”

  梅振衣:“行不行,试过了才知道,如果不试,你一定要领罪,如果试了,说不定能免罪,对你并无损失。”

  法舟‮头摇‬:“你教我的,并非佛法。”

  梅振衣好气又好笑的说:“当然不是佛法,是江湖艺人地说口伎俩,要论佛法,我一个道士能比得上和尚你吗?”

  法舟还是‮头摇‬:“出家人不打诳语。”

  梅振衣给了他一拳:“谁叫你打诳语了?我也是真人不说假话!…你这几天,就这么念,等见到武后,就照实答话,一切不就都结了?”

  这一拳似是打醒了法舟,小和尚拍了拍脑门自言自语道:“这样还真可以试试,多谢道友提醒,法舟先告辞了!”他打上绑腿背起包袱起⾝离去。脚下一溜烟跑得还挺快。

  清风望着法舟地背影突然笑出了声,这笑声差点吓了梅振衣一跳,他赶紧问道:“仙童。你怎么笑了?我可从来没见你笑过,上次问过你,你却说这世间之事有那么好笑吗?”

  清风:“这小和尚不算太迂腐,还有点可爱,竟然听了你地主意。梅振衣,你想的办法可够绝地,我是绝对想不出来的。”

  梅振衣:“这是自然。你不是我。没有混过江湖。小和尚走了,我们也赶路吧。”

  梅振衣与清风继续赶路,此处离洛阳仅有百里之遥,两人也不着急,施施然前行,午后来到一条河边,对岸有个很大的镇子。河上本有一座石拱桥,由于年久失修。已经坍塌损坏,来往行人需坐船渡河而过。

  他们走到渡口。船刚刚撑离驶向对岸,站在那里等船时,周围等待渡河的几位游人指着那座残桥议论,有一人道:“周公子,你别看这条河和这座桥并不起眼,在史上可是大大有名。”

  周公子问:“请问吴公子,此河与此桥有什么讲究?”

  吴公子略带得意的说道:“这条河叫作濠水。这座桥名为落欢桥。诸位听说过《庄子》中子非鱼地典故吗?想当年,庄子与惠子就是在这座桥上观鱼对问…”他开始讲起《庄子》中这段典故。带着卖弄之意解释其中地玄理。

  梅振衣在一旁听得直皱眉,这位吴公子读过古书,知道这段典故,但是他对《庄子》地解释实在扯淡地厉害,也不知是哪位先生教的?这时就听旁边一位女子的声音道:“吴公子真是好学问,奴家好生佩服!”

  旁边又有一人打岔:“郑‮姐小‬,你有所不知,吴公子的学问,‮趣兴‬全在鱼、水二字,所以记得清楚。”

  那吴公子有些不満的说:“王公子,我明明在谈如鱼之乐,你却转弯抹角要对郑‮姐小‬谈什么‮水鱼‬之欢吗?”

  旁听的梅振衣正在暗中偷笑,清风淡淡道:“船来了,我们快过去吧。”抬头一看,渡船已经摇了过来。”

  等过了河,发现岸边不远镇外集市中,有不少人正在向残桥边聚集,手里还拿着锅碗瓢盆等器皿,里面都装着水。这些人一边走还一边互相议论…

  “老赵啊,你泼中了吗?”

  “真怪了,明明水都洒过去了,那小娘子一转⾝,连鞋都没湿。”

  “钱员外,你都这么一大把年纪了,还想娶那么如花似玉的填房,⾝子骨受得了吗?”

  “孙老头,你还好意思说我,你家里的夫人还不够凶吗,竟然也来凑这个热闹?”

  “修桥补路,是善行功德吗,我老李今天是来攒功德地,你们都别跟我抢,我一定能把那小娘子带回家。”

  梅振衣听的一头雾水,前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是在搞比武招亲还是开泼水节?同船而渡地另几位也听见了这些议论,周公子向路边一个摆摊小贩的问道:“请问大叔,这镇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这些人端盆拿碗去⼲什么?”

  小贩见这位周公子衣着光鲜,说话也涸仆气,向他解释道:“这位公子是外地人吧,你有所不知,这两天我们镇上发生了一件奇事。”

  梅振衣也侧耳仔细倾听,原来还真是奇事!这座镇上有一座桥,名为落欢桥,究竟是不是传说中庄子与惠子观鱼论道之地,已经无法考证。但这座桥确实是一座古桥,不知修建于何时,百年以来都是镇上居民西行过河的通道。

  大约半个月前,这座桥突然坍塌了。有人提议镇上居民集资修复,可是所需费用过巨,愿意出钱的人又太少。镇上有一大户人家的少爷,伯父在洛阳做官,在当地很有势力也最有钱,不仅分文不捐,而且弄了一条船把持了渡口,借机收来往客商以及当地居民的渡河钱,这桥就更修不成了。

  昨天镇上来了一名女子,一⾝素衣大约双十年华,风姿绰约容颜秀美,站在断桥头向来往者宣布,若有人能站在桥下将水泼到自己的⾝上,她就以⾝相许。但也不是白泼,泼一次十文钱,谁第一个泼中,她就是谁地人!若是泼不中,这募集地钱就用来修落欢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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