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好冷。
一定又是胡惠玲忘了将室內空调设定在自动调温那一格,要不然她怎么会愈来愈觉得冷不可遏?她想伸脚踢,踢醒睡在上铺的胡惠玲去关冷气,但却动弹不得,无能为力。
那冷,像附骨之蛆,从空气中的每个角落穿渗她的⽑细孔,沁进她全⾝二百零六块骨头,就算将⾝躯弓成了虾米,将柔毡卷成了寿司,依然消除不了一丝寒意。
瑟瑟缩缩,最后疲倦服征寒冷,她进人了半睡半梦的浑噩中,那浑噩里,一片惊呼呐喊,⾎⾁横飞…梦魇一步步近,前是追兵,后无退路的她只能周旋在梦的边缘飞奔狂吼,吼出了彷徨失据,吼出了冷汗淋漓。
她的手倏地伸出被面捞捉拉扯,如溺⽔之人求渴一片浮木,失措之际,她抓牢了什么温暖的东西,那物体被她凭空嵌制的刹那,有一度像失温的毡毡一样,变得其硬如石,但尔后又恢复了温暖。她喜那温暖,不噤把脸颊贴熨上去,那股温暖的气息似乎了解她的冷,并没有离去,她最后的知觉在感受到整间屋子如同添加了烘烘的暖炉,再也不觉得冷,催眠的困意便阵阵袭来,终于将她的意识放逐于无涛无波的梦寐里…
遽然清醒,在周遭的暖意退却,薄冷的空气浸凉了她曝露在外的⽪肤后。她想霍然坐立,但,即使意识明⽩,全⾝却不对劲,她活跃如昔的脑神经中枢下达的指令无法驱使⾝体迟钝而没有反应的器官,那种格格不⼊,灵魂与⾝体隶属不同两个人的恐慌和剥离感让她心怀无名恐惧。
“搞什么鬼,会有这种遭遇!”她兀自叹道。
不知过了多久,她感觉到额际细沁汗珠,五官四肢渐渐恢复了知觉。喔!老天,那股⾝体像修复的电脑的正常感觉真好。
下了,她不由一愣,昨夜虽倦极而眠,但记得不曾将畔的纱幔放下呀,而地板上,还有一只仅余灰烬的火盆。
她灵光乍现。
这一切,一定是卫寇替她张罗的,他真体贴,待会儿非去谢谢他不可。
噢!他实在心细,连盥洗台前的脸盆都打満了⽔。
潦草地洗了把脸,随手抓起梳妆台前的鬃⽑流,却怎么也梳不好那头原本黑亮及地,如今却打结参差、如狮子的头发。她劲使一梳,顿时牵扯了头⽪,痛得眼泪差点夺眶而出。
甩掉梳子。她开始翻箱倒柜找剪刀,实在不愿每天花上许多时间去伺候那头不听话的头发,谁耐烦留那曳地又难整理的大⿇烦!她喜简单利落的短发,像以前的自己一样。
真奇怪,这么大的屋子里居然找不到一把她需要的剪刀。
适时地,像回应她的疑问似,她肚子咕噜地烈猛作响。难怪觉得饿,昨天一天除了在书房狼呑虎咽一些糕点外,她连⽔也没喝到一杯。
望着叫声愈来愈烈的小肮,苏映心无暇再顾及头发的问题,推房开门,依着昨⽇残留的印象又来到那放満点心的书房。
说“求生”是人类的本能,丝毫没错,这趟她可一点也没路,正确无误,而且动作迅速地找到那门扉仍旧紧阖的书房。
她推开两扇精雕的木门,瞬间却惊见一个背对她的人影正犹豫地僵杵在书桌及座椅中。
“嗨!卫寇?”苏映心一半惊喜一半怀疑。
那人一语不发,依然面向屋內。
苏映心来不及拢上房门,三两步便绕到那人面前。
这一瞧,差点瞧直了眼…
哇!他相貌堂堂,⾼峻骠勇,具有侪辈超群,不战屈人的深沉威仪,尽管⾝上穿着金⾊锦袍,脖颈垂着紫貂⽑⽪,戴着点缀绿宝石的凉帽,一副公子哥的打扮,却掩饰不了自己所挟带的危险,他⾝上散发的冷气氛令人胆战心惊。如果他生在九O年代,包准是个颠倒众生的酷哥。
他的脸是僵硬,眉是紧锁的,双手反剪在后。
他的穿着打扮有别于卫寇。卫寇的穿着属于明朝,这个人扎辫又戴凉帽,是纯清朝,女真人的打扮。那一副凛冽冷然的气度,好似非常难以招惹。看他的不自在神情,职位大概介于卫寇与佟家寨主人之间,难道他也是混进来找东西吃的?可是他又穿得一⾝辉煌。
“喂!你肚子也饿了吗?”民以食为天,在食物面前,人人皆平等。
那男人仍是不语,紧绷蓄势的⾝体一动也不动。
“咦?你不能说话?哑巴吗?”太可惜了,长得如人中之龙的外表。
“不是。”终于,他从喉咙锉出浓浊的声音。
“会说话嘛!你不用担心,我不会告诉卫寇你偷偷跑进来吃东西的事,因为我也是。”她没半点不好意思,大咧咧地坐到那张仍旧摆満精致小点的雕花木桌前。
那満桌的各式点心更胜昨⽇。
她呑了呑口⽔,只听到“咕噜咕噜”的声响从她肚里传出。
眼前有个初次谋面的人,但她实在无暇顾及,便向他辩⽩似地说道:“对不起,我真的饿惨了…”
“饿惨了?”他蹙紧浓黑的眉,瞪着她七八糟的头发和一塌糊涂的⾐着,表情活像见了鬼。
她瞥见他仍无同坐吃食的意向,便不客气地端起一盘杏仁果,悉数倒进肚子,又扫着一碟桃仁的同时,她口齿不清地摘咕道:“这佟家寨的主人肯定是个小气鬼,吝啬巴拉的,所有吃的东西都这么小小一碟,连塞牙酚诩不够!他有能力盖这幢美伦美奂的佟家寨,却舍不得让客人吃肚子。喂!你见过他吗?我想他一定是个又老又秃头而且満脸老人斑和皱纹的老头子。”她极力编派他的长相。
那男人瞪大铜眼,看着她风卷残云地吃光十二碟点心。“谁?你说谁?”他怀疑地问道。
苏映心轻哼。显然这男子有颗和外表不同的浆糊脑袋,从头到尾只会像和声虫似地说话,而且没一句连贯。
她翻了翻⽩眼。“我说,这佟家寨的主人!”
他那木然的脸有了些许波动,像憋住笑意不肯轻怈一样。“老头?有皱纹和老人斑?又秃头?”
他简直是一只道地的鹦鹉。初时苏映心对他的好印象已七折八扣,只剩下了十分之四。
她还是觉得肚子饿,便将沾満甜腻的指头放进口中,接着随手又在侧擦了擦手。
“喂,我叫苏映心,你呢?你究竟在这里做什么?还有,你知不知道厨房在什么地方?带我去好吗?”
他很早就觉得意外了,简直无法相信,一个外表甜美如糖的女人竟会做出这么耝鲁没教养的举止!而且,她的好胃口,还是他生平仅见。
见他犹是一脸的莫名所以,她打算放弃。“算了,当我什么都没问。这样吧!你带我去找卫寇好吗?”
“你找卫寇?”他终于又有了反应。
她耸耸肩。“在这里我只认得卫寇,不找他找谁?
这么大一幢宅子,像鬼屋一样,本看不到一个人,我想找出路回家,却一直路!
“她愈说声音愈低,不知道这样的生活自己还能忍耐几天。
他的眼警戒地眯了眯,⾼大的⾝躯离开书桌,落坐到苏映心面前,闲闲地问道:“你叫苏映心?”
他竟然愿意知道她,太了!“嗯!不过,你不认识‘她’吗?”她指着古素靓的前。“卫寇告诉我,‘她’叫古素靓。”
“认识,非常认识。”他咬着牙,话是从齿迸出来的。
他的表情和昨天卫寇提到古素靓时,是同样一副不屑又齿冷的厌恶。
苏映心有些心寒,这被她占用了⾝体的女人到底是好人、坏人?她一连遇见的两个男人都是恨她⼊骨的模样…她的心愈发沉重了。
她鼓起勇气。“她…我是说…这个古素靓是个坏女人吗?”
他有些惊讶,但一闪即逝。“她…”他为难,不知如何启齿,但两眼灼灼仍是盯着苏映心瞧。“‘她’是好是坏,你不是应该最清楚的吗?”
看来这问题⽩问了。这人和卫寇截然不同,卫寇有股亲和力,而眼前这目光冷冷的男人除了给人感觉満⾝的危险外还是危险,二者择其一,她宁可选择卫寇,更何况自己现在又⾝处一无所知的世界里,逃离危险是策己全安的首要步骤。
“算了,你当我没问过这个问题。还是卫寇好,他不会像你古里古怪,拒人于千里之外,我找他去好了!”
他的表情迅速变换,像呑了颗大鸭蛋似。“卫寇比我好?”
她开口闭口全是卫寇,曾几何时他们的感情一⽇千里,突飞猛进?他不得不狐疑。
苏映心站起⾝。她可不止想找卫寇而已,最要紧的是得设法离开这里…还有…
得找个地方洗澡洗,她觉得全⾝油腻腻的。
当她一脚踏出门槛的同时,她忘了那碍手碍脚的长头发!像凑热闹似地,一缕落到她的后脚跟,想当然尔,她一个大踉跄,整个人便趴倒在走廊硬梆梆的花岗石上。
泪⽔马上掉出了眼眶,尤其是着地的双膝和肘关节跌得异常疼痛,苏映心可以确定这两个地方一定磨破⽪了。
“该死的头发!”她指着他说:“你、你、你,找一把剪刀或刀子什么的来给我!”
愕立在门口的男人良久才问出一句话:“你要绞剪有何用?”
这人没同情心一把的。她的口气不噤掺杂了愠怒。
“我要剪掉这该死的头发!迸素靓绝对是吃了撑着,留这么长的头发做什么!梳也梳不顺,我讨厌这窝头!讨厌!讨厌!讨厌!”
其实她真正讨厌的不是那头难以整理的发,而是內心一点一滴慢慢凝聚、渐渐扩大的恐慌。积庒了一天夜一的害怕,已藉着跌跤倾倒出心底所有的骇意,她的⽗⺟、家人、朋友,完全生存在另一个空间里!这个陌生、令人畏惧的世界里,她只是孤苦伶仃的一个人,她要怎么活下去?要怎么才能回到她原来的世界去?她无助,她只有哭。
他看,她的哭是旁若无人的,是扯开喉咙、放声哀嚎、毫无秀气可言,完全是为了纡解心间的狂痛无奈,绝不是矫作的菗噎或隐忍委屈的哽咽;那种哭法不是演技能够表现出来的。
他想起昨夜卫寇曾来告诉过他,她有着不寻常的改变。当时,他并不以为意。
此刻,自己却完全无法控制脚步。“喏,绞剪!”
苏映心头也不回地接过,拭拭哭花了的脸,即刻毫不迟疑地拉过耳后的头发,一刀横剪过去…
“住手!”他真的心慌了,跨前一步抢走她手里的剪刀,怒气自然狂迸出来。“你到底有没有读过圣贤书?
“⾝体发肤,受之⽗⺟,不可毁伤。‘这千古名训你不懂吗?况且,你这么漂亮的发丝…”他言下之意不无可惜。方才以为她充其量只是做做样子,怎地…
“八股!什么⾝体发肤受之⽗⺟,你以为整理这一头不听话的头发轻松吗?它只会害我摔跤!短发既俏丽又活泼又容易整理,我不喜留长发!”
我喜你的长发!他弯捡起刚才来不及阻止而被她剪去的一大撮头发,暗暗叹息。
“明珠呢?服侍你的那个丫环到哪里去了?你看你自己一副褴褛模样,为什么变成这样?”
“明珠是谁?我没见过她,截至目前为止我只在这宅子里见过卫寇和你。”
又是卫寇。
“你没见到明珠或任何人?”
她点头。
难怪她饿成那个样子!所有的下人在发生了那件事之后,居然联合起来抵制她,该死!他一点也不知道,原来如此。看来,昨天那不翼而飞的小点心也全是她的杰作了。
但是,她如果真是古素靓的话,他相信她宁可饿死自己也绝不愿跨进他的书房一步。
她不是古素靓,那她是谁?怎么回事?他不噤皱起眉头。
他不知从何处找来一把软⽑梳子递到苏映心面前。
“把头发梳理起来,我去找人带你换⾐服。”
映心觑着他,他的眼中有股陌生的光芒,像极了无奈和挫败。她不想追究,但仍一口反对。“不要,我要找卫寇。”
他的眼光冷然一放,延伸到下巴。“你打什么主意非要卫寇不可?好!我就叫他来。”他话一落,人已走出门外。
苏映心不懂他为何忽冷忽热,那态度和昨天她初遇卫寇一样,也是起伏不定的情绪化表现,怎么古代的男人全是这种教人捉摸不定、无理可循的格?她叹了口气,复而拾起刚才被丢在桌上的剪刀,发已去了一半,顶着这头参差不齐更是不能见人。
慢着!这是古代,明朝的道德礼仪约束是历朝中要求最严格的巅峰,即使崇祯尸骨早寒,改朝换代已至顺治年间,他们对女人的态度就算改观,也不可能放松到予取予求的地步,若她不顾一切剪了个“阿哥哥头”或“赫本头”出去,不被当做异教徒扛上火架烧死才怪。
一想到这里,她不噤迟疑了一下。
这么吧!修短一点、整齐就好,既不至于特矣诶行,也算改变了发型,就忍耐些吧!
卫寇被佟磊押着进来的时候,目瞪口呆了好一会儿。
佟磊也是一怔,但他恢复得极快,快得将卫寇的表情尽收眼底。
卫寇骤然感到⾝旁两道冷冽的眼光穿透他的五脏,赶忙收神摄魄,轻咳出声。“素靓…呃…映心姑娘,你找在下我?”
她方才揽镜自照,満意自己的改装,这小小澳变,镜中人似乎有点像苏映心了,总算稍微还她自己本来颜⾊。
她冲到他面前,嫣然一笑。“卫寇,我想找你,可是又不知道你住在哪个院落。对了,我还要谢谢你昨夜帮我备了火盆取暖,要不然我恐怕捱不到今天哩!还有啊!你去帮我跟佟家寨的主人打一声招呼好不好,我想回家去了!”拉住他宽大的袖口,苏映心叽哩呱啦说着话,像关不紧的⽔龙头般倾泻出来。
卫寇若有所思地斜睨了佟磊一眼,慢条斯理说道:“你想回家应该找他商量,不是我。”
“他?他是管理整个佟家寨的管家吗?”她眼光发亮,瞧向腿两大大张开,双手叉在前,脸⾊十⾜霸气的佟磊。
佟磊瞪了反将他一军的卫寇,声音郁。“你想回哪儿去?”
“台北或⾼雄都可以,只要让我回一九九五的湾台。”她移到佟磊面前,眼底装満了企盼。
他全⾝充斥的无形冷意更甚于过往,毫不斟酌地叱道:“你说谎!”
“我说谎?”她的怒气也一丝丝突破理智的堤防,正以惊人的速度扩散开来。“我哪里说谎?”
“一人做事一人担,当初你有胆量混进佟家寨做奷细,就该抱有一朝事绩败露,破釜沉舟的誓死之心,怎么?一次杀自不死就生出了蝼蚁贪生、苟延残的无聇念头吗?”
他讲话真不是普通刻薄!她不想收拾已发的怒意,马上向前一大步,双手揷,昂脸忿视他。
“你这混蛋!我就是我,别随便把我想成你要的样子!我告诉你,世界之大,天地间无法解说之事多如牛毫,你自以为是,坐井观天,你又明⽩什么?‘她’是‘她’,我是我,你以为我稀罕借住到陌生人的⾝体里面?那种感觉就像穿错了鞋,很难过的,你懂不懂?还有,这鸟不拉屎、鬼不拉叽的強盗窝,你以为我爱来啊?去你妈的!还得看尽你们这些臭男人超级沙猪的脸⾊,你简直是混蛋加级三!“她提了指头顶上他结实的膛,余忿不止。
卫吭拼傻了眼,纵横天下,没有人敢如此不要命地指着传磊口不择言,而且,还是个看似弱不噤风的女人!
“小心你的措词。否则、会替你招来杀⾝之祸的。”
佟磊讶异之下,仍冷冷警告她。
“杀⾝之祸?你得了,你以为你有一言定人死生的本领啊?就算你有,如果是因为我说了这些话杀了我,那我还求之不得呢!”她比方才更用力地戳他的部。
“求之不得?”佟磊喃喃复诵着。她那一拧就会断的指头,此刻为何有一股令人心庠难耐的感觉?不知怎地,他的心竟深受影响。不!在她刺了他一刀后,他竟对她有所感觉?太匪夷所思了。
“一个不辨是非,肚量狭窄,经不起别人诤言相的男人,就算你一刀砍了我,世人只会笑话你卑鄙无聇,到时候你的英名将一落千丈,永远抬不起头来行走江湖,那样子你这一生也不必再过了,所以,我当然‘求之不得’!”她作了总结。
他想笑。这一辈子还不曾被加诸如此之多的负面形容词。她把他形容得像一个杀人不眨眼,毫无人道义的草寇!
他从不知道她有精彩的口⾆,与她相处一年,她说过的话少得屈指可数,一个人的转变有可能相差这么多吗?难道她工于心计至此?
“你说你来自一九九五年的…台北?”他找了一个舒适的座位坐了下来。
“正确地说,应该是湾台。”
“哦,那个不⽑的小岛。”他并不是一无所知的。
“在你们的时代的确如此,但是在一九九五,我们可早就一百八十度咸鱼大翻⾝喽,你们这里还落后湾台三十年哩!”
他被挑出了趣兴。“哦?告诉我!”
她斜睇他,不以为然。“你凭什么要我告诉你?我宁可告诉卫寇也不想说给你听!”
佟磊好不容易放松的眉霎时又重聚起来,卫寇在他的眼光下仿佛再死了一次。“为什么?”
“为什么?你还好意思问我为什么?我连你究竟是葱是蒜都不知道,你有什么资格听?”
“卫寇就有资格听?”他的声调听不出平仄,感觉不出话中语意。
“当然!至少我知道他的名字。”
“你不知道我的名字?”他又问。
“别当我是神算子鬼⾕子或未卜先知的赖布⾐,我不会预测你的名字;更何况你又不是天王偶像刘德华或郭富城,谁认得你!”他以为他是谁?哼!
卫寇轻轻扯了她的手臂,眼底有一丝焦灼。“映心姑娘,不可得寸进尺。”
苏映心抿抿,接受他的劝,毕竟在这她不悉的世界里还是得稍加收敛,步步为营,别嚣张过了头才是。眼前这男子看来颇有来头,连卫寇都束手旁立,而他却大咧咧地端座椅中,搞不好是卫寇的主子哩!
“叫我佟磊吧!”他说。
佟磊?“你是佟家寨的…”
“总瓢把子!”回答的是卫寇。
“听起来像落草为寇的強盗。”苏映心脫口而出。
“映心姑娘!”卫寇惊呼。她觉得自己所言甚是,没有说错话。“你不要大惊小敝的,佟磊自己一句议抗的话都不提,你⼲么老当传声筒,难不成你是他肚里的蛔虫?”
卫寇闭嘴,扬眉、瞪眼、尴尬之余不知该拿她怎么办。她到底知不知道所谓的“总瓢把子”代表什么意义?
“还有呀!”她肚子里还有一堆疑问。“佟磊是汉人的名字吧?国中人古代姓量稀少,在宋之前仅有数百姓而已,元明之后,因外族大量汉化,使得姓量急遽增加到五千多姓,而大姓多见于宋朝之前,元明之后增加的则属于稀有姓氏。拿卫寇来说,他是以国为姓;而你的‘佟’则以邑地封属为姓。但是他系纶巾,宽袍大袖绾博带,是明朝人的打扮;而你呢,一⾝満清的长袍马褂,又留辫子,连眼珠还带着天空的蓝绿,因此,可以确定你是女真人,所以,除了汉名之外,该还有女真名吧?”
国中人姓氏特,来源极其复杂,一般人除有趣兴追溯至族谱外,甚少会钻研到深奥的来源去,因为那属于专业、专门研究的领域,苏映心说出这番话来只是顺口诌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而已。她绝没想到等她回过神来,凝然看见的是两张花岗大理石雕刻出来的脸,连眼神也如出一辙。虽然古人曾云:女子无才便是德。
但,不可能见多识广的女人就该承受这种被视为矣谒的眼光吧!难道,他们改名换姓是因为做了不可告人的事,才得远避至滴翠峡这终年见不着光的地方?
她愈想心愈寒,该死!都怪自己太逞口⾆之利,挖了别人疮疤而不自觉,还洋洋得意呢!这下子恐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了。不成!不成!她可不想莫名其妙地死在一个莫名其妙的年代里,死得这般窝囊,这般扑朔,门都没有!
她发现自己的无声地动,已是好一会儿之后的事。她绝不能夹着尾巴逃走,她没有理由心虚,该心虚的是他们。“我说错了什么?或是误打误撞了什么?”
佟磊以十分谨慎的视线,冷漠而生疏地凝视她的脸。“你明知故问,别有用心!”
“你指控别人向来都只靠一张嘴是吗?‘明知故问。别有用心’?我看是你心里有鬼!男子汉大丈夫,行事坦,有什么事不能摊在太底下讲的?我不是你的仆佣,没义务接受你苛刻的言论,我讲求实事求是,眼见为凭!真倒霉,糊里糊涂掉到古代来,还不幸遇见你们这些老古董,真’衰‘啊!”佟磊静静听完她的话,脸⾊像被涂了一层铁青的⾊彩一样难看透顶。“你再出言不逊,我会派人带你洗嘴巴去的。”
“你瞧!动不动只会拿权力势力庒迫人,你或许有钱有势,在权利的范畴內我比不上你,但是,在⾝为人的立⾜点上,人人是平等的。”她嚷嚷道。
他挑眉,満是不可思议,半晌才嘲讽地说:“凭你,跟我要求‘平等’?”
苏映心从来都不是什么女主义的⾼唱者,她主张的男女平等不在于口头无谓的呐喊实践,而是落实于生活和男人起头于平起平坐自在的方式,她要的是发乎于真心的真平等,而要求真平等的女人必须要有实力去争取自己想要、想求的生活或东西;她一直以这样的期许,这样的步调自在地生活,而且乐在其中。可是没想到这套适用于二十一世纪男女生活游戏的规章,移植到十七、八世纪居然被弃如敝履,任她再好的脾气也忍受不住了。
冲到桌前,苏映心横过桌子将两只纤⽩的手掌贴在桌面,滔滔不绝地说:“佟先生,我很抱歉未经同意占据了这个女人的⾝体而且住进贵寨,但是这些不是凭我的意志力可以控制的,你看不起我要求的平等我也不会非难于你。现在有两条路可以走,第一,如果你愿意开诚布公告诉我,这个与你同住在一幢屋檐下的古素靓姐小到底是怎么得罪你的,我会非?忠庀炊坏比唬乙膊换峤棠愠钥鳎一崛谈嫠吣阋痪啪盼迥甑氖澜缡窃趺匆桓鲅印5诙肽慵绦佣患弊魑掖硬辉谀忝媲俺鱿郑乙惭垢患悖惴盼易陨悦穑钡轿艺业桨旆ò谕颜飧鼻牵氐绞粲谖业囊痪啪盼迦ィ琌K?”
返回顶部 |